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独孤斓燕才注意到冉云生身后的冉颜,直到几个人进去之后才对身后的侍婢道:“那个娘子好生奇怪。”

“娘子觉得有何不妥?”侍婢一直垂着头,并未瞧见冉颜。

“也非是不妥,开始根本注意不到她,仔细瞧才发觉长得标致。”独孤斓燕也说不出具体的感觉,只觉得那个女子的眼眸幽深得让人想去探究。而且隐隐觉得,似乎因着她太过冷硬的气质和素净的衣裙,将容色减了四五分。

掌柜年近五十,干瘦的身躯有些微微佝偻,稀拉拉的胡须在下巴上,一双精明的三角眼,逢人就带三分笑,看起来有些滑稽却也很有亲和力。

琳琅斋距离这里不远,冉云生也是老主顾,掌柜自是认得,便挥手令一个精明的小二领着,自己则亲自接待独孤斓燕,“娘子需要什么样的料子?”

“我阿姐前日得子,我要一些可做婴孩衣裳的贴身衣料。”独孤斓燕进了店内,目光四处打量,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那可真是大喜啊,恭喜恭喜!”掌柜像是自己家得了喜事一般,更殷勤介绍起衣料,“小的店里的确是有些好料,这次从西域过来的白叠布质量极好,掺了蚕丝织成,柔软舒适,颜色又多,小的一直没舍得卖,没想到天意竟是专门留给独孤娘子了。”

独孤斓燕收回目光,被他说的布料吸引,“取来我瞧瞧。”

“您随我到雅间歇息,马上就取来。”说着令小二去取布,然后亲自领着独孤斓燕上了二楼。

掌柜见独孤斓燕目光不定,猜到她还惦记着冉云生,便似随口地道:“方才那位冉郎君真真生得跟仙人临凡似的,小的看过好多回,再见着都还移不开眼呢。”

“冉郎君?”独孤斓燕颇感兴趣地问。

掌柜笑眯眯地道:“西边街上有家琳琅斋,冉郎君是他们的少东家,年方十九,尚未娶亲呢。”

掌柜觉着自己这是办了好事,眼看着独孤斓燕对冉云生很是上心,即便冉云生赘婿入了独孤氏,也是件天大的好事。

独孤斓燕心中一喜,“他叫什么名字?”

“冉郎君在族中排行第十,名唤云生。听说他们那一支是冉闵的后代,在江南颇有声名。”掌柜道。

“好极了!”独孤斓燕一抚掌,神色间满是欣喜,却没有一丝恋慕的意味。平掌柜因着垂头带路,却也未曾注意。

到了二楼,茶水刚刚入口,几个小二便把布料送了来,约摸有十六七匹,颜色丰富,却没有任何花纹。

掌柜见独孤斓燕似乎有所不满,连忙道:“娘子,婴孩肤幼嫩,布匹是越柔软越好,而且缝衣的针脚也不宜太密,贴身的衣物上不能绣花儿,才不至于磨伤皮肤。这种白叠布是小的店里独一份的,别处粗糙又没有颜色…”

他说着随手拿过来一匹,“您摸摸,比绸缎还适手。”

独孤斓燕伸手摸了摸,果然入手软滑轻薄,而且绵绵的,加之她心情不错,便道:“这些我都要了,送到府上去吧。”

说罢,令侍婢付钱,而后便急匆匆的下楼去了。

“云芝,你觉着他像不像画像上那个人?”独孤斓燕虽是问,语气中却十分确定。

侍婢也附和道:“有五六分相像,而且比画像上风采更胜!”

独孤斓燕飞快地上了油壁香车,催促车夫道:“走!”

站在二楼另外一间雅间窗侧的冉云生看着独孤斓燕急急离开,脸色略有些苍白,鬓角甚至渗出了些许汗水。

冉颜并未如冉韵和冉美玉那样投入地选着衣料,而是一直注意着冉云生的神色变化,心中不禁暗暗惊奇,心里也隐隐约约地猜到了几分。

“十哥。”冉颜抱着一匹冰蓝色缎料走到他身侧,状似让他帮忙看看的样子,却小声道:“若遇着什么困难,不妨说出来,以便早作应对…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人多好商量。”

冉云生潋滟的眸光中透出几分感激,叹道:“也对,待回府再说吧。”他目光落在冉颜手中的布匹上,评价道:“颜色不错,可这大冬天的,穿着这个色会不会显得太过清冷一些了?”

“阿兄,你也来帮我看看,这个颜色如何?”冉韵把一匹鹅黄色的锦缎扯开,问冉云生道。

冉云生正要答话,掌柜却挑帘进来了,笑容满面地道:“十郎好久不曾过来了,方才怠慢了。”

“平掌柜言重,某也是生意人,自然明白。”冉云生浅浅笑着答道,丝毫看不出方才的忧心忡忡。

掌柜神色暧昧地道:“方才独孤二娘询问我关于十郎之事,我看十郎好事近了。”

他此话一出,屋内挑选衣料的几个人都顿下手,冉美玉问道:“独孤二娘,可是大将军独孤彦云之女?”

“正是。”掌柜答道。

独孤彦云是秦王府旧部,骁勇善战,是不可多得的悍将,可惜的是,在贞观初年与颉利可汗的对峙中牺牲。

其子独孤谋亦是名猛将,不过比起其父却是略逊一筹。下有两女,长女独孤斓宁,次女独孤斓燕。因着独孤彦云的原因,圣上对独孤氏也颇有照拂。

“独孤氏也是门阀大族呢!”冉美玉惊叹道。冉云生若真能娶得独孤斓燕,或者入赘独孤家,对冉氏来说都有莫大的帮助。

冉韵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我虽不认识独孤二娘,但对她也略有耳闻,独孤斓燕不喜欢阿兄这一类的美少年,倒听说她一直对萧侍郎崇慕有加。”

冉美玉心中不以为然,她刚刚明明看见独孤斓燕痴迷的神色,心以为冉韵不过是故意气她罢了。不过,她却忘记了一般人看见美的人或物都会心情愉悦,多加留意。

“有这等事?”平掌柜也很疑惑,不过他这小门小店的,也没有参加过什么上流聚会,那些风闻自然不会特别当真,但冉韵与许多贵女都有交往,如果贵女圈也都这么流传,恐怕多半就是真的,不过,“萧侍郎克妻,莫非她变了心意?”

“不说这个了,平掌柜可有什么别致的衣料,可莫要藏私啊。”冉云生笑着转移话题道。

平掌柜笑呵呵道:“那是一定,近来我新得了几匹烟罗、月光绸,都是极品,不过货源有限,只五匹而已。”

他转身走到门口,探出头去,小声吩咐了小二几句。

不过片刻,小二便捧着一只长形硕大的包裹走了进来。冉颜只看了一眼,外面用来包裹的料子竟是上好的绸缎,可见里面的东西得有多金贵。

平掌柜将竹帘落下,亲手过来解开包袱。

一时间,众人眼前水光浮动,一匹月白色的绸上竟然隐隐流动光泽,似是月光,又似是水波,即便没有任何花纹装饰,也美的令人炫目。

冉颜却被旁边的一匹烟罗吸引,淡淡的如水墨一般,是浅浅的烟色,映着旁边一匹豆绿色的月光绸,宛如三月的烟雨江南。

平掌柜满意地看着几个人震惊的表情,再看一副古井无波模样的冉颜,就觉得有些不顺眼了。

半晌,还是冉韵第一个赞叹出声,“这得不少钱啊!”

冉美玉噗嗤一声笑,伸出纤纤玉手抚上那匹浅橘色的月光绸,“你那么多钱不花,留着做什么?”

这话颇有种在平掌柜面前摆阔的嫌疑。

光是这东市就有冉家四个铺子,而且做的都是不同营生,只有生意广的大商贾才会尝试去做许多行业,冉氏有多少钱,平掌柜即便摸不清楚也能猜出一些,哪里又需要明着摆出来。

“咱们店铺也都离得不远,冉府又是老主顾,不瞒几位,这烟罗一丈三十贯,月光绸一丈六十贯。”平掌柜万分诚恳地道。

价格一出,连冉颜也有些心惊肉跳了,这烟罗一丈都够买一匹多的上品绸了,如此算来这一匹至少也得一百五十贯。长安米价不过五六文,这一匹布够一家四口吃上十年的了。

说罢又补充道:“长安贵人多,这东西不愁销路,我今个是瞧三位娘子天姿国色,十郎又是老主顾,这才取了出来。”

平掌柜这诚恳地一夸,冉美玉和冉韵心里都喜滋滋的,毕竟少女爱美。冉颜心理已过了为少女的年纪,但是个女子都会注意一下自己的仪表,虽然对平掌柜的话没什么太大反应,但心里也很喜欢这匹烟罗。

“你们都挑一挑吧。”冉云生道。

冉韵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本来想说不要,但看冉美玉挑得起劲,心里顿时不平衡起来,凭什么她家的钱自己勒紧裤腰带,却让别人花?遂也一咬牙,开始挑了起来。

第194章 纹样

冉颜迟迟未动,因为她笃定自己看中的那匹不会被她俩选走。

果然,不一会冉美玉已经挑了两匹月光绸,冉韵也挑了一匹月光绸,一匹烟罗。

一共只有五匹,包袱里只剩下那匹烟色的烟罗。这个颜色太素,少女很少会喜欢。

“就这个吧。”冉颜道。

冉云生顿了一下,觉得冉颜就一匹,还是颜色并不鲜亮的,正欲出声,平掌柜便很有眼力地推荐道:“店里还有几匹象牙色缎子,与烟罗搭配再好不过,烟罗做罩衫,底下牙白的缎子上边绣些荷花纹样,更有意趣,这位娘子可需配一匹?”

冉颜尚未答话,冉云生接口道:“取来瞧瞧吧。”

从前只要是看上的东西,冉颜并不会在乎是不是奢侈品,自从秦云林离开后,便没有人陪她逛街,因此购买东西都是去固定的几家价格不菲的品牌店,但此时此刻花着别人的钱,又是不同的感觉了。

由一个从不会为钱担忧的女强人,到需要别人养活的闺中弱女,冉颜高兴自己有了一个很好的兄长,同时也有些苦涩。

象牙色的缎子是上品,价格合适,冉颜瞧着颜色什么都不错,便就定下了。

几个人出了布庄,再前往绣庄。她们买的这些料子都是没有花纹的,若想绣什么,得另外去绣庄选图样。

绣庄的老板叫徐文昌,是个三十五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脸型呈梯形,上窄下宽,宽眉大眼,长得虽不好看,但举止温文有礼。他与冉云生相处虽不及平掌柜那样热情,但互相称兄道弟,显然关系更亲厚些。

徐文昌看着眼前的几匹月光绸也不禁赞叹,“果真是好料,平掌柜平素得了稀有料子爱杀狠价儿,给你们的价钱倒还算合理。”

欣赏了一会儿,徐文昌又想到一个问题,“我这绣庄里倒是有几个手艺拔尖的绣娘,可惜却没有相配的纹样,怕会辱没了这几匹难得的料子。”

“这倒是。”冉云生也没有与他客套。

“近来倒是流行把名家之作绣在衣物上,有绣诗文、也有山水花鸟…”徐文昌挠挠头,旋即又否定,“不过这种东西过一阵子许又不兴时了。”

又得显得不轻浮,又得花样新,一时也配不到。绣在衣物上的花纹一般都需要工笔画,与水墨作画有很大不同,需要特别绘制才行。

“我试着画几个纹样如何?”冉颜以前为了法医形貌复原的课程学雕塑的时候,也特别去学过绘画,她艺术细胞有限,让她去搞艺术创作肯定不行,但工笔不错,学习绘画那会儿为了练习线条,也临摹过许多花纹。

冉美玉瞅了她一眼道,哼声道:“我怎么不记得你还会作画?可别坏了这几匹料。”

“你不说话会死是吧!画画罢了,又没绣在料子上,待会要是好看你也不许绣。”冉韵看冉美玉特别不顺眼的原因也主要是她跟那些冉氏族人一样,花她家的钱还感觉理所当然一样。

死字哪里是能挂在嘴边上的?冉云生觉得冉韵这话说的重了,但他也知道冉韵的性子是肯定不会道歉的,未免闹得不欢而散,只斥责道:“阿韵,有你这么与姐姐说话的么?”

冉韵扁扁嘴,把头别向一边。

冉美玉哼了一声,也不再理她。

对这种家务事,徐文昌自然是装作没看见,向冉颜拱手道:“那就有劳娘子了,在下必会保密。”

画工和医者一样,同是技流,把它当做正业的人地位并不高,所谓名家,是因其文学方面出类拔萃,偶尔为字配上抒发感情的画作,才是他们受推崇的主要原因。

徐文昌亲自取来了纸笔,在几上铺平。

冉颜便在脑海中筛选了几个图样,飞快的画在了纸上。其速度,围观的几个人目瞪口呆。

为罪犯画像、复原形貌,自然是越精确越快速最佳,虽然后来复原形貌都放在了电脑上,但学习绘画,还是让她比别的法医能够更精准地捕捉到人的特点。

短短一刻,冉颜画了五个图案,有缠枝团纹、云纹、还有花鸟等等。冉颜指着最后完成的那个丁香花道:“象牙白的缎子上面就绣这个,浅紫色。”

本来是想画荷花,但冉颜脑海中忽然浮现有一首现代诗,具体什么内容她不太记得,大概就是江南雨巷、油纸伞、遇见丁香一样的姑娘,好像还挺有意境的。

“冉娘子…可否…多画几幅?”徐文昌眼睛发亮,直直地盯着冉颜,内心激动到他明知这是个不礼貌的请求,却还是说了出来。

冉颜顿了一下,提笔又快速的画了三个,“就这样吧。”

徐文昌已经太久没见到精致的新花样了,一年到头反反复复就那几幅。接过画稿,徐文昌连看冉颜的眼神都狂热了几分,一张上窄下宽的脸激动得通红,“这次的绣品一定做到最好,不用给钱,我们两家交情谈钱也伤了感情。”

说罢,小心翼翼地将画稿吹干,折好,揣进怀里。

“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冉兄弟你可别怪老兄贪心啊?”徐文昌一改之前的温然,笑起来豪爽多了。

“那你改日可要请我痛饮几杯才行。”冉云生笑道。他知道画稿的价值,但如果绣品做得精致,也是不菲,虽然可能比不上画稿能够生财,但冉氏与徐家有生意往来,让徐文昌欠下人情一点也不吃亏。

即便是临摹别人的东西,在现在看来却也算是冉颜所学,能够有点用,她心里就舒坦了许多。可临摹毕竟是有限的,不像人家真的有这方面才能,能够不断创作出新品,并不是长久之计。

也由此证明,如果不能做验尸官或者医生,她基本上就等于废柴一个,除了这张脸,什么也没有。以色事人,是她从未想过的。

冉颜心里叹了口气,心底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大唐闯出一番事业!

医生这个行业不行,那如果是掌握人生死的医生呢?那些权贵哪个不怕死?哪个人一生不会生病?总有要求医生的时候。

药王孙思邈虽然被归类为技流,但现在不一样有人把他供起来…但,好像人家文学方面很有造诣,自己要不要也认真学习一下呢…

把衣料交在绣坊,几个人出来之后,冉美玉想去街西逛逛,冉颜却见冉云生有些犹豫。

冉颜心叹一声,他这样也的确不合适到处招摇,生怕人家找不见一样,便难得出言道:“让护卫和小厮陪十八娘逛吧,城东很安全,又靠近高官聚居的坊市,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

冉颜故意把“高官聚居”咬字稍稍重了一些,冉美玉果然道:“十哥有事就去忙,不用管我。”

她都一个多月没有见着萧颂了,本就是想去他府邸附近看看能否遇上,没有人更方便。

冉云生眼下也没有心思去管她,只令几个护卫跟着。

第195章 冉颜的黑暗面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冉韵欲言又止的几次,终究还是问道:“阿兄,你是否有心事?”

冉云生叹了一声,他果然伪装得还不够好,“嗯,在洛阳时惹上了点麻烦。”

冉颜也直起身来,她记得很清楚,在聚水县时,冉云生从洛阳抓药回来,神色就有些不对,不禁脱口问道:“有权贵瞧上十哥了?郎君还是娘子?”

冉韵心里着急,没注意冉颜的措辞,见冉云生吞吞吐吐,便急着她的话问道:“阿兄你说呀,郎君还是娘子?哪家的?”

问完,冉韵愣住,冉云生脸色通红,羞恼地道:“我是郎君,对方自然是个娘子。”

冉颜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因为冉云生的长相实在令人容易想偏,再说被一个娘子瞧上有什么好躲的?莫非那位娘子位高权重但是生得又丑陋无比?或者性情太差?

冉颜觉得冉云生连自己这种冷硬的性格都能容忍,还有什么容忍不了的?

“是…巴陵公主。”冉云生颓然道。

冉韵张了张嘴,脸色也有些苍白。

“巴陵公主?她…”冉颜仔细回忆了一下,巴陵公主是初始封号,之后的封号是北景公主,历史上这位公主下嫁柴令武,后来牵扯到高阳公主谋反案中被赐死,其夫君自杀后还被后戮尸,而北景公主也没有资格葬入昭陵。

冉韵缓了缓情绪道:“巴陵公主有个特殊的癖好,就是爱收集美少年,听说她在宫外私建了一座别院,里面养着百名容颜俊美的郎君。”

冉颜越听眉头越发拧紧,“她为何敢这样放肆?”

太宗除了最宠爱晋阳小公主之外,其次便是长乐公主、城阳公主、高阳公主、新城公主,却从未听说过还有一个巴陵公主,且这个封号,“巴陵”听起来就是很偏的地方,显然地位并不怎么尊贵。

再说,贞观年间如魏征这样敢于直言进谏的臣子不止一人,就连绯闻最多的高阳公主早期都不敢搞大动作。

冉云生道:“巴陵公主的母亲是崔才人,出自清河崔氏,背后有庞大的家族后盾。崔才人贞观初年便过世了,据说是被毒害,因着无法向崔氏交代,因此陛下对巴陵公主的所作所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囚禁男子,如此放荡的行径,满朝上下怎么能容忍?”冉颜冷冷道。

“也有朝廷官员上奏,但听说那些郎君都是自愿进入私院为仆,而且巴陵公主也还是完璧之身,所以满朝上下也都只当她偏爱收美少年做小厮而已,算不得大错,可我听闻内情并非如此。”冉云生蹙起好看的眉头。他在生意场上也混了一段时日,自然听说了各种辛秘,比如巴陵公主,她从不与郎君交、欢,却有其喜爱狎玩他们的身体的嗜好,还很爱看这些郎君和侍婢苟合的场面,个中靡乱一言难尽,也不好说与冉韵和冉颜听。

冉颜从冉云生的神色中也看出些端倪,而且她猜测,巴陵公主收集的那些美男子,也并非如表面说的那样,都是自愿侍奉她,否则,冉云生也不可能这样忧心忡忡。

“十哥莫要忧心,听你所言,这个巴陵公主倒是有手段有头脑的,三叔在长安也非是一两日了,岂能任由人拿捏?此事要早些与三叔商量。”冉颜劝慰道。

冉韵连声附和道:“是呀,是呀。”

话虽是如此说,但实情却是不容乐观,巴陵公主怎么会蠢到明面上动手?多半是悄悄将人掳走,囚禁起来。冉颜补充道:“十哥最近就莫要出门了吧,生意上的事便让三叔拿主意。”

冉云生点点头,心中却苦笑,在家里也不见得安全。养的护院数量和仆婢数量都是有严格阶级规定的,纵然冉府已经将部分护院放在仆婢的身份里,却也不见得能挡得住真正的高手偷袭。

车厢里一片沉闷,连一贯爱挖苦人的冉韵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未曾如往常那样开玩笑。

回到府中,冉云生问清冉平裕不在府中,便回房休息去了。

冉颜和冉韵也各自回房。

“娘子回来啦。”邢娘与幻空一起迎了上来。

冉颜嗯了一声,看见幻空,才想起来得挑个日子把她送到清音庵中,不过她眼下没有多少心情去计划这件事情,便让晚绿先带着她玩儿,再去东市也行。

“长安好不好玩?”幻空窜到晚绿身旁,小声问道。

“也不过就是比洛阳大点热闹点。”晚绿没见到胡姬,心里有点遗憾。

“我师父去哪里了?”冉颜记得一直都没有看见他。

邢娘伸手扶她往屋里走,“听三夫人说了,他到长安,脚还没落地,就去了慈恩寺,说是拜见老友。”

拜见老友是次要,恐怕最终还是为了蹭吃蹭喝蹭地方住。

“清音庵距离慈恩寺不过几里路,哪日送幻空回去的时候,娘子可顺道去看看他。”邢娘建议道。

冉颜点点头,说起来吴修和对她这个徒弟倒是很尽心尽力的,而且帮她瞒了一些事情,冉颜心底很感激他,也真正将他当做了师父,虽然吴修和的门派一会儿一个变。

时间离天黑尚早,冉颜寻了容茜,便请她空闲的时候使仆婢帮忙抓老鼠,并且交代抓到的老鼠关进笼子里,送到她这里来。容茜爽快地应允下来。

于是整个冉府下午便轰轰烈烈地进行了一场抓老鼠行动。

许是冉府的卫生做得很好,到了傍晚的时候才抓了三只。这对于冉颜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晚膳过后,冉颜把自己关在一间小偏房里,这间屋子原本可能是放杂物用的,现在空了,长宽只有一丈左右,却正好当了冉颜的临时实验室。

室内仅有的一张几上摆满了瓶瓶罐罐。

冉颜戴上口罩和手套,从笼子中抓出一只肥硕的老鼠,把最近自己研制的剧毒吸进针筒里,硬生生灌入老鼠口中,然后把它放进盒子里,蹲在灯下看着它死亡过程。

等到老鼠一蹬腿,冉颜便将它拎出来放在一块木板上,然后抓起手术刀,飞快地开始解剖,观察老鼠内脏受损程度。

对于灌老鼠毒药这件事,冉颜觉得比以前舒心多了,至少这个老鼠灰不溜丢一点也不可爱,从前上法医毒理课的时候,刚开始都是往小白鼠嘴里灌硫酸,然后观察它的死亡过程,以及解剖之后,观察脏腑的受损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