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之前交代我回去与吴神医说傍晚再来看他的事儿,我就折了回去,到门口就看见吴神医正用手抓着一块红烧肉,他一瞧见我,便将一大块肉全塞入口中,一时又咽不下去,我看他噎得难受,便上前帮忙拍背,谁知吴神医死活不肯吐出来,硬是往下咽,我看情况不妙,便急忙去找您了。”邵明很是委屈,同时吴修和神仙飘飘的形象在他心目中轰然倒塌。

冉颜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个便宜师父太能逗乐子了,明明是个粗人,非要装得仙风道骨,这下可是露馅了!

冉颜这一笑,如春花绽放,美丽不可方物,邵明只觉得眼前发花,只有她眉眼之间的笑,周边的一切都瞬间黯淡。

殷渺渺站在廊下赏花,看见冉颜进来,浅浅笑道:“阿颜,别的牡丹都谢了,你这一株还开得正好呢!”

“是啊,许是品种不同吧。”冉颜只能如此回答,她心里不知道该怎样与殷渺渺相处。

冉颜外表看起来严肃冰冷,其实私底下与朋友相处十分随意,什么都可以聊,衣服、男人、香水,但她与殷渺渺似乎距离闺蜜的交情有很长一段距离,很是拘束。

稍微顿了片刻,殷渺渺道:“七夕我们在平江河游船赏灯,到时候你也来吧,大家都很想认识你呢。”

冉颜一日之内名声大振,一下子将苏州第一美人齐六娘给压了下去,贵女们出于好奇也罢,有心结交也罢,纷纷请殷渺渺前来邀请冉颜去游船。

殷渺渺走下廊,示意冉颜往凉亭里走,两人并肩而行,殷渺渺温柔的声音娓娓道:“想必你还不知,今早有十一家去冉府提亲,这十一家都是有些根基的世家,其中还包括严氏。整个苏州城,一半世家都欲求娶你,这可是连齐六娘都不曾有过的,她们自然会对你好奇,再加上你会医术,风头一时无两,也许会有些人不服气,刁难于你,若是不想去便不要去了吧。”

殷渺渺依旧是有话直说,而不似一般贵女那样,绕几个弯弯道道,冉颜对她这样的性子颇有好感,于是说话也多了几分真诚,“我心里是不想去的,不过,也许不去也得去,这事情可由不得我的喜好。”

世家的女儿就是如此,一些邀约即便再不想去,为了家族利益,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也必须得去,还得去得欢欢喜喜。

“你说的倒也是。”殷渺渺笑道。因着两人均透露出些许坦诚,所以说起话来也少了些拘束,殷渺渺拉着冉颜在开满金银花的凉棚中坐了下来,小声道:“今早严家请了苏州城最有名的冰人去提亲,你猜猜,说的是谁?”

冉颜想了想,严家,严芳菲不就是严家的嫡女?庶出、旁支暂且不提,严芳菲下面有一个幼弟,上面有两个兄长,一个娶了王氏的嫡女,已经育有一儿一女,另一个在乌程县做主簿,据说是年轻有为,“是严二郎?”

“呀!竟是给你猜对了!”殷渺渺弯着眼睛,透出一丝戏谑,“莫不是你心里就是想着严家二郎的?”

冉颜稍稍放了心,这样一来,冉闻一定会退婚的,秦上佐的家族远远不如严氏。冉颜敢肯定,在冉闻心里,势力、钱财比虚无缥缈的名声要重要得多,否则,他也不可能因为花了巨资而只娶到郑氏庶女耿耿于怀。

殷渺渺伸手在冉颜面前晃了晃,“居然当着我的面就开始思春?”

“哪里,我对严二郎没什么印象。”冉颜说了谎,她刚刚略一回忆,才惊觉原主记忆里,这个人简直占据了一半的位置,看来真是对严二郎有意。

殷渺渺轻笑道:“有何不好意思,以你的才貌、身份配给严二郎我都觉得屈了,毕竟,你的母亲可是荥阳郑氏呢!”

冉颜心道,这才是重点,严家恐怕也就是看上了这一点,冉闻不知好歹,抛弃了荥阳郑氏这个金字招牌,可冉颜身上流着郑氏的血脉,这是无可辩驳的,谁娶了冉颜,只待归家后打发她去郑氏走一遭,这个关系就攀上了。以前冉颜病入膏肓,冉家又弃之不理,因此无人问津,如今她身子痊愈,便是无才无貌,恐怕严氏照样会提亲。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彼此热络了许多,当真有点闺蜜的意思了,又在亭子里絮絮叨叨了一会儿,邢娘便来唤两人用饭。

殷渺渺只犹豫了一下,便留了下来,让邢娘去二门那里唤她的侍婢过来。

冉颜奇怪道:“你的侍婢都不近身侍奉吗?”

殷渺渺顿了一下,道:“原也是与大家一样,可自从繁春出了事,我瞧见谁都心里堵得慌,能不见也就不见了。”

冉颜点点头,看向门外。

随着邢娘一起进来的少女约摸有十六七岁,一袭浅黄襦裙,梳了两个丫髻,敛目垂眸,显得十分沉静,进来之后朝冉颜坐得方向欠了欠身,道了一声,“见过十七娘。”

冉颜应了一句,便让她过去伺候自己主子。从始至终,她连一句多余的话,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殷氏的家教也果然名不虚传,殷渺渺每一个动作都无可挑剔,冉颜注意到,她连左右咀嚼的次数都是一模一样的二十八次!

冉颜虽然觉得餐桌礼仪很重要,但标准到这种地步,实在令人胆颤,吃东西的乐趣也失去了大半。

默默无语的一顿饭刚刚结束,邢娘在外头便听院外响起了脚步声,心中猜测可能是主院来人了,于是连忙上茶,伺候冉颜和殷渺渺漱口。

果然,几息之后,就看见高氏领着一群侍婢小厮过来。

高氏还是那样美艳逼人,一袭暗红色绣花罗裙,云鬓高髻,眉眼见都存着笑意,不知是真的不晓得殷渺渺在,还是假装,面上微微诧异,而后立刻寒暄道:“不知今日殷三娘来做客,我突然过来,也未曾打声招呼,没有打扰你们吧?”

“没有,渺渺也正要告辞呢。”殷渺渺连忙起身见礼。

冉颜看着她们热络地你来我往,缓缓起身,冲高氏行礼,“见过二娘。”

“快别多礼了。”高氏笑意盈盈地虚扶了冉颜一下,转身令身后的侍婢小厮把东西都放在一边,“我早上便打算过来了,可是你阿耶说这里有府兵把守,不能随意进出,我将将与刘刺史请示过,这才能进来。”

高氏热情地招呼殷渺渺道:“都别站着了,三娘也坐吧!府里忙得很,我交代两句便得回去了。”

殷渺渺正打算走,但高氏这么一说,她倒是不好耽误人家时间,又不便听冉家家事,只好说去外面凉亭中看看花,高氏也没有阻止。

跽坐之后,高氏对冉颜道:“我过来给你送些穿的用的,还有这七个奴婢,从前你不要,我怕影响你心情便不好硬塞给你,可现在病愈了,你阿耶决定八日之后接你回府,侍婢可不能再这样含糊了。”

从前的冉颜是不敢要,本来就已经病入膏肓,哪里还敢在身边放上高氏送来的人?嫌命长还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心?

“这几个我先试用看看吧,若是不合心,回到府里二娘可要做主帮我换一换。”冉颜淡淡道。

“那是自然!”高氏爽快地应下,丝毫没有不愉之色,“因着只几日就回府了,我便没有送太多东西来,你且委屈几日,我会尽心布置你的房间。”

两年都委屈了,还差这几日么?冉颜心里这么想,却不能这么顶撞她,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得罪高氏,除了能逞一时口舌之快,旁的什么好处也没有,遂扯了扯嘴角,道:“那就辛苦二娘了。”

“有你这句话,再辛苦我这心里也舒坦。”高氏明媚的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说不出的温柔。

她交代完事情之后,便起身道:“如此,我便回去了,你去招待殷三娘吧,不用送我了。”

高氏出厅门时,正遇上端着茶水进来的邢娘,美眸淡淡扫过邢娘手上的茶具,丰润的唇角微微一勾,应了一声邢娘地问安,便领着侍婢离开。

高氏绕了到凉亭那里,准备与殷渺渺道别,却听闻门外一阵喧闹声,隐隐传来一个女子的疾呼,“夫人!夫人!出大事了!府里出大事了!”

高氏顾不得礼数,皱眉朝门口走去。殷渺渺和冉颜也被惊动,相视一眼,随着跟了过去。

到了门口,见府兵正拦着一个粉衫少女。

第42章 疑犯

粉衣少女脸色煞白,看见高氏立刻挣扎着道:“夫人!余判司带人到府中把十八娘抓走了,说十八娘是杀人疑犯!”

“什么?”饶是高氏再会伪装,听说自己的女儿成了嫌疑犯,还是大惊失色,厉声道:“说清楚!怎么回事?”

粉衣侍婢被吓得脖子一缩,解释道:“余判司说是在晚绿的伤口上找到半片涂有丹寇的断甲,恰好十八娘的指甲在殷府里断了…而且有人作证,那日十八娘和十七娘在殷府花园发生争执,余判司就说娘子是疑犯。”

的确,冉颜的侍婢与殷府里面的人无冤无仇,即便发生冲突,也不至于被人杀害,而十八娘与冉颜向来不对盘,若是怒气攻心,做出杀人的事情,这个理由倒也说得通。

高氏心中的惊疑渐渐抚平,面上也缓了下来,目光转向冉颜,平静地问道:“那日你们姊妹当真发生争执了?”

冉颜如实答道:“是。”

具体的情形,冉颜不用解释,相信很快高氏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毕竟当时还有个殷府的侍婢作证。

“殷三娘见笑了。”高氏朝殷渺渺歉然一笑。

殷渺渺轻言细语地安慰道:“夫人放心吧,十八娘是什么心性我们都是知道的,她不会做出这种事,相信刘刺史和余判司都有明断。”

“多谢三娘宽慰。”高氏好似真的松了口气一般,向殷渺渺和冉颜道别之后,领着一帮子仆婢离开了。

殷渺渺亦与冉颜告辞,临走之前嘱咐冉颜,“七夕那日你若是准备去平江河,便事先派人到我府中知会一声,我们一道去。”

“好。”冉颜应承着,把她送出庄子。

返回的路上,冉颜不禁在想,冉美玉到底有没有时间、动机杀晚绿?冉颜仔细想了一下,依照晚绿身上的伤痕判断,她是先从脑后被人袭击,由于用来袭击的东西不尖锐,再加上凶手使的力气不大,所以她可能只是脑子发晕暂时失去反抗能力,凶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弃原来的凶器不用,转而准备用手扼死她,却不慎把自己的指甲折断。

这一系列的动作,完全可能是冉颜还未到达花园之前发生的。先前冉颜判断凶手不止一人,那么若真是冉美玉所为,她很有可能是发现冉颜进了后花园,故意冲出来拖延时间。

那么杀人动机呢?据冉颜的记忆,冉美玉着实算不上心地善良,但她要整治晚绿泄愤有很多方法,为什么要选择杀人?

“十八娘想杀晚绿也不是没有可能。”邢娘道。

“为什么?”冉颜问道。

提起冉美玉,邢娘满脸嫌恶,“十八娘小小年纪就心思恶毒,从前害您的次数还少吗?晚绿脾气冲,冲撞她许多回,指不定心里怎么记恨着呢!”

冉颜淡淡一笑,她记得那些事情,只不过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不能感同身受罢了。邢娘吃了许多苦,对冉美玉实在深恶痛绝,打心底里祷告这次冉美玉别给放出来。

“也许是想教训晚绿,下手太重了。”邢娘咕哝道。

冉颜一愣,邢娘说的极有可能,冉美玉以为自己失手杀了人,所以惊慌失措下,做了一个不合逻辑的自杀场面。

“晚绿醒了吗?”冉颜问道,这些事情,只要晚绿醒过来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昨晚迷迷糊糊地醒了片刻,今早睁了一会儿眼,但老奴唤她,她也不应。”邢娘担忧道。

“不应?”冉颜皱起眉,脑部是控制人体的中枢司令,很容易受到损伤,若是晚绿痴傻或者失忆…

想到这里,冉颜快步朝晚绿的房间走。邢娘见她脸色不太好,便没有再问什么,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晚绿已经醒了,半睁着眼睛,目光呆滞地由着刘氏给她喂药,还能够主动吞咽药汁,只是吞咽的时候表情十分痛苦。冉颜知道,她被人扼喉,之后又被吊起来,伤了喉咙在所难免。

“晚绿。”冉颜接过药碗,坐在榻前亲自给她喂药,“喝了药,再过三五天就不会这么疼了。”

晚绿眸子微动,目光转移到冉颜身上,苍白干裂的嘴唇微颤,却说不出话来,凤眼中眼泪倏地滑落。

冉颜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看来晚绿的智商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记忆似乎也影响不大,这样就够了。冉颜私心里是希望晚绿忘记那残酷的一幕,她自己也死过,知道那种恐惧足以成为一生的噩梦,自己常常面对尸体,对待生死也比常人看的冷静一些,即便如此,每每午夜梦回还都是一身冷汗。

“别哭,别哭,你这几日都不能吃饭,若是哭得没力气了可怎么办?”冉颜说的是实话,晚绿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连水都喝得很少,若是这样痛哭,很快就会休克。

邢娘也接话道:“就是,等你好了,想怎么哭就怎么哭,我保证不笑话你。”

晚绿听闻此话,苍白的面上浮起一抹微笑。

冉颜在药里加了不少安神的成分,晚绿吃过药之后很快便睡了过去。

“娘子,晚绿怎么样?”退出来之后,邢娘问道。

冉颜道:“没事,只是她现在喉咙刺痛,咽不下东西,你去看看高氏送来的东西里有没有什么补品,炖成水喂给她。”

“老奴代晚绿谢过娘子!”邢娘敛衽为礼。

冉颜脚步一顿,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声音平平地道:“邢娘日后莫要说这种话了,怪伤人心的。”

“娘子?”邢娘不解地看着冉颜,她这是最普通的礼节而已,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冉颜语气缓了缓,道:“你们与我共患难,不仅仅是主仆的情谊,我有一口吃的,断不会亏了你们,这是应当的。我在这个世上也只有你们可以依靠、信任,对我来说,你和晚绿就是我的母亲、姐妹,你与我划得这样清楚,岂不是令我伤心?”

邢娘眼眶微红,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了下来,连忙掏出帕子拭了拭。稳了情绪后,叹道:“娘子真真是有情有义,日后定然会有好的归宿,夫人也会保佑娘子。”

冉颜微微一笑,并未答话。邢娘是三句离不了归宿问题,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若是接上一句半句,肯定迎来的又将是无休无止的唠叨。

“冉娘子。”

冉颜刚刚准备脱了屐鞋到廊上去,便听见有人唤她,回过头去一看,却是刘刺史派来的队正——杨勇。

杨勇道:“刺史请冉娘子过去问话。”

邢娘皱眉道:“天色已晚,不能明日再问吗?”

邢娘心里对刘刺史很不满,一次两次的都是晚上叫自家娘子出去问话,这传出去还不知成什么了!身为一州刺史,也是满腹礼义,怎的这样不知礼数?

杨勇硬邦邦地道:“破案贵在速,这是规矩。”

天色渐暗,借着蒙蒙的光线,冉颜第一次仔细看这个杨勇,方正的国字脸,鼻若悬胆,两条眉毛似是悬在眉弓上的两把剑,一脸的正气,令人一看之下便知此人没有什么邪心。

“既是规矩,我去一趟吧。”冉颜怕这些府兵认为已经抓到凶手便放松警戒,顿了一下道:“杨队正多留些人保护人证,凶手若是另有其人,一次杀人不成,恐怕会再下手。”

杨勇看了冉颜一眼,“好。”

邢娘拿了缎衣给冉颜披上,又嘱咐几句,非让带上邵明,才稍微放心地送她上了府衙马车。

邵明自冉颜阔绰地赏了他半贯钱,对冉颜就和颜悦色,后来的接触之下,也觉得冉颜是个不错的主子,再加上知道冉颜要被接回府,就更加使了劲儿地巴结,毕竟他在这里守庄子是没有前途的。

“邵明。”冉颜算着到城中还要一会儿,便趁这段时办点事。

坐在车夫旁边的邵明听见冉颜的声音,连忙道:“娘子有事?”

“进来吧。”冉颜道。

邵明心中疑惑,却还是挑开帘子进了车内,也不敢上前,只拘束地跽坐在车门附近。

“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冉颜直奔主题,但旋即想到这么问似乎有些歧义,又补充一句,“为我办事。”

冉颜打探过邵明的根底,他家就在周家庄往南五里的邵村,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和一个妹妹,他虽然也与其他小厮一样捧高踩低,但对母亲和妹妹十分照顾,心地不坏。再经过这些天刻意接触,发觉邵明各个方面都还算可以,便趁此时拉拢过来。冉颜明白自己现在的所有优势,只要一开口,他多半会同意。

邵明欣喜若狂,他本就存的这个心思,自然忙不失迭地答应,“愿意,自然愿意。”

“你可要想好了。”冉颜肃然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既然跟着我,就必须做到两点,一是忠心!二是尽心尽力!”

邵明被冉颜看得有些发毛,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遂坚定道:“邵明发誓一生忠于冉十七娘,做事尽心尽力,绝不反悔!”

冉颜满意地点点头,邵明也很机灵,知道是忠于她,而非忠于冉家,“你牢牢记住今日这番话,并遵守,我定然不会亏待你,若是哪一日行背叛之事,我定然有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邵明打了一个哆嗦,连连应是。

冉颜把他划入“试用期”,这几天短短的接触和清白家底并不能证明什么,依旧是要经过时间的考验,她把这个期限定为半年。

外面的车夫是府衙里的专用车夫,对内宅这种收拢人心自然也有耳闻,冉颜的事情,他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个孤女被接回府里,肯定是要想法子拉拢几个可用之人。车夫看了从车厢里出来的邵明一眼,心想,冉十七娘看人的眼光倒也不差。

城中实行宵禁,但府衙办案明显不受这个限制,随行的府兵出示令牌,很快便通行进城。

第43章 掩人耳目

这次问话出乎冉颜的意料,灯火通明的大堂之上,刘品让一身绯色官服,黑色幞头,两侧席上跽坐了几名权贵,殷闻书、冉闻都在其中,俨然是公开审案了。

“刺史,冉十七娘带到。”衙役通报道。

堂上所有人都闻声转过头来,灯火阑珊下,一袭浅紫襦裙,墨发松松挽了一个髻,眉目若画,淡紫色的裙摆在脚边漾开优美的弧度,带着淡淡的清冷娉娉袅袅而来。

冉闻铁青的脸,在看见冉颜之后稍稍缓和了一点。

冉颜站在堂中敛衽为礼,“见过刘刺史。”

刘品让神色肃然,淡淡地回了一句,“免礼。”便转向衙役道:“带冉十八娘。”

不出片刻,冉美玉便被带上堂。仅仅关了不到两个时辰,冉美玉的形容已见狼狈,绯色纱裙有些皱,发髻也微微散乱,一双美眸在看见冉颜时几乎能喷出火来,恨不能将她瞪得千疮百孔,若要不是因为她,自己怎么会受这等耻辱!

“见过刘刺史!”冉美玉欠身行礼。

刘品让道了一声免礼,便让人在堂上摆了席子,毕竟是世家贵女,而且又没有定罪,刘品让也不好太怠慢。

待两人都坐定后,刘品让问道:“冉十七娘,殷府有侍婢道,六月二十九日巳时末,你与冉十八娘在殷府后花园发生争执,可有此事?”

冉颜据实答道:“是。”

刘品让道:“详细说来。”

冉美玉眸中闪过一丝得意,心道,明日恐怕全苏州中人人都知道冉颜抢了自己的金钗,到时候看她的脸往哪里搁!这事情有人作证,谅她也赖不掉!

冉颜面色平静,略略回忆了一下,声音波澜不惊地道:“那日从偏厅出来,我的婢女不在身边,便折去花园寻她,刚至花园,十八娘便冲出来拦住我的去路,问我索要金钗,并且出言不逊,我当时急着寻找侍婢,便推开她继续往木香棚附近去。”

冉美玉面上惊异,她以为冉颜怎么也会遮掩一下,没想到冉颜竟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难道就不怕坏了名声吗?

刘品让余光瞥了冉闻一眼,见他面色更加黑沉,心知所谓“金钗”的事情,恐怕是宅中娘子的私怨,便不再着重问此事,转而道:“你的侍婢为何不在身边。”

“当日茶宴,郎君们要求将地点换到距离女眷较近的花园凉亭中,殷三娘便出主意,让她的侍婢躲藏好,写诗作为提示,让郎君们寻找。我听严大娘说,殷三娘故意令两名侍婢躲在花园中,好让娘子们能暗中观看未婚郎君,我便与严大娘一并去木香棚看,途中遇见齐十娘,她要求借我侍婢去引一名郎君过来。”冉颜将详细情形说明。

刘品让接着道:“正巧那时说玉兰居出事,于是你就赶去玉兰居,没有来得及去唤侍婢,接着返回时,途中遇见冉十八娘,可是如此?”

“正是。”冉颜余光瞥见冉闻的脸色更加难看,她得这份供词,对冉美玉太不利了。

刘品让继续问道:“那在玉兰居和偏厅,你可有看见冉十八娘?”

冉颜心里微微一顿,仔细回想那天的情形,好像还真的没有看见冉美玉的身影,只有在偏厅时,看见了高氏在安慰凌夫人,不过也不排除她没有注意到冉美玉,遂答道:“我没有注意。”

冉美玉一脸愤恨地盯着冉颜,“冉十七,你心肠忒歹毒了!我那天也在玉兰居,你居然这么说!”

冉美玉觉得,这种时候,不管冉颜有没有真地看见她,都得说看见了才能摆脱她的嫌疑,而冉颜并没有这么说,在她心底,是认定了冉颜想陷害她,若不是还留着一分理智,早就冲上来给冉颜几巴掌了。

冉颜冷冷睨了她一眼,“我必须得看见你吗?”

冉美玉脸色一白,满脸委屈地看向冉闻,“阿耶!”

冉闻心里也有些不快,但也不好说冉颜些什么,只安慰道:“美玉,若是你在玉兰居,当时那么些人,总会有人作证,不必惊慌。”

冉美玉心中稍安,回过头来得意地瞥了冉颜一眼,而冉颜只是微微垂眸,对她的挑衅视而不见。

刘品让十分头疼,冉美玉说她的指甲断裂是因为被冉颜推倒在曲径边的花丛里,指甲不知道碰上了什么,被磕断了,可是白日里已经派人寻了两三个时辰,还没有搜寻到断的那半片指甲,殷府的侍婢能证明冉美玉真的跌倒过,但又没人能证明她的指甲是在哪里断的。

之前也派人询问过其他贵女,只有人能证明冉美玉去过玉兰居,却没人看见她去偏厅,这样一来,她完全有杀人时间。

“本官再问一遍,冉十八娘,你那天没有去偏厅,究竟去了哪里?”这个问题刘品让问过许多次,但冉美玉一直支支吾吾,不正面回答,很是蹊跷。

冉美玉嘟着嘴道:“这个很重要吗?”

刘品让心里早已经跳脚,面上却还一派肃然地道:“当然,你不说,又没有人能证明这段时间你究竟去了哪里,你可就成了重大嫌疑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