裴英娘乖乖点头,“我晓得啦!我都听你的,不用担心我。”

李旦嗯一声,随从护卫们等在门口,簇拥着他走远。

女皇没把契丹人放在眼里,她登基的时候,谋反的人马太多了,结果怎样?那些人兵败如山倒,没有人能坚持半年。

上朝时裴宰相禀报完军情,女皇按着惯例启用几名老将,命河北道附近诸州当地组织武骑团兵,以武六郎为威卫大将军,武承嗣担充行军大总管,以讨契丹。

女皇扶持武氏诸王的意图太过明显,朝臣们畏于她的刚硬决断,不敢提出异议。

事情就这么定了。

散朝后,武氏诸王和其他依附武家的官员围着武承嗣奉承讨好,一口一个“大总管”,仿佛武承嗣每战必胜,已经顺顺利利将契丹首领捉拿回神都洛阳。

武承嗣志得意满,经过李旦身边时,撩起眼皮,皮笑肉不笑,“听说十七娘有孕了,我连日事多,竟然忘了恭祝太子殿下,真是失礼。”

李旦直视前方,“魏王打过仗吗?”

武承嗣嗤笑一声,“没打过仗又如何?难道殿下上过战场不成?”

打仗有什么难的,他是行军大总管,只要管好底下的各路行军总管就行,姑母派出几名老将打头阵,不就是为了好让他和其他武家子弟摘果子吗?这种事大家心照不宣。

李旦轻拢宽袖,抬脚走开,“既然魏王信心十足,孤拭目以待。”

武承嗣看着李旦的背影,冷哼一声,咬牙切齿,他一定要干出一番大事业,让李旦输得心服口服!

他雄心勃勃,回到魏王府,立刻命人打造一副崭新的明光铠,挑选一匹最健壮高大的宝马,派出健仆去南北市搜罗最锋利的武器,准备好一切后,面见女皇,发誓要领兵把契丹人赶出河北道。以振武周声威。

女皇很欣慰,勉励武承嗣一番。

武承嗣愈加激动,热火朝天,急于靠战功证明自己的能力,为自己积攒资本,等他立下战功,姑母就可以废掉李旦,立他为太子。

然而他还没出发,就被现实浇了一盆冷水。

民间百姓听说此次讨伐契丹的行军大总管是魏王武承嗣,应征者寥寥无几,半个多月过去,征募的兵士竟然只有区区数百人!

武家豪奴东奔西走,月余以后,应征者依然不足一千人。

武承嗣气得呕血,在府中大发雷霆。

哪怕他暴跳如雷也没办法,征兵依然毫无进展,武家人不得民心,老百姓不会买他的账。

端午节前,李令月带着薛崇胤和薛崇简兄弟来甘露台看望裴英娘,给她送来五毒香囊和几篓新鲜荔枝,顺便把武承嗣的倒霉事说给她听。

“武承嗣那天发脾气,把武攸暨给打了,六娘忍不下这口气,跑到魏王府大闹一场,抓花武承嗣的脸……”李令月说到这里,笑个不住,手上托着的一枚荔枝一颤一颤的,差点滚落,“民间有人以此编了个故事,说武承嗣在平康坊和其他酒客争风吃醋,他的脸是被花娘挠花的,现在洛阳都在传他的风流韵事……”

裴英娘低头剥荔枝,果肉晶莹,浆液甘甜微酸,很好吃,可惜她不能多吃,吃了半盘后让半夏剥枇杷给她吃,“阿姊,那个故事是我让人写的。”

刊印书册的工坊和书坊已经运转成熟,除了每年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收集资料,印刻各种农业、手工业相关的工具书以外,裴英娘还授意坊主买一些传奇故事,刊印成册,在坊间出售。

工具书造福万民,然而无一例外都是赔本买卖,那些老少咸宜,通俗易懂的传奇故事书才是利润大头。

不管是哪个朝代,八卦总是最受欢迎的。

裴英娘没有无中生有,武承嗣确实曾为了一位传说从小以香料为食、身体能散发奇香的花娘和宰相的儿子打了一架,她只不过让书坊的文人稍微艺术加工了一下,让整个故事更加波折,更加滑稽。

“原来是你捣的鬼!”李令月笑得前前仰后合,“我说怎么一夜之间洛阳的大街小巷全都听说那个故事了!”

她高兴之下想拍拍裴英娘,旁边几个使女吓得脸色一白,她连忙缩回手,笑呵呵道,“等过了端午我搬过来陪你,最近胃口怎么样?腿肿得厉害吗?一夜起夜几次?”

半夏一一答了。

李令月絮絮叨叨嘱咐了许多话,本来想待到下午再走,奈何薛崇胤和薛崇简兄弟俩实在太能闹腾了,她怕吵着裴英娘,揪着薛崇胤的耳朵,抱着啼哭不止的薛崇简,告辞回公主府。

骄阳似火,石榴树葳蕤的枝叶间挂满火红的石榴花。

裴英娘沐浴后,倚着南窗纳凉,长发披散,等着晾干,半夏和忍冬跪坐一旁帮她打扇。

一阵欢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阿禄迈着小碎步经过长廊,跑到窗下,笑眯眯道:“恭喜殿下,陛下册封小郎君为皇太孙了!”

皇太孙不同于一般的皇孙,太孙意味着确立嗣子身份,将来能继任太子之位。

裴英娘呆了一呆,拢起长发,“哪来的小郎君?”

阿禄嘿嘿一笑。

裴英娘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她腹中的胎儿还没有确定性别,女皇怎么可能提前册封皇太孙?一定是李旦要求的。

她还沉浸在啼笑皆非当中,甘露台的侍婢宫人们早已经偷偷庆祝起来,册立皇太孙,不仅仅表示裴英娘地位稳固,同时意味着李旦的太子之位也稳如泰山,女皇不会再摇摆不定。

人人笑容满面,喜气盈腮,宫婢们见面就先笑两声,连老成持重的琼娘都忍不住翘起嘴角笑,走路的步子轻快了许多。

等李旦下朝回来,裴英娘抱怨道:“阿兄,你怎么不先和我商量一下?万一是个小娘子,岂不是叫其他人笑掉大牙?”

李旦换下外袍,走到她身边,“机不可失,得到母亲的承诺,名分先定下来,是个小娘子也没什么,皇太孙迟早会来的。”

裴英娘一时无语,怎么感觉李旦好像在空手套白狼?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契丹也反了,不过文中的情节是虚构的

第222章

李旦扶裴英娘回内室坐下, 和她解释:“这个太孙之名是拿其他东西换的, 关系到武家人的前程,你不必担忧, 更不需要有任何压力。”

裴英娘瞪他一眼,这句话应该早点说,问他:“是征兵的事?”

李旦点点头, “和征兵有关,还涉及到突厥。”

女皇明白民间百姓怀念李唐皇室,皇位迟早要还给李旦,到那时, 武家的下场可想而知。所以她重用武承嗣, 任命他为行军大总管, 希望武家诸王能够及早建功立业, 积累政治资本,掌握实权,这样在她百年以后,他们说不定还有其他出路可走, 至少不会毫无反击之力。

可惜武承嗣征兵月余,只招到几百个居无定所的闲汉,可想而知,武承嗣上了战场以后,底下的士兵根本不会听从他的调派。

为了尽快解决契丹人的叛乱,上个月女皇册封一支归附的突厥部落酋长为左卫大将军、归国公,赏赐金银财宝无数, 粮种四万斛,彩缎五万匹,农具铁器数万斤,暗示和其联合,一同讨伐契丹。

酋长收下女皇的赏赐,要求为自己的儿子迎娶唐室公主,若是女皇应允和亲,他立刻出兵和武承嗣左右夹击,诛灭契丹。

女皇果断答应酋长的要求,但是她并不准备挑一个宗室女远嫁突厥,而是从武家诸王中挑选出一位年轻的侄孙,送往酋长的部落,要侄孙迎娶酋长之女,完成政治联姻。

女皇的侄孙带着丰厚的彩礼到了草原,酋长大怒,他要求和李氏联姻,而非其他人。他扣下侄孙,折辱使臣,叫嚣要帮李氏恢复江山。

契丹人挥刀南下,势如破竹,当地守军兵败如山倒,突厥这支部落也反了,纵使英明睿智如女皇,雪上加霜之下,也不免焦头烂额起来。

除了执失云渐以外,其实朝中还有几个熟知突厥人习性的大将,数次抗击突厥,胜多败少,可惜他们牵连进宗室叛乱中,早就被女皇下令杀害。

眼下执失云渐要防守复辟的突厥王室,无暇分身,契丹和归附的酋长部落先后燃起烽烟,情况危急,女皇性情刚硬,不愿服输,派出子侄领兵四十万前去征讨酋长率领的部落。

不到一个月,全军覆没。

接连几次派兵,无一例外都大败而归,契丹人的刀锋离神都越来越近,接连有部族以匡复李唐的口号起事,女皇无奈之下,再次确立李旦的皇太子地位,任命他为行军大总管,担元帅之职,重新征兵。

女皇在此时颁发册封皇太孙的诏书,是为了安抚其他蠢蠢欲动的外族,同时收揽人心,好稳定局势。

这下子,武承嗣的美梦彻底破碎了。

江山和侄子孰轻孰重,女皇分得很清楚,她的让步,等于昭告天下武家人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裴英娘的心提了起来,“阿兄,你要去河北道迎击契丹人?”

李旦搂住她,轻声说:“你放心,大元帅通常由宗室亲王担任,不用亲临战场,而且这一次只是借我的名义征兵而已。”

她松口气,抬手抱住李旦的腰,靠在他身上。

李旦没说话,低头慢慢帮她梳理半干的长发。

甘露台的宫婢们又忙活起来。

之前武承嗣耀武扬威,视太子之位为囊中之物,朝臣们不敢太接近李旦,送礼送得很含蓄,有些干脆断绝往来。

现在整个武家都成了女皇的弃子,朝臣们不再犹豫,暗中频频向李旦示好。

裴英娘有孕在身,宫宴上内外命妇争先恐后,围着她嘘寒问暖,这个和她讨论孕期要注意的避忌,那个向她推荐适合妇人调养的方子,仿佛一夜之间她们全变成经验丰富的医者了。

阿禄每天领着下仆登记贺礼,各种稀奇古怪的礼物堆成小山包一般。

天气越来越热,裴英娘懒怠出门,没精力和那些谄媚的命妇打交道,除了李令月,不管求见的是哪位宗亲,她谁都不理会。

李令月取笑她,“你这就烦了?以后想要讨好巴结你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八兄那边也是,你得把他看好了。”

裴英娘双手托腮,下巴一点一点,睡意朦胧,端午过后她害喜的症状减轻了不少,胃口变大了,一天到晚睡不够,“润郎和郭文泰整天跟着他,谁敢动不该有的心思,他们会料理的。”

郭文泰处事风格有点像女皇,简单粗暴,但凡是有嫌疑的,立刻逐走。在他看来,聪明人应该懂得避嫌,明知太子和太子妃忌讳什么还往太子身边靠的,就算目的不在太子的后院,也肯定居心不良,不用暗中观察,直接赶走就行了。

李令月捏捏裴英娘的鼻尖,“那些人不足为虑。八兄对你好,我很放心。”

她叹口气,想起那年得知李旦的心意时,故意用英娘已经订立婚约的事刺激他……那时她并不看好李旦和英娘。

事实证明,她的忧虑都是多余。

她掀唇微笑,赶裴英娘起身,“别睡了,这会儿外边没那么热了,去长廊走一走,两边栽的都是古树,很凉快。”

裴英娘困极了,杏眼水光潋滟,但还是慢慢坐起身,宫婢们立刻小碎步上前搀扶她起来。

前去讨伐酋长的军队大败而归的第二天,女皇命人在端门外张贴皇太子李旦担任大元帅的榜书。

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整座神都,然后经由运河,传向更遥远的地方。

庶民百姓为之沸腾。

紫微宫,贞观殿,后寝宫室。

廊前鸟鸣清脆,日光炽烈,才刚过辰时,日头已经爬上宫墙上空,洒下万丈光辉。

女皇晨起,打发走张昌宗和张易之,端坐镜台前,白发披满肩头。

黄金琉璃铜镜中的妇人容颜苍老,没有人能留住时光,再如何精心保养,也藏不住岁月的痕迹。

上官璎珞掀帘进房。

女皇手里把玩着一枚镂空錾刻石榴花金簪,问她:“这一次征兵有多少兵士应募?”

上官璎珞声音平稳,垂首道:“回陛下,征召的兵士已经有十万之众。”

房里静了一静,窗外的鸟鸣声愈显宛转悠扬。

女皇抬起眼帘,她已是垂暮之年,但那双细长的眸子依旧年轻灵动,“都是为太子来应征的?”

上官璎珞继续保持躬身的姿势,答道:“榜书张贴后,百姓们得知太子为元帅,且太子妃身怀有孕,成群结队涌向征兵处,应募者如云,不到十天,就超过五万人,现在还有人源源不断从其他州县赶来。”

女皇沉默了很久。

为她梳髻的宫婢战战兢兢,汗水湿透衣裳。

女皇示意羊仙姿为她戴上石榴花金簪,这支簪子样式别致,是端午节太子妃裴英娘进献的节礼之一。

她缓缓站起身,在众人的簇拥中踏出后寝,经过重重回廊,沉默着走进前朝,环视一圈,神情平静。

罢了,只顾眼前快活罢,老百姓们对李唐念念不忘又如何?她登基称帝,开创了武周朝,哪怕只有短短几年,天下人还是要匍匐在她脚下。

至于武家以后会怎么样,李旦即位会不会大开杀戒……后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操心罢。

朝臣们都是人精,嗅觉敏锐,虽然女皇依旧和平时一样深不可测,但他们却感觉到女皇对魏王武承嗣的态度冷淡了很多。

太子的位子,魏王不用肖想了,除非他有胆量谋反——太子妃腹中的胎儿未知是男是女,女皇就急着册封太孙,意思再明显不过。

领兵攻打契丹的功劳也注定和魏王无缘,应募征召的百姓全是奔着太子和太子妃去的,武家人此前已经连吃了好几场败仗,死伤无数,魏王没机会上战场。

武承嗣站在大殿之上,握紧双拳。

他没法忽视其他人的目光,讥讽的,鄙夷的,痛恨的,幸灾乐祸的……

全天下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他野心勃勃,想从李旦手中夺得太子之位,他信心十足,多次当着众人的面诋毁李旦,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摆脱对李旦的畏惧了——可是到头来,他一败涂地。

他就像个哗众取宠的小丑,上跳下窜,丑态百出,根本没有给李旦造成任何威胁,反而成了李旦稳固势力的工具。

常朝规矩宽松,女皇没有穿朝服,只着一袭玄色锦绣袍,她很少开口,眼风淡淡一扫,足以威慑群臣,令众人心头不由得生出凛然之意。

太子李旦站在武承嗣对面,丹朱色圆领罗袍,玉带皂靴,气度沉静。

察觉到武承嗣的目光,李旦扫他一眼,不屑一顾。

武承嗣牙关咬得咯咯响。

他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亲母子,姑母从头到尾,根本没想过要把皇位传给武家子侄。

那些似是而非的允诺,都是骗他们的!骗他们心甘情愿为姑母铲除异己,为姑母登基出谋划策……

这时,殿外陡然响起嘈杂人声,金吾卫拦下几名想进殿的内侍。

女皇眉头轻皱。

少顷,内侍快步入殿,径直从另一侧窄门走到女史上官璎珞身边,附耳低语几句。

上官璎珞脸色变了变,飞快写下几个字,送到女皇案前。

女皇拈起纸笺看,长眉一挑,神情骤变。

朝臣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莫非前线又传来兵败的消息?

天天打败仗,真的吃不消啊!

甘露台。

裴英娘瞪大眼睛:“突厥人退兵了,消息可属实?”

郭文泰拱手道:“千真万确,突厥酋长听说太子殿下将为元帅,立马收兵退回漠北,并且派出使者向朝廷求和。”

裴英娘眼珠转了一转,疑心这一切是不是李旦提前设计好的。随即她摇摇头,李旦身为皇室亲王,纵然不乏心术手段,但绝不会拿先祖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基业和边境的数十万老百姓开玩笑。

女皇足智多谋,文史皆通,唯独在军事方面屡屡犯错。她杀了太多将才,引发宗室内斗,无暇顾及西域,朝廷连失几座重镇城池,奈何鞭长莫及,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无法派兵收复。

突厥酋长趁乱狮子大开口,一会儿要牛羊财宝,一会儿要皇室公主,一会儿干脆起兵反叛,杀死数位代表武周的大将,可能就是看准了女皇拿他没办法,才敢这么嚣张。

昔年唐军兵马强壮,横扫天下,突厥酋长畏惧李氏,得知讨伐他的十几路大军由身为李氏皇子的李旦担任大总管,权衡过后望风而逃,主动求和,并不出奇。

突厥酋长懂得审时度势,朝廷处于弱势,他就趁机杀人放火,讨要好处,朝廷真要动真格征伐他了,他立马逃走。

裴英娘双眼微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河北道的契丹人赶走,但是那伙突厥人不能小觑,他们迟早还会卷土重来。

她想着心事,不觉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

李旦回来,先拉着她细细端详一番,“怎么不高兴?”

她摇摇头,“没事,可能是累了。”

轻重有序,李旦的首要目标是确保太子之位,顺利继位,驱除突厥人的事,等以后再和他商量。

李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想起一件事逗她开心,“魏王病了,明天打发冯德去魏王府探病。”

她啊了一声,“武承嗣怎么病了?”

前几天女皇大寿,宫中摆宴为女皇庆贺寿辰,武承嗣当堂起舞,精神好得很,怎么就病了?

李旦嘴角翘起,“他今天上朝时忽然口吐鲜血,被金吾卫抬下去诊治……奉御说他呕血是急怒攻心所致。”

裴英娘一阵无语,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武承嗣气性这么大?

第223章

暑气蒸腾, 内殿的罗帐换成竹帘, 四面房檐角落安设的风轮转动中发出细微的吱嘎响声,徐徐吐出凉风。

裴英娘身子娇弱, 又即将临盆,房中没有供冰盆,她以手支颐, 躺在鲛绡帐内小憩,宫婢跪坐榻床边沿为她打扇。

冯德从魏王府回到甘露台,先换了件干净衣裳,这才过来回话, “殿下, 魏王病得不轻, 听奉御说, 他须得静养半年之久。”

裴英娘眉尖微蹙,武承嗣身强体壮的,虽然一时气急之下口吐鲜血,但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宫中奉御医术高明,他怎么竟然要卧床半年?该不会是想故意装病吧?

下午李旦回来,她说出自己的担心,武承嗣病得太蹊跷了。

李旦抬脚上榻,让她靠着自己睡,“奉御是我的人,武承嗣确实病得很重, 至少半年之内,他没法再上朝。”

多年的希望彻底落空,以后注定只能忍气吞声,被李旦任意磋磨,武承嗣心如死灰,这一次是真的病了。

“那武家其他人呢?”裴英娘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整个人倚进李旦怀里,“群龙无首,他们会不会孤注一掷,打乱你的计划?”

“武攸暨是聪明人,如果武家人有异动,他会告诉我的。”李旦轻轻抚摸裴英娘浓密丰泽的长发,天气热,她没梳髻,只用彩绦束发,发丝墨黑,衬得脖颈愈显雪白,交领衣襟里依稀能看见一抹娇嫩雪色,隐隐有股甜香。

她很快将生下他的孩子,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不知道孩子像他多一点,还是像她多一点。

他希望最好更像她,人人都喜欢她,连母亲也是,而他不怎么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