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松一个踉跄,方才得意的飘入云端的心情,陡然狠狠摔在了地面上,想起来,他又怎么能不知道老太太的性子,方才也是一时见萧颂失态,心里既惊讶又好奇,才会忘了这茬。想罢,刘青松连忙冲萧颂的背影大喊,“九郎,我是开玩笑,真的。”

萧颂却只给了他一个后脑勺,急匆匆地追上冉颜,同她一并上山去了。

“明明就是房玄龄第二。”刘青松撇撇嘴,旋即开始琢磨着怎么笼络一下冉颜。

影梅庵内,冉颜还未入院子,便听见幻空中气十足的哇哇大哭声,以及晚绿气急败坏的大吼。提起的心,不禁放了下去。

“既然无事,那我就先回云从寺了。”萧颂见冉颜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不禁有些气闷,语气中颇为明显地表现出内心的不满。

冉颜顿下脚步,回过身看他,微微蹙眉道:“来也是你自己要来,走还是你自己要走,冲我赌什么气。”

萧颂气结,哼了一声,想甩袖便走,却不知怎么的,双脚像生了根一样立在原地,只好把脸别过去。

冉颜看着他赌气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也感觉这样的萧颂比平时一副气势逼人的模样要真实得多,“既然不走,那就进来喝杯茶吧。”

萧颂心里的怒气和不满顿时抚平了一些。

他今日在冉颜面前本是故意不遮掩自己的情绪,想挽回冉颜对他的印象,可是现在却觉得,这样相处好像更轻松,也更容易接近她。

想生气就生气,想笑就笑,他多久没有试过这样与人相处了?

一步入院子,看见的场面简直鸡飞狗跳。

晚绿抓幻空的后衣领,邢娘和小满拉扯晚绿,四个人滚在地上,将圃里的草药弄的一片狼藉。

萧颂显然也是被眼前的阵仗镇住了,随后又转为兴味盎然地观看。

“住手!”冉颜沉沉的声音一出,哭声、尖叫声、劝架声戛然而止。

歌蓝也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窝作一团的四个人,愣愣地看了冉颜和萧颂一会儿,连忙分开站起来。

邢娘老脸一红,干咳了几声,迅速理了理衣襟鬓发,抬脚就要往厨房里冲。

“邢娘,怎么回事?”冉颜问道。

“这…老奴是劝架,不慎被扯了进去,发生什么事儿,老奴也不知道。”邢娘一向重礼仪,现在尤其是被萧颂一个外人看见,这人可是丢了个干干净净!

院子里静了几息,偏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袭白色中衣的苏伏低着头从比他身高要矮许多的门内出来,墨发俊颜,在廊下站定之后,第一眼便看见了冉颜身旁的萧颂。

当下,双方杀气陡然迸发,这是一种宿敌之间的默契。

冉颜顿时觉得失算,按理说苏伏受了那么重的伤,少说也得昏迷两三日,她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个时候就醒了。

如果萧颂没有看见苏伏,他也许就全当不存在了,可是一旦对上,恐怕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这种力量悬殊的情形下,死的人是谁,一目了然。

杀气弥散,幻空连抽噎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拼命地往晚绿身上凑,看样子,恨不得晚绿就是一丛灌木,好让她能钻进去避难。

冉颜抬头揉了揉太阳穴,决定再求萧颂一次,“萧郎君,这次…”

“不用说了,我说过事情可一不可再,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没原则的人吗?”萧颂锐利的目光,顺也不顺地盯着苏伏。

而苏伏也不遑多让,那沉冷幽暗的目光,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气势。

这两人见面,可不似萧颂与桑辰会面时的平和。气氛一触即发,冉颜手心里有些冒汗。

第132章 火葬

苏伏手臂微微一动,一把短刀从袖中滑落入手。他这些年活在风口浪尖,若是没有刀剑放在身侧,根本睡不着。

久久对峙,萧颂身上的杀气忽然一泄,俯身在冉颜耳畔道:“不过,既然十七娘相求,我可以没有原则,但是…”

萧颂微微弯起唇角,看了苏伏一眼,并未将接下来的话说完,转身出了院子。

但是什么?冉颜转身看着晃动的门扉,有些出神。

苏伏悄悄放回了短刀,撑住墙壁,冲冉颜道:“多谢。”

冉颜收回神思,走上廊下,伸手捏住苏伏的手腕,探了探脉搏,“总算脱离危险。”

两人在廊下跽坐下来,院中的人被方才的杀气所骇,默默地去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冉颜偏过头,看着他泛着苍白的俊逸侧脸。

“准备将母亲的尸骨带回她的家乡。”苏伏看着冉颜的半侧脸,掩下自己心里涌起的一丝异样。

对于苏伏来说,留在大唐就意味着只能过东躲西藏的日子,尤其是宿敌萧颂已经知晓他的身份和长相,若要再抓他,比以前要容易百倍。萧颂从来不做无谓的事情,所以才肯这么轻易地卖一个人情给冉颜。

“你的伤势需要静心调养,寻个地方隐居,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冉颜中肯地道。

苏伏微微颌首,起身回屋内,“谢谢,欠你这个人情,苏伏下辈子再还。”

这辈子,和他牵扯上的人多半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冉颜一个坐在廊上,看着满院子的狼藉,过了几息,苏伏的声音忽然又响起,“你明知道我是个满身是非之人,为何还要救我?”

冉颜仰起头,笑道:“那你来找我时,为什么觉得我会救你?”

苏伏哑然,这纯粹是一种直觉,冉颜与他如此相像,唯一不同的是,她手上沾着的血都是已死之人,而他,专门收割活人的性命。

晚饭之后,冉颜接到了冉府的来信,说后天接她回府。

这个消息对于冉颜来说绝对只有惊没有喜,晚绿和邢娘也是悲喜交加,唯一高兴的人只有歌蓝,因为她要报仇,只有接近高氏,才能实施她计划已久的报复。

短兵相接,肯定十分精彩。冉颜特别乐意看这个热闹,因此也只能将自己的心态调整到最平和的状态。

夜幕降临,天空高远,月明星稀,山脚下的云从寺里传来隐隐的诵经声。

这样的声音对于净惠来说,恐怕非但不能静心,反而如魔咒一般。

冉颜叹了口气,躺在榻上,缓缓闭上眼睛。

次日凌晨,天还未亮,院子里便出现一阵小小的骚乱,冉颜静静听了一会儿,没听出什么头绪,便出声道:“邢娘,发生何事?”

顿了几息,廊上才响起匆匆的脚步声,邢娘撩着帘子进来,“娘子,是您救的那位郎君不见了,只留了一封信。”

“嗯。”苏伏会离开也在冉颜的意料之内,她拥被坐起,只是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寂寥。伸手接过信件,拆开后,里面只有一张纸,字迹犹如他那个人一般,透着一股冷意,笔锋凌厉。

今夕一别,再见无期,勿相忘。

落款是:子期。

冉颜仅剩下的一点朦胧睡意刹那间消失殆尽,脑海中浮现出他站在月光下,微微一笑绝可倾城。

是什么感觉呢?

“娘子…”邢娘见她呆怔的模样,不禁担忧起来。

冉颜摇摇头,“无事,您先出去吧,我想再睡一会。”

邢娘看她又躺了回去,便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冉颜伸手摸到榻旁的长箫,抽出里面的短剑,寒光落在面上,她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直到晨光从格窗缝隙中透过来,她才收起兵刃,躺了片刻,才唤晚绿进来服侍梳洗。

早膳过后,冉颜懒懒地坐在廊下照着苏伏给的书上面调息,收功后便搬了圆腰椅来看医书,对于私奔男女被谋杀的案子,冉颜已经失去了兴趣,接下来要怎么折腾都是官府的事。

晚绿被罚抄经书,歌蓝则是教幻空在旁用树枝在地上练字。

回冉府的前一天,冉颜便是在这样的无所事事中度过。

第二日清晨,便有府兵上来通知冉颜,怀隐大师的火葬提前举行了,就在今日正午。

冉颜以为这是逼净惠露出马脚的办法,她怕净惠发狂会对幻空不利,便带着幻空和所有人去云从寺观礼。

在佛家看来,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一个新的开始,尤其是像怀隐这样对佛法颇具领悟的高僧,死亡是功德圆满。

进入云从寺,枯树古刹,一派肃穆。冉颜想,这些和尚究竟知不知道实情呢?

天气晴好,空地上已经架起了火堆,怀隐安坐其上,四周围坐着诵经的和尚,萧颂和刘品让等人在外围站立。

冉颜也找个偏僻的地方站好。

“怀隐师父还是这么好看。”幻空目光落在怀隐的面上,神情中满是孺慕,“他一定是佛陀转世。”

“你这是什么说法,若说好看,萧侍郎也长得好看,难道也是佛陀转世。”晚绿小声嘀咕道。

“不一样的。”幻空辩驳。

是不一样,怀隐身上那种斩断红尘的气质,与世间的所有人都不同。

太阳升起来,寺中钟鸣悠长,经文不断,四周已经点上火盆。

冉颜仔细观察了怀隐,他的确没有死,否则绝不可能死后两日还容貌如生。

钟声响了九九八十一遍,诵经声依旧没有断,反而越来越急。眼看日头已经接近当午,冉颜有些急了,如果净惠不来,难道真要烧了怀隐不成?

“起火。”站在前头的老和尚,沙哑的声音道。

立于四边的小和尚已经将火把点燃,诵经声高亢,和着木鱼的梆梆声,令人心里紧张到了极点。

刘青松紧紧蹙起眉头,萧颂和刘品让淡定得令人发指,仿佛即便当真烧了怀隐也没什么关碍。

“点火。”老僧扬声道。

四个和尚闻声,将火把靠近火堆,砰的一声,南角那个和尚手中火把掉落在地上,正当冉颜以为是净惠用什么功夫把火把打落,那和尚竟轰然栽倒在地。

冉颜皱眉,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不断地有和尚栽倒。

刘青松急忙上前把脉,发现他们只是昏迷,才稍稍松了口气。

第133章 阴谋

“怎么回事?”刘品让问道。

刘青松反而吐出一口气,“是中了迷药。”

迷药是谁下的,已经不言而喻。

周围的府兵也均不断有人倒下,萧颂腿脚一软,靠着墙壁缓缓滑落下来。

刘品让大惊失色,“按察使,你怎么了?”

话音方落,也跌坐在地上。刘青松摇摇晃晃地伏在自己的箱子上,余博昊等人也都纷纷倒下。

不出一刻,满院子百余人全都人事不省,冉颜紧紧捂着幻空的嘴,才勉强让她没有吓哭出声音,为了不太引人注目,冉颜也卧倒。

日正当空,院子中这么多活人,却一片寂静。

曜日当空,静得有些令人心底发冷。

许久,一个脚步声响起。

冉颜忽然浑身绷紧,因为她不知道刘品让和萧颂他们是否真的中了迷药。她们没事,足以证明凶手是在饮用水或者食物里下药,而那个刘青松会不会发现就不得而知了。

冉颜悄悄抬眼,看见一个缁衣女尼缓步朝怀隐走去,她看着他俊逸的眉眼依旧,一贯平淡温和的眼眸陡然浮上雾水,“虞郎,你没有想到吧,最后竟是我来送你。”

“阿弥陀佛。”怀隐忽然唱出一声佛号。

净惠瞪大眼睛,眼眶里的眼泪倏然滑落,她定定地看着怀隐,“你骗我。”

“你应当明白,我怎么会肯花心思骗你。”怀隐清越的声音宛如天籁,吐出的言语却字字如利刃,无情冷漠,“我以为你出家了便是已经斩断尘缘,但如今看来,你恨阿裕当真恨之入骨。”

“我非是恨她入骨,而是爱你入骨。”净惠许是被怀隐这般冷漠无情刺激到,伪装出来的平静刹那之间崩溃,只不过瞬间又转为笑意,淡淡的,温和得体又不失优雅,“你如果知道阿裕心里一直都有你,不知你会作何感想?如果你知道,当年你离开之后,阿裕不眠不休地找了你三个月,你会作何感想?如果你知道,那年她夫君病逝,她病入膏肓抱着蹒跚学步的女儿专程到苏州来找你,你会不会还是一副看破红尘的高僧模样?”

净惠每问一句,怀隐脸色便白一分,最后连握着小叶紫檀佛珠的手都止不住地颤抖,“你说她不眠不休地找了我三个月,当年来苏州…是专程投奔我?”

“不错,可是我故意瞒了她的消息,而在苏州,我早一天便见着她了,我告诉她,我和你已经结为夫妻。你知道阿裕那个性子,她不亲眼看到绝不会相信,于是我就让她看了看…”净惠眉眼之间全是笑意,叹出一朵雾花,“那年的苏州下了一场大雪,她已经病得出气多进气少了,想把女儿托付给你,哈哈哈,我看着她想哭却又拼命忍住的模样,心里终于爽快了一回,可笑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仅如此,就连张郎君也是我让他去引诱阿裕,谁承想,一个只知花天酒地、挥霍祖产的孤子,居然当真看上她,收心转意,认真经营。”净惠瞬也不瞬地盯着怀隐,不错过他每一分神色变化,“当初我想就这么便宜阿裕了,可是天不怜她,那个短命鬼居然婚后一年三个月便死在了胡地。”

净惠的每一个字都入利刃,狠狠地刺进怀隐的身体里,比他之间寥寥几句话,更加剜心。

“不管是把你和阿裕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是杀了那些狗男女,从来没有失手过。”净惠平静地看着怀隐,忽然很有兴致地道:“我平日趁着化缘的机会告诉他们,云从寺后山有个求姻缘灵验的破庙,破庙前面有一块姻缘石,只需在月圆的晚上,在破庙前剪发为盟,私订终身,便一定会心想事成。你不知道,当他们海誓山盟,欢好之后,面对生死选择,却总是各奔东西。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会在阿裕活着好好的时候离开,却不会丢下危难之际的她。”

“只有一个人最像你,他死也要护着那个娘子。他皱眉的样子,他奋不顾身的样子,他宁死不屈的样子,真真都像极了你。我把他的血放在了阿裕的坟里,阿裕肯定以为是你去陪她了。”净惠抚着额角,轻轻笑着劝他道:“她又有了别人,虞郎,你忘了她吧。”

听到这里,刘青松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萧颂和刘品让也都站起身来。

净惠却恍若未见,伸出手轻拂怀隐的面容,温柔叹息,“虞郎,我出家是为了你,杀人也是为了你,你如果对我不这么狠心,我又怎么会将那些事情说出来伤你的心呢?”

怀隐紧紧拧起眉头,他一直以为净惠即便再阴险,也不过是耍些小手段,出家之后也淡薄了许多,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着实小看了这个看起来十分平淡的女子。

净惠笑着,唇角溢出一缕鲜血,身体顺着柴堆滑落下去,她伏在地上,仰头看着凤眸微垂的怀隐,面上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阿裕她比不上我,除了生的比我好看,什么都比不上我。我会等你,永远等你。”

刘青松冲过来,捏起净惠的脉搏,不由脸色一变,“她服毒自尽了。”

刘品让提了许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管净惠是死是活,方才她承认自己杀人,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个大案终于可以了结,这是最好的结果,至于过程,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师父!”幻空挣开冉颜,跑到净惠身边,抓着她的手恐慌地晃着,“师父!”

冉颜心里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却一时又寻不见缘由。

“不应该呀!”刘青松抓着头发叹道:“不是应该回忆完之后,再把自己疯狂的罪行一一数给怀隐听,让他知道自己有多爱他,然后拉着他一起死吗?”

萧颂皱着眉头,沉声道:“去帮其他人解毒。”

地上,幻空死死的巴在净惠身上,任凭衙役怎么拉扯,都只是嚎啕大哭。她不知道这个她视作依靠的师父,是让她亲生母亲郁郁而终的罪魁祸首。

“这么执着疯狂的人,怎么都得做点什么疯狂的事才对啊?”刘青松一边给和尚们解药,一边嘟囔道。

冉颜喃喃道:“是啊…”

恐怕就算到了此时此刻,净惠还是喜欢怀隐的,即便死也不忍心伤害他。可是她不忍伤害怀隐,却让那么多无辜的年轻生命丧生…

想到这里,冉颜忽然觉得自己与苏伏相识也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她不是什么正义之士,但是也绝对痛恨那些因一己之私随意夺人性命的凶手,苏伏是一个杀手,而不是满怀正义的侠客,谁能保证死在他剑下的人就一定该死?

冉颜叹息一声,正准备回影梅庵收拾行李,却听身后一阵骚乱,“怀隐大师不可轻生啊!”

冉颜一转头,恰看见怀隐将一把长刀刺进自己心口。

鲜血如喷泉一般溅出一丈之外,他垂下头,面上绽开一个灿然地笑。白皙如玉的面,鲜红的血,一半妖异一半纯净,这一笑真真令人眼花。

冉颜分明看见他薄唇微动,叹息般地吐出一句话。

他说,迟了十三年,阿裕,你有没有等我…

冉颜愣了半晌,垂眸看着地上净惠带着笑意的面容,忽然觉得不寒而栗,这个女人轻而易举地便让怀隐心甘情愿地交出生命,她了解怀隐,那一番话,足够让他活不下去。

疯狂,不一定要歇斯底里。

刚开始净惠以为怀隐真的死了,所以事先服毒,打算过来与他同归,然而却未曾想,怀隐只是诈死,于是她便设下了这个局。

她说:我会等你,永远等你。

原来指的是等他一起共赴黄泉!

可惜怀隐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震惊里,根本不曾想到这仅仅是一个阴谋,也许她那番话是真,也有可能是假,已经无人可知。

院子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被方才血溅一丈的场面惊住,一时都忘记了动作,只有秋叶飘飘荡荡地落下。

净惠从来没有失算过,可就是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局,让她失了方寸,立刻服毒前来与怀隐共赴黄泉。她最后,输就输在,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放手。

“写案卷吧。”萧颂淡淡道。

刘品让才回过神来,连续下了几个命令,让衙役敛尸,收拾现场。

火葬没有停止,和尚们醒来之后看见这样惨烈的场景,先是惊骇,旋即便又盘膝坐下,为怀隐诵经超度。

熊熊烈火里,那张出色的容颜唇边带着血迹,微微垂着头,冉颜看着他,觉得仿佛风吹起柳枝的时候,他还会抬起那双淡漠尘世的凤眸,清越的声音吟一声佛号。

隔着火,冉颜看见萧颂向她走来。身后同时响起冉云生的声音,“阿颜?”

冉颜目光从怀隐的面上收回来,冲萧颂微微颌首,转身迎向冉云生。

“出了什么事?”冉云生还站在门外的阶梯下,看不见里面发生的事情,只是见冉颜几人身上都沾染了泥土,又听闻里面一遍遍的吟诵大悲咒,心里觉得有些不太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