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三章 相约

李持盈闻言默然,双目盯住少年的面容,便觉眼前这少年神采飞扬,眉眼间尽是骄傲之色。隐约的,又有郁郁不得志的苦闷之色。心中不禁被触动。

待听到他说:“我大唐,泱泱大国,四海皆朝,何等强盛?可惜,余眼中所见尽是黑暗,若天下百官俱如胡县令一般昏庸无能,只知阿谀上峰,却对百姓疾苦不闻不问,我大唐江山岂不危矣?”

李持盈终于彻底收起顽笑的心思。定定地望着少年,她沉默许久后终于低声笑出。

这少年,与从前她碰到的都不一样。那样的锐气逼人,仿佛象一把寒光四射的剑。这样的抱负,这样的骄傲,让她仿佛又看到当年的三郎哥哥与表哥…

当年,他们也是满腔热血,可是现在呢?

静默片刻,她忽然问道:“你的雄心壮志是好,可若是真如你所言,天下乌鸦都是一般黑,你待如何?需知,平天下,定四海,不是靠一个人就能成事的。若你身边根本就没有和你志同道合的人你又怎么办?掉进染缸,怎么可能还保持清白呢?”

“谁说不可以”李白愤愤不平。“我不管别人怎样,若我为官,我必为百姓为朝廷呕心沥血,死而后已。”

“当真?”李持盈笑问,可望着少年清明的大眼,她脸上的笑意便渐渐转为郑重。“好我就信你。信你可做出水之莲,不染泥污。如果你十年、二十年后仍能如同你现在一样,有如此高洁的情怀,我便助你成事”

李白一愕,望了李持盈片刻,却忽然大笑:“我却不屑依附裙带关系。”

李持盈浅笑,却并不着恼。反倒悠悠道:“既然你有那么高的志向,又何必困于这小小的绵州呢?蜀道之外,天大地大,那才是你该去的世界…”

“我也有意出蜀,只是…”李白低声一叹:“老父在,不敢远行。”

李持盈闻言,不禁黯然。四年前,阿爷重病,虽然她闻讯后立刻匆匆赶回。却到底没有见到他老人家的最后一面。这件事,一直都令她心存愧疚。

因为李持盈的沉默,李白便也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刻意用好奇的声音问道:“听你口音并非蜀人,定是是从中原而来吧?想来也是途经许多地方才是…不如说与我听听…”

“是啊,是经过了许多地方…”李持盈收起感伤,讲起这许多年她见过的风土人情。讲大漠的风沙,讲华山的险峻,讲大海的无边无际,讲夜泊湖心仰望的圆月,讲漫天遍野的黄花…

“你最爱的是哪一处?”少年的声音低低的,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般。却如箭般刺穿她恍惚的神思。

“我最爱的…是长安高耸入云的含元殿,乐游原春时的蔷薇,在长街怒马鲜衣的少年,秋月下菊花的香气…还有,夏夜里骊山的星光…”垂下眼帘,她忽然幽幽笑道:“我要回长安去了十二郎,若有缘,你到了长安,我必会用最好的美酒款待你…”

怔怔地望着李持盈长身而起,李白似有不舍,却又故意大声道:“你连地址都不留给我,可见是没诚意请我吃酒的。”

李持盈温然而笑:“去了长安,你只寻一个叫持盈的女冠便是。总会有人告诉你如何找我的。”说罢,她忽然跳下巨石,扬声唤了一声。

随着她的喊声,便自竹林中飞驶出两道身影。

李白定睛一看,却是晨间在县衙里见过的那少女。只是…目光定在少女身后面色黝黑,头发有些发卷的青年身上。李白喃喃道:“此相诡谲,莫非这就是昆仑奴?”

阿勒翻了翻眼皮,冷眼瞪了一眼,却没有说话。倒是朝光,嘻笑道:“少年郎倒是有几分见识可不就是昆仑奴嘛可要他为你表演?”

阿勒转目瞪着朝光,似乎是不悦,可更多的却是无奈。李持盈见了,便抿唇偷笑。

这些年,阿勒与朝光两人倒真是有些若有若无的情愫。虽然没在她面前表现出什么,可她是知道的,朝光偶尔会去阿勒的房中过夜。可因为朝光一直都似乎是不愿嫁人,她这个主人便只好故作不知。

嗔怪了朝光一句,李持盈笑着同李白告别。李白怔怔地看着李持盈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

家住长安,拥有昆仑奴,又敢于说那样的大话…这女子真的不是寻常人。

这一夜,他睡得不甚安稳。不时想起女子与他的约定。最后,在天明时下了决心,想要同那名唤持盈的女冠一同出蜀。

虽然可能老父会有些不愿,可这次,真的是他的一次机会。

天一亮,他便匆匆赶往县衙,远远便看到门前正在装行李的车驾,他只道自己赶上了,大喜。才唤了一声“持盈”,车里便探出一人。

他定睛一定,却并非昨日与他饮酒的女子,而是胡县令的娘子紫烟。

他怔了怔,有些迟疑。紫烟却是一声冷笑。“你要找的人,早就走了你也不要想着去追。你是什么身份,也配与她说话?”

李白大怒:“县令娘子果然与胡县令是一对一样,这么狗眼看人低”他逞一时之快,见紫烟气得俏脸发白,心里大快。

可听得一声怒哼,回眸见了胡县令他又觉有些不安。只是奇怪的,明明他恶言相向,胡县令也满面怒容,可偏偏却象是有些忌讳一般不曾怒喝半声。

李白大奇,还没想明白。却见胡县令瞥他一眼,竟垂头丧气地上了车去。

李白挑起眉,正自奇怪。已有相熟的衙役过来笑道:“小白,你是认识了什么贵人,竟把胡县令也收拾了…”

“咦?”李白先是大愕,随即明白过来。定是那持盈…可是,她不是与县令娘子交好吗?怎么会…

望着远去的车驾,他默默出神,过了好一会才一声低叹:“竟是错过了…”这样大好的机会。

他只道自己错过了走出蜀地,大展抱负的机会。可在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自己错过的并不仅仅是一次机会…

有时候,错过一次,便是错过了一世…

轻车小驾,缓缓驶过了蜀道,过了剑门关,不过半月,便入了长安。

重回长安,李持盈难以抑制激动之情。撩起窗帘,不住张望外面街市。

三年多没有回来,长安城更显繁华。虽不是东市、西市,可长街上却仍行人如织。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美的丑的,一眼望去,尽是欢愉的笑脸。

这些年来,三郎哥哥这个皇帝做得委实不错。不只长安城中繁华鼎盛,更盛从前。就连她走过的那些城镇也是丰衣足食,民居安乐…

虽然事先没有传信回京,可当李持盈一行人到了玉真观前时,便已被相候多时的宫中小黄门拦在门外。想是她一路住进驿站时,早有快报入京。

那小黄门一见着李持盈,便忙忙施礼,“公主殿下,可是盼着你了…”

李持盈目光一扫,却是不认识的,脸上神情也便淡淡的。那小黄门却更是毕恭毕敬,“贵主,奴婢这几日一直就候在您这儿,大家可是急着见您呢”

“知道了,你先回吧”李持盈应了,也不理那小黄门,径直往里走去。

那小黄门想是新近当这差事,急于求好。听了李持盈的话,便立刻急道:“贵主,您还是随我一同进宫吧大家可一直在南宫里等着您呢”

沉下脸来,李持盈冷眼望着那小黄门,突然便冷笑了一声。也不说话,便擦身而过。

小黄门一急,还要去追。早有阿勒斜身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沉声喝道:“你没听到我们贵主的话吗?还不快滚…”

“你、你们…可是大家要召见公主的。”小黄门被满身煞气的阿勒吓了一跳,跳后几步却仍坚持。

阿勒冷哼,举起拳头正待施暴,秋眉已经温然笑道:“这位侍人,还请你回禀大家,就说我们贵主刚刚回京,需沐浴休整。便,明日再进宫觐见大家吧”

小黄门气结,有些哭笑不得:“我做了小半年的差事,还没见过什么人居然敢这样拒绝大家的召见…别说那些宰相,就是几位公主,长公主也没见这么样过啊”抱怨过,他又哭丧着脸,求道:“几位,快帮我劝劝贵主吧小的可还要回去复命呢…”

秋眉低眉一笑,“长公主是长公主,我家贵主是我家贵主。侍人,你且放心,便这样回话就是…”说着话,她已递过去一只钱袋。

小黄门不自觉地接过钱袋,正在犹豫间。秋眉已经笑着走进观去。阿勒哼了一声,在朝光等人也走进观中去后,便冲着那小黄门冷笑着挥了挥拳头。

捧着钱袋,小黄门怔怔地看着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一时竟忘了反应。愣了半天,才嘀咕出声:“怎么竟会这样呢这…可是惨了…”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四章 兴庆宫

兴庆宫,又被宫中人称为“南内”,正与大明宫的“西禁”相对。

李持盈的玉真观离兴庆宫并不远。

正值初夏,一路由着车马缓行于长街。耳中听着远的近的喧哗的人声,她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

每次听得这样的人声,她便觉得烦恼渐失。撩开纱窗,她笑吟吟地望着远处车水马龙的东市坊门,笑容便更深了几分。

虽然东市比西市的规模还逊了几分,可因为东市中卖的东西更为奢华名贵,所以热闹程度却并不差多少。

“贵主,可是想要往东市一游?”朝光低声问着。李持盈不禁回眸一笑,摇了下头,便缩回车内。只是人还未靠回椅上,就觉车身一震。不知怎的,车子竟是突然停了下来。

李持盈微微皱眉,朝光已经大声喝斥:“阿勒,你做什么?”

外面阿勒一声低应,声音里颇多委屈:“前面的路被车堵住了。”

正近东市,出入的大多都是些有些背景的。李持盈不想多事,便想叫阿勒让一让。只是她还没有说话,朝光已经冷笑:“是什么人拦了路?你不知贵主事急吗?”

这话,却不单单是为了李持盈了,分明还带着男女间的争锋之意。李持盈垂下眉去,便不曾说话。虽然名为主仆,可这些年相处下来,在小节上,她很是纵容身边的人,尤其是朝光。她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便看着身边的人得到,也是好的…

被朝光一激,外面的阿勒也来了脾气。哼了一声,也不回朝光的话,反倒扬起马鞭,“唰”地一声甩了一下。大声喝斥:“咱家主人有事,不管你是哪个,快快让开…”虽然李持盈一向低调,坐的马车也是普普通通,没有任何标记。可阿勒心中有数,嚣张起来也是十足可恶模样。

果然,他一叫,对面拦住去路的马车上那穿着绸衫的御者也是大怒。指着阿勒便叫:“你是哪路神仙?还敢叫咱们让路你知不知道,这车里坐的是哪个?”

阿勒冷笑:“哪个?我管你是哪个”

那御者又气又恨,大叫道:“告诉你这黑厮知道,车上坐的乃是定安郡主。”

李持盈听得,立刻抬起头来。侧耳细听,只听得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声:“崔安,你和不相干的人吵什么,快点撵开了就是”

这声音,不是定安的,想来是她身边的宫人吧?说起来,倒也有几年不曾见过这位由公主降为郡主的堂姐了。只听说这死了两任丈夫的女人风流依旧,单身了,也照样有大把的美少年围绕在身边。想来,哪怕是前些年的改朝换代也不曾影响了她的美好生活吧?

听到外面阿勒大笑,又有男子的惊叫之声,想来阿勒是真的与那御者动了手。李持盈便瞥了眼抿嘴偷笑的朝光:“去拦住阿勒,这样闹,太难看了。”

朝光一笑,立刻跳出马车去。李持盈在车中,只听得她一声娇笑:“怎么,小耗子,不认识我啦”

不知道她怎么会叫那宫人这样的名字,但显然那宫人是被吓得不轻。在一片沉默声后,李持盈便听到定安的声音:“可是元元妹妹,我竟不知你已经回了长安…”

目光微闪,李持盈笑着撩开窗帘,望着已经下了车的美妇盈盈一笑:“定安姐姐,许久未见。”目光一扫,便瞥见那车中隐约有男子身子一闪而过。李持盈抿唇浅笑,再看定安有些凌乱的胸襟,便有了分数。

虽知李持盈看到了车中的男子,定安却并不显尴尬,反笑容满面地相邀:“元元,既然回来了,不如便到我府上坐坐吧我新买的那两个康国舞伎颇为出众,身材极是健美…”

李持盈闻言,也知这舞伎必不是女子了。淡淡一笑,她也不作客套,直接便道:“现在却是不巧,我正要往南内去,改日吧”

定安闻言,也不纠缠,笑着施礼告辞,返回车上,便立刻吩咐那御者把车子让开了。

阿勒也不多言,冷眼瞪了一眼那脸色发白的御者,便扬鞭而去。

一旁路人见状,不禁窃窃私语:“那是什么人?好生嚣张,竟连定安郡主都要让道?”

“嗄你这年轻人,莫不是初来乍道?就是听定安郡主说话,也知那车中便是九公主了”

“九公主?”这穿着一身白衣,眉目清秀的少年扬起眉,惊问:“难道竟是那位出家做了女冠的玉真公主?”

负了双手,他遥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低喃出声:“原来,他便是玉真…”

缓缓而行,车马渐近了兴庆宫。望着面前连绵的宫墙,飞翘的屋檐,李持盈不禁低声一叹。

风中,铜铃的清响回荡不息…

这座华美的宫殿,正是当年的五王宅。早五六年,便重新改建成了宫殿。

当年不过三尺的坊墙,一早就被高耸三丈的宫墙取代。那古朴的坊门也变成了高大的宫门。当年,五王宅曾是她童年时光的向往。是她逃避相王府的乐园,可是现在,那些美好的时光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低低叹息,她撩开纱窗,望着一路行来的宫景,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当年的模样…

“贵主,听说大家现在长年住在南内,很少住在大明宫的。”朝光低语,缓了缓,又道:“现在最是宠的是武昭容啊”

李持盈挑起眉来,默不作声。四年前回长安时,她也是见过武贞儿的。那时候,她已经很受宠,风头之盛,远盖过当初最得宠的赵丽妃与刘才人等人。那时候身为皇后的王慧君也曾拉着她抱怨过,只是听再多多的抱怨,再不喜欢武贞儿,她也不能做些什么。

就算再受宠,她不过只是皇帝的妹子,哪里有偏帮嫂嫂去得罪哥哥的道理呢?只是,这武贞儿…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啊四年前,武贞儿所出的李一夭折时,三郎哥哥是如何悲痛,她是看在眼中的。三郎哥哥的子女甚多,可唯一一个由他亲自取名的却只有这个李一。当初听到这个名字时,李持盈便觉太过了。及至后来那孩子夭折,她便更觉是这孩子福薄,无法消受这名字所代表的含义。

那时候,她倒不太担心。入宫数年,武贞儿一连生了两子一女,却都不曾活下来。一个没有子嗣的女子,便是再受宠也不长久。可是现在情况却是有了些变化。听说去年初,她又失了一个儿子,现在养在大郎哥哥宋王李宪(李成器)府中…

想来,因为这个孩子,皇后也是大感威胁吧

心中暗自思忖,李持盈面上却仍是如常,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朝光的话一般。朝光见此,也不敢再多言。

原本是想先见皇后王慧君的,不想,还未走到皇后宫中,便被高力士载住。

“大家果然是猜中了贵主一回来必是先来见忠王的。”高力士笑着上前施礼,道:“贵主,大家在沉香亭设了宴,皇后娘娘与忠王也在。贵主还是移步沉香亭吧”

“沉香亭?”李持盈想想,便笑了起来。当年的兴隆池,如今已经改作“龙池”。这沉香亭,便是当年那汉白玉台。想来,三郎哥哥为了她的接风宴,也是费了些心思的。

她正想着,高力士已经笑道:“大家说了,贵主当年,最爱的便是龙池中的那些荷花。这次回京,怎样也是要好好赏玩的…”

李持盈一笑,并不说话。心里却是低低一叹:当年,她最爱的可不是兴隆池的荷花,而是曲江中…那些泛舟江上,低语欢笑的日子啊随在高力士身后,缓步而行。还未走近,便已闻到浓郁的草木香气。

园中的牡丹已然落尽,只余浓茂肥壮的枝叶,虽无花香,却也泛着草木清华之气。远处,又有清淡的荷香隔水而过,若有若无,勾起淡淡情丝…

丝竹之声,袅袅而来,和着男子的欢笑,让人闻之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笑。

走得近些了,李持盈便看到正抱着一把凤首箜篌的李隆基。张口欲喊,却又下意识地收声。她怔怔地望着那自花丛中边舞向李隆基的妖娆舞影。一时间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些发酸…

原以为,三郎哥哥只会宠着她一个人,只为她的舞而亲自奏乐的,却原来,如今她已经不是三郎哥哥最宠的那个。

翩翩而舞的武贞儿回眸对李隆基璨然而笑,李隆基便大笑起来,竟上前一步和着音乐与她共舞起来。舞步交错,两人目光一对,便会心而笑…

苦笑着摇了摇头,李持盈不得不承认她不喜欢武贞儿,或许是因为她分薄了三郎哥哥的爱宠吧可是,原本她就不该奢求自己永远都是三郎哥哥最重要的人啊毕竟,他们都不再是从前那样只能依靠着彼此的孩子了…

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来,露出灿烂的笑容,正待开口呼唤。李隆基已经似有所觉地停下舞步,转过头来。

目光一对,李隆基落在琴弦上的手便霍然停下。静了片刻,他扬起眉,笑了起来…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五章 后妃

终于,还是留在长安。

或许是因为李隆基那一句“倦鸟尚知归,我家九妹难道便不知亲人念你吗?”

或许是因为已迁往亲仁坊独居的豆卢阿母虽然一句怪责都没有,可温柔的眼神中却隐隐带着期盼之意。

更或许是因为小小的李亨牵着她衣角时那份无言的眷恋…

李持盈最终还是决定留在了长安。在长安,她是玉真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妹妹,是整个长安城中权贵都争先拉拢的红人。

只是,到底如今的女人们已经势微,再不象武皇时或是中宗朝和前朝一般风光无限。

就连玉真这个被所有人视为将会成为第二个太平公主的公主都显得极为低调。

说她低调,是因她从不未参与政事,更不曾如太平一般开府设官。之前那些个还想着通过公主门路,再辟“斜封官”盛况的人只能失望而回。

对于所有期望能透过裙带关系成为大唐新贵的人来说,“斜封官”的存在就意味着女人参政的权力。如今“斜封官”算是在开元年间退出了政治舞台,那他们就是想借助女人之势也成了奢望。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迟,便有人发现了他们所认为的那个清心无欲,一心向道的玉真公主远非他们所想。

座落于辅兴坊的玉真观,自从玉真公主回来后,便日日夜夜笙歌不绝,门前车水马龙之态尤胜当年金仙观最盛之时。只是,不同于当年金仙观中凡是年少俊美的男子便可出入的规矩。今日要想出入玉真观,还要看你是不是真有那个本事…

因有无数稍有名气的诗人自玉真观中传出最新诗作,又有传某某某因玉真公主举荐而作了官云云的传说,一时间,坊里便有传言,说玉真公主大概是要效上官昭容的作派了…

“贵主,你可曾听到坊间是怎么说您的?奴婢听着,觉得那说的都不知是谁了…”朝光掀起眉,因李持盈只与秋眉低语说笑,便又拔高了声线:“贵主可要奴婢去教训那些多嘴多舌之人?”

李持盈愕然,回眸相看:“休要多事,他们要怎么说就随他们好了。你不都说不知他们说的是谁了吗?”

她也知自己近来行事,未免过于高调。可留在长安,她已是应承了三郎哥哥要为他选拔民间拾遗的,所以这诗酒之宴还真是没办法停下。不过,虽然有时候听到有人在宴上摇头晃首地诵着狗屁不通的诗文时也是浑身不自在。可至少因为这样的欢宴,她夜里不会再觉难眠…这样夜夜笙歌,倦极才眠,又哪里还会觉长夜苦闷,无法安睡呢?

苦笑着,她抬起头,便发觉秋眉的神情有些古怪,竟不知是在望向什么地方。

皱起眉,她低唤了一声,秋眉才恍然应声。“刚才,好象是…”

“贵主…”秋眉的话还没说完,前面已有宫人匆匆奔来,面带惶急地问道:“贵主,您可曾见到忠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