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伏隐居山间,本是为了隐藏杀手的身份,在李泰嘴里,却转身一变,成了隐居山间的高人,且有苏州药王世家的出身,李泰的解释也就显得十分可信。

“既然不喜名利,如何会到太医署任职呢?”李承乾一副虚心好奇的模样。

李泰笑笑道:“这我倒是不曾问过他,不过…他既然有云游研习医术的习惯,而太医署又是大唐医术的集中所在,入太医署不算奇怪。”

隋唐医生对于药方的狂热,后世根本无法想象,所以李世民也不疑有他,转头冲忠瑞道:“传召苏药师子期。”

李承乾暗暗咬牙,放在腿侧的手不自觉地攥了起来。他先来一步又能怎样,还不是抵不过李泰一场做戏!同时李承乾心里也对刘品让起了怨怼,刘品让曾经是苏州刺史,对苏州的事情肯定了如指掌,怎么会不知道药王家里还出了一个苏子期?

李世民今日兴致颇高,又问起了李承乾和李泰都做了哪些事情。李承乾一直都沉迷酒色,根本没有几件事情值得对李世民细说的,好在来之前,为了避免被问起此事,刘品让想了几个答案,回答得倒算得体,颇有储君的架势。

李承乾也知道,父皇对于自己就是这样的寄望,也明白方才的回答让他十分满意,但看着那父子俩聊经史、字画,聊得不亦乐乎,心中还是很不成滋味,幸而他早年聪颖过人,也通读经史文册,颇有文才,时不时能插上几句,还不至于被彻底地晾到一边。

李世民极喜欢王羲之的字,说到兴头上,便要写几个字让李泰和李承乾品评品评。

两人顿时头如斗大,纵然是父子,但毕竟李世民是一国之君,品评皇帝才艺这种事情实在很难,尤其是对李世民这种精明的皇帝,既不能只歌颂赞美,又不能真的给他挑毛病,就算是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也特别不爱碰上此事,他们相比之下可要嫩的多了。

偏偏李世民还特别爱让人评。

正恰巧,内侍进来通报,“圣上,苏药师应诏已经在殿外等候。”

毕竟是女儿身体重要,李世民这才作罢,“让他进来。”

李承乾和李泰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琉璃屏风后微微一暗,三人便见一个碧色圆领袍服、头戴黑色襆头的郎君微微垂头走了进来。他身材修长,宽肩窄腰,即便是半低着头,亦能看出这是一个容貌极为出色的男人。

“微臣参见圣上。”苏伏躬身行礼。

“免礼。”李世民对这个容貌气度都十分令人惊艳的郎君印象不错,因此语气还算随和,“抬起头来。”

苏伏微微抬头,却只与李世民对视了一息,便又垂下眼帘。

但是李世民还是看清楚了他的全貌,愣了片刻,才道:“真乃神仙之姿也!”

从不会有人敢在苏伏面前如此夸赞,自然,见到他容貌的人也是少之又少,他已经习惯性地避开人群,太医署中都是年事已高的老头子,不会成日把美男子挂在嘴边,而苏伏也不是讨人喜欢的性格,因此太医署中也并不会有人因为他长得俊俏,便给予照顾。

李泰也是不常见苏伏的,为了掩人耳目,几乎每次都是在深夜召见,而且苏伏大都蒙面,此刻才算是仔细看清楚,惊艳的同时,也立刻抓住这个大好机会,“父皇,纵然儿臣知道以貌取人不对,但常言道,胸有诗书气自华,瞧着苏药师的气度亦觉得非是常人。”

李承乾几乎已经死心了,眼看着苏伏无论是出身还是气度,都十分出色,纵然还不曾见识到他的医术,但可想而知,李泰敢大力推荐的人,医术必然不会差。

李世民给苏伏赐坐之后,问道:“晋阳公主的气疾,你可有把握治好?”

苏伏依旧垂着眼眸,答道:“肺气热,心气次之,肝气凉,脾气温,肾气寒,肝胆三脏,有由心神虚祛与心气不宁者,有由肝气抑郁与肝气过亢者,如胆气亦由虚实证候各异。微臣不曾仔细诊过公主之疾,因此不能妄言。”

苏伏一直低垂着眼帘,自然并非不敢直视李世民,而是他身上杀气太重,目光太过寒凉,但凡有些经历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曾经杀人如麻。

但是他比常人过冷的声音,还是引起了李世民的注意,沉默片刻,李世民道:“稍后朕命人将晋阳公主病情的详细记录交给你,你先看看。”

“是。”苏伏应道。

李世民微一颌首,道:“好了,你先退下吧。”

待苏伏退下以后,李世民才转头对李承乾道:“回头也让太医署备一份交给冉氏。”

“是。”峰回路转,李承乾按压住内心的喜悦,沉稳地应道。

李泰心中微微一惊,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样,便是刃血者身上都有一股戾气,纵然苏伏已经隐藏,但他的父皇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

李世民原本几乎已经决定让苏伏去给晋阳公主诊脉,但在见到浑身过于冷冽的气质时,便将此事推缓了,反正晋阳现在已经暂时安全度过了上次病发,接近她的人,必得仔细查查才行。

一个各方面看起来都很出色的医生,本人看起来却有些令人生疑,另一个是医术方面不能确定,却绝对安全的妇人,都得仔细考量一下。

李世民与两个儿子又略略说了几句话,便令他们都各自回去休息。

李世民没有直接让苏伏去诊病,总算全了李承乾的面子。李承乾回到东宫,心情大好地招来刘品让,道:“你做个中舍人实在是委屈了,不过刚刚才调任不久,也不便立刻升迁,日后再议此事。”

只不过是列入考察而已。

刘品让可没抱希望短期内升官,自打李承乾去了甘露殿,他也一直关注着,听说圣上召见太医署的苏药师,心中已感不妙,听李承乾这个口气便心知今日事情还算顺利,眼下总算松了口气。

李承乾请他坐下,问道:“魏王也举荐了一人,乃是药王苏家的,你觉得父皇会择冉夫人为皇妹医治吗?”

这事儿可不好回答呀!刘品让暗抹了把汗,倘若给个确切回答吧,有揣摩圣意之嫌,倘若打马虎眼,也许会将他冒着危险在李承乾心里建立起来的形象毁了。

略一思忖,刘品让道:“一般情况下,一定会。若非是这个结果,殿下您应该担忧了。”

第352章 别

李承乾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无论李世民喜不喜欢他这个儿子,他都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李世民得顾全储君的颜面。就算冉颜医术真的一般,只要下旨她与御医一起会诊便是了,也算给了太子面子。

李世民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倘若他真的忽略这件事情,便可见其心里已经不再重视这个储君了。

“正因如此,我才不安啊。”李承乾叹道。

刘品让知道,如今魏王、吴王优秀远远胜过太子,吴王李恪基本不会刻意地逢迎讨好皇帝,但他是个干实事的人,不管背地里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明面上,无论是处理大事小事,还是个人品德,都颇有一国君主的大气风范。

十七岁那年,李恪孤身一人深入敌营谈判,兵不刃血化解两国交锋,当时于千军万马的敌营中闲庭信步,一箭令敌军哗然敬服,那等风姿气魄,令人敌军和大唐臣民为之倾倒。

而李泰,文采斐然,读书万卷,无论是经史、文章均十分精通,擅长鉴赏诗画,温文儒雅,从小便十分孝顺,宠冠诸王。

相比之下,李承乾就黯淡了许多,他的辉煌都在十八岁以前,李世民多次御驾亲征,他代理国事处置十分得体,小小年纪掌控大局不在话下,可能是由于他天性顽皮,对师长阳奉阴违,越发的没了体统,直到现在,声色犬马,倦怠政事,除了李世民之外,最失望的莫过于长孙无忌了。

“殿下毕竟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储君,在圣上做决定之前,殿下励精图治,圣上必然不会决绝。”刘品让纵然早就深入地了解过太子的性子,但因刚刚调职,不便多劝,只说了一句,便立刻转移话题道:“其实臣下不曾替殿下引荐苏药师也是有原因的。”

“哦?”李承乾心里正在介怀此事,听闻刘品让主动提出来,微一挑眉,“且说。”

刘品让身子向前探了探,压低声音道:“苏药师的母亲乃是胡姬,并且苏药师本人十分神秘,臣下曾听传言,说他曾经是一名刺客,此事无法证实,倘若胡乱沾惹上,恐怕于殿下不利,还是献梁夫人更稳妥些,即便医术不如传闻那样神,圣上也明白殿下爱护晋阳公主之心。”

李承乾眼睛微亮,旋即闪过一抹凌厉,薄唇抿起。

倘若揪出苏伏的真正身份,即便扳不倒李泰,也必然会给他一个狠狠的打击,李承乾盯着地上格窗的投影,唇角一挑。

长安的夏日分外炎热,路上行人寥寥,午后炙热的阳光让人如入蒸笼,只有待在放了冰块的房间里才稍稍能缓解暑气。

冉颜身上着了牙白白叠布襦裙,外面罩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素色纱衣。古人的制造工艺的确令人惊叹,这纱薄到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皮肤上的纹理,只是冉颜很不明白,既然什么都能看见,又何必非要多此一举地穿上呢?

冉颜躺在席子上挺尸,觉得“心静自然凉”这句话说得实在没错,心脏越静越凉,不跳最凉。

真热得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接下来几日,长安的天气像是不热死几个不罢休一般,温度节节攀升,中暑的人一打一打,当真给医馆添了不少生意。

冉颜这个常年待在空调室中的人,不出意外地中暑了,幸而她自己就是医生,用各种方法缓解,还没有到昏迷的程度,只是浑身乏力,脑袋都要涨开来似的。萧颂寸步不离地照顾了六天。

终于一场暴雨浇熄热浪。当那暴雨刚刚滴下来时,都有一种滴上烧热铁板的感觉,刺啦啦地冒起白烟,全长安笼罩在一股温热的水雾雨幕中。

大雨下了一整天,到傍晚的时候,温度才将将降下来,人人都松了口气。只有萧颂眉头皱了起来…

前几天朝中放了消暑假,连刑部也不例外,而恰好明日他三十六日的孝期到了,那些积压的案件啊!想想就头疼。

他这厢还未想罢,晚绿便来禀报,“郎君,前院小厮来说,宫里来人了,听说是位少监。”

靠在窗前呼吸凉气的冉颜动作微微一顿,却坚持别开头,不去看他一眼。

萧颂走上前,掰过她的脸,垂头轻吻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无奈笑道:“预先告别吧。”

“快走。”冉颜不耐烦地道。

萧颂微微一笑,转身出门。

其实今日孝期便已经算结束了,明日正式去官署视事,倘若只是去刑部,圣上不会特别派人过来通知的,除非是立刻外遣。

冉颜眉头蹙起,看着窗外,不一会儿便瞧见了萧颂撑伞从院中走过。他还是一袭素衣,墨发在身后松松的结起,一把土黄色的油纸伞,身体比例极好,在雨幕中似是仙君凌云,令人移不开眼去。

“娘子。”晚绿端来消暑汤,“再喝点吧,除了余下的暑气。”

冉颜沉默地接过杯盏,顿了一下,迟疑道:“晚绿,我怎么觉着,他尚未离开,我就有些心酸了?”

“您和郎君情深似海,郎君对您也可谓无微不至,他忽然要离开,您心伤是必然的,只希望郎君早些回来。”晚绿安慰道。

冉颜眉头皱得更深,她坚决不承认,“我觉得,是刚才那个背影太好看了。”

晚绿见她死鸭子嘴硬的模样,不由掩嘴轻笑。

冉颜缓缓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晚绿连忙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都怨郎君太俊俏了。”

“嗯。”冉颜颌首,端起消暑汤慢慢饮着。

约莫过了两刻,萧颂才从前院返回,看见冉颜倚在窗下看书,便过去同她挤一张席子,伸手搂住她的纤腰,“看看我吧,夫人。”

冉颜目光依旧不曾离开医书,“你有什么好看的,生得再好,看多了总会腻。”

“方才宫里传来信,命我明日便启程去江南道,查朝廷官员陆续被害之事。”萧颂将下巴垫在她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今日太子去向圣上举荐你为晋阳公主治病,我暗中令人买通忠瑞太监为太子帮腔说话,只不过…魏王竟然也接踵举荐了苏伏。”

冉颜道:“他各个方面看起来都比我可信的多。”

“不,他那一身冷冽的杀气,便是致命的破绽。”萧颂懒洋洋地道:“既然我欠了他一次人情,这回就不落井下石了,阿颜…我信你。”

“嗯。”冉颜轻轻应道。

萧颂埋头在她肩窝,深深吸了口气,淡淡的佩兰香气混合着似有若无药香,还有身体的馨香,每每令他沉醉。

新婚燕尔,却因守孝萧颂很久不曾与冉颜有夫妻欢愉了,每晚都煎熬,心里却莫名的满足。

今日听见李泰举荐苏伏,他如何能不忧心?

纵然苏伏定然会被圣上猜疑,但李泰即便不为保住苏伏,就是为了保住自己,也会全力抹平苏伏曾是个杀手这个事实。更甚至,苏伏手里捏着李恪的尾巴,苏伏真实身份一旦暴露,对他也是一种威胁,倘若李恪来做此事,比李泰做会更加万无一失。

所以综合种种揣测,圣上最有可能让苏伏和冉颜一起为晋阳公主诊病。

也就是说,他们要共事。

两个曾经有过情愫的人,纵然那份情愫并不明朗,可毕竟彼此之间有好感,谁能保证再次相处之下不会擦出火花?

可是冉颜已经摆明了态度,说得很清楚了,萧颂一个大男人,总不好死抓着不放,指不定到时候明明没有什么,也惹出了点什么来。

爱人不是政敌,可以偶尔耍些无伤大雅的小花招,不能真来阴的,除了坦坦荡荡的爱,毫无保留的信任,他还能做什么?

冉颜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垂头吻上的他的唇,用舌尖轻轻描画他的唇部轮廓,柔和地探入他口中,不急不缓地挑逗。

萧颂起初只是偶尔回应一下,一副任卿品尝的模样,但随着冉颜的吻加深,他的喘息也越来越不稳,回应也热烈起来,到最后索性占据了主动权,反过来攻城略地。

冉颜轻笑了一声,伸手搂住他的脖颈。

萧颂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放到榻上,覆身压了下来。

外面夜雨潇潇,室内春光绚烂。

大雨彻底地将这些日的炙热逼退,到下半夜的时候雨势渐缓,细细密密,宛若江南三月天一般,缠绵得一如要离别的人。

天还未大亮,冉颜便在郊外为萧颂送行。

他在一匹黑色骏马上,身上黑褐色的蓑衣无损他的俊朗,斗笠下萧颂的目光是旁人不会见到的温柔,他弯腰,抚上伞下冉颜的脸庞,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眉眼。

天地间细雨无声,周围的人也都静静地未曾发出丝毫声音。

萧颂的手指在冉颜唇上停留几息,才直身,扬起马鞭,一声“驾”字尚未落音,马已然奔出一丈。

跟随他的士兵、随从,亦挥鞭随后追上,“驾”声此起彼伏。

天色朦胧,一群身着蓑衣的人中,冉颜还是轻易地能辨出萧颂的身影,看着他身影消失在远处,垂眼抬手覆上自己的唇。

第353章 李恪请罪

送走萧颂,冉颜并没有回城,而是依旧闲居在庄子上,为了转移注意力,每日除了配药还是配药,短短三日,竟然弄出来七八种针对皮肤各种问题的药,然后就把满院子的小姑娘抓过来当做小白鼠试验。

这些药没有什么太大的刺激性,即便是不妥,最多也就是过敏而已。冉颜先在她们的耳后涂了一些,看有多少人会出现过敏现象,再根据皮肤问题用药,然后将效果反馈仔仔细细记录在册,再进行改进。

这些药中包括祛斑、祛痘、美白等等,有内服有外敷。

趁着这几日天气凉爽,冉颜便决定让医馆开业。并非是看准了时机,而是冉颜不想让自己闲着。

商议之后,医馆的名字定为“清竹”。此后店面便紧锣密鼓地整修起来,刘青松和冉韵制定了一个宣传计划,于是冉颜这个没有出脑力的人被派遣出来执行。

冉颜这几日一直盯着府里侍婢脸上的斑,导致偶尔去东市一趟,看见人家姑娘脸色长斑便死盯着不放,每每都是晚绿上前同人攀谈,将冉颜吹嘘得犹如神仙一般,二十八天保证肌肤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嫩。

晚绿一旦看那人将信将疑,便立刻道:“这位娘子,你瞧我们家夫人,这皮肤,这身段,倘若不是有秘方,谁还会天生丽质不成…”晚绿压低声音道:“我家夫人见您生的眉清目秀,就是这一脸的斑毁了容貌,于心不忍啊,倘若没有这斑,以娘子的身份样貌,将来定然可以寻到个极好的夫家。”

冉颜看人也是有目标性的,一般都是盯着那些看似有些家底的娘子。冉颜的药成本都很贵,将来是要开门做生意,又不是开慈善堂,倘若只在一般百姓中做宣传,给那些平民女孩子一个遥不可及的希望,还不如不让她们知道。

“真的吗?”那位娘子瞪大眼睛道。

她约莫十六七岁,身材前凸后翘,鹅蛋脸,眉眼生的很好,只是从颧骨到鼻梁密密的布满了大片的斑,即便用厚厚的粉遮掩,也依旧能看见。

晚绿拍着胸脯保证道:“那是自然,而且我家夫人保证不收钱,倘若娘子日后寻了好夫家,别忘了请我家夫人喝一杯喜酒。”

那娘子连忙点头,只要冉颜能医治她的斑,别说是一杯喜酒,就是把全长安的酒都送到府上都行。

晚绿暗暗咋舌,看来还抓到个厉害的。

事实证明,大唐的人民实在淳朴,对于这样的推销并不似后世戒备心那么强,一早上,冉颜一共带回医馆五名女子。

冉颜这一趟出去,基本不需做什么事,只要选定人之后,坐着喝茶等晚绿去攀谈便成,必要时,做活人招牌。

清竹医馆的位置很偏僻,起初那几位娘子还以为被人拐了,等到达医馆,知道冉颜的身份之后,不禁面面相觑,原来这个面瘫到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的女人,居然是最近八卦最热门的侯夫人!

“夫人身份尊贵,怎会想起做这等事情?”终于有个人忍不住问了一句。

冉颜沉默了片刻,干巴巴地答道:“爱好。”

“各位娘子,献梁夫人信佛,未出阁之前曾在庵中奉佛,乃是位居士,号净郁。”刘青松一袭白袍翩翩地走了进来。

刘青松身量高,只是过于清瘦,他着一袭白衣的时候恰好地掩饰了这一点,下颚上沾了一缕短短的胡须,头发简简单单地绾了个髻,手执一把白色羽扇,当真有几分出尘的意思…

冉颜几个熟悉他的人盯着这一身骚包的打扮,哑口无言。

“帮助各位娘子恢复上天亏欠的美丽容貌,也算是做功德。”刘青松甩开广袖,风度翩翩地在冉颜旁边的席上坐了下来。

刘青松目光温和而淡然地看过每一位娘子,微微颌首之后才道:“请允许在下自我介绍,在下姓刘,名青松,字不屈。”

“原来是玉面圣手!”几位娘子惊呼,纷纷欠身施礼。

冉颜没想到,原来刘青松在坊间还真是很出名,倒不全是自吹自擂。今日她不过是从街上随机地挑了几个人,却无一例外地听说过刘青松,可见所谓“妇女之友”真不是乱封的。

几位娘子拉着刘青松问东问西,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刘青松清咳了一声,温和开玩笑道:“诸位娘子,在下以后就是清竹医馆的坐堂医生,各位有什么疑难杂症,尽管来在下这里就诊,不过献梁夫人的时间可是有限哦!在下对妇人美容上的造诣远远不如献梁夫人,各位可得把握机会。”

这一番话,自谦得恰到好处,让人觉得他温润如玉,人品高洁,抬高冉颜的同时,也不动声色把自己摆在一个医道高手的位置上。

大家一听这话,连忙同冉颜客气几句,排好顺序,依次让冉颜诊断。

晚绿命人准备好清水和屏风,并且有冉颜独家研制的洁面粉,使得平时动辄小半个时辰的工程只需半盏茶的时间,引起她们兴趣的同时,也对冉颜的医术更有信心。

刘青松是中医出身,因此与冉颜一起诊断,为五个人分别定制了不同的治疗方案。

临走时,冉颜命人把她们感兴趣的洁面粉包了作为礼物。

刘青松面上带着浅淡而又很有亲和力的笑容,一直目送她们下楼,坐上自家马车。

“别装了,马车都没影子了。”冉颜淡淡道。

刘青松把羽扇往几上一丢,伸手撕掉胡子,露出平素那欠扁的表情,“出来混么,总要有点行头,啧啧,那个酒娘子身材…啧,光看着都销魂。”

酒娘子,也就是之前说要把全长安的酒都送到冉颜府上的,刘青松擅自给人家娶的绰号。以十几岁的年龄来看,她发育得的确比同龄人要好。

“你这个月工钱没了。”冉颜端起茶盏送至嘴边,动作顿了一下,补充道:“倘若你敢消极怠工,我就把今日这些话原原本本地告诉阿韵。”

刘青松干嚎了道:“不带你这样的啊!我们家阿韵月底还要收缴我工钱的!”

冉颜咽下一口水,淡淡道:“阿韵嫁给你本身就是美人与野兽,你既然想着别的女人,何必祸害她。”

“冉女士你要不要这么言辞犀利啊?”刘青松一副比窦娥还冤的模样,“真正的男人就只分三种,禽兽、斯文禽兽、正派禽兽。我这只是毫不做作的纯真!”

“嗯。”冉颜起身,抚了抚衣襟,仿若未闻地领着晚绿下楼去。

清竹医馆地处偏僻,亦未曾弄出大阵仗的开业,因此整条街上大部分的店家还都不知道此地开了一家医馆。

马车候在门口,冉颜方步下阶梯,便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道:“冉夫人。”

冉颜顿住脚步,回头便看见一袭紫色常服的李恪负手立于医馆旁边的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