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松打断他的话,“伤着人没有?”

“似乎不曾。”车夫不敢肯定地道。

即便是吓到人,按礼也应该下去赔礼,更何况对方是国子监的博士,想必很重视礼节。刘青松与冉颜说了一声,从车上下来,正欲拱手说话,一打眼便瞧见像一只被吓傻的兔子似的桑辰。

“桑兄弟!”刘青松看见桑辰,倒是挺高兴,早忘记了当初在棋盘上被虐的惨况。

桑辰这才回过魂来,拱手道:“刘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冉颜在车内,便听见刘青松笑呵呵地说:“无恙,无恙。”

桑辰是冉颜来到大唐之后算是交往比较深的一个人,自从别后不曾再见,如今偶遇故人,冉颜也想知道这只四次元的兔子过得怎么样,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撩开帘子看了看桑辰。

桑辰比半年前高了不少,身材修长,居然也很壮实,乍一看上去身形竟于萧颂不相上下,原本柔和的面部硬朗了许多,一举一动间带着书卷气,分外俊雅。

这么远远看着,竟觉得风姿卓绝。单从外表来看,这样的桑辰,绝对可以令许多女子为他不顾一切。

冉颜心中颇感欣慰,她虽然有时候很烦这只兔子,但毕竟有些交情,也真心希望能有个与他相配的女子出现。

桑辰与刘青松寒暄了几句,微一抬头,正看见一手拨开帘子的冉颜,他脸色唰地一下红到脖子,踟蹰了半晌,竟是拔腿跑了。

冉颜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苏州小村里,那片牡丹花田附近,他也是这样说了两句话,便慌慌张张地逃走。

“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冉颜微微一笑,放下帘子。

刘青松爬上车来,脸色有些犹疑。

冉颜见状,问道:“何事?”

“今日桑辰沐休,我问他怎么在务本坊,他说是帮国子监的书馆修书,每天给一贯钱。”刘青松阅人无数,自然看出来冉颜也想知道桑辰近况,于是说的稍微详细了些,“魏王听闻他修书极好,便遣人来请了多次,他今日是去见魏王。”

又是李泰冉颜皱起眉头,“修书极好?这话也除了这傻子信。”

马车行驶起来,刘青松晃了一下,扶住车壁,“你说桑辰?他心里明白着呢,有些事情装着不知道罢了!”

刘青松和桑辰挺像,对于痛苦的事情,刘青松用各种故事骗自己,而桑辰装着从不知道,他是一个做事一心一意的人,骗自己骗久了就感觉真的不知道,两者都是逃避现实的行为。

约莫过了一刻,马车停了下来,车夫道:“两位,停尸馆到了。”

大理寺就在皇城边上,尸体自然不能停到官署里去,所以这个停尸馆距离官署还有比较远的一段距离。

刘青松道:“不用戴口罩,这次来的人不多,你若戴口罩反而会被一些不必要的人注意到。”

“嗯。”冉颜将口罩又塞回袖中,这种事情,刘青松比她更熟一些,纵然惹出了不少事情,可能与那么官员相识交好,是需要一定交际手腕的。

第360章 师妹,你来替我验尸

冉颜冒险地决定,相信刘青松一回。

下车之后,冉颜低着头跟在刘青松身后拎箱子。一路走来倒是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大约是以为大唐最厉害的仵作带个徒弟也不算太奇怪。

“好久不见,刘医生近来可好?”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带着笑意问道。

刘青松最近卷进了窦四娘谋杀案,处境能好到哪里去?这寒暄的人分明就是戏谑之言。

“比起何寺正日理万机,在下吃得好睡得好,就是闲得有点发慌,这不,今儿百无聊赖,跑来帮你们大理寺验尸了?”刘青松笑眯眯地答道。

大理寺最近可算是忙得底朝天,巴陵公主一案尚且悬着,又添了这一桩事儿,明眼人都能看出个中牵连甚广,比巴陵公主的案子要难缠多了,刑部那些官员刚刚处理完一批需要审核的死刑案,都闲了下来,天天吸溜溜地啃着西瓜在树阴底下看热闹,真真让何寺正恨得牙痒痒。

大理寺正,是大理寺下直接审理案件的官员,是审案官中品级最高的一种,掌审理具体案件或出使到地方复审案件。唐律规定,若五品以上官、爵之人犯罪应处斩时,由大理寺正担任监斩官。

严格说起来,孙振出面也只是为了镇镇场子,他和萧颂一样,一般都只负责判决修整刑法。但他们都是一步步升上去的,破案水平毋庸置疑,平时只接上司交代的特别案件。

现在大理寺最忙的当属何寺正,刘青松一句“闲得发慌”直是戳痛到人骨子里去了。

“刘医生请。”何寺正皮笑肉不笑地道。

刘青松笑的更欢了,大步迈进室内。

屋内放置了大量的冰块,仿如冰窖一般,刘青松一个哆嗦,“不愧是窦家,真有钱。”

这么大量的冰块,只为了保存一具尸体,而且还是一个并不受宠的女儿,实在是很大手笔,长安除了窦家,再没有别处能做得出了。

撩开厚重的黑幕帘进入内室,才发现里面很暗,灯火幽幽照着冰块,呼出的气体都是雾花,实在不是个验尸的好地方。

“尸体移到外室吧,这里光线太暗。”刘青松道。

“移到外室尸体是否会迅速腐坏?”何寺正担忧地道。

窦家是花了大价钱保嫡女尸体的,万一在他手里弄坏了,窦允倒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只是日后窦家孝敬他的那份恐怕就没有了。

刘青松缩着身子,不断地搓着手道:“外室温度也不高,又不解剖,验尸也不过是一两刻的功夫,坏不了。”

冉颜微微皱眉,如果窦四娘是被内服药物致死,不解剖的话,有时候很难证实。

“咳,你去把尸体扛出去吧。”刘青松伸腿踢了踢冉颜。

这时何寺正才注意到跟在刘青松身后这个身量较小的人,只是室内光线很暗,她又站在刘青松身后的影子里,根本看不清面容,只隐约能辨出体型是个女人,何寺正心中惊讶,但很快注意力又回到尸体上。

冉颜以前在学校时读硕士时,停尸间的电梯空间小,容不下推车,上解剖课的时候,都要同学们自己去把尸体抗出来,课还没上,就浑身福尔马林的味道。所以抗尸体自然不在话下。

冉颜应了一声,掏出口罩戴上,又从箱子里取出了头套,把头发都裹进去,再穿上罩衣,便往尸体走去。

刘青松张了张嘴,他也就是这么一说,体验一把使唤首席法医的感觉,谁知道冉颜当真二话不说地就去背尸了。

何寺正看了刘青松一眼,“刘医生很惊讶?”

刘青松点点头,又摇摇头。

“刘医生何故如此?”何寺正一边挥手令两个狱卒去帮忙,一边问道。

刘青松果断学习起一部很有名的剧中说辞,“点头表明我真的很惊讶,在下这个师妹帅得不像话,都快盖过了在下的风采了,摇头表明我后来又不惊讶了。”

何寺正一时觉得无语,但又有些好奇他怎么又不惊讶了,便干巴巴地问道:“为何?”

“我惊讶完了,所以就不惊讶了,这很奇怪么?”刘青松诧异地看着他。

何寺正默默地走到外室,看着冉颜和其他两个狱卒将尸体放在准备好的松木板上,心中自我检讨,自己怎么能用正常人的想法去看刘青松呢?

“咳咳,师妹啊,我手冷得有点抖,你替我验一验吧。”刘青松跟着到了外室。

何寺正这次是真的怒了,冷冷道:“刘医生,孙少卿请你过来验尸,是为了协助尽快破案,生死大事,岂能容你这般儿戏!你倘若不验,我便去寻别的仵作!”

冉颜在地上烧起了苍术之类的去秽药物,听见何寺正这样说,声音平平地道:“我号称大唐验尸第二,倘若不是刘青松脸皮太厚,怕也不敢称第一。”

何寺正诧异地看着那个蹲在尸体面前的身影,“好大的口气!”

不过刘青松人虽然没个正行,但验尸的技术是三司公认的厉害,既然这个娘子在敢在他面前放出这种话,而他又不曾否认,想必所言不虚。

“何寺正,我家师妹极少做这种低贱的行当,这次若不是因为事情牵扯,也不会伸手来管此事,有她在,你就只管等着抓凶手便是。”刘青松拍拍何寺正的肩膀。

冉颜皱眉,冷冷地扫了刘青松一眼,她方才放出那样的大话,不过是想快速解决何寺正的纠缠,谁知道刘青松越发地吹得没个边际。

何寺正的判断力不弱,否则也不能坐上大理寺正的位置。他能看出冉颜的架势似是对尸体很了解,而且一般娘子哪里敢接触尸体?所以他便压下满心的疑惑,“好吧。”

而冉颜这边却早已经开始了。

窦四娘的尸体保存得极好,还没有任何腐败性的绿斑,称得上新鲜尸体。只是在她的面部被干涸的血覆盖,显得有些可怖,从表情上还能看出她死前是处于十分痛苦的状态。

冉颜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那种负罪感再一次涌上心头。

这一次她会坚持过来亲自验尸,完全是出于这种负罪感,窦四娘是因她而死,纵然这并不是她能够预料和控制,但她有能力抓出凶手,倘若只为一时自保而放弃这次机会,她会悔恨一辈子。

第361章 捂死几个试试

观看这次验尸的人的确不算多,只有何寺正,还有大理寺的另外两名官员,以及文书一名。

“验。”冉颜声音显得有些低沉。

刘青松旁边的书吏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望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尸,目光还如此“深情”,一时有些走神,被刘青松冷不防地捅了一下。

“死者窦氏女,年十七,身高约五尺五寸,发育良好…”冉颜先将基本状况一一说出。

冉颜先从头部开始细查,面上沾染了许多血,可是却看不见任何伤口,并且没有丝毫肿起之类的症状,这不符合常理!她从来没有见过整个皮肤渗出鲜血,却没有丝毫异状的情况。

人体的血管都是埋在皮肉之中,倘若想破坏它们,外面有皮层保护,倘若皮层不受到创伤,不可能这样大面积地流出血来。

冉颜用棉布蘸了点醋,轻轻擦拭尸体面上的血迹。

很容易就擦掉了,露出下面有些肿胀发紫的皮肤。

冉颜再次仔细地检查了整张脸,那些血液可能经过死者或者其侍婢用手擦拭过,已经有些狼藉,但血液整体走向,是从额头处呈流柱状流泻到下颚,然后滴落在衣物上,几乎布满整脸,但是有经验的法医都知道,流柱状血痕一般是经脉出血后形成,比较容易显示伤口的位置,可是…

冉颜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头顶和前颅,没有发现伤口,只沾上了少量的血迹。

因为是被头发覆盖,所以这个检查持续了很久,不过屋内的所有人都被她耐心仔细的样子吸引,心中纷纷疑惑,究竟在找些什么?

“前颅与面部皮肤均无明显伤痕,并不能造成如此大量地出血,怀疑血液不属于死者自身。”冉颜说出检验头部之后的结果。

“不是自身血液?”何寺正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因为之前也有仵作验了一次尸,也说这血不像是从脸上流出来,具体却说不清处怎么回事,所以他很想知道原因。

冉颜解释道:“做出这种判断,主要有两个依据:其一,若是从皮肤里渗出鲜血,皮肤一般不可能没有任何诸如伤口之类的表现,并且倘若血是均匀地从皮肤渗出来,并不能形成这样流柱状的血痕。其二,之所以形成这种流柱状血痕,是因为从创口流出的血液由于其重力作用从高处向低处流,而伤口必定是伤到较大的静脉血管,但死者的头部并没有可以形成大量出血的明显伤口。”

何寺正愣了愣,才消化这段解说中的大致意思。

刘青松适时的补充道:“静脉并非经脉,而是只血脉的一种,倘若割断比较大的静脉,血不会喷溅得到处都是,而是涌出。何寺正你经常监斩,应该比较有感触啊。割腕自杀和被斩头是不一样的。”

这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何寺正脸色不佳,却还是道:“我一直以为四处喷溅是因为伤口太大了。”

大动脉一般都埋于身体深处,一般小伤自然伤不到它。

“你这么说也没错啊,改天兄弟也不藏私,给你好好解说一下,日后对于破案很有用处的。”刘青松道。

医生的知识一般都是不外传的,刘青松如此不拘小节,也是何寺正虽然与他小摩擦不断,却未曾真正翻脸的原因,何寺正拱手道:“那就多谢刘医生了。”

冉颜趁着他们对话的这会功夫,已经将窦四娘身上大概都检查了一遍。窦四娘的手指上残留着血迹,大约是自己擦拭脸颊时沾道,而其衣物上的血液都是正常的滴落殷染。

冉颜的注意力被左肩膀处一块血印吸引,这块血印很大,但按照正常的滴落,肯定是不可能在这里形成这么大片的血。

冉颜想着,便解开了窦四娘的衣物。她身上着的是一件襦裙,松开束带之后,那惊心动魄的曲线让刘青松眼睛直了一下,不过想到是一具尸体,立刻便没有了杂念。

“验,死者左肩衣物上有大片血迹,经解衣检验,证实死者左肩上有大片瘀痕,疑似指印。”冉颜看见在雪白肩膀大片黑紫的瘀痕,立刻道。

之所以说疑似,是因为这片瘀痕与尸斑混在一起,一时辨不出很清晰的手指印。

刘青松心里一喜,验到这个,就足以证明死者在临死前可能被人实施过暴力行为,而他们也没有任何杀人动机,再找到不在场证据,便可以很大程度地摆脱嫌疑,而这个最有力的不在场证据,就是李恪!

冉颜将整个实体仔细检查完毕,耗费了整整小半个时辰。

而后才总结道:“死者面部肿胀,眼结膜下有出血点,疑为窒息而死。”

“眼结膜是覆盖在眼睑内面和眼球前面眼白部分的一层膜,如果死者不能呼吸,比如被人用什么东西捂上,或者勒死、自缢,那个膜上都会出现针尖一样的血点。”刘青松说着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把镊子,夹住尸体的上眼皮,拉开之后,指给何寺正看。

经过刘青松不停在旁解释,何寺正等人基本能够了解,但像眼结膜下出血可能就是窒息死,他们也将信将疑,毕竟以前从来不知道。

冉颜在苏州验尸时,刘品让的态度是,只需要知道结果,过程不重要,所以一些专业名词能忽略就尽量忽略了,少了这一点也无所谓,只要抓到凶手,并且案情能够说得通,人证物证俱在,再加上凶手招认便万事大吉了。那些官员显然没有大理寺这些好学。

“这个问题,何寺正不妨回去捂死几个试试看,反正死囚也不在少数。”冉颜一边把窦四娘身上的衣物理好,一边不咸不淡地道。

但她话一出口,屋里几个男人顿时觉得脑门上冒冷汗。

何寺正道:“这位娘子说得如此轻飘,岂不知人命不可儿戏?”

在权贵的手里,人命可不就是儿戏?冉颜心里如是想,却未曾说出口,只道:“死人看得多了,也就能将生死看淡不少,何寺正不信也可以一试。”

何寺正平时都是监斩,看的是死亡的过程,而冉颜平时看到的都是尸体,有新鲜的,有腐败的,也有一堆白骨。

“这么说来,窦四娘是被人捂死?”何寺正盯着冉颜黑沉的眼眸看了须臾,转移了话题。心里想着,是不是回去真的捂死几个瞧瞧。

冉颜摇头,“死者颈部没有勒痕,可能是被人捂死,但也不一定,肺炎、狂犬病等都有可能窒息,还有可能是中毒,何寺正可以去查查窦四娘是否有病史,倘若没有,那我更倾向于怀疑她中毒。”

第362章 你和他真有一腿?

刘青松扶额,万一真是中毒,这事儿可就又说不清楚了!

“如何才能确定是何种毒药?”何寺正暂时抛去了杂念,将注意力投入案情之中,于他来说,没有比破案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根据尸体所表现出来状态,我怀疑凶手是用乌头杀人。因为服用乌头致死,尸检无特殊征象,一般窒息死的征象较为明显。根本查不出来,所以乌头可谓是杀人必备的良药。”冉颜答道。

刘青松擦了擦鬓角的汗,“必备良药…你这是在说玩笑话吗?”

冉颜淡淡道:“我说的是事实。”

“这么说,只要中了乌头之毒,便查不出死因?”何寺正不甘心地追问。

“也不是。”冉颜伸手在尸体的胸腹之间轻轻按压,“如果幸运的话,剖开腹腔,可能会在胃内找到乌头药渣,粘膜和浆膜可能有点出血。不过乌头的残留毒性极易被腐败气体破坏,倘若不及时解剖,根本验不出毒性。”

在大唐这种条件下,即便解剖也不见得能验出乌头的毒性,就算冉颜能弄出无水乙醇,以及一切检验毒性所用的东西,大唐无人看懂这个检验报告也是徒劳。而所谓用银针验毒,并不是能验出所有的毒,本身就靠碰运气。

“何寺正不妨从窦四娘身上的线索着手,比如这个手印。我个人认为,这个大小不太可能是个女性。根据窦四娘贴身侍婢芍药的供词,她一直与窦四娘在一起,只是在窦四娘脸部有些异样以后,才到门口去唤了小厮来要了一碗消暑汤。”冉颜半张脸被口罩遮掩,发出的声音有些嗡,她见何寺正颌首,便继续道:“倘若推敲她的供词,她说,起身找小厮要了一盅消暑汤,返回来便瞧见娘子面上流血,何寺正不妨找小厮确认一下,芍药离开的这段时间究竟有多长,是否足够有人闯进来袭击窦四娘。”

“这么说来,献梁夫人没有任何嫌疑?”何寺正刚刚从剖尸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探究地看着冉颜。

冉颜自知道大理寺不可能让她解剖窦四娘的尸体,便将手套脱下丢进箱子里,听见何寺正的话,便答道:“可否容许我问何寺正几个问题?”

何寺正点头道:“可。”

“破案在于动机,掌握了杀人动机便等于锁定了凶手,不知道何寺正以为献梁夫人杀人动机是什么?”冉颜目光直视着他。

何寺正也算是掌生杀权利,监斩了不知多少次,此刻却在冉颜身上感受到一种压力,“这…需要再进一步调查。”

“人证物证呢?”冉颜见旁边的官员要开口回答,轻笑了一声,“人证不会是芍药吧?物证是那包洁面粉?那个芍药,比任何人都有嫌疑,让她来做人证,岂不是贻笑大方?至于洁面粉,我至今还不知里面掺的是什么毒,但窦四娘是窒息而死,倘若不是被人捂死,便是内服毒药,不知洁面粉是能捂死人,还是有人会内服?”

一番犀利的言辞,让大理寺三名官员哑口无言,倘若冉颜此时不说,他们也并非想不到,只是一个娘子,短短时间便理出头绪,实在让他们有些汗颜。

“好!”刘青松一抚掌,发现众人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便立刻改口道:“分析得好!”

冉颜收拾好工具箱,何寺正立刻挥手令狱卒来帮忙拎着。

“多谢。”冉颜冲何寺正微微欠身。她知道,其实何寺正早就看出她的身份,却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竟然没有拆穿,并且对于她犀利的言辞并无恼怒,是应该道谢。

何寺正淡淡笑道:“客气了。”说罢令人引刘青松和冉颜出了停尸馆。

何寺正随后出来,站在外曲门的门廊上看着远去的马车,心叹,怨不得能镇得住煞气冲天的长安鬼见愁,倒是个奇女子。

“何寺正,我得即刻将此事上报,先行一步了。”何寺正身后一名绿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拱手道。

“张御史请便。”何寺正拱手道。

张御史的官职其实是监察御史,而非大理寺的人。

御史台分为三院,一是台院,主要是掌管纠举百僚,推鞫刑狱;二是殿院,掌整齐朝班,检察仪仗;三是察院,掌分察百僚,巡按郡县,纠视刑狱,肃整朝仪,监决囚徒等等。

台院御史的官职品级最高,殿院次之,而察院品级最低,管理的事情却杂而广,亦有弹劾百官的权利,所以纵然张御史的官职要比何寺正低,何寺正也不愿意怠慢。

张御史翻身上马,冒着炎炎烈日向朱雀大街一路疾驰。

彼时刘青松将将拨开帘子探头向外,便觉一人一骑卷着热风席了过去。

“诶?”刘青松半个身子都从小小的窗口探了出去,盯着那一骑绝尘看了半晌。

冉颜拨弄着镂花铜钵里的冰块,仰头看着刘青松的姿势,面上难得出现了毫不掩饰的吃惊。那车窗极小,连普通盆口的大小都比不上,他居然能钻出去,并且轻松地缩回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刘青松转回头被她吓了一条,立刻缩到马车一角,“我说冉法医,我看惯了你面瘫,偶尔有表情让我有点慎得慌。”

冉颜脸一黑,她一直知道刘青松瘦得能在四级风里打晃,却没想到真是个竹竿,“我觉得这个窗口便是再开大一倍,萧钺之也未必能轻松通过。”

刘青松吊着眼梢看了她一眼,并不曾继续这个话题,“先不说这个,我方才终于想起来那人是谁了!”

“骑马经过的那个?”冉颜道。

刘青松点头,“方才我在停尸馆见过他,就是何寺正身侧的那两名官员之一,当时我只觉得他眼熟,不过满朝官员我眼熟的多了,便没在意。刚刚见他骑马那架势,我突然想起来以前见过他,那个人不是大理寺的官员,而是御史台的人。”

“御史台?”冉颜皱眉。

弹劾百官这一项职责,使得朝廷官员和官员家属对其都没有什么好印象。这三院御史为清要之官,虽秩品不高,但威权甚重,所以录用的官员,必定是要清正耿直。但冉颜私以为,在这样的表象之下,身为御史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有一刻热爱八卦的心。

“我验尸之事恐怕败露了。”冉颜垂眸。这件事情也许会影响到萧颂,但也不至于太严重,毕竟她算是被动的卷入此事,做了一些遮掩,只为给自己洗清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