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冉氏来人

影梅庵中,邢娘看着冉颜榻上躺着的俊美男人,被惊得久久才回过神来,颤声问道:“娘子,此是何人?”

冉颜心不在焉地答道:“是个朋友。”

她看着手中素白的帕子,有些疑惑,萧颂为什么没有抓苏伏?他不是应该缉拿朝廷重犯吗?

“娘子!”邢娘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觉得现在的娘子真是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虽然以前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看着苏伏奄奄一息的模样,邢娘也并未说太多指责的话,只看到榻上有血迹,便出去打水。

邢娘端着水进来,兀自拧帕子帮苏伏擦拭,顺便清理被子上的血迹,心里忐忑不安地想,这件事情若是被高氏得知了,不知会不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想来想去,还是没忍住,“娘子不能把这位郎君留在此处,万一传出去…”

“等他伤势稍微稳定一些之后便给他转移地方。”冉颜道。

“只能如此了。”人命关天,邢娘也只能妥协。

“娘子!”屋里话刚落,小满在门外道:“萧按察使派了医生来为您瞧病。”

冉颜心里先是一紧,随后又放松下来,起身披上缎衣,往外间走去,“请医生进来吧。”

冉颜跽坐在主座上,邢娘将遮挡的竹帘放了下来。

须臾,小满领着一个身着褐色圆领布袍的瘦削青年走了进来,这人面容清癯,头戴黑色襆头,身材瘦长如竹竿一般,大袍挂在他身上,丝毫看不出体型,一个硕大的箱子挂在身上,每走一步都晃一下,令人时时刻刻担心他会被那只箱子压垮。

“在下刘青松,久仰冉十七娘大名!”青年分外热情地拱手冲隐在竹帘后的冉颜行礼。

冉颜道:“儿抱恙在身,形容不整,不能亲自迎接医生,望请见谅。”

“不敢不敢。”刘青松把箱子放下,心想,你真要是出来迎接我,回头我还不得被郎君大卸八块。

邢娘出去在帘外摆上毡子,客气道:“您请坐。”

刘青松在毡子上跽坐下来,冉颜把吊着的小臂解下,递出帘外。

刘青松早就听说冉颜医术了得,而且会验尸,今日见面本来想好好讨教讨教,可一想到自家郎君,便立刻闭上嘴,仔细帮冉颜看伤。

“娘子的伤愈合极好,只需好好休息,继续吃药即可。”刘青松看完冉颜的伤势之后,心里已经大概明白了,今天郎君派他来主要是为了帮忙看冉颜的兄长,遂道:“郎君吩咐我来帮娘子和令兄瞧病,不知令兄…”

冉颜愣了一下,不由在想,萧颂究竟是什么意思?想来想去,冉颜觉得萧颂这个人虽然心思诡诈,可之前提醒她的话并不似作假,苏伏的情况已经拖不得了,冉颜决定相信他一次。

“邢娘,带刘医生去看我阿兄。”冉颜道。

邢娘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领着刘青松往内室去。

刘青松原也没想到冉颜的“兄长”能有什么重病,心以为只是自家郎君为了讨美人欢心才派他过来走走过场,但当他手指一搭上苏伏的脉,一直和和气气的面上忽然僵住,连忙认真探了探。

待探仔细之后,蹭地窜了起来,连客套的程序都省了,拖着箱子直直冲了进去,掀开被子,迅速帮苏伏用银针护脉,参片续命。

冉颜透过帘子见他这副形容,也不禁拧起了眉头。

时间似是放缓了脚步,越来越慢,冉颜看着刘青松在里面忙来忙去,几度要起身过去看看,却生生忍住,静坐在原处等待。

约莫过了三刻,刘青松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满头的汗水,“令兄这个伤,可真是凶险。”

“无碍了?”冉颜直起身子问道。

刘青松抄着手跽坐在毡子上,沉吟了片刻道:“令兄心脉俱伤,体内有至少三种以上的毒物,不过幸好被解了一半。命暂且是保下了,可他日后务必得宁心静养才行,切忌劳心费神,伤身伤情等。”

即便如此,伤者的寿命也折损了不少,日后若不能仔细调养,恐怕也是命不久矣。这些话刘青松自然不好直接说出来,只将后面的注意事项加重语气。

冉颜自也是听明白了,微微颌首道:“多谢刘医生。”

刘青松听着帘后一直沉静而平稳的声音,不由仔细看了看,帘子上映出的轮廓能隐约辨出她是个长相不错的娘子,并且气质与一般的江南娘子有所不同。

“娘子若要谢,就谢我家郎君吧,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当不起谢字。”刘青松末了也没忘记把功劳往萧颂身上推。

刘青松写下药方嘱咐了如何煎药服药之后,便又背着他那个硕大的药箱,一晃一晃地出了院子。

时已过了两个时辰,晚绿也刚刚把接吴修和接回来,于是又诊了一遍,所说的话与刘青松相差无几,只不过更加直接一些。

不管怎么样,苏伏暂且不能转移到别处去的,但也不能住冉颜的寝房啊!邢娘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下,搬去和晚绿她们挤一挤,将苏伏腾了地方。

这厢刚刚忙完,便听有小尼姑来通报,说是冉氏来人了。

冉颜对冉氏半点好感也无,尤其是她那个唐朝父亲!影梅庵附近出现命案已经有月余,可他居然不闻不问,当真令人心寒。若不是冉云生常常过来看她,冉颜可真就忘了自己和冉氏有什么关系了。

虽然冉颜不喜欢冉氏,更不喜欢他们来过问她的事情,但这一世的血亲就摆在那儿,想否认也没有用,到时候婚姻大事等等,还是握在他们手上。

“我们出去吧。”冉颜起身道。

邢娘想到院子里还藏了个陌生郎君,也就没有说什么,立刻帮她整理衣物,让晚绿和歌蓝伺候着迎出影梅庵。

影梅庵外,竹林萧萧,一袭圆领华服锦袍的中年男人负手而立,周围跟着不少小厮侍婢,他听见有脚步声,转过身来,发福的脸上带着笑意,看见冉颜吊起的手后,关心道:“十七娘手受伤了?”

令人既喜且怒的是,来人并非冉闻,而是冉十郎的父亲,冉平裕。他看起来比前些日消瘦了许多,鬓边也多了些白发。

“三叔。”冉颜欠了欠身,冷凝的神色稍微柔和了一点,道:“只是点小伤,三叔和十哥近来都颇为憔悴,是不是齐家的婚事还未曾推掉?”

冉颜每次问冉云生此事,他都说让她不要忧心,顾好自己就行,可冉云生已经好几日不曾过来,也不知是否出了问题。

冉平裕笑呵呵地道:“你十哥倒是没白疼你,我冉平裕虽只是一介商贾,可我的儿媳妇岂是什么人想做就能做的?倒不是说什么门第之见,最不济也得十郎喜欢才成。只是近来定下八月二十回长安,因此诸多事情需要打点,生意上的事都丢给了十郎,所以忙一些。”

冉颜这才放下心来。

影梅庵近几日进进出出的人甚多,但究竟还是尼姑庵,又有官府之人驻守,能撇清关系便要撇得一干二净,所以冉颜也并未请冉平裕进去坐,而是在竹林里的凉亭中坐下说话。

第122章 长安鬼见愁

“我在长安定居多年,一直也未曾接你去玩,这次我与兄长私下聊天时,提了一句,他似乎不曾反对。”冉平裕眉眼和善,笑起来下巴上的肉堆出两层,像个弥勒佛一般,“只是恐怕得等你的婚事定下,阿颜同我说说,萧郎君和随远先生,你更中意哪一个?”

冉颜不耐烦谈这些事情,但事情已经迫到眉头,由不得她不想,可这两个人非要选一个的话…

“我也不知道,三叔觉得谁好一些?”冉颜问道。

冉平裕想了一下,挥手令周围的侍婢小厮离得远一些,才道:“三叔觉着随远先生是极好,阿颜不知,长安那些贵女可都眼巴巴地等着随远先生回去呢。”

这件事冉颜也听冉云生说过,她实在想不通,桑辰那个四次元的非人类,怎么会行情如此之高,“为何?”

冉平裕一八卦起来,直如坊间闲妇,拢着袖子凑近冉颜道,半点气质也无,“阿颜可能不知,崔氏六房儿郎不多,嫡出的更只有随远先生一人,随远先生才学广博,人品高洁,虽五次三番地惹陛下不快,但陛下一向惜才,朝廷亦未收回久久悬空的爵位。更重要的是,随远先生上无高堂,亦无妾室…”

冉平裕口不停歇地说了一通桑辰的好处,却只字未提萧颂,冉颜有些奇怪,“那萧颂呢?”

“萧侍郎…”冉平裕砸吧几下嘴,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你知道萧侍郎在长安的绰号是什么吗?”

冉颜摇头。

冉平裕一拍大腿,“那就怪不得你会犹豫了,萧侍郎可是坊间人称‘长安鬼见愁’啊。刑部虽然最大的是刑部尚书,但管事的其实是底下两位侍郎,萧侍郎行事雷厉风行,且绝不留情面,但凡他出现的地方,大多都是抄家、满门抄斩,要么就是死人,再加上他‘克妻’的名头,长安百姓说他身带煞气,人见人躲。”

长安鬼见愁?冉颜差点没绷住笑出声音来,“我见他处事圆滑,怎么会这么惹人厌?”

“也非是厌,而是怕。他为人倒是好的,也极会处事,只是一旦涉及刑狱便无情得很。”冉平裕也不无惋惜地道:“他家到也是好的,宋国公另立门户,不是与兰陵萧氏族人同住一处,萧侍郎总共兄弟三人,现在本家在岐州,长安的宅子只有萧侍郎一人居住…就是听说快没人烟气儿了,偌大的院子里,主仆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个人。”

怎么看来,嫁萧颂都不如嫁桑辰。

冉颜真想狠狠地叹一口气,她可以选择不嫁吗?没有情分的话嫁过去也是互相折磨,虽说成亲还可以和离,且不说和离能不能成,和离之后可就是二手货了,市值明显又降低一半。

更重要的是,冉颜根本不想伤害桑辰那么个心思单纯的孩子。

冉平裕看着冉颜的神色,也猜到她对这两门婚事都不太满意,苦口婆心道:“随远先生这样的条件可是百年难遇了,阿颜莫要让自己后悔。”

“嗯。”冉颜声音平平地应了一声,淡淡道:“三叔同我说这些想来也没有多大用处,最终决定我嫁给谁的,还不是阿耶?”

“你若想好了,三叔自然会替你全力周旋。”冉平裕今日过来主要也就为了此事。他当年受郑夫人照拂,托着荥阳郑氏的关系起家,才能得到今日苏州首富的地位,现在郑夫人去了,冉颜又是他的亲侄女,自然要多关心一些。

“三叔,且容我想想可好。”冉颜心头堵闷的厉害,冉平裕能有这份心已经很好了,萧、崔两家也不是他能掌控。如果万不得已非得嫁,冉颜会选择萧颂,她对他说不上什么特别的情分,但萧颂这样经历世事的人心智比较成熟,心理年龄接近,大家都是成年人,互相又都没什么感情可言,谈谈条件也没什么大不了。

而桑辰明显喜欢她的,冉颜可不想在一张白纸上划出力透纸背的一笔,毁了一个大好青年对美好爱情的憧憬。

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冉平裕也不曾逼得太紧,只笑道:“出嫁是喜事,阿颜可别一筹莫展的样子,看得三叔都揪心。婚事约莫也就是这几日得定了,冉氏族老们都着急得很,待定下之后,你就与三叔一并去长安玩,回来再准备婚事,或许直接从长安出嫁亦可。”

冉平裕勾画的未来当真很美好,如果嫁的是自己喜欢的人,那的确是一件美事。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冉平裕令人将带来的礼物都送进庵中之后,便领着人离开了。

冉颜坐在凉亭里,看着一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却久久未曾回过神来。

晚绿想提醒冉颜,却被歌蓝拽了一下,在她手心写:娘子心烦,去拿披风。

晚绿看了一眼冉颜微微蹙起的眉头,便听歌蓝的话,跑回去拿披风。

天色越发暗了,影梅庵大门处守夜的衙役点了灯笼,微弱的光透过竹林影影绰绰地照进亭内。冉颜看着从自己口中冒出的雾花出神,周身的冷意令她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

冉颜若知道有人要害她,逼迫她,大不了就是杀人灭口,可现在逼她的是冉氏全族,她总不至于为了这个事情,就灭了冉氏所有人,或者弄死桑辰和萧颂吧?

这个时候,冉颜觉得自己很无能。不过事在人为,就算到了事情的最后,也绝不会放弃,这是冉颜一贯的处事原则。

再想想吧…

晚绿气喘吁吁地返回来,把灯笼递给歌蓝,抖开披风披在冉颜身上。

深紫色的暗花缎子,脖颈处有一大圈黑色的貉子毛,将冉颜一张冷艳的面容映衬得愈发高贵清冷。

黑夜竹林间,一盏泛着橘黄光线的灯笼照亮这一小块地方,冉颜靠在栏杆边,久久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晚绿想到冉颜身上还有伤,实在忍不住,方欲开口提醒,便听闻一个磁性的声音从小径上传来,“夜深露重,十七娘怎的还在这里?”

冉颜回过头,看见萧颂一袭紫色广袖常服,墨发披散,负手立于石径上微微蹙眉看着她,俊美的面上仿佛与平时见到的伪装有细微的差别。

“萧郎君。”冉颜看见他,只平淡地唤了一声,也没有要起身招呼的意思。

萧颂看她这副模样,不禁笑道:“在下近来似乎也没得罪十七娘,怎么见到在下就生气?”

冉颜微微一愣,因着方才与冉平裕说起婚事,乍一见到萧颂,心里是有些不大爽快,可这点不爽快若非他提醒,自己还真的没有察觉到。

想到萧颂的帮助,冉颜起身冲他行礼道:“是儿无状,请萧郎君见谅。”

萧颂见她微微发红的琼鼻,迅速移开眼神,道:“没什么,是在下唐突了,夜漏更深,天寒露重,十七娘也早些回去吧。”

他微微颌首行礼,见冉颜似乎也没什么要说的,便转身顺着石阶继续向上走。

冉颜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忽然开口道:“萧郎君。”

萧颂顿下脚步,回头等待她继续说话。冉颜顿了一下,道:“多谢萧郎君仗义相助。”

“仗义吗…”萧颂喃喃重复了一遍,旋即道:“事情可以一而再,却不可再而三,十七娘应当明白的吧。”

“多谢萧郎君提点。”冉颜欠身。

萧颂再次颌首,转身往上走,影梅庵门口几个衙役看见萧颂过来,立刻拱手行礼,他低低说了句什么,便有个衙役飞快地跑了下去。

冉颜忽然想到萧颂曾经说过,她帮刘刺史破了这个案子,便会答应她两个条件,就算救苏伏算掉一次,可还有一次啊!

“萧郎君。”冉颜再次叫住他。

萧颂停住脚步,“十七娘有事请讲。”

“你若是不忙的话,是否可以聊聊。”冉颜道。

萧颂微微弯起唇角,“忙,但也可以不忙。”

他说着,缓步走下阶梯转入亭中,一双明亮的眼眸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晚绿和歌蓝往后退了几丈。亭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冉颜想了一下,觉得直奔主题有点太伤体面,于是打算循序渐进,“我为了案子受伤,算不算工伤?”

萧颂垂眸看着她平静的神色,心里觉得有趣,剑眉微挑道:“工伤?”

“因公受伤。”冉颜草草解释了一句,继续道:“不知萧侍郎是否记得,说过案子破了以后答应我两件事情,现在虽然案子还未破,但我也很尽心尽力,现在想提前与萧郎君商量一下要求,不过分吧?”

“嗯,说罢。”萧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冉颜道:“我想请萧郎君与我先定亲,待事情缓一缓之后再退亲。”冉颜见他明显有些错愕的表情,连忙解释道:“我知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我这么做…对你来说是有些不公平…”

“呵呵。”萧颂看着她以镇定从容的姿态却胡乱解释,不禁笑出声来。

笑声中含概的情绪有些复杂,冉颜一时无法分辨。

“原来你在为此事烦恼。”萧颂站起身来,沉吟道:“跟我定亲…看来桑随远很不得你心啊!还是说,你心里其实有了别人。”

萧颂这么问,却并未打算得到冉颜的回答,笑笑道:“安心吧,此事会是你想要的结果。”

冉颜愕然地看着他,听他话中的意思,是不需要跟他定亲,也不需要跟桑辰定亲,“你已经解决了?”

“唔,严格来说还有一半没解决,明日我抽空去冉府拜访一下,无需担心。”萧颂话虽这么说,神色中却看不出任何关怀的情绪。

冉颜点了点头,想到他之前说过,亲事是萧氏老太太提的,他也许也不喜欢她。顺手帮她解决点困难罢了,只是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帮忙吧,“你为何要这样帮我?”

第123章 访冉府

冉颜从不平白地受人恩惠,一定要问清楚萧颂有什么要求才能安心。

萧颂挑挑眉,肃然道:“建业寺的高僧说我浑身带煞,要日行一善,以后才能娶得到夫人。”

冉颜皱起眉头,根本看不出他有几分真几分假。

萧颂眼角含着一丝笑意,转身走入影梅庵。

不管萧颂有什么目的,迫在眉睫的事情暂缓,冉颜心底轻松了许多,连带着一直冷若冰霜的神情也柔和不少。

晚绿和歌蓝都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都不禁松了一口气,但旋即又担心起来,娘子不会看上了萧侍郎吧?

顺着影梅庵的小径往后院走,路过侧门的时候,冉颜发现外面灯火通明,于是停步看了一眼。从门缝中能看见一袭紫衣常服的挺拔背影负手而立,光线将他的影子拉长在身后,宛若一座山巍峨矗立,周身气氛森然,四周的人噤若寒蝉,就连听令寻找线索的衙役也都是轻手轻脚,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长安鬼见愁…冉颜微微勾起唇角,看这情形,当真没有愧对他这个名头。

回了院子,冉颜去偏房看了苏伏,情形很不容乐观,但好在没有生命之忧。这样重的伤,究竟是如何造成?他与一直拿捏他尸母亲骨的人反目成仇?

能形成苏伏这样冷冽杀气之人,身上必然背负了无数人的性命,冉颜垂眸看着他雕刻似的容颜,许久,才起身回寝房。

躺在榻上想了许多事情之后,才渐渐入睡。又是梦,这次的梦很零碎,各种尸体的画面如海浪一般席卷而来,最终定格在一具曲线美好的女尸上。

梦中,冉颜一如往常镇定地检查这具女尸,每一处伤痕却如同割在她心上,疼得她连脚趾都不自觉地蜷了起来。

一场完美的验尸,数年来在梦中不断重复。

次日清晨,冉颜疲惫地睁开眼睛,听着从云从寺里传出的诵经声,稍稍缓了缓,伸手摸到放在榻边的帕子,擦拭着满头汗水,拥被坐起。过了一会儿才披上缎衣,起身下榻到几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娘子。”邢娘恰好进来准备叫冉颜起塌,见她喝冷水,连忙制止,“都已经入秋了,娘子怎能这么不爱惜自己,要喝水的话开口唤老奴一声,不然就使唤几个丫头。”

冉颜疲惫地一笑,她来了这么久,潜意识里还没有习惯使唤别人,力所能及的事情,自己也就顺手做了。

邢娘从外面拎进来一壶热水,给冉颜倒上一杯,询问道:“昨日三郎过来,可曾提到什么时候接娘子回府吗?”

“阿耶是有妻有儿女的人,接我回去做什么。”冉颜喝着水,漫不经心道。

邢娘笑道:“瞧娘子说的赌气话。”

话虽这么说,邢娘也在心里暗暗叹气,郎君真是太令人寒心了,怎么说他与夫人都是少年夫妻,夫人虽是荥阳郑氏之女,却从来对他谦恭柔顺,相伴数年,也留下了血脉,可什么夫妻情分、骨肉血亲,终究都比不过高氏几句枕边风,现在竟是不闻不问到这种地步了。

“倒不是赌气话,看过殷闻书那样的父亲,再相比较之下,阿耶对我算是极好,至少还有个容身之所,有口饭吃。”冉颜倒不是说气话,如果冉闻能够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就更好了。

邢娘未曾接话。

云从寺里的诵经声已经停歇,冉颜用完早膳之后,便起身准备去拜访刘刺史。毕竟萧颂帮助她,她也得尽心尽力的协助破案才行。

而城中冉府,此时全府上下在冉闻的带领下,正在门口迎接一位贵客。

门房里挤着七八个少女,为首的一袭红衣,趴在门上,从缝隙里往外看。

后面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急切道:“十八姐,有没有看到啊?俊不俊?”

“急什么,马车才停下!”冉美玉不耐烦地道,目光却紧紧盯着刚刚停在府门口停下的马车。

车门打开,先跳下来一个小厮,而后一袭紫色常服的男子随之下车。

他的体型比一般江南男子要高大挺拔,当他站定在车前,众人才发觉他竟比冉闻要高上一头,器宇轩昂,俊美硬朗的面部线条,犹如刀刻一般,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俊是俊,却给人一种极度的压迫感。

门房里一众娘子忽然屏住呼吸,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人,只有最后面年纪较小的女孩急切地小声问道:“怎么都不说话,很俊吗,是不是很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