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儿?他怎么了?”李持盈皱起眉来。她今日来南内,就是想探望王慧君与李亨的。

见那宫人吞吞吐吐的,她便有些不悦:“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皇后娘娘呢?”

那宫人垂下头,还在犹豫,远处已有一群宫人簇拥着王慧君疾步而来。

“元元,你来得正好。亨儿不见了。”王慧君神情惊慌,似乎是有些失了分寸:“我不过是才离了片刻,竟找不到他的人…会不会是——若是那小贱人害了亨儿,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嫂嫂”李持盈低喝一声,皱起眉来,还未开口劝慰。一旁秋眉已经禀道:“娘娘,奴婢刚才看到忠王的身影,好象是往西边去了…”

“西边?”王慧君还在沉吟,她身边已有女官道:“莫不是去了金桂院…杨才人那边。”

王慧君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李持盈见了她的脸色,便别过脸去,不言不语。

李亨如今也有10岁了,一直被养在王慧君身边。王慧君爱其如子,可到底始终也没有得到三郎哥哥首肯收为嫡嗣。这些年她在外甚久,不知王慧君与那杨氏是何等关系,可现在看来,竟似乎是王慧君对杨氏与李亨相见颇为避忌…

“元元,我去接亨儿,你…”王慧君温然浅笑,可目光却是带出审视之意。

李持盈见了,自然知道她有些忌讳,便笑道:“嫂嫂自便,我倒想随意走走…”

王慧君也不多言,自带着宫人离开。李持盈却是一声低叹,也不理跃跃欲试的朝光,便要走道回府。却不想,才走出不远,便撞上了她在南内最不想见着的一人。

远远的,见到在宫人簇拥下缓行赏花的武贞儿,李持盈便想避开。却不想武贞儿却已经望见她。离得尚远,便已经大声唤她:“元元姐姐…既已来了南内,怎么不看看我就走呢?”

“昭容不必多礼,我不敢当…”李持盈轻描淡写,避开了她的施礼。她可不想回头便成这女人口中以势相欺的恶人。

虽然礼数周全,可李持盈的态度却实在冷淡。武贞儿便抿着唇,似乎万般委屈,怯怯地道:“姐姐莫非是生我的气?你我既是姑嫂,又是表姐妹,我若有什么做得不对,姐姐尽管说就是,贞儿必然会改…”

李持盈闻言,不禁挑起眉来:“姑嫂?昭容口误了,这宫里我便只唤一人作嫂嫂的…”

脸色骤变,武贞儿没有想到李持盈竟这样一点情命都不留。心中又气又恨,可脸上却仍是怯怯的表情。

“是贞儿失言,姐姐也是知道的,贞儿从前便爱慕姐姐。所以每次见到姐姐便总有些失态…”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持盈已经冷笑出声:“爱慕?武昭容爱慕我什么?虽为亲戚,可从前你我见面的次数一手都数得清了,你知道些什么?而且,我只当那一夜之后,你见到我便会怕得要哭呢”

她迫近一步,脸上尽是揶揄之色。在李持盈身后的朝光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武贞儿目光一转,脸色更形难看。她如何还认不出这出声嘲笑她的便是当年那个对她拨剑,险些把她吓到的那个奴婢呢?

新仇旧恨,一起袭上心头。她睨着朝光,冷笑道:“大胆奴婢,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这般放肆”她才低喝一声,自有身后有些头脸的宫人立刻上前指着朝光的鼻子骂,甚至大有动手教训的意思。

朝光一声冷笑,闪过那上前就想打她耳光的宫人。目光却是询问地望向李持盈。李持盈冷下脸,冷幽幽地望着武贞儿:“武昭容不会是忘了我这婢女身手如何吧?”

武贞儿一窒,也是心存顾忌。只是她还没说话,朝光已经发飙,竟是直接揪住那不知进退的宫人的手,一下子就把她甩在地上。也不知是朝光使了什么暗着,那宫人捧着手臂满地打滚乱叫。骇得武贞儿也脸色发白。

李持盈偷笑,可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淡淡说了几句不相干的客套话,转身便走。只是她还未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惊叫“贵主救命”。

她茫然回头,看着那跌跌撞撞闯过来的宫人,辩了半天才认出似乎是李亨生母杨氏身边的宫人。

心头一惊,她顾不得再有所避讳,忙快步迎上那宫人,也不多说,先就往西大步而去。

原本还气得脸色发青的武贞儿望着李持盈渐远的背影。不禁挑起眉,有些厌恶地瞥了眼那仍倒在地上的宫人,待她收声才沉声吩咐:“还不去快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氏那边?或许是…”她的眼睛一亮,原本发青的脸色便渐渐缓了下来。或许,是个机会…

李持盈一路小跑,人还未走进去,就已经听到王慧君凄厉的尖叫:“你不要再装了”

又惊又愕,她顿了下才快步而入。才一进院中,就见杨氏跌跪在地上,半抱着王慧君的腿,伏地而泣。

王慧君却是半侧过身,恨恨地瞪着杨氏。而不远处,李亨则面露惊惶之色。似乎是想要上前,却被几个宫人紧紧拉住…

一时之间也被院中的情形惊到,李持盈犹豫了一会儿,才笑道:“这都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这么多宫人看着,岂不是失了身份杨氏,你说是不是?”

杨氏哽咽一声,忙抹着泪起身。王慧君却是扭头望着李持盈,“元元,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什么?”李持盈淡淡一笑,转身过去拉了李亨,“秋眉,先带亨儿回去休息。”

“姑母,”李亨涩声轻唤,与李持盈目光一对,却又收声。垂下头便随在秋眉走了出去。离去时竟是没看院中对峙的生、养母一眼。

看着李亨走了出去,李持盈才转过身来与王慧君面对面。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就象王慧君所说的一样。任何人看到这样的情形,都会想到是王慧君以皇后之尊欺负了杨氏。就连李持盈,也不得不往这上面想去。

“嫂嫂,回去吧”深吸了一口气,她低声说着。

王慧君闻言,却反倒更激动:“我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信我?杨氏,你自己说啊说啊…”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六章 宫中争斗

被王慧君一推,杨氏踉跄了下,咬着嘴唇怔了半天。她才抬起头来,一双大眼尽是哀凄之色:“贵主,是臣妾的错,娘娘什么错都没有…”

虽然明明是在为王慧君开脱,可她凄然的眼神,颤抖的嘴唇,分明就是与她说出的自相矛盾。

王慧君恨恨地瞪着她,还没有开口喝斥。刚才去找李持盈的那个宫人已经猛地扑过去跪在地上。

哭道:“皇后娘娘,不是我家娘娘叫了忠王过来的。是奴婢见我家娘娘整日以泪洗面,实在可怜,才去求了忠王来探问她…真的不关我家娘娘和忠王的事,您要罚就罚奴婢…奴婢、奴婢愿替我家娘娘死”

李持盈皱眉,抬头望着气得发抖的王慧君,不禁暗自低叹。虽然皇宫争锋,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王慧君就是心有恶意,也不会做得这样难看才是…

望着伏下身抱着那宫人哭得楚楚动人的杨氏,李持盈掀了掀眉,才要开口,却听身后竟传来一声闷哼之声。

微微一怔,她回过头去,望着立在门前的李隆基,一时说不出话来。眼角瞥过跟在李隆基身后的武贞儿,她如何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也看到了李隆基,王慧君又气又怒,抬脚就踹开紧抓着她腿的宫人。那宫人应声倒地,叫得极是凄厉,也不知是被踢到哪里了。

李隆基见此,面上怒色更甚。见王慧君举步走向他,他却是怒哼一声,拂袖而去。竟连李持盈也没有望上一眼。

王慧君脚步一顿,旋即追上,凄历地叫着:“大家三郎三郎…”

没有象那些宫人般跟在王慧君身后跑出去,李持盈垂下眼帘,静默片刻后才低声问:“何苦呢?当初不是你心甘情愿的吗?”

一片死样的静寂中,她以为不会得到答案。可过了半晌,杨氏竟苦笑道:“什么样是心甘情愿?多年后不曾后悔才是真的心甘情愿…贵主,你应该明白的。”

李持盈默然,静了片刻,才转身而去。

没有再逗留于宫中,她径直出了南内,返回玉真观。到了黄昏,秋眉回到观中。只婉言道:“大家让皇后娘娘把忠王送回给杨氏,可奴婢看娘娘的意思,是不肯的…娘娘叫奴婢请贵主务必要进宫见她一面。”

李持盈皱眉,也不说愿不愿,只说倦了,便命众人退去。可人散去后,她却是怎样都无法入睡。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禁不住低叹:是啊,人总是会后悔的…

第二日再去南内,便听说昨个夜里皇帝是宿在杨氏宫中的。这是多年来皇帝首次在杨氏宫中过夜。大概若不是昨日那一场闹剧,他早就忘了还有杨氏这样一个嫔妃吧?

“那狐媚子竟敢拿着我来做戏…”王慧君大恨,因为气愤,便连一惯的风度也失去。

李持盈默默望她,过了许久才低声道:“嫂嫂与当年大不相同了…”

“元元,连你也疑心我要害杨氏?”王慧君先是大怒,可听到李持盈淡淡道:“我还记得那个春日,洛水之旁的桃花林”时渐渐敛去脸上的怒意。

苦笑着,她黯然低语:“是啊,再也不是从前了…”

回不去了那时候那个英气飒爽又带着女儿娇媚之气的少女只活在那洛水桃林中的春日里。

“嫂嫂,杨氏到底是亨儿的生母,骨肉相连,你就是再…”没有继续说下去,李持盈转身离开,隐约听得身后王慧君突然迸出的哭声。

想来,这次她便断了将李亨正式过继的念头。可是,在这宫中,没有个孩子又怎么过活呢?

她心中黯然,思忖许久,还是决定见一见三郎哥哥。从前,她可在五王宅中来去自如,从不使人通传。可如今在这南内,便再无从前般逍遥。虽然三郎哥哥从未曾说过,可她不自觉间已经放低了姿态。

在“大同殿”外停下了脚步,她望着迎上来的高力士笑道:“如今也是大将军了,这般小事也要你亲做,我怎么过意得去呢?”

“贵主这是要折杀奴吗?”高力士弯着腰陪笑道:“便不说别的,单只贵主当年救命之恩,奴便至此难忘。”

李持盈一笑,未置可否。虽然高力士从之前到现在,一昧对她示好。可她不会忘记当年高力士是怎么投到三郎哥哥门下的。那样的投诚,说得好听是为国尽忠的义士。可说得难听些些,却到底是见风使舵的小人…

也正因为这,她从来都是对高力士很客气。虽然看着不过是些小人物,可有时候却会成为要命的催命符。她不会忘记皇伯父是怎么死的…

客套几句,随着高力士走进大同殿,她才惊讶地发现武贞儿竟也是在殿中。没想到,她竟不只是在后宫活跃,竟连三郎哥哥处理政事的地方也容她自由出入了…

心中不悦,李持盈也未掩饰,甚至是有些故意地表露出来。

武贞儿瞥见,便垂下头去。静默数秒,竟突然对她深施一礼,柔声道:“昨日贞儿开罪了姐姐,是贞儿不对,这里给姐姐赔礼了…”

委委屈屈的声调,当真是我闻尤怜。李持盈却是挑眉一笑,不闪不避地受了她一礼,却不说话。

李隆基却是皱起眉来,望着李持盈平声道:“元元,既是贞儿已向你赔罪,你便原谅她吧她比你还小呢,你总要有个姐姐的样子…”

李持盈霍然而起,挑眉冷笑。虽然近年来性子早平和温善,可今日当着兄长的面前,她竟又似当年那个性如烈火的暴戾少女。全不管对面的是九王至尊,真命天子。

“三郎哥哥竟也要我有个姐姐的样子?真是奇了我还当自己这一世都是别人娇宠着的小妹,只要知道怎么做个妹妹就好了呢?”她冷哼一声,厉声道:“三郎哥哥,虽然我未曾说过,可朝光是你送到我身边的人吧?这些年来,她一直尽心尽职,视我为天…我且问你,有人要打朝光,可是在打我的脸,在打你这个皇帝的脸?”

挑起眉,李隆基转过头去望了一眼武贞儿。忽然低声一叹,婉言道:“贞儿,你且先退下吧”

武贞儿面色一变,虽然望着李隆基的目光尽是委屈之色,却仍是默默地施礼退下。

李持盈冷笑一声,先是得意,细思后却又觉得心惊:能够如此隐忍,这武贞儿比她还会装乖巧扮可怜。

听得武贞儿的脚步声远了,李隆基才望着李持盈,低声叹息:“元元,你可是生哥哥的气了?”见李持盈不吭声,只是扭过头去沉着脸。他先是扬起眉,但立刻又软了下来。“你啊,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一生气不是大吵大闹,就是根本就不理人…”

李持盈咬着唇,回过头望着李隆基,浑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般,眼中尽是控诉之意。被她这么一望,李隆基就是有再大的怒火也发泄不出,只得又如少年般放低了姿态哄着她。见她破涕为笑才松了口气。

瞥见他如释重负似的表情,李持盈抿唇偷笑。她自知戏不可做得太过火,自然是一哄就好。若真是还如小时候,她这会儿怕早就狠狠捶打着哥哥大骂他的坏处了…

心中怅然,她嘴上却怨道:“哥哥偏心自纳了这武贞儿之后,心里便再无后宫诸人和皇后,所以也早就厌了元元多事…早知这样,元元还不如不留在长安了”

“元元”忍着怒意,李隆基低喝了一声。李持盈却仍不停嘴,只道:“三郎哥哥,嫂嫂最与我交好,我不能不为她说话。更何况,她是大唐的国母,你本来就该对她好些才是。我不管,我要嫂嫂为我生下嫡亲的侄儿,你今晚定要去她宫中才行…”

“元元,这些事岂是你…”李隆基还未说完,李持盈已如一阵风般旋出去,拉着高力士叮嘱道:“力士,我可把事情交给你了。今晚若三郎哥哥不是宿在皇后宫中,我可要找你算帐呢”说着,也不理李隆基在后一叠声地唤她,竟就这样扬长而去。

李隆基哭笑不得,许久,才一声长叹。高力士便凑近笑问:“大家,今晚可真是宿在皇后娘娘那里?”

李隆基白了他一眼,“可是怕玉真公主真找你的晦气?”

高力士只是笑,却不说话。

李隆基摇了摇头,按揉着太阳穴,久久不语。就在这时,高力士忽然低声问:“大家可要去武昭容宫中看看?奴刚才瞧见昭容的神色不大对,好象是一直哭着走的…”

李隆基一愕,立刻就站起身来,只是才起身,他便又坐了下去。沉默许久后,他突然沉声道:“传秘书监姜皎来见”

高力士闻言,心中一跳,却仍是面无异色,缓缓应诺,自领命而去。

李隆基坐于案后,手指轻敲着书案,颇有烦燥之色。竟至自语出声:“这却怪不得朕,你实不该唆使元元也干涉后宫之事的…”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七章 白衣少年

惘然不知此刻宫中暗涌汹涌,李持盈才一从南内出来,就被歧王李范拦个正着。

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李范扬声叫道:“元元,今**那酒宴可还是要照常举行?”

听到他问,李持盈便倚着窗子奇道:“四郎哥哥怎么竟这么好兴致?你府上不也是日日欢宴吗?怎么反要去我那里凑热闹?”

这话却是问到了点子上,这些年来,诸王“低调”更甚从前。自然,这所谓的“低调”是指他们在朝政方面。虽然各有职务,可却几乎都不过是担着闲职罢了。镇日里无非是于府中笙歌诗酒为乐,甚至少于朝中重臣接触。唯一一个常与外接触的歧王李范,所接触的也多是些风流文人。

虽然偶尔也有象雍王李守礼一样打猎游冶惊扰百姓之类的事情发生。可总的来说,居于长安的诸王仍是极守本分。

李隆基也常常于南内登上花萼相辉楼而望,听着周围诸王宅中丝竹悦耳,便面露欢欣之色。世人都说今朝天子之家兄友弟恭,千古少有。可谁知,隐在这样的和睦背后是怎样的取舍?

李持盈此时一句话问出,瞥见李范不变的笑脸,心中却是微微一刺。想想,她便又和缓了声音,笑道:“四郎哥哥若是要来,最好不过。只是你若来了,可要为我弹上一曲琵琶。”

李范闻言大笑:“这你不用担心,为兄今日便是要为你介绍一位琵琶高手。此人妙手,不下于你…”

话还未说完,他便有些悔意。自那一年李持盈一曲《陈隋》断了琴弦后,她就再未弹过琵琶。好好的,他怎么竟偏偏又提了这个…只是,或许,今夜见了那人,元元便会不再纠结于前事呢?

他心中思忖,越想便越觉欢喜。李持盈却不曾留意到这一向开朗的兄长稍瞬即逝的一抹忧思。

李持盈也没有多想别的,象这样的酒宴,玉真观中已举行过多次。想来,四郎哥哥也是想要凑凑热闹,见见那些自忖文才过人的拜谒人吧?

这一日,玉真观中灯火通明,嘉宾如云。

虽往来侍奉的宫人多着着道袍,可飘袅的道袍随风拂动时更显出窈窕的身姿,看在前来拜谒的那些文士眼中,反倒更添几分诱惑。只是到底知道身份,不敢在玉真观中放肆。

便有人悄声道:“大兄,待宴席散了,便生平康坊去可好?”

那被他低唤的男人回头一笑:“真是傻子,眼前美人如云,你居然要去什么平康坊,岂不煞风景”

“美人是美人,可只能看不能吃岂不苦也?”刚才入门时还一本正经的斯文男子捋着胡须,目光随着正走过身边的丰盈女子而转动,眼中现出一丝异样的光芒。“我听说观中的女冠都是从宫中放出的宫人,是圣人特意派来服侍公主的。只不知…这些宫人是不是也曾经服侍过…”说到最后,他捏着须尖,嘿嘿笑了两声,却没有再说下去。

另一个却是曾经来过玉真观赴宴的,便笑着压低了声音:“你说的事我是不知,可我知道这些从宫中出来的女冠也是年纪不轻了,不比那些什么都不晓得的雏儿…只要你有意,她有情,要成就好事还不简单。如果你生得仪表堂堂,说不定今夜还可成为…那位的入幕之宾呢”

虽然说得含糊,可凑在一起的几人却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人。目光一对,不禁都yin?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却突听一声冷哼,一人在旁朗声道:“衣冠禽兽”

面色一变,几个文士又怒又窘,转目看去,却见身后一白衣少年亭亭而立。见这少年头戴白恰(布帽),身着一件直领襕衫,身上除了腰上压衣的那一方玉佩外再无其他饰物。

几个文士便先生了轻蔑之意。只觉这不知是哪家刚及冠的少年竟跑到这儿来大放撅词,真是可恼。又有见这少年面白如玉,眉目清雅的,暗在心中嫉妒。便哼道:“哪家小子,莫以为生得清秀几分便能攀上妇人之裙竟这样目无尊长”

他出声喝斥,本道少年必要怕了。却不想这白衣少年虽生得文雅,可性子却是高傲,竟是左顾右盼后笑问:“尊长何在?怎么我看来看去都只见得一群畜生?就是着了人的衣衫,也掩不住人形…”

那人大怒,正要怒喝,却被同伴一把拉住,低声劝道:“莫要闹出事来还是算了…”便人一劝,原本还要发威的男人便狠狠瞪了一眼那少年,转身便随同伴往旁边走去。只是才走出几步,却突觉眼前一暗。

骇然抬头,他望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黑面卷发,分明就是个昆仑奴的男子,错愕地眨眼。正待喝斥这昆仑奴拦了他的道,早有识相的低头问好:“勒郎,一向可好?”

文士低头陪笑,异常谦卑,可那昆仑奴却只是冷笑:“滚马上都滚出观去”

“你这恶奴,我等都是公主的贵客,你竟敢…”惹事的男人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一只大手拍中面颊。吃痛惊呼,可呼在他脸上的手不曾收回反是狠狠地在他脸上转了两圈。

“我只数到二,若你们还在我面前,就休怪我对你们这群王?八?蛋不客气啦”阿勒冷沉着脸,沉声喝道:“一…”还没等他数到二,刚才还一副威武不能屈的书生们已经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冷笑一声,阿勒抬起头遥遥望着正转过头来望他的白衣少年,深深一礼,便闪身而去。

才回到后堂,便被朝光喝斥,他憨憨地一笑,也不分辨,只道:“刚才在外面见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你看谁都有意思”朝光沉声喝着。听到内堂传出一声低笑,便有些脸红,瞥了阿勒一眼,她转身迎上李持盈。笑道:“贵主,不知今夜会不会有真正的才子…”

“这世上识字的人何其之多,可真才子…”李持盈抿唇而笑,忽然有些遗憾,“在绵州遇见的那个少年倒象是个有才学的,只可惜听得过于心高气傲,只不知那样的人在官场中到底能不能存活下去…”

暗暗叹息,李持盈缓缓走进前堂。人还未走进,已先听到乐声。隐约听得李范的笑声,她不禁低眉浅笑,有些好奇四郎哥哥会引荐什么人。

抬眼望去,但见一群绿衣女子正于堂上翩翩起舞,跳的却是一曲绿腰,只是不知为什么,在舞伎当中,却竟然夹了一个白衣少年。

虽然有些突兀,可那白衣少年翩翩而舞,姣若游龙,飞若惊鸿,婉如飞雪漫舞,竟是与那些舞伎配合得恰到好处,将《绿腰》的轻盈,典雅之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见到此景,李持盈不禁抚掌大赞。恰好那白衣少年抬眼望来,与李持盈目光一对,她的心不禁一动。许久,没有见过这般清澈的眼眸。仿佛是清晨荷叶上的第一滴露珠,竟是将她整个人都映在里面。

恍惚了下,她才看清这少年的容貌。但觉这般清雅的男子近年来真是少见,不知怎的,她竟是想起当年的一个人。只是,眼前这人又不似当年那被称作“莲花六郎”的男子般,令人一见便觉只是生了张漂亮面孔的人。便是他的眼眸,一望之下,便令人觉得他必有皎如明月般的灵魂。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微妙得让她自己都没法解释。但不得不说,面前这个少年真的令她印象深刻。

“此人何人?”她低声问,望的却是坐在右上首的李范。虽然没人告诉她,可她就是有种感觉,此人必是四郎哥哥今日想要引荐于她的那人。

果然,李范挑眉一笑,故作神秘地道:“知音人”

李持盈转目望着他的笑容,怔了一怔,忽然就回头喝道:“取我的琵琶来”

随在她身后的朝光闻言一怔,才立刻往后面跑去。李范却是大乐。别人不知,他却是清楚这几年来,李持盈虽不再弹琵琶,可却从未把自己的琵琶借给过任何一人。看来,今日之事竟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