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怕。”邢娘颤声道。

“娘子,歇着吧,明儿早我们便离开此地。”晚绿脸色也不大好看,都说从鬼门关回来的人容易招煞气,看来这话是真的,否则她和娘子怎么会走到哪儿都能遇见这样可怕的事情?晚绿心里琢磨,改日一定要让问问十郎,看能不能给做场法事。

“我再看会儿书。”

冉颜话音方落,院子里便陡然一亮,对面的房门被叩响,“刘医生,刘医生。”

冉颜握着书册的手一紧,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走到前窗边去。

刘青松还未睡,听见敲门声,唰地便打开了门,急切的声音里压抑着激动,“是不是又有人被杀。”

那捕头愣了一下,拱手道:“是!县尉听说您还未离开,便遣小的来请您帮忙验尸,他老人家已经赶去了现场。”

“走,走!”刘青松从门后拖出他那只大箱子,背在身上,随着捕头跑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来,又转回身,跑来拍冉颜的房门,“冉颜,冉颜,有新鲜尸体啊。”

他话音里掩不住的激动,让满院子站着的衙役不寒而栗——这都是什么人啊?

冉颜迟疑了一下,利索地换上一身窄袖胡服,戴上口罩,不顾晚绿和邢娘等人的劝阻,打开房门道:“走吧。”

刘青松打量她一眼,“果然够快。”

两人前后跑出客栈,晚绿急得一跺脚,拔腿追了上去。

邢娘则跑去找冉云生借几个护卫。

门口早已准备好马车,几人登上车后,急急地朝案发现场赶过去。

“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冉颜问刘青松,他之前与县尉一直在一块,应该对案件比她了解得更多。

“上次知道的已经说了,仅仅是查明了死者身份而已。乞丐以前是州学生徒刘汶,死在客栈里的那个以前是狱卒。衙门原本对这起案件也不是非常上心,因此进度极慢。这回如此急切,一来是因为影响太大,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这次死的人非同小可。”刘青松见怪不怪地道。

晚绿啐道:“这些草菅人命的狗官。”

刘青松没骨头似的靠在大箱子上,嗤笑道:“他们不过是消极怠工,区别对待罢了,草菅人命还算不上,比他们狠的人多了去了。”

第162章 巧合还是预谋

马车行驶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便开始颠簸起来。

衙门派来接刘青松的车自然不差,但在车厢里被一通晃来晃去,待停车的时候,三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刘医生,您快来看看。”宋县尉在车外急声道,声音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冉颜先缓过来,便下了车,随后刘青松才拖着箱子下来。

宋县尉看见冉颜的一刻不禁睁大了眼睛,虽然她穿着胡服,带着口罩,但依旧能够清楚地看出是个女人。

“她是…”宋县尉看见冉颜是与刘青松同一辆马车下来的,虽然心里气愤刘青松把办案视作儿戏,却也未曾发作。

“这是我师傅。”刘青松轻飘飘的一句话砸在所有人的头顶,顿时都有些眩晕。

但是刘青松并未给其他人消化喘息的时间,一边往尸体走去,一边问道:“是什么情况?”

宋县尉悄悄瞥了冉颜一眼,心想,刘青松这个人一向不着调,恐怕说是师父也不过是玩笑话,遂也未曾放在心上,反正待会儿吓坏了也没他什么事儿,“死者是洛阳冯氏旁支的人,名叫冯兆,曾在聚水县牢中做过狱卒,前些年可能做生意发迹了,遂脱离贱业,认祖归宗,在洛阳做了个市令,偶尔会回来祭祖。”

市令,是管辖市场交易的官职,官职不大,油水却不少,是份肥差。

“祭祖?大半夜的祭祖?”刘青松懒散地哼哼,有点若有若无的讽刺意味。

走到尸体处,入目一片狼藉,所能见之处都是脏腑和鲜血,吓得晚绿尖叫声噎在喉咙里,忍了一会儿,终于转身跑到一旁呕吐起来,冉颜见她不曾走远,也没有多管。

刘青松放下箱子,戴上手套之后便开始验尸。

这是一起碎尸案,腿骨和小臂都被不同程度地锯断,胸腹之间有伤口不下十余处,腹部脏腑肠子流出体外,鲜血四溅,洒满了整个树林边缘,四周枯败的低矮灌木上全部都是血迹,死者面部被鲜血染满,双目大睁,口张开,一副极度恐惧的神情,在树影森森下,显得格外恐怖。

刘青松并未急着验尸,而是捅了捅冉颜,询问她的意见,“什么看法?”

众人目光唰地看向冉颜,她一直默默不语,没什么存在感,竟令人忽略了她的存在,现在众人见一个娘子面对这样可怖的碎尸竟然丝毫无畏惧之色,不由暗暗惊奇,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

“树干上的血呈不同方向的喷溅状,地上也有翻滚拖动的痕迹,可见当时凶手并非一击毙命,而是…”冉颜顺着地上枯草的被动过的痕迹向前走着,到了前方约莫六七丈的地方停了下来,“大概是在这里吧,凶手一击让被害人无力还手,但当时死者还能够活动,所以不断向前爬,凶手则是带着一种泄愤心理,慢慢将其虐杀。”

死前处于极度惊恐之中,残酷的死法,在冉颜寥寥数语中被勾勒出来,人人心底发寒。

“嗯。”刘青松与冉颜一起返回尸首处,转身道:“我动手吧,你来指导一下。”

冉颜点点头。

刘青松飞快地戴上手套,大体看了一下,开始从尸体的头部疑似致命伤痕的地方开始检验。

冉颜见他基本情况检验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道:“你判断一下每个伤口受创的先后顺序。”

这样才能够更加准确推断凶器的形状。

“你不是开玩笑吧?”刘青松抬头,对上她沉静的目光。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冉颜是在胡乱指挥,要验出每个伤口的先后顺序,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然而刘青松在和冉颜对视片刻之后,默默低下头看了伤口几眼,道:“好吧,你说,我来验。”

“这怎么可能。”宋县尉不可置信,但刘青松已经同意,他也没有扰乱。毕竟刘青松虽然为人不靠谱,但其验尸技术有口皆碑。

冉颜自动忽略宋县尉的质疑,继续道:“生前切断肌肉,则肌肉有明显收缩,创口边缘皮肤内卷,因此创口显著哆开。死后不久创口也是哆开的,但由于收缩不明显,创口开的不太宽。而死后较久形成的损伤,尤其是尸僵形成以后的损伤,创口收缩得很小,边缘没有收缩现象。你据此判断一下。”

冉颜从前的老师不仅要求她判断出每个伤口受伤的先后顺序,还要求她根据肌肉收缩的情况,判断死者受到每一个伤害时具体的精神状态。这是一种很变态的要求,判断先后顺序不难做到,但不管死者精神状态如何,只要还活着,肌肉受到伤害都会自发收缩,这种极细微的差别要借助科学仪器,还需要法医根据各种证据、心理学知识进行结合猜想。

猜想死者精神状况并不能作为断案证据,但对破案往往有很大的帮助。

“验,死者男性,身高六尺一寸,年龄三十五岁到四十岁,发育良好,下半身有尿液排泄。尸温三十五度上下,死亡半个时辰左右,尸斑呈片状分布在背部。后脑有钝物袭击痕迹,全身砍伤二十七处,主要集中在上肢,胸腹和下肢,目前判断死亡原因为失血过多。”刘青松顿了一下,见冉颜没有出声的意思,便继续道:“伤口创面整齐,长四寸宽一寸五,深见骨质,横切面呈倒三角状,凶器类似砍柴斧。”

“死者肠子都流出来了,为什么是失血过多致死?”宋县尉不解道。

刘青松看了冉颜一眼,“这就要多谢我师父啦,根据她所说的知识来判断,腹部的伤口整齐,收缩现象不明显,而颈胸部的伤口显著哆开,并且伤到了大动脉,也就是说,在腹部受伤以前,死者便已经到了濒死状态。”

宋县尉还欲再询问一些,一名捕头匆匆跑过来,道:“县尉,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从那一声嘶吼到现在,最多也就大半个时辰,衙役来得极快,凶手居然来去无踪?

“你说凶手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是巧合还是有预谋?”刘青松凑近冉颜问道。

从杀人手法看来,这几人的死法全然不同,客栈中那人是被冻死且带有一定的嫁祸意味,乞丐死于毒杀,而这人是被砍死。

“听说发现刘汶尸体的是一个绣娘?”冉颜未曾正面回答刘青松的问题,转而问宋县尉。

对着这具尸体,问上一个谋杀案,冉颜显然是怀疑这又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PS:唐代一尺约等于30.7厘米,一尺等于十寸,文中六尺一寸,大约一米八左右。各个朝代尺寸长度有所出入。

第163章 陷阱

“不错,这有什么关系吗?”宋县尉即便方才没听懂冉颜说的那些验尸术语,但看刘青松的态度,他也不敢太怠慢。

“死者身上有没有纹身?”冉颜仔细打量整个尸体,目光在血液大片附着的地方流连。

刘青松瞥了一眼腹破肠流的尸体道:“背部伤痕较少,没有发现纹身,四肢和腹部受损严重,血量太多,还要清理之后才能看清楚,尤其是腹部和上肢小臂…”

人受到袭击的时候,若是实在没什么可以躲避,就会下意识用手臂抵挡攻击,这具尸体的右臂连骨头都碎裂了,根本看不见是否有纹身。

冉颜斟酌了一下,问宋县尉道:“听说那乞丐是死在一个深巷里,天色朦胧,滂沱大雨,那位绣娘是如何发现乞丐的尸体?”

宋县尉答道:“这位绣娘心地善良,一直接济刘汶,她那日见雨下得大,怕刘汶没有地方躲雨,便送了把伞,没想到却只看见一具死去已久的尸体。”

刘青松并未加入两个人的谈话,而是令人在尸体周围用素布支起隔断,开始清理尸体。

绣娘的事情,如此说来似乎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冉颜微微挑起眉梢,“绣娘多大年纪?相貌如何?有没有家室?与刘汶是什么关系?”

宋县尉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耐,但看在刘青松的面子上还是答道:“那个绣娘名叫罗铃,约莫二十四五岁,至今未曾婚配,相貌当年二八年华时倒也不赖,不过现如今已是个老姑娘了。家里有个八十余岁的祖母,祖孙俩相依为命,据左邻右舍说,铃娘并不认识刘汶,施舍饭菜只是出于一片好心。”

冉颜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三名死者,其中有两名曾经是狱卒。”

脱离贱业又非贱藉,所以并不困难,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两名曾经身为狱卒的死者年纪相仿,会不会也是同年脱离贱藉?

静默了半晌,冉颜忽然又问道:“你说这名死者冯兆发了一笔小财,才得以脱离贱藉,那么死在客栈里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因为发财才脱离贱业?”

“是又如何?合伙做生意赚钱脱离贱业的人比比皆是,这很奇怪吗?”宋县尉已经表现出一丝的不耐烦,即便冉颜表现得与普通娘子迥异,他也不觉得她对案件能有什么见解。

冉颜看见他的神情,觉得自己再说什么也都是徒劳,遂也不自讨没趣,静静地观察起附近的环境。

晚绿在一旁已经连胆汁都吐出来了,还是不断的干呕。

月色大好,满天繁星,若非风中浓重的腥甜味,倒是处不错的赏夜景之处。

火把的噼啪声,偶尔还有晚绿作呕的声音。

“冉颜,快过来看。”刘青松陡然一声大吼,吓得周围衙役一个激灵。

冉颜快步走了过去,刘青松抬头看了她一眼,将尸体破损的小臂托了起来,用镊子轻轻拨动仅存的皮肤,“看到没有?”

残破不堪的皮肉坠在骨上,已经被刘青松清理干净,能清晰地看见蓝绿色的纹路,“是纹身。能看出是什么图吗?”

刘青松摇头,“手肘至少被砍了七八次,纹身又不大,能找出这块皮已经很不容易了。”

宋县尉亦跟来过来,听闻这具尸体上同样有雕青,忽然想起冉颜方才说的话:三名死者,其中有两名曾经是狱卒。

当下宋县尉连忙道:“来人。”

“在!”一个捕头应声。

“去县衙查查名册,冯兆与张铉何时离开衙门!查到之后,再查他们两人在衙门期间,都有哪些案件,牢房里关着哪些人。”现在能查到也只有这些了,宋县尉有些着急,冯兆乃是洛阳冯氏的人,尽管不是直系,但听说他在洛阳混得很不错,得到冯郎君的另眼相待…

冉颜倒是高看了宋县尉几分,原来他也不糊涂,还知道可能是许多年前的冤案造成今日的报复。

验尸完毕,刘青松飞快地写下尸检验状,交给宋县尉,便和冉颜上车离开。

晚绿已经吐到虚脱,上了马车便昏睡过去,冉颜给她把了脉,见没有大碍,才问道:“你解剖了?”

“我哪能私自做这种事情!”刘青松立刻矢口否认,不过转而又道:“他的肠胃都掉了满地,我不过是帮他归位的时候,顺便打开来看看。”

刘青松说着,脸色也有些难看,昨日冉颜与他讲了通过胃内容物来寻找线索,他今天便迫不及待地实验,结果切开尸体胃部之后,他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当时他便对冉颜由衷地敬佩起来,法医这个职业真不是常人敢尝试的。

“有什么发现?”冉颜颇有兴致地问道。

刘青松强压下心头的不适,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冯兆可真够能吃的!而且装了满肚子的好东西,食物外形大都完整,还有浓重的酒味。胃容物中能分辨出一种炙活鹑子的菜,名叫‘箸头春’,这是规格最高的宴席之一中的菜肴。”

冉颜眼睛一亮,一贯沉静的眼眸隐隐涌动着兴奋,“这么说来,他是在镇上用完饭,然后就到了此处,不到半个时辰便遇害了!”

这附近没有更大的县,半个时辰,就算吃晚饭后从洛阳一路策马疾驰过来,也赶不及,只能是在镇上用餐,然而聚水县并不大,这顿大餐,冯兆不是在酒楼食用便是在哪个富贵人家做客,查起来并不难。

这真是一条振奋人心的线索。

“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宋县尉?”刘青松道。

冉颜往车壁上靠了靠,漠然道:“随你。”

她现在已经越来越缺少正义感了,只不过是把这件事情当做一件打发时间的谜题,在大唐,没有努力目标的未来和这种漂泊感,让她已经越来越迷茫,渐渐地迷失了自己。

就连刘青松也看出她的情绪,“你不说要征服大唐么,怎么这么快就偃旗息鼓了?”

冉颜挑眼睨了他一眼,“你正常的时候,也不招人厌。”

晚绿迷迷糊糊地醒了,在车上晃着,竟是又要开始吐,当下连忙扯过车厢里一只不知道装什么的钵,抱在面前狠狠吐着。

“喂,我什么时候不正常过?”刘青松双手撑在箱子上,装作一副柔弱状,“你是我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可不能这么快就倒了啊。就算海枯石烂、沧海桑田,冉法医…你一定要像擎天柱那样屹立不倒!我可全靠着你了。”

晚绿呕吐的越发厉害,有气无力地抬起头道:“刘医生,我家娘子…擎不住您的天,您还是歇歇心思吧,呕——”

马车快到客栈的时候,后面忽然响起马蹄声。

片刻,车外有人道:“刘医生,县令有请刘医生和令师。”

县令官职在县尉之上,这还没多会儿,冯兆之死就惊动了县令?刘青松撩开帘子,见是一个眼熟的捕头,便道:“县令?公事还是私事?”

“近日的案件牵连颇广,县令想请教二位,自是公事,只是县令公务缠身,不能亲自前来请二位,还望见谅。”捕头拱手道。

刘青松看了冉颜一眼,见她没有反对,便道:“带路吧。”

“是!”

马车拐了个弯,往城东去。

“看来这个冯兆背景挺深的嘛。”刘青松咂嘴道。

冉颜靠在车壁上眯着眼睛养神,缓缓道:“冯兆背景再深能有你深?”

言下之意,县令请刘青松过去可不光是为了案件,只不过是借着案件和刘青松攀攀关系罢了。

“大树底下好乘凉嘛。”刘青松一脸暧昧地笑道:“其实这棵大树特别愿意让你靠着,只要你一点头,你想靠在哪儿都行。”

“是么。”冉颜不以为意,她知道萧颂对她有意,但她也从来不曾自视过高,仅仅几面而已,能产生什么样深厚的感情?完全没有道理。

在古代,男人喜欢一个女人,自然会罩着她,但若仅仅作为一件附属品,冉颜宁愿自己过。

“我看九郎对你挺上心的,我知道今非昔比,但环境都不一样了,你不是说我看不开么,你这么坚持,是不是也算认不清现实?入乡随俗嘛…”刘青松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冉颜睁开眼睛,看着他道:“入乡随俗?你打算三妻四妾是你的事情,让我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绝不可能。”

“我才不要。”刘青松鬼吼一声,然后严肃道:“你难道不知道宫心计什么的?饥渴的女人猛如豺狼虎豹,我一来不想后宅失火,二来不想精尽人亡,最主要的是…一般人也不能三妻四妾啊。”

冉颜再修养良好,也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鄙夷道:“主要是最后一条吧。”

刘青松暗自觉着自己八卦能力下降了,到了冉颜这儿,就一直被她引导着话题。

马车渐渐缓下,车外传来捕头的声音,“刘医生,县衙到了。”

刘青松顺手挑开帘子看了一眼,发现马车已然驶入一个宅子里,格局绝对不是县衙。马车两侧站着两排黑衣劲装大汉,个个威武不凡,不是一般衙役能比。

冉颜发现刘青松脸色微变,不禁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刘青松用口型示意:可能是陷阱。

第164章 丢进冰窖

冉颜心中一凛,估摸了一下自己藏在身上的毒药,压低声音道:“多少?”

刘青松知道她可能问的是有多少人,“一般。”说话的同时将窗子微微挑开一条缝隙,冉颜飞快地向外扫了一眼。

人不是很多,但十余个黑衣劲装大汉,任何一个人都能以一敌十,冉颜尚有些自保能力,但刘青松身体素质尚不及晚绿,逃跑是绝对行不通的。

“下车吧。”冉颜平静道。如果这些人想杀他们,没有必要费这么多周折把他们带到此处,总得先弄清楚这些人的目的,一直待在车上不是办法。

冉颜戴上口罩,率先从车上跳了下去,晚绿还有些迷糊,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也顺从地跟了下去。

出了马车,冉颜才看清楚,两排大汉的身后廊上,坐着一个华服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皮肤黝黑,一脸络腮胡子使得人看不清长相,右手粗糙,拇指上戴着一只蛋清色玉扳指,扳指的正面雕刻一只精致的睚眦。

睚眦是龙之二子,样子像是长了龙角的豺狼,怒目而视,双角向后紧贴背部。睚眦嗜杀喜斗,所以一般刻镂于刀环、剑柄等兵器或仪仗上起威慑之用,却很少有人把单纯拿它当做饰品。

冉颜打量完这个人,状似无意地转身等待刘青松,实是不着痕迹看清了四周环境。

普通的院落,像是四合院的结构,除了天空,什么也看不见。

“阁下是何人?为何将我们带到此处?”刘青松与萧颂混得久了,倒还算稳重。

廊上那人盯着他们审视良久,才站起身来,声音粗哑,“你们会验尸?”

冉颜和刘青松以沉默应对。

那人却不曾发怒,反而步下台阶,客气地拱手道:“某是庄尹,这次请两位过来,没有恶意,只是希望二位不要插手这件杀人案。”

有没有恶意尚且不论,但从他的言谈举止中透露出的那种自信与霸道,与案情谨慎的手法相去甚远,可以基本肯定,凶手并不是此人。那他为什么要管这件事呢?

“我们二人也是纯属兴趣使然,想让我们不插手也简单,总要说个理由吧?”刘青松适时地插嘴道。他一向都特别懂得明哲保身,先保住身之后,再考虑出尔反尔,反正他从来不在乎什么名声。

庄尹络腮胡的脸色带着微微笑意,说出的话却令人脚底板发凉,“理由便是,如果你们不继续插手,明日官府发现的碎尸可能就是三位。”

冉颜皱起眉头,“放弃不难,难的是,你要怎样才能够相信我们。”

庄尹怔愣一下,他没想到这个遮住容颜的小娘子居然说话如此犀利,不言则已,言则专挑要害。

“不难,三位各剜一只眼盟誓,以示决心。”庄尹很快便掩饰住面上的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