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狄延忠听她说出这四个字来不由大急,狠狠的瞪了库狄氏一眼,又忙去看琉璃,见她面无表情的低头不语,心里更是打了个突,声音便冷厉起来,“五娘,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岂这样胡说?什么天煞孤星,我在兵部也当了两三个月的差了,谁说到裴舍人不是一个好字?那说法不过是那些黑了心肠嫉恨他前程的人编出来的鬼话。卜者都说了,这门婚事是极为吉利的,难道那些人还比卜者更明白不成?”

库狄氏看着阿兄从未有过的严厉脸色,不由颇有些意外,难不成这裴九许了极重的彩礼?又或者……对了,阿兄如今是在兵部当差,裴九的那恩师正是一位中郎将!念头急转之下,缓了脸色道,“阿兄找的哪位卜人?我倒是认识几个极有名的巫者,要不我再找人去卜上一次?阿兄,并非我多事,实在是此事重大,说不定关系着我库狄氏的运数,不是闹着玩的。”

库狄延忠的目光变得冰冷,“不必!此事我自有注意,你不用操心!”

库狄氏呆了半响,长叹了一声,“阿兄,这裴九郎的事情,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虽然说是裴氏中眷那一支的宗子,但因他平日为人苛刻,与族人关系并不大好,那河东公府收养了他十年,成亲时送了他一幢大宅、上百个奴婢,他居然转手就卖了!还对河东公府如今的主母临海长公主出言不逊。他在裴氏族里着实名声不好,便是我家阿郎,也是不喜他的,只是裴氏族人宅心仁厚,不愿跟外人说去。与这样的人结了亲,于咱家又有什么好处?反而得罪了多少贵人!”

库狄延忠低头想了一遍,突然冷笑道,“一篇鬼话!别的我不知晓,若裴舍人真这般不堪,又别无倚靠,他族人能容他当宗子到今日?别打谅我不知道裴氏家族里那点丑事,说破了怕你们脸上不好看而已!”有些事情,苏将军提亲的事情就隐晦的提过几句,这也罢了,他这亲妹子嫁给贵人也十多年了,何尝提携过这家里一把?如今自己好容易有了前程,倒跑过来说三道四了。什么得罪贵人,不过是怕在她的裴都尉跟前失了欢心而已!他若为这个得罪了一手安排自己前程的裴舍人,得罪了在兵部里那般德高望重的苏将军,才真是愚不可及!

库狄氏不由也变了脸色,怒道,“阿兄,你难道以为我是来害你们的不成?”转头又对琉璃道,“琉璃,姑母一心一意都是为了你好,此事与你性命攸关,你可不能打错了主意!”

琉璃一直低头不语,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却已经忍不住握成了拳头:裴氏族人竟然是这样颠倒黑白的么?难道两宗的事情还不够,库狄氏嫁的这洗马裴也要来凑一脚热闹?还是有人向库狄氏说了什么,授意她来搅黄此事的?听到库狄氏问她,她才抬起头来。库狄延忠已忙忙的插嘴道,“琉璃,你莫听你姑母胡言,阿爷绝不会害你,这裴舍人的门第前程人品,在大唐也挑不出几个,你若错过了这份姻缘,以后哪里还能有此等好事?”

琉璃看着这面目如此相似的兄妹两人,用一样的表情说出一样的话来,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要是光看这一幕,不知道的一定都以为他们多疼爱自己呢!好容易压下嘴角的笑意,她轻声道,“婚姻之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琉璃听阿爷的。”

库狄延忠顿时松了口气,看着琉璃简直恨不得给她行个大礼才好,库狄氏却不由大急,“你这是什么糊涂话,莫说那天煞孤星绝不是浪得虚名,你就算能平平安安嫁给那裴九,日子总是要你自己过下去的,中眷裴的族人岂肯让你这样出身的女子去做他们的宗妇?裴九又得罪过河东公府,若是长公主有心为难你,你做晚辈的难道敢违逆不成?莫要图个虚名,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库狄延忠大怒,喝道,“五娘,你若再说这些不知轻重的话,这个家门,以后莫回来也罢!”

库狄氏呆了一呆,脸顿时涨得通红,冷笑道,“好,我今日一片好心,你倒这样待我,真以为我稀罕回来么?”又转头对琉璃道,“琉璃,你若听姑母的话,现在就跟姑母走,姑母定然立时你寻门好亲!”

琉璃心里早已转了好几个念头,心里慢慢的有了几分了然。听到这话,她抬头静静的看着库狄氏,突然微笑了起来,“姑母,琉璃实在不解,你为何这般惧怕我嫁给那裴舍人?”

库狄氏一呆,脸色变得铁青,霍然站起,一言不发走了出去,怒冲冲的走到门口正要上车,却听后面有人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她心里微松,却又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回头一看,却是大失所望——追出来的竟是曹氏。她刚想将那一腔怒气撒到曹氏头上,却听曹氏低声道,“五娘,你莫听大郎胡说,琉璃的这桩婚事,里面有见不得人的内情!”

第79章 人心向背 战神风采

一个十二寸的漆盘,上面摆满各种冬令干果瓜菜糕点,另一个九寸的白瓷盘,盛着有些凉了的油煎糖饼。

琉璃垂眸看着眼前桌上的这两个盘子,心里忍不住有些腻味。这冬至日必吃的宜盘和煎饧,家家户户都差不太远,不过眼前这两盘显然分外的让人没胃口。看了看曹氏和珊瑚那两张毫不掩饰的阴沉的脸,她一样只略动了一点便放下了。库狄延忠忙笑道,“特意回来一趟,怎么不多吃些?”

琉璃只得笑道,“女儿早上出门前吃的是油塌,或许多吃了一口,实在有些克化不动。”

珊瑚冷笑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库狄延忠已经一眼瞪了过去,珊瑚胸口一闷,推案而起,“女儿告退。”站起来便冲了出去。

库狄延忠怒道,“珊瑚怎么越发没有礼数了!”

琉璃却只当什么都没看见,餐盘撤下,只坐了片刻便起身道,“阿爷,女儿还要去苏将军府上一趟,去得晚了怕是失礼。”

库狄延忠忙道,“应当如此,应当如此,只是有闲暇时,你也记得多回来两趟才是,裴家那边只怕下个月就要通婚书了。”

琉璃点头应了,又笑道,“女儿今日回来,除了给阿爷的节礼,家里下人们辛苦了一年,女儿也一人准备了一匹素绢,就烦阿爷叫他们到院子中领了吧。”

库狄延忠不由吃了一惊,如今一匹素绢按质地能当两百到三百大钱使用,家里五个奴仆,就要发下一贯多钱去,他听着都有些肉疼,只是琉璃今日给他送的那一套笔墨砚台,只怕几千钱都未必能买到,这句“太过花费”实在不好出口,只能满面笑容的说了声好。

曹氏猛的抬起了头:琉璃这次回来,送的节礼竟是青林都沾不上一丝一毫的,如今却要赏绢给那些下人!

院子里,阿霓把一匹匹经纬密实、光泽柔润的素绢发到了库狄家几个下人手里,看着他们眼中骤然冒出来的亮光,淡淡的道,“这是第一等的宋州绢,如今足足抵得三百钱,你们莫让人哄了去。”

几个人相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笑容,眼见琉璃已经穿上披风从上房走了出来,忙不迭的都上前行礼谢赏,连阿叶的声音里都有了十二分的感激。

琉璃笑道,“这些绢也就罢了,原是当今圣上赏赐给我的,乘着今日过节给了你们,也是个彩头。你们尽心服侍阿郎,日后自然少不得这些好处。”

圣上赏大娘的?库狄家几个奴仆一时都呆在了那里做声不得,半响才又是乱哄哄的一通谢恩。琉璃摆摆手,回头跟库狄延忠和曹氏礼数周到的告了别,这才带着阿霓往门外走去,普伯忙把绢往身边的清泉手里一放,赶上来帮着开门。琉璃对他笑着点点头,“普伯今日辛苦了,快回去歇着吧。”

普伯心里一热,回头看见库狄家没有人跟出来,抢上一步低声道,“大娘要当心一些,适才五娘走的时候,曹娘子追出来说了一篇话,说裴家郎君是早就看上了大娘,连阿郎的差事都是因此得的,还有几句老奴不敢转告,总之都是臆测的混话,五娘走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善。”

琉璃一怔,念头转了几转,回过头来郑重的向普伯行了一礼,“多谢普伯相告,此恩琉璃必不敢忘。”普伯吓了一跳,忙摆着手低声道,“大娘折杀老奴了!”

琉璃从阿霓手里拿过一个装钱的荷包亲手放到了普伯手里,“普伯,琉璃原先是什么境况你也知晓,如今好容易要熬到头,每次回来都不敢空手,娘子却还是不肯放过。这也罢了,阿郎如今是在兵部当差,若是得罪苏将军,以后可如何做得下去?日后还有此等事情,琉璃想烦普伯去武府告知这位阿贵一声,日后……琉璃定然不教普伯有终老之忧!”

普伯听着前面的话还是呆呆的,到最后一句,不由睁大了眼睛:他这样的奴仆,最怕的就是老了病了主人不管顾,得了这样一句话,当真比多少钱都管用,顿时再也顾不得什么,用力点了点头,“大娘放心!”

车夫阿贵这些日子来跟着琉璃出入,从来是没断过打赏的,此事又与武府并无半点害处,忙也跳下车笑道,“这位老丈,阿贵姓黄,你去应国公府后面的车马院一问就知。”

普伯在心里记了好几遍,目送着琉璃上车走远了,这才慢慢走回院子,心里又是激动又有些不安,一眼却看见清泉双手空空的蹲在树下,忙道,“你把绢都收回屋子了?”

清泉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怒气,压低了声音狠狠的道,“哪有什么绢,都让曹娘子收走了,说是给了咱们也不过糟蹋好东西!”说着便用鞋尖死命碾着地上的一根枯枝——那可是圣上赏赐的宋州绢,他这辈子都没摸到过那么好的东西,曹娘子怎能如此苛刻!

普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胸口一点不安顿时都化成了火气和庆幸,想了一想,忙上前把清泉拉到了他平日住的门房里,低声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我来问问你,阿郎如今好容易得了这份差事,大娘又有了这体面的婆家,为何曹娘子却恨不得坏了这门亲,毁了阿郎的前程?”

……

武家的马车上,阿霓颇有些不解的问道,“大娘,那老苍头不过是个门房,能知道多少事情?”她自然晓得,这一个月来的于夫人的认女、苏将军的提亲不过是演了场戏,但男女相悦,长辈成全,此事说来也稀松平常得紧,大娘的姑姑知道又有什么打紧?如今大娘的父亲一力赞同,婚事自然再无意外,大娘为何会给那门房许下这般承诺?

琉璃淡淡的一笑,“他是个老实的,便是帮不上什么忙,日后给他养个老也算不得什么。”

阿霓笑了起来,“大娘真是厚道人。”

琉璃笑了笑,没有做声。她自然不会告诉阿霓,普伯和库狄延忠身边的清泉相处甚厚,而曹氏身边的阿叶又一直惦记着清泉,再加上今天的那五匹绢曹氏是断然不会让奴仆们得的,从今往后,这库狄家的事情,只怕没什么可以瞒住她了,事情竟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些——说起来,这也不过是她从武则天身上学到的一点点皮毛而已。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她既然下了决心要打一仗恶仗,总不能让曹氏他们在背后捅自己刀子。

马车穿过天门街进了长兴坊,在苏将军府的门口停了下来。没多久,一位身量高大、眉目英秀的妇人便笑着迎了出来,琉璃认得正是于夫人的儿媳罗氏,忙赶上几步,“哪敢劳烦阿嫂大驾。”

罗氏上来挽住了她的手,“阿家都念叨了几回了,又怕你来得晚,又怕你来得早,如今可算踏实了,快些跟我进去。”

阿霓便回头对车夫黄贵道,“你明日辰正再来接人,后面车厢里还有一匹素绢,是大娘赏你的。”见阿贵笑嘻嘻的走了,才几步追上了琉璃。

这是阿霓第二次来这苏将军府,比起应国公府来,这府邸着实小得可怜,说是府,其实不过是一座五进的院子,屋子一色的白墙黑瓦,后花园也就是个意思而已,倒是外院那片练武场很是不小。阿霓是常随杨氏出门的,只觉得在京城的四品官员里,府上如此窄小的着实不多。上月二十那场认亲的家宴,就是随便设在靠近后花园的一处花厅里,陈设食具一概平常。不过菜式却是异常丰盛,从海鲵干脍到五生盘,上了足足二十道,有几味便是贵人家也很少能吃到的。她听着老夫人都纳罕了半天,想来是这苏将军夫妇的确重视这认亲的宴席?

穿过几处过厅,眼前就是苏府的上房,于夫人早已站在台阶上,看见琉璃,忙几步走了下来,没让琉璃行礼,便一把拉住叹道,“这么早就来了,想来是吃过午食便往这里赶的吧?你这孩子,这般性急做什么?”

阿霓顿时想到罗氏适才说的话,心里忍不住有些想笑。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于夫人的性子在长安的官家夫人里也是不多的……

琉璃随着于夫人进了上房,只见苏定方穿着一身家常半旧袍子坐在榻上,冲自己笑着点头,“来啦!”看着眼前这张淡眉细眼的和蔼笑脸,琉璃心里依然不可避免的涌上了一种怪异的感觉,赶紧笑了笑,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琉璃见过义父,义父万福金安。”

于夫人不耐烦的把琉璃拉到身边坐下,“就你礼数这般周全!”

琉璃心里默了一下,她当年看唐史时,最爱看的便是名将传,眼前这位可是地道的大唐战神,一战转身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认真论功绩,连薛仁贵、裴行俭也没法和他比,多行几个礼算什么,她简直恨不得要个签名才好……

不过眼前的苏定方显然看不出半分战神的风采,正笑着对于夫人道,“你当人人都和你一般是野惯了的么?”

于夫人怒道,“都是一家人,礼数那么多做什么?”

苏定方识趣的闭了嘴,脸上仍是笑眯眯的,转头便问琉璃,“你午间可吃饱了,那煎饧一般人家做出来都极是难吃的。”

琉璃想了想,老老实实的点头,“的确难吃,琉璃没吃几口就吃不下了。”

苏定方顿时眉开眼笑,“正好,这冷天拔地的,正是吃些馄饨的好时节,我前几日好容易买了一个会做点心的厨子,做出来的馄饨,只怕比那萧家馄饨还要强些,你且等着,我去去就回。”说着兴致勃勃的站起来就走了。

于夫人忙扬声道,“多做几种馅料出来!”

苏定方的声音从屋外传了回来,“自然,厨下已准了十三种,正是一个年的数……”

琉璃还没什么,阿霓已默默的低下了头,十三种馅料,就为了做碗馄饨,应国公府也从来不曾这般奢侈过!她现在知道,苏定方这堂堂四品中郎将,为何会住着这样寒酸的一处院子了。

第80章 正面交锋 悍妇本色

“这一种是……”琉璃慢慢的嚼着嘴里的馄饨,猛地抬起头来,“熊肉馅!”

苏定方和于氏顿时眉开眼笑,点头不迭,“你第一次吃,就分辨出了八种,着实不错了,守约吃了两年才分得清。”

琉璃笑着放下了手里的素面银碗,一碗里十三个馄饨,每个馅料都不一样,她的味觉还算敏锐,到底也只猜出来一半多,好在熊肉肥腻,倒是好辨认的。只是这腻感不由让她想起了宫里的做法,转头对苏定方笑道,“琉璃在宫中时,也常吃熊肉馅的玉面尖,只是宫里的御厨多是用熊肉与鹿肉相混,这样既肥美,又有嚼头,似乎比单做更好,将军是否想过,十三种肉馅其实也可以尝试着两种或三种混在一处,这样岂不是可以变化无穷?”

苏定方眼睛一亮,一拍案几,“不错!”案几上的碗顿时蹦了老高。于氏唬了一跳,瞪了他一眼,苏定方已霍然站了起来,“这主意当真绝妙!我这就让他们试试去。”

于氏忙道,“慢着,慢着。又不急着这一时,好好说会儿话不成么?”

苏定方呵呵大笑,“你陪着她就是……”一语未了,就听屋外有婢女道,“夫人,裴明堂府的郑夫人来访。”

苏定方和于氏相视一眼,脸色都骤然沉了下来,苏定方皱眉道,“崔氏怎么来得这般巧?只怕守约那边也有了恶客,我先过去看看!阿罗,你带着琉璃到你屋里歇一歇。”

琉璃顿时猜到了几分,忙问于氏,“可是中眷裴的族人?”

于氏点了点头,“是武陵令裴安石的夫人,守约原先就是在他家借住过三年多,她出身荥阳郑氏的旁支,最是自高自大的,我实在不耐烦见她,你也不必听她的混话。”

琉璃摇了摇头,“她既然这样突然上门,多半是知道了我在这里,此次躲开了容易,以后还能次次都躲不成?她是守约的族中长辈,终归有见面的时候,若是头次便输了这气势,以后更不必说了。”

苏定方惊诧的看了琉璃一眼,点头道,“此言颇得兵法三味!也罢,今日你干娘也在,便陪你见见这客人,我也去守约那边看看,虽说这几年守约也能应付他们了,毕竟他的辈分在那里,有些话还是我去说更适宜。”说着转身便出去了。

这边依旧是罗氏出去迎客,估量着时间差不多了,琉璃便陪着于氏走到院门口,果然远远的就见罗氏引着一个穿着镶银鼠毛缎面披风的妇人走了过来,近前才看见这夫人大约四十多岁,脸上的妆容看上去和武夫人宴客那日的极为相似,只是武夫人丰腮笑眼,她却是脸孔微瘪,一脸盛气,看起来更加别扭了三分。

于氏迎上了一步,“郑夫人倒是稀客。”琉璃也中规中矩的行了一个万福礼。

郑氏的目光老远便凝在了琉璃身上,此时正看着她的披风。琉璃的米色织锦披风看着素净,用的却是上好的蜀锦,加上头上戴的也正是武则天最早赏她的那支镂金片玉的蝴蝶步摇,一看便不是凡品。郑氏的目光顿时有些复杂起来:这些东西都绝不是于氏拿得出来的,难道那应国公府对这胡女竟也是极为重视?想到此处,她脸色略微缓了缓,也淡淡的向琉璃点了点头。

一行人进了上房,分宾主落座,罗氏转身到夹缬屏风后面,生起小风炉煮上了茶汤。于夫人也不客套,开口便问,“郑夫人匆匆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郑夫人倒也预料到了这一问,神色淡漠的道,“不过是拙夫听闻了一桩奇事,来找守约问一问,顺便也让我来问一声夫人。”

于夫人眼睛微眯,“敢问其详。”

郑夫人看都未看琉璃一眼,眼睛直视着于氏,“这几日,外面纷纷传言,苏将军给守约定下了一门亲事,那女方不但出身极低,还是个胡女,听来甚是骇人。拙夫是不肯信的,裴氏一族门庭高贵,从不轻许婚姻,守约更是中眷裴的宗子,将军一直视守约如己出,定然不会让守约做出此等辱没家风的不孝之事!”

琉璃看着郑夫人那张满是正义感的脸,突然只觉得自己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这种礼数周全的当着盲人骂瞎子的本事,一眼看见郑氏眼睛终于往自己脸上一溜,便向她展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郑氏顿时便愣住了。

于夫人点头道,“郑夫人果然是一心为守约着想,我只有一事请教,说到荒唐,便是乞儿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守约又是家中唯一血脉,决计不能无后。怎么会有人几年以来任凭自家晚辈孤身一人,不闻不问,听说他好容易要成亲了,却急吼吼的要来兴师问罪,说他是不孝。难道你们裴氏一族的祖训,就是要断子绝孙才是孝道?却不知这是什么道理?”

此言一出,莫说郑夫人,连琉璃都吓了一跳,郑夫人指桑骂槐,那是仗着辈分和身份都比琉璃高出一截,于夫人却显然是毫不顾忌,郑夫人一张脸顿时就有些变了颜色,忙道,“于夫人此言差矣,我们如何不闻不问了,只是……守约有那么个名头在,说起亲来到底困难些,但也总不至于如此将就!”

于夫人笑了起来,“原来夫人也知道守约有那个名头,也知道他说亲不易,我这义女,好歹也是家中嫡长女,家里也是祖上封侯,五代为官的,才貌就更不必说了,你若觉得不好,不妨也找一个处处都比她强的来说给守约,什么偏房远支,父祖没有官身,什么记在正室名下的庶女,就不必提了,你看如何?”

郑夫人一时语塞,裴行俭的名声如此,谁家不忌讳的?还要官家嫡女,正经是名门大姓的人家,就算有这个心,也不敢有这个胆——有了卖女的名声,日后还怎么做人?可这裴行俭如今官运亨通,若让他再娶了正妻有了嫡子,日后那偌大的家产、宗子的位置岂不还是他家的?他家将族人害得如此,还能荣华富贵下去,哪里还有天理?想到此处,依然冷笑道,“所谓宁缺毋滥,守约还年轻,慢慢找总是能找到合适的。总不能贪图美色,胡乱找了妻室,他日九泉之下,他以何颜去见列祖列宗!”

于夫人眉头一立,冷笑了一声,“正是,我也觉得如今守约真是无颜去见裴氏列祖列宗,想他一门尽灭,只留下他这一根血脉,如今接近而立之年,却无妻无子,所谓亲族,眼里只盯着他的那点家产,逼死他母亲妻子还不够,还要到处造谣,一门心思让他绝了嫡脉,好夺那巨万之产、宗子之位,他若如了这些人的意,他的父兄那样一世豪杰,只怕绝不肯认这样的子弟!”

琉璃见于夫人的脸色便知她要发飙,却万没料到她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不留丝毫情面的话来,不由目瞪口呆。郑夫人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自然也曾听说于氏的名头,但几次打交道,觉得她不过是性子傲慢冷淡了些,因此也没放在心上,她这一世,何曾被人这样指着鼻子痛骂过,一时脑子一片空白,半响才腾的直起身子,说话声音都变了,“你说谁?谁要夺人财产了,谁要夺那宗位了?难道我们身为长辈的,见晚辈娶个胡女,辱没祖宗,说句话也不成么?”

于夫人断然点头,“当然不成!若这长辈也曾为晚辈操过一丝的心,说过一门的名门淑女,也算是有这资格来说如今这门亲事,若是不曾,自然便是居心叵测,一心盼着晚辈绝后,这种恶毒心思的长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郑夫人胸口起伏,恨不能摔脸就走,但看一眼于氏,又看一眼琉璃,咬牙还是坐了下来,“夫人,你也晓得守约是西眷裴的宗子,他娶的妻子,便是宗妇,难道堂堂西眷裴,居然让一个胡女做宗妇不成?”随即眼光冷冷的落到了琉璃身上,“我是宁可被世人责骂,宁可被冤枉致死,也绝不忍受要由卑贱胡妇带领着祭拜祖宗的这种羞辱!”

于夫人正想说话,却突然听见琉璃笑了一声,不由侧头看她,只见琉璃满脸都是笑容,“夫人好志气,琉璃佩服得紧,敢问夫人,您真是觉得胡女就这般卑贱,宁死也不能容忍胡妇在你之上?”

郑夫人有些愕然,但还是点了点头,“自然如此!胡妇焉配做我西眷裴宗妇?”

琉璃困惑的皱起了眉头,“既然如此,夫人却为何会让夫君在朝廷为官?”

郑夫人不由一愣,“你此话何意?”

琉璃轻轻的一笑,“夫人的夫君想来是早已为官的,不知那时的皇后是谁?夫人既然宁死不能容忍由胡妇带领着祭拜祖宗的羞辱,不知在冬至正日命妇朝会上,是否也是宁死不向胡妇下跪行礼?”

郑夫人这才想起,本朝前两任皇后都是地道的胡人,愣了半响才喝道,“你好生狂妄,居然敢拿自己与先皇后相提并论!”

琉璃依然微笑,“夫人说的是胡汉之别,又非尊卑之分,若说尊卑,琉璃与先皇后自然有云泥之别,若说胡汉,却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夫人若心里想的是权势富贵,又何必拿门庭血统做幌子?”

于夫人忍不住也哈的一声笑了出来,索性不再说话,只笑吟吟的看着郑氏。郑氏脸色发青,怒道,“你、你敢这般与长辈说话,好大的胆子!”

琉璃眨了眨眼睛,“夫人此言差矣,琉璃胆子极小,绝不敢身为大唐子民,一口一句胡妇卑贱,宁死也不忍受胡妇在上的羞辱。琉璃倒也有幸曾为当今圣上和武昭仪效力,得蒙两位厚赏,或许他日拜见时,可以请教一二。想来圣上宽宏,不会计较也未可知。”

郑氏的脸顿时由青转白,急道,“你、你胡说什么?我哪有对先皇后不敬的意思?你莫血口喷人!”若是前朝,太宗皇帝听到这话也就罢了,如今的圣上最是孝顺的,岂能容人如此羞辱他的母亲!

琉璃正色道,“夫人,你倒说说,哪句话是琉璃凭空编造的?”转头便问于氏,“阿母,琉璃难道听错了,难道那话不是郑夫人亲口说的?”

于氏满脸严肃的点了点头,“你自然没有听错,还反复问过夫人,夫人自己又亲口承认了一遍的。”又叹了口气,“阿母也知道,昭仪对你恩重如山,圣上更是厚赏过你百匹绢帛,只是家丑不可外扬,此事还是莫要声张的好。”

郑氏忙点头道,“正是,人不可言长辈是非,我不过一时失言,你若存心闹将出去,置裴氏名声于何地?”

琉璃惊诧的看了看郑氏,又转头对于夫人道,“阿母此言差矣,家丑不可外扬也好,不可言长辈是非也罢,原是对裴氏妇来说的,这位夫人既然宁死也不肯由胡妇在上,琉璃自然不敢害人性命,既然如此,琉璃不过是大唐子民,裴氏名声与琉璃何干?难道琉璃还要听任他人对先皇后不敬不成?”

郑夫人呆呆的看着琉璃,眼前这胡女能被接入应国公府长住,只怕真的与宫中那位武昭仪颇为熟悉,于氏也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圣上赏她绢帛只怕也是真有其事,若是坏了她的亲事,她怀恨之下到昭仪或圣上面前把此事添油加醋抖搂出来,最轻的是夫君的前程只怕就此化为泡影,最重的……身上不由一阵寒栗。但要此刻开口求饶,这面子又如何拉得下来?

屏风后面的罗氏突然笑道,“茶汤分好了,阿罗手艺粗劣,你们莫嫌弃。”说着双手端着一个托盘出来,将茶盏依次放在各人的案几上。

屋子僵硬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一些,琉璃这次学了乖,并不着急去拿茶杯,见于氏已经端起来了,才试了试温度,低头喝了一口,尝出正是裴行俭煮的那种加盐茶,倒也分不出好坏来,于氏点头道,“阿罗这花沫越发煮得好了。”

郑夫人喝了口茶,定了定心神,才抬头笑道,“阿罗果然好手艺。”随即叹了口气,“于夫人,请恕阿郑适才失言。夫人说的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苏将军对守约多年栽培照顾,此事由将军做主便好。”

于夫人眉开眼笑,“夫人果然深明大义,你且放心,此事我们定然办得妥妥当当的,以后咱们更是一家人,何必见外?”

郑氏看着于夫人的笑脸,眼角瞟见琉璃也是一脸若无其事的微笑,心里更是堵得发疼,匆匆喝了一杯茶,便起身告辞,一路上也无心与送她出来的罗氏说话,心里忐忑不安——丈夫是让自己来表明态度,最好狠狠羞辱这胡女一顿,让她知难而退,如今变成了这样……

走到苏府门口,只见家中的马车已停在那里,裴安石站在车边,脸色十分难看,一眼看到自己,竟几步迎了上来。郑氏心里打了一突,只能赶紧回身跟罗氏告了别,几步走了出去。

裴安石忙问,“你说得如何?”

郑氏摇了摇头,“于氏着实泼辣,那胡女也不是好相与的,我也不好说什么……”一言未了,却见裴安石长长的松了口气,点头道,“那就好!”竟然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第81章 人心险恶 一击而中

新昌坊裴府的上房里,郑夫人一进门便把婢女们打发了出去,转头忙问裴安石,“到底出了何事?”

刚才一路来,她已经纳闷了半日,只是在外面到底不好开口去问,看裴安石的脸色也知道,此事又是不能让下人听见的。

裴安石脸色阴沉,冷冷的道,“你莫问那么多,总之,这门亲事便由他们去,以后对那胡女也一定要客气一些。”

郑夫人瞪大了眼睛,半响忍不住道,“难道你也说了什么错话,被抓了把柄?”

裴安石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此话怎讲?”

郑夫人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裴行俭又不是那胡女,那胡女若做不成亲,便与裴氏没有任何关系,怎么去告自己的状都不算冒犯。但裴行俭却是正经的裴氏子弟,自家夫君无论说错什么,他怎么能说长辈的是非?只是,既然如此,夫君却为何会这样态度大变?她疑惑的盯着裴安石,“你说的事情也太过匪夷所思,不管他们做亲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对那胡女客气?”

裴安石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你当我愿意么?我也对裴守约很是分说了一番厉害,又说胡女焉能为西眷裴宗妇,你道怎地?”说着恨恨的哼了一声,“那裴守约竟然说,恩师之命不可违,无后之罪不堪负,他无德无能,早就不想当这宗长,正好就此辞去,请求我成全他!”

郑氏不由一呆,忙道,“他竟然这般铁了心要娶那胡女?也罢,就此让他交出宗长位置,论理,西眷裴这几支里若论辈分资历,可不就是咱们家了?”

裴安石冷冷瞥了她一眼,“然后呢?那族学的费用、族人的来往盘缠,日后也由我们来出?”

郑氏笑道,“那洛阳的店铺庄园自然也归咱家,咱们又不是裴守约,还能任着河东公府霸占着那收益不成?”

裴安石“哈”了一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自说自话惯了,说了十几年那些店铺庄园是族产,就真当它们是族产了?当年我们去河东公府交涉的时候,长公主说的清清楚楚,这是高祖皇帝念裴仁基、裴行俨忠心为国、不幸罹难,才特开恩典把财产发还给忠臣之后,跟西眷裴没有半分关系!”

郑氏忙道,“话怎能这么说,咱们中眷裴族人陪着他们父子死的还少了?怎么遭祸便一道遭了,这财产就成了他一家的?”

裴安石长叹一声,“话自然是如此说,但皇帝之命就是如此,难道你还让我上表请当今圣上改了这旨意不成?”耳边突然又响起苏定方那笑嘻嘻的一句,“裴明府,不知你这一房,有几个在洛阳罹难的?”——他们这一房一直在外地为官,自然没有遇上这场惨祸,可是这样一来……

郑氏呆了半响才道,“那这些年,裴行俭不一直把那些店铺庄园的收入都用在族产族学上了么?他自然是认为这些财产是我们西眷裴的,反正到时让他交就是了,与旨意什么的也没什么干系。”

裴安石心里的火气不由拱了上来,“愚不可及!这些财产如今在谁手里?契纸是在裴守约那儿,但实际上却是河东公府一直掌握。你以为河东公府也和裴守约一样对这些都无所谓?你以为他们会让裴守约把这些东西给咱们?做梦!有圣旨压着,有长辈的托付在那里,他们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便把那些东西都吞了,咱们哭都没地方哭去!何况如今,他们连理由都不用找!”

“我今日也问过裴守约,若是交出宗长之位,那些洛阳的庄园铺子如何,你猜他说什么?他说这些财产都是裴相替他家从皇上那里讨回的,其实他一直就想还给河东公府,只是身为宗长,必须要照顾族人,才只能拿那些收益置了族产族学,既然不当宗长了,自然是还给河东公府,以报当年的恩情。”

郑氏不由跺脚道,“糊涂!这是咱们西眷裴的东西,与河东公府何干,若说照顾,难道咱们家没照顾过他,怎么不见他也还了咱们?”

裴安石冷笑道,“那又如何,裴守约只怕一心认为是咱们逼死了他母亲,这几年面上虽然过得去了,心里只怕未必记得这份情!”——不然,怎么也不提要把那些庄园也给自己几处?

郑氏忍不住怒道,“他母亲自己病死的,与我们有何干系?”

裴安石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与我是没有关系,与你只怕未必。”

郑氏一窒,顿了顿才道,“谁知道她气性那么大……”早知道裴行俭肯拿那些东西来报恩,她当年自然不会那么直来直去,至少也会像临海长公主那样维持个面上的和煦,没想到这裴行俭竟是个这般糊涂的!

裴安石叹了口气,“此话再讲也迟了,总之,裴行俭说得清楚,他不想当这宗长,也不想要那些店铺庄园,更不想让未来的妻子受族人轻视,他只想清净度日,延续香火,请我成全他。”

郑氏这时已经明白了过来,裴行俭的意思就是辞去宗长,然后把店铺庄园都还给河东公府,这样一来,自然再无人去打扰他,他也就可以好好过日子了……他这样一做,世人都不会道他一个“不”字,可是,这不是白白便宜了那河东公府么?闻喜那边的祠堂族田,本来就是自家在管着,族里事务说话也是自家说了算,若真是当了族长,其实除了名头也没有别的什么实质不同,那些开销却都要自己来担了,自家夫君要同意此事,不是正如了那裴守约的意?

自家原本打算着,这裴行俭因为他母亲的那桩事情听说是不肯纳妾婢的,名头坏了又找不到妻室,到时让他过继自家一个儿孙,哪怕就是不过继,百年之后,自家接了这位,临海公主也没了,他的财产自然是族里代管的,这才是最是妥当,也是裴仁基那一家为了自家荣华富贵害了全族的报应,没想到这样一来……“这样说来,难不成裴守约是故意找了个胡女,好脱身事外的?”

裴安石点了点头,“我也担心,他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郑氏冷笑道,“那他就不怕把当年的事情抖搂出来?把他母亲从族谱上划去?”自家能拿捏他们母子这么些年,能在和裴守约翻脸后还能拿到族中大权,不就是因为得知了那桩秘密?他裴守约的母亲压根就不是什么正经夫人!不过是裴仁基养在外面的一个外室,因此上才在那种大肆屠杀下逃出生天,这种身份只要自家说出来,他母亲要入族谱,要与他父亲合葬,不是做梦?如今虽然说入土为安,不可能再挖了棺材出来,从族谱上除名,却还是做得到的。

裴安石神色有些沉重,“我自然也暗示了一句,只是你莫忘记了,裴守约早已今非昔比,他跟我说,他母亲守寡养子到他这么大,无论什么出身,有这样一份功劳也足以抵得上了,大不了他去求皇帝一个恩赏,追封他母亲一个夫人,想来皇帝念他还算勤勉,或许会赏他这个脸。那时,我们族里再做什么,自然有皇命说话!”

说着,他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声。以前裴守约不过是九品小官,想让母亲追封自然是做梦,但如今他却已经是皇帝的近臣,谁不知道皇帝对他青眼有加,他若真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最重孝道的皇帝怎么可能不成全?那时,自己西眷裴难道还能开了宗祠,把一个皇帝亲封的夫人名字划掉?

这么多年来,西眷裴和中眷裴本是面和心不合,也就是在不欲让裴守约出头这件事情上倒是默契的,没想到还是让他得了这机会,看来日后,无论如何也压不住他了,正因如此,更不能让他就这样撒手不管……

郑氏不由急道,“那可如何是好?难道真就让他如了意?”别人要是说不当宗子,不要钱财,她是不会信的,但裴行俭这样做,却是半点不奇怪。搞不好他就是要这样,让自家接了这烫手山芋,也好报了当年的仇!若是这样一来,还不如让他好好的娶妻生子,族里还能多得点实惠,总强过让他这样撒手一扔。

裴安石冷笑道,“还能怎样,你放心,我也不是那么好瞒骗的,我今日已经保证过,西眷裴嫡支只剩他一人,血脉最大,族人绝不会对他的亲事说三道四,更不会对他妻室不敬,如今西眷裴凋零至此,他绝不能撒手不管。那苏定方却在一边冷嘲热讽,意思是自家过日子要紧,难道还要上管五百年,下管三百年?我不知说了多少话,才逼得裴守约只得答应了。”

他想了想又道,“你这两日就赶紧去拜访另外几户族人,跟他们分说清楚,只是裴守约要把财产还给河东公府的事情,还是一句都不要漏,就说河东公府绝不会让我们拿到那些东西就是了。总之,我们这支的族人绝不能去坏了事,若是谁敢违了,哼,就叫他家负担族学开支吧!”

郑氏忙应了个是,回头便扬声吩咐婢女,“去把两位少夫人给请来!”如今天色已晚,还是先把自家的人管严了,明日她便去另外几家拜访,务必要把利害分说清楚,那几家虽然没有管着族田,到底也是得了裴守约不少好处,也惦记着那份族产的,想来不会不明白……

只是想到今日那个胡女的笑脸,想到她的那些话,郑氏心里又不免觉得就像猫爪挠过一般,待两个儿媳过来,又被连着诧异的追问了几个“为何如此”,她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便大了起来。

堂下守着的两个婢女相视一眼,脸上都是惊诧:这夫人午后听得回报说那胡女进了苏府后,不是怒气冲冲的要去教训那个妄想当裴氏宗妇的狐媚子么?怎么转眼间就变了个人,居然大声呵斥两位少夫人以后不得对那胡女无礼?

其中一个便悄悄去问夫人的贴身婢女,那婢女自然支支吾吾只道,在苏府上也没说什么,只吃了顿茶——总不能说夫人说错话,被那胡女拿住把柄了吧?

别的婢女自然更是惊讶,有一个突然道,“我听说那些胡女是有一种狐媚之术的,不知不觉就能让人迷了心智,不然她们连长安话都说不好的,怎么会有那么些郎君爱去胡姬的酒坊?”

众人相视一眼,都是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家夫人着了道儿!

第二日,在郑氏忙忙的拜访了几家族亲又发了同样一番话后,这种传言顿时被说得更是有鼻子有眼了,没几天,便传进了河东公府。

第82章 烛光温情 另有打算

慢慢的又吃了一口水炼犊,琉璃可怜巴巴的看向于氏,“阿母,琉璃真是一口也用不下了。”

于氏遗憾的叹了口气,“前两次宴席上,我就见你就用得少,还以为是讲究礼数,原来平日也是这般,怪道瘦得可怜!以后可要多用些才是。”

琉璃老老实实的点头称是,见于氏终于放下了给自己夹菜的竹箸,心头松了口气,却听于氏吩咐道,“去把驼蹄羹上了,给大娘多盛些。”

琉璃顿时差点趴在了面前的桌子上。于氏诧异的看着她,“这驼蹄羹最是美味不过,就是驼蹄难得,平日咱们家也轻易不做的。”

琉璃鼓足勇气点了点头,看着眼前满满一桌子的菜,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苏家吃饭的方式与安家类似,也是高桌宽凳,于氏解释说,还是这胡人的食案方便。琉璃点头不迭:以他家这日常吃顿晚饭也要上十来道大菜的习惯,还是大桌子来得方便啊——大唐皇宫里,可不也是大桌子吃饭的?只是即便是武则天的级别,似乎一般也就是九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