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是大朝,规矩宽松,在座的大臣们跪坐在簟席上,和身边的人小声讨论事情。

李旦正襟危坐,书案上一摞摞奏疏堆得高高的。

官复原职的裴宰相头一个开口启奏,说的是契丹和奚人的事。此前裴英娘派秦岩暗中安插人手打探奚人的造车术,那几人深入奚人部落,不负众望套出奚人造车术的奥秘,眼下已秘密赶回长安。

李旦面无表情道:“绘制图纸,命将作监造车。”

裴宰相应喏。

张宰相正要禀告事情,李旦又道:“造出木车后,送回奚人处。”

大臣们面面相觑。

这……套取机密的事吧,不怎么厚道,咱们偷偷坑奚人一把,应该躲起来闷声发大财,为什么要把木车送回去显摆?

难道陛下被气糊涂了,想故意奚落奚人?

契丹和奚人残忍狡诈,虐杀百姓,将整个营州屠戮一空,确实可恨,但咱们也不能不顾风度……

大臣们还在愣神,李旦没给他们反驳的机会,示意张宰相可以开口了。

一桩接一桩事情料理下来,大臣们慢慢摸清李旦的脾气。

他的态度很明确,能够解决的,立刻去办,拿不定主意的,暂且推后,等几位宰相商议了再做定夺。大臣们用不着花心思附和奉承他,先把手头的正事解决了,再插科打诨不迟。

圣上很务实。

想清楚这一点,几家欢喜几家愁。

那欢喜的,自然是胸怀壮志,等着施展一腔抱负的能臣。

忧愁的则是心里有鬼的世家子弟,在治国方面,圣上虚心纳谏,重视人才,但并不会被朝臣们牵着鼻子走,尤其涉及到皇权之事,他乾纲独断,不容臣下忤逆,世家们想重拾以往的风光,只怕是难了。

从高宗到女皇再到圣上,寒门学士的崛起已成定势,无法逆转。

几位老臣暗暗嘀咕,看来得叮嘱家中儿郎刻苦读书,以后科举入仕才是正道呀!

不觉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天子赐食,膳房为宰相们预备了丰盛的汤羹菜肴,几位宰相推让一番,入席就坐。

其他官阶低的大臣没有资格和宰相们同案吃饭,他们的饭菜也简单一些,基本上是四菜一汤,偶尔多两道时鲜菜品。

大臣们吃饭的时候,裴英娘正在大殿接见内外命妇,累得腰酸背痛。

一屋子珠翠环绕,珠光宝气,阁老夫人,亲王妃,大长公主,长公主,她们各自的女儿、孙女儿、外孙女儿……连角落里也坐满人。

好在李令月喜欢热闹,时不时发话活跃气氛,才不至于让裴英娘太无聊。

她低头轻抚指尖,刚搽了凤仙花汁,指甲颜色浅淡,得多染几回。

一个阁老夫人眼尖,立马夸她的指甲染得好,其他人跟着附和。

说来说去,无非是家长里短的琐碎事情,皇后态度和蔼,平易近人,但嘴巴很紧,坚决不漏口风,只问家事。

命妇们绞尽脑汁,勾心斗角,筹谋的无非是各自儿女的姻亲或者丈夫前程的事,知道她们的目的,不难拿捏。

好容易敷衍完,一众命妇告退,裴英娘留下王洵的妻子崔氏说话。

命妇们对望一眼,默默退出大殿。

崔氏神色紧张,魂不守舍。

圣上登基以来,极为倚重皇后,后来干脆一纸诏书废除六宫,所以长安的世家权贵才忙着嫁女,进宫是不可能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和其他门第相当的世家联姻。

有传言说圣上对皇后言听计从,皇后没有大肆干预朝政,可无疑她对圣上的为政举措有极大的影响力。因为皇后在民间威望极高,而且谨言慎行,没有越矩,朝臣们抓不到她的把柄,只能暗暗咬牙。识时务者为俊杰,皇后和圣上不只夫妻情深,亦有自幼相伴的情分在,而且皇后富可敌国,地位稳固如山,既然动摇不了,还不赶快想办法讨好?

崔氏未出阁前,恍惚听家里人提过,族中有位姐妹曾得罪圣上和皇后,下场凄凉。皇后不迁怒她,她就感恩戴德了,不敢再奢望其他。如今郎君得罪了大批世家子弟,她战战兢兢,生怕圣上和皇后丢卒保车,舍弃郎君。

她正胡思乱想,一只琉璃酒盅递到她面前的食案上,酒液清澄。

“每年牡丹花开时节,正是阿婆清酿熟的时候。”裴英娘笑着说完,举起琉璃酒杯。

崔氏定定神,她喜欢吃酒,皇后单独留下她,请她吃酒……应该不是坏事吧?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喝酒的时候差点呛着。

却听皇后轻声道:“你怕王洵步晁错的后尘?”

崔氏肝胆俱裂,哐当一声,酒杯跌落在地。

不等她反应过来,早有宫婢扫走淋漓的酒水和碎裂的酒杯。

崔氏稽首,额头紧贴着簟席,不敢抬头。

裴英娘起身离席,走到崔氏身边,扶她起来,“洵郎忠心耿耿,他做的事,有利于江山社稷,你放心,圣上不会辜负他的一片赤诚。”

一惊一乍之际,听到这几句,崔氏热泪盈眶,再没有其他心思,唯有俯首而已。

安抚好崔氏,让身边近侍亲自送她返家,裴英娘长长吁一口气。

下一步就开始修路,大臣们每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心眼比天上的星星太多,给他们找点事做,免得他们整天盯着王洵不放。

第245章 番外(三)

两天后果然放晴了。

仕女郎君争相出城游玩, 宝马香车, 华盖如云,出城的城门要道挤满各家车驾,人流如织,比肩接踵。

难得出城踏青,李旦和裴英娘没有惊动太多人,夫妻俩轻车简从, 只带了数十名千牛卫随行护卫。

帝后出行排场极大, 光是负责携带围幛、卧具、榻床、案几、茶具、香具之类器物的宫婢、内侍,就有几百人之多,再加上其他随从,少说也得上千人,兴师动众不说,长安城的男女老少听说帝后结伴出游, 一定会倾城出动, 蜂拥而至, 以期有机会一窥帝后风采。

到时候即使支起锦帐, 隔开看热闹的平民,还是免不了受打扰。

这时候李旦命人修建的夹城就派上用场了。夹城是一条封闭的通道,从南到北将曲江池畔的离宫、兴庆宫和最北端大明宫连成一线,平时由金吾卫把守, 守卫森严, 只供宫中内眷行走出入。

夫妻俩从夹城的暗门出城, 果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鸿奴要上学, 二娘年纪小,今天他们俩算是偷偷溜出来玩。朝中大臣这会儿估计正焦头烂额想对策,没心思关注他们的行踪。

李旦裹幞头,束玉带,穿一件丹朱色圆领春衫,腰挎箭囊,即使骑马他也把衣襟系带系得严严实实的,骑一匹通体墨黑的突厥马,先逡巡一周,和千牛卫一起确定周围草场没有隐蔽的陡坡或是水洼,才许裴英娘催马疾驰。

裴英娘和他并辔而行,戴一顶乌纱帽,发鬓光洁,着一袭联珠鹿纹锦翻领小袖胡服,腰束革带,脚踏罗靴,完全一副男儿打扮,一手执洒金软鞭,一手松松挽着缰绳,绕着李旦转了个圈。

李旦笑而不语,看着她故意模仿他的动作,目光比南边吹来的暖风还要柔和。

北地的初夏风光壮丽,晴空万里无云,刚落过雨,草木葳蕤,青山莽莽,一望无际。乐游原地势平坦,一眼望去,绿水涓涓,芳草连天。

裴英娘轻甩鞭绳,纵马疾驰,骏马撒开四蹄,飞驰如箭,风在耳边呼呼吹,马蹄如轰雷炸响,有种整个人在绿草织就的云层中翱翔的感觉。

她骑一匹鬃毛雪白的骏马,奔驰于郊野之中,绯红袍衫迎风猎猎,烈日下皓齿朱唇,凝脂般的肌肤散发出皎洁光泽,神采奕奕,英姿飒爽。

跑了几个大圈,马蹄湿漉漉的,连日阴雨,草丛里水气未干。

她扯紧缰绳,停下歇口气。

李旦始终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看她放慢速度,夹一夹马腹,很快追上来,挽弓搭箭,箭尖指着不远处的草丛。

嗖嗖几声,他连拉弓弦,箭矢一支连着一支,犹如流星赶月,直扑向草丛。

千牛卫下马过去检视,俄而拎着一只灰黄色野兔回来。

乐游原也能狩猎?

裴英娘眼前一亮,跃跃欲试。

李旦嘴角微挑,命千牛卫取来特地为她准备的弓箭。

她力气小,平时在宫里闲着无事时常常和鸿奴一起玩投壶,但真让她拉弓射箭,除非猎物傻乎乎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她才有可能射中目标。

千牛卫对望一眼,达成默契,他们可以从不同方向把猎物赶到圈子里,方便裴英娘打猎,一只打不着,几十只围在一起,闭着眼睛也能猎到一两只吧?

裴英娘叫住千牛卫们,她很有自知之明,没奢望靠她那点力气和准头猎得猎物,她只是单纯喜欢射箭,想活动一下手脚而已。

皇后说什么就是什么,连圣上都言听计从,千牛卫们自然不敢自作主张,扯紧缰绳,守在一旁护持。

于是接下来,这帮千牛卫们旁观他们的皇后殿下拉开黑漆宝弓,对着灌木丛射出一箭,然后催马往前走几步,继续对着草丛拉弓……

甭管有没有射中植株,只要箭矢没落到草地上就行。

千牛卫们默默交换一个眼神,原来皇后狩猎,只需要一个一动不动的靶子就够了……

一转眼箭囊空了,捧箭囊的千牛卫立刻换上一只满的,裴英娘揉揉手腕,扭头找李旦。

他就在附近,张开长弓,肩背紧绷成一条线,全神贯注地盯着水边一处绿草丰茂的地方,身后跟着几名千牛卫,几匹空鞍马的马背上堆满野禽。

这才多久,他们已经猎到这么多猎物了?

狸奴牵来猞猁狲,裴英娘抛开弯弓,翻身下马,和猞猁狲玩了一会儿,那头李旦看她下马,立刻收弓拨转马头,跃下马,长靴踏过长势泼辣的花草,走到她面前,扶住她的手臂,“累了?”

她点点头,放松身体倚靠在他身上,“可惜没带调料,不然可以烧兔肉吃。”

野炊听起来很美好,然而只是闻起来香罢了,烤出来的野味不仅肉质干枯发柴,味道也涩然无味,想吃到美味的烤肉,首先调料要齐备,然后火候得精准。千牛卫们武艺高强,文武双全,但是烤肉……千牛卫选拔不考校厨艺。

他们不会,自小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李旦更不可能会了,裴英娘也不会。

一行人满载猎物打道回府,千牛卫回宫第一件事就是让内侍去膳房传话,圣上和皇后晚膳要吃炙肉。

等肉吃的间隙,冯德向裴英娘禀报前朝的事。

大臣们没有理由反对修路的事,找借口故意推托,谁也不愿意揽事上身,工部那几个侍郎最后一合计,表示刚打完几场仗,国库没钱呐!

听完冯德的话,裴英娘冷笑一声。

没钱?哭穷?

不要紧,她有钱。

她不仅要修路,还要把整座长安城里坊之间全部接通。

第二天李旦当众宣布这个消息。

大臣们欲哭无泪,皇后殿下大公无私,愿意承担所有工程费用,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皇后不仅有钱,也有人呀,她名下的商队就是靠修路起家的!他们极其擅长铺路,有山挡着,炸开,有河拦着,架桥。南方百里荒无人烟之地,硬是让他们改造成一座座繁华市镇。

不管大臣们怎么发愁,阿禄点齐人马,带领将作监的工匠,开始修路。

炎炎夏日,陇右道送回露布捷报,李旦趁热打铁,提出要选派一批世家子弟去西域经略地方。

各大世家积极响应,嫡出的长子可以继承家业,那些次子或是庶出的,往往只能斗鸡走马,沉迷风月,很难有什么大建树。传说西域遍地是黄金,圣上和皇后颇为欣赏自愿去西域的子弟,与其碌碌无为,不如放开手脚,去西域大干一场!

有人踌躇满志,也有人犹豫不决。

等名单公布,发现褚家子弟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第一批远赴西域的名单当中后,内外命妇使出浑身解数,想方设法求见裴英娘,想为家中子弟求一个随行的名额,哪怕是当最末等的小吏也行。

褚家没有外戚之名,但却和皇后血缘相连,实打实的后族,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这时候跑出来向帝后献殷勤,他们一定早就打听到风声,知道内幕,所以不惜把嫡长孙送到西域去!

世家们揎拳撸袖,他们也要分一杯羹!

裴英娘平时在芳华殿接见内外命妇,得亏她身份贵重,命妇们无诏不能进宫,不然估计大殿的门槛早就被命妇们踏平了。

这天宫中重阳宴,李旦率领百官登上龙首山,数万盆菊花争奇斗艳,蜀葵、玉兰、木樨开得如火如荼,秋风染红层林,山岚如画,景色绚丽。

鸿奴身为皇太子,年纪虽小,架势摆得十足,不要宫婢伺候,坚持和李旦一起登山。

李旦牵着他的手,父子俩一步一步登上山顶,俯瞰星罗棋布的长安里坊。

大臣们紧随其后,眼见圣上和太子父慈子孝,挑着喜庆吉祥的话奉承了一大堆。

等他们还席,鸿奴兴奋得小脸通红,额头爬满细汗。

一定是李旦对他说了什么。

裴英娘摸摸他的后颈,还好他的里衣仍然干燥,没有汗湿,低头取出丝帕帮他拭汗。

鸿奴腼腆一笑,捧起一枝茱萸,“阿娘,给你。”他咧嘴笑,看一眼旁边的李旦,“祝阿娘岁岁安康。”

“乖。”裴英娘拍拍他的脑袋。

鸿奴眉眼弯弯,笑眯眯道:“阿耶教我的!”

茱萸果赤红如火,恍惚和多年前那一串分开的茱萸枝一模一样,裴英娘怔愣片刻,想起以前的事,抿嘴一笑,低头把茱萸枝别到衣襟上,理好披帛。

抬头间,撞进一道温柔深邃的视线里。

李旦手执犀角杯,一言不发,看似姿态放松,其实一直盯着她看。

她不由莞尔,取下茱萸枝,扯开一边,欠身靠过去,和小时候那样,将茱萸果系到他的衣带上,抚平袍衫皱褶,“阿兄,分你一半好了。”

李旦眼眸微垂,低低嗯一声,松开犀角杯,握住她的手,摩挲细嫩指尖。

宫宴设在风景秀丽的半山腰上,教坊司的乐奴们载歌载舞,人声鼎沸,但裴英娘明显感觉到筵席上蓦然静了一静,丝竹声也停滞了一下。

后背隐隐发凉,她想抽回手。

李旦唇边含笑,握得紧紧的。

她无奈,只好顶着众人躲躲闪闪的八卦目光和他腻歪了一会儿,还喂他吃了两杯醽醁酒,嗔道:“好了,大臣们还要敬酒呢。”

他吃醉酒之后爱撒娇,看这情形,肯定是酒吃多了。

李旦一笑,低头逐根吻她的手指。

十指连心,吻落到指尖上,又酥又麻,轰的一声,像一树树繁花在眼前绽放,脸颊火辣辣的,裴英娘打了个激灵,眼珠骨碌碌转来转去,四下里乱瞟,大臣们不约而同扭头和旁边的人说笑,没人敢看李旦撒酒疯。

她眉尖微蹙,想要恼了,李旦见状,轻笑两声,放开她的手。

看样子,分明很清醒,好像没有吃醉啊?

裴英娘眨眨眼睛,先不管他,柔声和鸿奴说话:“去找表兄们玩吧。”

重阳登高、敬酒、赋诗、饮宴,基本仪式完成,接下来他可以尽情玩耍,等他长大,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和同伴们无忧无虑地打闹。

鸿奴嗯一声,眼巴巴盯着食案看,等宫婢给他装满一攒盒糜糕、重阳糕、红绫馅饼、醍醐饼,才带着人离开。

宴席上觥筹交错,气氛热烈,李旦放下酒盅,浏览几位大臣的应制诗。

宫宴上少不了制诗,裴英娘不擅长此道,没兴趣听大臣们互相吹捧,命宫婢把她的席位挪到一旁。

李旦察觉到她故意躲避,摇头失笑,她不喜欢赋诗,也不怎么懂大臣们暗指的各种典故,让她躲懒罢。

二娘也在宴席上,裹一身杏红袍衫,粉妆玉琢,玉娃娃一般,李令月看到她两眼放光,抢过去抱着舍不得撒手。二娘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即使姑母身上香喷喷的,不耐烦了照样使劲蹬腿。

李令月只好把二娘抱到母亲身边。

裴英娘抱着二娘,柔声低哄,二娘立马安静下来,抓着她的手指玩。

外甥女脾气大,李令月丝毫不在意,等着二娘心情好了再逗她,卷起袖子自斟自饮,很快把半壶菊花酒吃完,顺便和裴英娘说起西域的事,笑言:“自从名单出来以后,平康坊冷清了不少。”

听了她的话,裴英娘眼波流转,微微一笑。

长安城的五陵少年郎们争相上进,除了功名利禄在前头当诱饵,还离不开一本书的影响——《西域游侠传》。

这些年书坊年年刊印书目,虽然年年赔本,她仍然坚持年年扩大规模,基础教育是一项长期工程,短期内看不出什么成效,十几年后,几十年后,才会显现出它的巨大作用。

《西域游侠传》也是书坊卖的一本书,这本书倒是没有赔本,不仅不赔,利润简直惊人。

这本书由卢雪照等人亲自操刀,所写的内容无非是少年游侠行走江湖、惩凶除恶之类的俗套故事,但因为文笔优美,故事跌宕起伏,描写的西域风光让人耳目一新,一时洛阳纸贵,长安富家子弟几乎人人床头都要摆几本《游侠传》,才不至于落伍。

不管什么时代,少年人的热血是最容易激发的。

这帮侯门子弟成天花天酒地,无所事事,实在浪费,正好西域那边缺人,急需会读书写字、熟知天文地理、家境优越的人才,鼓励他们去西域闯荡,既能让他们发挥自己的才智本领,又有益于朝廷对西域的布局规划,两全其美。

等他们历练归来,朝廷不会亏待他们。

当然,前提是他们有治理一方的真本事。

第246章 执失番外

几个月后, 长安纵横的主干道全部夯实修整, 不论刮风落雨,都不影响官民出行。

从此以后,大臣们再也不能以天气为借口偷懒,几位习惯倚老卖老的阁老不得不放下架子,按时入宫觐见圣上——没办法,修路的工匠们不知道用什么特殊的方法捣出一种奇怪的泥浆, 修好的长街平坦光滑, 从东到西,一个小坑小洼都没有,牛马走在其间,不再颠簸晃荡,甚为平稳舒适。

大朝会时,各国使团对长安城的变化赞不绝口, 大臣们笑嘻嘻应对各种奉承, 曾经盘踞心头的那点小心思早就不知不觉淡了。

在圣上和皇后的推动之下, 整个北方都在修路, 看似浪费人力物力,随着沿途驿站、邸舍雨后春笋一般涌现,大臣们才看出帝后背后的深意。之前圣上鼓励诸州因地制宜修建水利设施,只是第一步, 严格规划的道路打通后, 立刻把关中地区联成一张大网, 不仅能提供长安城的日常所需, 减轻都城人口日益增长带来的压力,还能逐步向地方推广,惠及万民。

经济繁荣,边疆稳定,政治清明,国力强盛的盛世局面才能一直延续下去,他们出仕为官,有的人所谋甚大,有的人只想求荣华富贵,每个人有各自的私心,但穿上朝服,仰望巍峨耸立于龙首原的含元殿时,个人的荣辱是那么渺小卑微,国强民安,盛世太平,他们方能安心追逐名利。

皇后的私库到底有多少金银,没人知道,总之取之不竭就对了。

圣上意志坚定,思路清晰,又得皇后鼎力支持,此次朝廷趁着大规模简括人口削弱地方豪强,势不可挡,世家们暗地里动再多手脚,无异于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渐渐的,弹劾王洵的奏折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有利于民生建设的奏议。

朝中大臣仿佛回到建国初时那段百废俱兴的日子,亢奋激昂,不论出身家世,持什么政见,无不殚精竭虑,积极出谋划策。

科举兴盛,旧的高门士族、门阀体系迟早要给新兴的阶级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