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安排实在是有趣,太平看着上官婉儿,掩面笑道:“便宜春儿她们了…怎么?上官姐姐不会嫉妒吧?”

上官婉儿一笑,毫不在意地轻笑:“公主尚不曾妒嫉,婉儿又怎么会嫉妒呢?”转目望着窗外那一片蔷薇,她感叹道:“我常常想,如果换了是另外一个人,又或者大家不是那么坚韧刚强的一个人,或许,这整个世界都根本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太平公主一笑,知道她所说的大家只有一个人,却绝不是现在的皇帝她的那个三哥。望着上官婉儿,她忽然低声笑道:“其实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了很久的…上官,你究竟有没有恨过我阿母?”

上官婉儿沉默,似是在缅怀又是在感慨:“或许…呵,公主,您呢?是不是曾经恨过大家呢?分不清呢是爱是恨…可是,我一辈子最美好的时光都是在大家身边度过的呢”

太平垂下头去,嘴角的笑容流露出三分怅然之意。是啊,是爱是恨,从来都分不清楚。不管怎样,她的一生都与那个生了她的女人是纠缠不清的。也正是因为阿母,她与上官婉儿之间也有着扯不断的牵连。

“你想让我帮你对付韦氏?”没有再拐弯抹角,太平直接问了出来。又问:“为什么?你以为除了韦氏你就可以成为下一任皇后?”

上官婉儿不答反笑:“公主您说呢?”或许未必会是皇后,可如果韦后死了,那她就是宫中品级最高的嫔妃,整个大明宫内苑都将掌控在她手中。

“殿下,韦氏想的是什么您很清楚。她现在走的路子和大家当年又有什么区别?”沉声说着,她紧盯着太平的眼睛,说道:“你我都很清楚韦氏的野心。可是,她没有大家的雄才伟略,照这样下去,大唐将会是个什么局面将无法预料…令月,不是我危言耸听,也是我清高,可是,身为大家的爱女,您忍心看着大家与先帝的苦心经营都化作一滩春水吗?”

没有说话,太平默默望着上官婉儿,只是微笑。上官婉儿定定看了她很久,抿了抿唇,又道:“与其看韦后祸乱大唐,上官宁愿奉殿下为主,重现大家的荣光。”

太平目光一闪,忽地就笑了起来:“婉儿姐姐太看得起我了说得好象我是什么阴谋家了似的…好姐姐,你莫要再吓我,说什么奉我为主,让人听到了岂不笑话…”

垂下眼帘,她静默片刻后才道:“也罢,韦氏与安乐近年来确实也是闹得不象话,我便助姐姐一臂之力。只是…”挑眉一笑,她道:“若要成事,不可少了一人…”话说到一半,她转目看向上官婉儿,但笑不语。

目光一对,上官婉儿也笑了起来,竖起手来笑道:“不如殿下与我一同说出那人来,且看你我姐妹是不是心有灵犀吧?”

太平一笑,果然与她同时说出一个名字来:

“李隆基…”

“临淄王…”

虽然说的不同,却果然是同一个人。两人对视一笑,颇有惺惺相惜之意。虽然相王近年来太过低调,可一旦把他最心爱的儿子也拉进这场权利争斗中,那相王就是再想回避也避无可避了。

“若是由我从中说服圣人,下诏令临淄王返京,倒也不是难事。可是要如何让临淄王配合我们的计划,那就还要公主想办法了。”

太平微微一笑:“此事不难,三郎与我这个姑母也算是亲近,我的话他是肯听的。而且,除了我,还有一人的话,他一定会信服的。”

上官婉儿目光一闪,笑问:“可是那崇昌县主?他们兄妹情深,长安城都是知道的…”顿了下,她看着太平得意的笑容,忽然掩面笑道:“我知道公主最爱那李持盈,八不得她一时做了你的儿媳,也知道她是个聪慧之人,公主也不必这样自夸了”

“怎么自夸了?我们元元哪里不好了?”太平一声低叹:“可恨我家二郎是个木头,若是我,怕不早就用强了…”说着话,她的眉毛却是微微一掀,冲着上官婉儿使了个眼色。

看得分明,上官婉儿会意,眼角瞄去,果见通往前面歌舞欢声殿中的屏风后隐隐有一抹人影。

看清那人影,她俯近身低语:“是崔家四郎…”

太平颌首,却不曾显出半分慌乱之色:“这少年郎,我倒记得从前隆基在京中时与他甚好…看来,咱们今日之语却是要提前传过去了”

上官婉儿一笑,也不说话,只挽着太平的手笑道:“既是如此,那公主也不必再去多想了。此刻*光正艳,你我岂可辜负这大好*光呢?”说罢,已拉着太平往前殿走去。

越过屏风,对着那慌张束手而立的玉面少年盈盈浅笑,她轻佻地挑了崔涤的下巴笑道:“小四,可是等得不耐了?”

太平一笑,也不理她**那尤显青涩的少年,自往纱幔中行去。

春风吹入殿中,纱幔飞扬中,*光乍泄…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十四章 斗草宴

五月五日,乃是端午。

宫中御苑,昆明池畔,一群贵妇又行惯例的斗草盛宴。这斗草,乃是妇人们玩惯了的游戏,每逢草长莺飞之时,总会聚在一起作耍。不论贫贱富贵,总是各有各的玩法。

今日御苑大开,就是宫中普通宫人也可在园中采摘各式花草斗将起来。或是采了水芹叶土中花车前草之类的草茎来拼个武斗,或是采了奇花异草比个花样来个文斗。

只是这些个寻常玩法,宫中这些贵妇却是早就玩腻了的。所以今个儿的斗草斗的却不是那些鲜花嫩草,而是各式的奇珍异宝。或是五尺高的珊瑚花,或是碧玉雕就的琼花玉果,又有玛瑙做的红蔷薇,金丝缠出的金牡丹,宝石镶就的花卉…琳琅满目,珠光宝气,炫人耳目,一时间倒真是难分上下。

“斗来斗去,不过都是些金银玉石的俗物,也没见得有什么稀奇…”倚在一块铺了锦垫的太湖石上,安乐刻意将那一条益州献上的单丝碧罗笼裙撒开成片。映着阳光,那裙上以镂金银丝绣出的花鸟图案更加光彩灿烂。

知道她这是因今日斗草输了气势,心中郁结。旁的人自然不敢搭腔,可与她同母的长宁公主却是不怕她恼,摇着团扇,掩面笑道:“是没什么稀奇玩艺,我倒是听说泥洹寺里那尊维摩诘佛像上的胡子甚是稀奇,有本事你倒是去要了来让咱们姐妹也看看稀奇啊”

这泥洹寺位于广东南海,寺中佛像的胡子倒确是稀奇。在座的贵妇们虽然没有亲见过,倒都是知道那佛像的胡子乃是晋朝时谢康公谢灵运在广东受刑时将自己的胡须舍给了那泥洹寺的僧人。

谢灵运生得一把美髯,那是史书也写过的。之前一群女子笑着评论男子是白面俊秀的少年中看还是蓄了胡须的成熟男子动人时就曾说过谢灵公。最后还大大感慨可惜了不能生于晋朝,一会那出了名的美男子。大叹可惜了谢公一把美髯平白成了僧人炫耀的宝贝,却连她们姐妹都无缘一见。

所以,今日长宁才说了这话出来噎安乐。心里自然是看扁了安乐不可能拿得出来的。可不想她的话才说完,安乐就笑了起来,弯起眉眼,笑得既得意又骄傲。拍了拍手,她朗声叫道:“来人啊还不快把那宝贝拿上来让姐妹们都开开眼界…”

她这一叫,原本还窃窃偷笑看着两姐妹斗法的一众女子不禁坐正了身子,笑看着那个捧着一只金盘走来的小黄门官。

“真是作怪,以为盖上这么块黄绫便能充作宝贝了”长宁瞥了一眼,见那盘中并不象装了什么贵重宝贝似的,便哼哼了两声撇起嘴角。

安乐挑眉看她,突然跳起身来,猛地一把掀开黄绫,自那盘中取出一物大声叫道:“我有谢公须,尔等有何物相斗啊?”

听她这样一叫,长宁等人不禁怔住。近前一看,果见安乐手中拿着的是一把用红线缠好的胡须。许是刚刚涂过了精油,根根油亮,隐隐有一股子玫瑰的花香。

“这,真的是谢公须?”长宁大惊,犹自不信。

安乐却是得意地一笑:“你若不信,尽管问这小黄门,看他如何说。”

那小黄门见长宁转目望来,忙躬身陪笑道:“回贵主,这真是南海泥洹寺的谢公须。小的半月前就奉了安乐贵主之命,快马加鞭赶到了那南海泥洹寺。取了这谢公须后又日夜兼程回了长安,恰恰是昨日午后才到的。”

看那小黄门面色发黑,颇有风尘之色,长宁也不得不信。细算了时日,竟是自那日她们顽笑过后,安乐就派了人前往南海,竟是掐准了时间故意要在今日拿出来炫耀的。想通此节,长宁不禁面露不悦之色:“不过死人须罢了,有什么稀奇?你有死人须,我这儿还有活人发呢”虽是如此调侃,可脸上却到底难掩沮丧。

安乐见了她的神色,自然大乐。虽然现在与她同母所生的就只剩了这长宁一人。可就因为如此,她才更不愿输给她半分。之前便是斗宅子斗珠宝斗阿爷阿母的恩宠,今日小小斗草她又怎么能输呢?

仰起头,她得意地娇笑:“活人发倒是好找,可惜这谢公须却是独此一份了好姐姐,怎么样?你还是趁早认了输的吧难道输我一件俗物便那么难受吗?”

听得安乐把她拿出来那朵用最上血红色红玛瑙雕成的蔷薇花说成是俗物,长宁不禁大恨。想了想,只得愤愤道:“我那若还是俗物,崇昌的又算是什么?”

听得长宁的话,安乐倒是一怔,想想刚才李持盈竟只随便拿了一朵珠花便算参加了斗草的事,也有些气愤难平。

“李元确是比姐姐还要小气…”她嘀咕了一声,转过头去看来看去却没有看到李持盈的身影。不禁沉声喝问:“李元跑去哪里了?莫不是见输定了就先逃掉?”

旁边的定安公主闻言窃笑:“哪里是逃,分明是去**了…”见安乐挑眉看来,她便更添了几分谈兴,掀眉笑道:“我刚才看见她和一个少年郎往湖边去了。我瞧着那人的背影可不是薛家二郎,倒有几分象是崔家小四的模样…”

“崔家的小子,那不是…”抿唇偷笑,安乐忙招来一旁候着的黄门官,低声吩咐了几句后这才笑着拍手道:“姐妹们可要随我一起去瞧热闹?今日倒要看看那李元还怎么扮出假正经的模样”

对于这些纵情声色的皇室贵女们来说,相王府中的两个县主委实是异类。西城县主李仪倒还好些,近年来一直跟着史真人修道,有人说是早就与史真人同修的。可那个崇昌,就真的是惹眼了。十七岁的花样年华,却一面说着立誓修道的话又一面与太平公主家的二郎勾搭不清。每每在酒宴之中,别人调笑欢声,她却只是高深莫测地浅笑。倒活似真已跳出这万丈红尘冷眼旁观世间万象似的。

虽然这李持盈一向很得太平公主的宠爱,又有薛二郎护着,可一众贵女中却是不得人喜欢。难得现在有机会揭掉她那副假正经的面具,又岂能不喜?

偷笑着,一众贵女互相招呼着,联袂便往湖边寻去。一路上,刻意掩了行藏,便是遇到在园中玩笑的内侍宫人也匆匆免了礼数,只想着这样悄无声息地来个偷袭,却不想才走近湖边临近了那座临水而立的太湖山石时,便听到一声厉喝:“什么人?”

被这一声喝问吓了一跳,安乐掩着胸口,抬眼看去,不禁皱起眉来。

这块太湖石模样怪异,嶙峋高耸,极是险峻,可偏偏这会儿石尖上却立着一个翠衫的少女。识得那是李持盈身边的婢女朝光,安乐哼了一声,嘀咕道:“还设了岗哨,果然是没好事…”

“你家贵主呢?”口中问着,她却是丝毫不停,直接穿过石下,直奔前面的水榭。

看见一众贵女蜂涌而入,朝光也是有些发慌。跃下太湖石,几步赶到安乐身前,问道:“安乐公主寻我家贵主何事?”

听着她的大嗓门,安乐暗自皱眉,心里只怕里面的李持盈听见了朝光的预警,猛地推开朝光便硬闯了进去。

“持盈,你好生逍遥…”说了一半的话哽在喉间,看着隔着一张石几相对的少年男女,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回眸嗔怪地看了眼定安,她又转过头来看着抬眼看过来的李持盈,笑道:“妹妹真是会躲清静,放着咱们姐妹不理,跑来这里…呦,我说嘛,原来是有这样的美少年相伴,也难怪了…”走近了,她笑着俯下身,冲着崔涤璨然而笑,看着少年有些羞怯地垂头,又难掩艳羡之意的眼神,不禁更加得意。

回过头去,她笑着招呼众女:“你们也快过来瞧瞧,持盈竟还藏了这么个俊俏的小郎君呢”

众女娇笑出声,果真围了过来把个崔涤围在正中端详,甚至还有大方地伸出手去上下其手,让崔涤羞红了脸。

长宁嘻笑着,转过脸看着李持盈笑道:“没想到妹子居然这样这么大胆,竟然连上官昭容的人都敢动…呵,咱们姐妹真是佩服…”

见她越说越暧昧,李持盈脸上闪过一丝愤意,可旋即便又回复微笑:“姐姐们莫要再笑我了。我不过是与崔家哥哥说些我家三郎哥哥的近况罢了,哪里便成了姐姐们说的胆大妄为呢?”

“说三郎…”目光忽闪了下,安乐有心问却又合上了嘴,只把话往暧昧上说,目光又一直往门前看去。

见了她的神色,李持盈心中暗起戒心。刚抬起头来还没望过去,就已经听到一声熟悉的男声:“好热闹啊”

听到这一声,李持盈挑起眉,忽然间明白了安乐的用心。只是…

垂下头去,她抿唇偷笑。脸上紧张之色反全去了三分。只抬起头来,望着正走进门来的薛崇简,朗声笑着唤了一声:“二郎表哥。”

薛崇简笑着应了,大步而入,手中的马鞭还未放下,就那样拿在手中掂着。

安乐见了,脸上的笑意更深,挑眉笑道:“怎么,二郎也是来与元元相会的吗?元元果然是有福气,竟能得两位美男子相伴左右,难怪不与我们斗草作耍了…”

“美男子?”薛崇简挑起眉来,笑道:“在哪里?”说着话,已经把目光转向众女闪开后露出的面露局促之色的崔涤身上…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十五章 重逢已又是一年

风拂过,浓香沁人,园中蜜蜂飞舞,蝶影翩翩。浓郁的香里,隐隐浮动着暧昧…

眼中闪烁着暗暗的得意,安乐紧紧地盯着薛崇简,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会让她大乐的细节。只可惜薛崇简转目望过去,在看清楚崔涤的面容后,原本绷紧的表情突然之间就放松了下来。

“九郎?”薛崇简板住的面庞,因这一笑而漾出一抹和熙,就连目光也温和了许多。让一众等着看热闹的女人不免不有些失望。

垂眉浅笑,李持盈暗笑不已。这些人不知道薛崇简也和崔涤很熟,就是再怎样,也不会疑心到她和崔涤有什么不可对人说的暧昧。闹出这么大阵仗,还是要让安乐失望了…

“表哥,你不是说不过来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跑过来?”浅笑倩兮,李持盈故作不解。

薛崇简哼了一声,目光在安乐和长宁的脸上扫过,寒声道:“有些人总是那么无趣,偏要闹出事来惹人厌烦…”

安乐气得脸色发青,却不好与薛崇简吵,只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竟是连个招呼都不打。反倒是长宁,笑着指着前面道:“啊,看那只蝴蝶真是漂亮…”说着话,已摇着团扇转身。众女一阵嘻笑,说说笑笑地转开,倒好似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全不见尴尬之色。

如今太平公主势大,虽然不如韦氏一党嚣张,可众女也都是聪明人,她们敢调侃李持盈,当着面冷嘲热讽也不在话下,可和薛崇简硬碰硬却还要在心里掂掂自己的份量。

看着女人都走*了,崔涤终于松了口气。抬头对着薛崇简一笑:“还是二郎威风只要冷下脸这些贵女都怕了…”

“怎比得九郎你…”薛崇简一笑,没有再把后面的话说下去,他只是淡淡的笑。崔涤脸上便现出赧然之色,讪讪地又说了几句就告辞离去。

李持盈也不拘留,只笑着相送。她知道薛崇简一直都看不起崔家兄弟,曾经直斥崔湜不过张氏一流。更或者说,薛崇简对姑母每一个面首都甚是讨厌。如果不是碍着三郎哥哥的情面,怕是对崔涤连话都懒得说一句了。

“崔家九郎与你说什么了?”看似无意,可薛崇简的目光却是紧盯着李持盈:“他们几兄弟一向口蜜舌滑,你可不要真信了他们的话。”

莞尔一笑,李持盈轻推了下薛崇简:“胡说什么,不过是与我说些三郎哥哥的事罢了。”

“说三郎什么了?”薛崇简不以为然地问着,没留意到李持盈转开的目光有刹那的凝滞。

“也没什么,不过是笑三郎哥哥在潞州有美相伴,乐不思蜀罢了。”转过头来,李持盈笑得欢快,可心底却是一声低叹。不是她想瞒着薛崇简。可是她又怎么能够同他直说,说崔涤此来是来提醒她去信告诉李隆基,不可轻易应承了太平公主的提议吗?

这种事,若真直说了才真是糟糕。到底她的心还是偏的。哪怕姑母对她再好,总还是要向着自家兄长。

没有察觉到李持盈的异样,薛崇简只是笑道:“我听说三郎表哥在潞州新纳了个美姬,现在已经有了身孕,怪不得忘而复返。”

“是啊,这已经是三郎哥哥在潞州纳的第三还是第四个姬妾了…”之前一封的家书。嫂嫂还特意说过这事,言词间颇有哀怨之意。

说起来,对王慧君这个嫂嫂,李持盈很是满意。可因为嫂嫂一直没有生育,她就是想劝也无从开口。只盼着三郎哥哥不要因为新纳姬人而冷落了嫂嫂才是。

心里这样想着,李持盈写信去潞州时,便小意地略提了下。又言明太平姑母是什么意思,以及崔涤所言之事。问李隆基是怎么个打算,是真的顺了姑母之意赶回京中还是避之事外呢?

长安距潞州不近,李持盈又没有叮嘱送信的使者快马加鞭,所以直待过了两个月后才收到潞州那边的回信。

在信里,李隆基只说潞州一切都好,尽述潞州风景与逍遥生活,未了只淡淡提了一句乐不思蜀,愿于江湖逍遥。

李持盈便也笑着去回了太平,只说哥哥被美人缠住,暂时兴不起重回长安之心。太平闻言却只是微笑,最后只说了一句“身在江湖,心存魏阙。”

李持盈闻言只是浅笑,答应了再替太平去信相询却不曾有任何承诺。其实,在崔涤来提醒她之前,她就已经意识到此时此刻并不是三郎哥哥返京的最好时机。

且不说贸然插手到姑母与韦氏的争斗之中是什么后果。单只说三郎哥哥在潞州这几年,又何曾只是纳姬作乐,荒yin无度那么简单呢?虽然三郎哥哥信中所提甚少,可是隐约的,她也曾猜出三郎哥哥在潞州绝不会任大好时光就这样偷偷溜走。

与其现在回京,倒不如仍留在潞州韬光养晦,待羽翼丰满之后再做打算呢所以她才特意吩咐那信使放缓了脚步,并不急着收到潞州的信。所谓写信去劝,不过是做给姑母看的罢了。

时间,就在长安与潞州保持两月左右一封的书信中悄然溜走。不经意间,就已又是一年。就在太平公主已经放弃了劝说李隆基回京的打算时,李持盈却突然带来了潞州的消息。

“怎么这会儿又要回来了?难道潞州已经没有美人了不成?”虽然嘴上调侃,可太平的动作却是半点都没有耽误。

因为上官婉儿的插手,事情顺利异常。景龙三年(公元709年)的十月,李隆基终于得以御任返京。

一早就得到了李隆基离开潞州的消息。虽然沿途李隆基一直有派人传信入京,几乎每天都能听到新消息,可李持盈还是日日派了人在明德门外候着。

终于,三郎哥哥还是回来了…

当她迎出十里外终于见着纵马飞驶而来的李隆基之时,忍不住泪水盈盈。近三年了,好象直到这一刻,才觉得心底又踏实下来。

正如她所想的一样,三郎哥哥在潞州果然没有虚度光阴。此次返京,光是身边的亲卫队就胜过离京数倍人马。左右两翼护卫的除了王毛仲外,还另有了一个叫李宜德的侍从。

据说,这李宜德原本也是他人奴婢,因身手了得,悍勇无双,李隆基花销五万钱才得此良将。

不知是不是李隆基厚待李宜德引起了王毛仲的不满。虽然王毛仲从不曾正面说过什么,可阿勒,这个王毛仲的得意弟子却是在李持盈面前嘀咕过:“不过五万钱,还不及我的身家。”

李持盈闻言,只是冷眼看他,虽不曾喝斥,却叮嘱了朝光教训阿勒。这些年朝光的功夫虽然比不上阿勒,可阿勒却偏偏怕朝光怕得紧。李持盈瞧着阿勒大概是有些意思,也同朝光说过这事,可偏偏朝光却一直不曾应下。

“贵主,你刚才可曾见了那个赵氏,果然是倡人出身,恁地妖艳…”

不知是不是没留意听李持盈的话,朝光并没有顺着李持盈的话,而是愤愤然,似为王慧君打抱不平。

“三郎哥哥本就是多情之人,那赵氏…”李持盈话说了一半,到底还是起了疑心,回眸望着朝光。暗在心里思忖。如今她早知朝光当年是三郎哥哥安排在她身边的人,可这些年来因为朝光并未与三郎哥哥有什么纠葛,她也就没有往那方面想过,可如今看来,事情竟好象没那么简单了。

“朝光,我之前同你说过阿勒虽是个昆仑奴,可是人却是不错的,你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

没想到李持盈会突然又旧事重提,朝光怔了怔,才要开口,却瞥见李持盈脸色颇有几分不善。一时间便咽下了到嘴边的话,眼角颇有几分委屈。

秋眉在旁看得分明,想想便低声道:“贵主,阿勒虽好,可到底是个昆仑奴啊”

李持盈冷哼出声:“昆仑奴又如何?比之官奴婢也不见得低贱几分。”

朝光咬住唇,眼中已有泪光隐隐。李持盈回眸望她,虽然心中也有不忍,却还是沉声道:“朝光,你不喜阿勒,我也不会勉强你。可是有些事情,你自己要想明白了:有些念头,还是不要有的好”

朝光一愣,脸色立刻就白了。咬着唇,她呆了很久,才哽咽着道:“贵主放心,朝光知道自己的身份,绝不会痴心妄想的。”

李持盈点点头,声音柔了几分:“不是我不疼你,前车之鉴,你不惧我还怕你受苦呢”

朝光苦笑,垂下头去,想起年前郁郁而终的绿云也是心下恻然。可是,她到底不是绿云…

抬起头来,望着远处渐行渐近的一行人,她的眼睛一亮,旋即又黯了下去。贵主说得不错,她是不该痴心妄想的。如今郡王眼中还有她,不过是因为她侍候着贵主,若她真是痴缠着贵主将她许了郡王,怕是一早就沦为郡王身边众多莺莺燕燕中的一员,早失了爱宠。不是连王妃都…

低声叹息,可目光望着远处正仰面同郡王说话的美艳妇人,到底仍有意难平之意…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十六章 扬威

虽然暗地里许多人隐隐知道李隆基的返京并没有那么简单,可在明面上,却都似乎是深信了李隆基此次返京乃是为着参加来春的春祭大典。

立春日的春祭,乃是为着帝国一年的风调雨顺,而向上苍祷告祈福。在四季祭典中是最重要也是最隆重的。尤其是这一年,现在正紧张筹备的春祭大典将格外的隆重。

只因这次的春祭,将由韦氏充当亚献,在皇帝之后向上苍敬献祭品。在这之前,唯有武则天曾在祭典上充当过亚献。所以,对于韦后一党,来春的祭典最为重要。此时此刻,也就没有多少精力关注返京的李隆基了。

“三郎哥哥今欲何为?”李持盈暗里也曾笑问,很想知道自己这位哥哥是要如何配合姑母对付韦氏的。可李隆基却只是笑着拍拍她的头,转过身去又与众姬欢笑嘻闹。

自潞州返回长安之后,三郎哥哥似乎又回复了从前在长安的生活,日日欢宴,天天畅饮,与京中子弟作乐无度,甚至更甚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