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廉年越发焦躁,耐着性子道:“这许多天来,犬子都是白日昏睡不醒,晚上大哭不止,如今正是白天,他又怎么会哭?我方才就在他旁边儿看着,醒也不曾醒来过。”

高建见老爷动了真火,忙陪笑解说。

穿过角门,是一条狭长夹道,地上青砖铺成,墙外几棵大树,都有些年头了,枝冠张扬,遮天蔽日,横斜交错的树枝将苍灰色的天空割裂成许多小片,如天然织成的一张大网。

曹廉年见阿弦并不听自己的话,忍着恼火,冷笑道:“这会儿尚未入夏,还不是开花的时候,只怕要让十八子失望了。”

方才迎接两人进内,还口称“十八弟”,此刻自然是因不满之故。

阿弦置若罔闻,走了会儿,来至花园月门处,果然是偌大的一片花园,因春寒料峭,花草连个芽儿都没有,仍是一片苍色。

阿弦穿门而入,高建正要跟着去,曹廉年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拽住,咬牙低声道:“这到底是要怎么样?我儿已经命悬一线,我着实没耐心陪着你们来这里玩耍。”

高建暗中叫苦,只得暂且支吾,正在拉扯解劝,忽然听到花园中一阵响乱。

两个人不约而同住口,高建第一个反应过来,回头见院中竟已经没了阿弦的影子,他一惊非同小可,也不顾曹廉年如何,只撒腿往里就跑,身后曹廉年呆了呆,忙也跟上。

原来在两人说话的当儿,阿弦沿着鹅卵石的甬道往内而行,虽然是初春,花园中草木未曾张开,但有的花树甚是高大茂密,渐渐地遮住了头顶日头,眼前的光线寸寸昏暗起来,寒风嗖然,阴气逼人,而脚下这条甬道就如一条黑灰色的大蟒,盘旋蜿蜒,如通向什么神秘令人忌讳的所在。

但是让阿弦一直往内的,却是那萦绕耳畔的哭声,始终不停,像是在指引着她一样。

若是在以前,阿弦自然会置之不理,但是今日不同,受人之托则忠人之事,她几乎本能地猜到这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哭声,必然就跟曹府婴儿夜哭不停有关。

直到她看见前方一丛簇簇的垂枝连翘,如同美人的蓬发似的披散着。

就如曹廉年所说,此刻院中百花千草都未生长,但偏是这一大簇连翘,竟开了无数金灿灿地小小花朵,煞是醒目惊艳。

那哭声竟似从连翘丛中传来。

阿弦屏息静气,一步步来到花丛之外,举手将花枝撩开。

忽然间手心剧痛,她忙缩手看时,却见掌心被划出一道血痕,打量再瞧,却是被一支折断了的连翘枝子刺伤,尖锐的花枝像是一支锐利的箭镞,猝不及防便在她手上留下伤痕。

几乎就在她拨开花枝的刹那,耳畔的婴儿啼哭声戛然静止,似凭空消失。

而她也已经看得分明,眼前,十几根长条连翘不知为何折了枝子,但这并非重点,重要的是,在花丛底下,有一口黑洞洞地井,幽幽地像是一只天地之眼。

凌乱的脚步声,是高建鸡飞狗跳地窜了过来:“阿弦!”声里掩不住的紧张,见她好好站在花枝前,急一把拉住,“怎么样了?”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已经看到她掌心里透出一抹鲜红,顿时直了眼:“果然又伤了?”

曹廉年也气喘吁吁地跑到跟前,正不知所以,阿弦问道:“曹老爷,这口井家里还用么?”

曹廉年毕竟是个曾走南闯北的人物,只是先前情急乱性,失了分寸,此刻终于回味过来,见阿弦如此问,便道:“这是一口枯井,早已经不用了的,怎么?”

阿弦皱眉道:“井里有东西。”

任凭曹廉年见多识广心阔胆大,也忍不住嘶声惊心:“什么东西?你、又怎么知道?”

阿弦道:“井边的花枝都折了,一定有人弄鬼。下去看一看就清楚了。”

曹廉年心头凛然,顾不得再问,忙回头去叫人。

高建见差事果然有了着落,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因见曹廉年正吩咐底下行事,他便低声对阿弦道:“才进门的时候你说小孩子哭声,然后就直奔这边儿来了,难道那哭声竟是从这……”

瞥了一眼那井,居然不大敢问下去。

阿弦也不回答,只轻车熟路地从腰间的囊袋里摸出一个粗瓷瓶,用牙咬开塞子,往右手的伤处撒落。土黄色的粉末覆盖在伤口上,那血慢慢地便止住了。

高建满面懊悔,惴惴道:“方才我大意了,该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才好。幸好陈大哥不在城里,不然又要一顿好打,说我们不知道护着你了。”

阿弦听他提起陈基,才一笑:“不打紧,是我自个儿不留神。”

高建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之前陈基在城内的时候,并没详细跟这班弟兄们交代,所以大家伙儿所领会的,只是不管是谁跟阿弦出差,巡街也好办案也好,一定要好好地跟着,谨防什么意外。

起初众人都不当回事儿,只以为因十八子年幼体弱,陈基是叫保护兄弟之意,也是应当的。

然而隔三岔五,不知怎地,阿弦身上总会多添些伤口,衣裳底下的大家伙儿自然看不见,但是那手上脸上,却是藏不住的,且偶尔伤重些,走起路来都有些不便,几乎让人以为她是被谁折磨过。

后来渐渐有人同阿弦巡街等,就也亲身经历过不少奇事,比如明明两个人好端端当街走着,不知如何阿弦就会凭空跌倒,或者下雨天立在屋檐下,头顶会掉下一块儿瓦片,偏打在她的肩头——那一次若不是陈基眼疾手快,打中的就不是肩头而是额头了。

总之这些围绕在“十八子”身上的怪事,大家虽知道的多,啧啧称疑,却又不敢多提。

那边儿,很快曹廉年叫了几个家丁,派个身量小身手利落的下了井,顷刻,那家丁在井底发出一叠声鬼哭狼嚎,又折腾了半晌,终于捞上一个“人”来。

若说是人,却已经有些不似人形了。

曹廉年惊怒交加:“这是什么!”

高建也吃了一惊,壮着胆子上前打量,却见是个黑衣的少年,浑身湿漉漉地,脸上斑驳狼藉,不知是血还是泥,亦或者井底的青苔之类,乱糟糟地发端还沾着一朵灿黄的连翘花儿,整个人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只不过一眼看来,木然僵枯,像是已经死了。

无人敢去查探,还是曹廉年胆大,上前一探鼻息,又按着胸口,脸色越发惊骇:“快去叫大夫来,还有气儿!”

小厮飞奔前往,高建咽了口唾沫:“曹老爷,这是贵府的什么人?怎么被扔在井里?而且……”

曹廉年摇头沉声道:“我府里没这样的人。”

尚未说完,阿弦道:“他的确不是曹府的人,但为什么会出现在曹府,只怕曹老爷得去府衙跟袁大人说清楚了。”

曹廉年跟高建齐齐回头,不约而同问道:“什么?”

阿弦盯着那少年细瘦如竹竿的脚踝,脚腕上两道深深地伤口已经发黑,阿弦的眼中透出几分烈烈地怒意:“他是小丽花的亲生弟弟,王甯安一案中遍寻不着的小典。”

第14章 对峙中

曹廉年本是请人来驱恶救命的,谁知道竟从自家找出“尸体”,如今更要去府衙过堂,顿时一股邪火又撞上来,当即拂袖道:“犬子命在旦夕,这些闲事我无心理会,我不知这人从何而来,你们要查,自管去查底下的人,我却不能奉陪了。”

阿弦道:“曹老爷你如何不想想,令公子无缘无故夜哭不止,难道跟井中的这少年毫无关系?”

曹廉年还未发话,便见一个婆子跌跌撞撞跑来,又惊又喜道:“老爷,小公子方才醒了,正吃奶呢……”

曹廉年乍听此言,几乎不敢相信,忙撇下阿弦高建等人,豕突狼奔回到内宅卧房。

进门后,见太太坐在桌边儿,两名姨娘陪立在身后,许多眼睛都盯着乳娘怀中那小小孩儿。

曹廉年目光乱动,终于看见那小孩儿伏在乳母怀中,小嘴蠕动,汩汩地吃的正急。

原来这两日来小孩子几乎不肯睁眼吃奶,都是昏昏睡睡,乳母强行于他睡中喂上两口吊命而已,像是这会儿一样拼命吮吸的模样还是首次。

曹廉年搓着手,看着那孩子吃奶的劲头,仿佛自己的五脏六腑也得了滋润,神魂归位,什么忧虑都忘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报:“老爷,张家派了人来。”

曹廉年只顾看孩子,无心理会他事:“不见,就说我正忙着。”

仆人道:“张家来人说,是性命攸关的急事。”

曹廉年这才有些惊动,回头看了那仆人一会儿:“来人在何处?”

曹府,后花园。

阿弦蹲在小典身旁,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扶住,把向曹府人要的棉袄裹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上。

手轻轻地抚过少年满是灰尘血渍的脸,避开那些伤处,一寸寸擦拭之下,微微露出少年本来的清秀容颜。

高建叫了两个府内的家丁分别前去县衙跟府衙报信,回头看阿弦如此,无奈叹道:“本是想来谋个外快,不料居然又是扎手案子。”

因见家丁们都聚在不远处窃窃私语,高建走近了又问:“怎么这样巧,才把那孩子从井里救上来,曹小公子就醒了?”

阿弦却只望着面前几乎没了人形的少年,他身上遭遇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又到底被人扔在井底多久了?重伤加上没有食水,不见天日,他竟然还有一口气在。

目光在他乱发间的那朵金色小花上停了停,阿弦抬眸,在她前方,是覆盖在井口上的大片怒放的连翘,阳光下仿佛连绵的火焰。

阿弦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忽然身后脚步声响。

阿弦尚未回头,高建回头看时,却是曹廉年陪着一个灰衣人自甬道上走来。

高建并未在意,只不知曹廉年来意如何,忙迎着,又打量那灰衣人,却也是认得的,正是本地张员外家的管事。

高建正要招呼,张管事看一眼地上的小典,先含笑对高建拱手道:“高老弟好。”

高建有些受宠若惊,张管事却指着地上小典道:“不瞒老弟说,我是为了这个逃奴来的,不知为何他竟跑到了曹员外的府上,我听了消息,特来带他回去,其他的就不劳烦老弟了。”

高建大为意外,尚未搭腔,张管事使了个眼色,身后两名张府家丁上前,便向着小典而去。

才要伸手拽人起来,阿弦道:“张管事,曹老爷跟我们才将人从井中捞上来,曹老爷先前甚至不知是什么人‘故意’把这孩子扔在他府中井下,敢问张家是怎么这么快知道这件事的?”

“这……”张管事一皱眉。

阿弦又道:“何况这孩子是小丽花案中的重要人证,是要去府衙过堂的,怎么能被你们带走?”

张管事不快:“十八子,你就不用插手这件事儿了。”

阿弦道:“这句话说的未免有点晚了,我本来不愿意插手曹家的事,偏有人硬拉我来,既然遇上了,那可就没法子了。”

张管事皱皱眉,看一眼高建,高建却只讪讪地笑。曹廉年袖手旁观,板着脸不语。

张管事只得道:“如果新任刺史想要此人过堂,叫他去我们张府传问就是了,如今人我定是要带走的。”张家那两个仆人见状,知道是个硬抢的意思。

高建也看了出来,忙叫道:“喂,等等……”

阿弦将小典用力抱入怀中,扭头看向曹廉年:“曹老爷?”

曹廉年面露难色:“十八弟,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不便过问。”

阿弦道:“曹老爷总也是走南闯北的人物,怎么也竟似个无知愚妇般优柔怕事?为什么这般鼠目寸光,也不为令公子的安危多着想着想?”

曹廉年浑身一震,经过方才那一场,他也怀疑婴儿的异常跟井底这孩子有关,可先前婴儿已经醒转,张管事又要的急,权衡之下便不想得罪,但听了阿弦这一句,曹廉年看看阿弦,又看向她怀中那宛若一具枯骨似的少年,纵然人在太阳底下,仍是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张管事见势不妙,忍不住出声道:“还不快带人走?”

那两人得令,双双扑上,高建忍无可忍:“住手!”挡在阿弦身前。

张管事道:“高建!他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么?”

高建破罐子破摔道:“谁敢动他,就是动我,我管那许多呢!”

张管事一愣,正要叫人先料理了这愣子,却听:“住手。”

是曹廉年发话,又道:“张家这个面子,我今日怕是卖不得了。”

张管事睁大双眼:“曹瓮……”

曹廉年淡淡道:“十八子说不能带人走,那就不能带走。这毕竟是在曹家,不管如何,还是我说的算。”

曹家的护院们听了,齐齐围了上来。

事已无法善了,张管事索性撕破脸:“您可想好了,得罪了张家,便也是得罪了秦家……将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耳畔似乎又听见夜间孩童大哭的声响,曹廉年深吸一口气:“那我也顾不得了。”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低低唤道:“姐姐……”气若游丝,若有似无。

众人齐齐看向阿弦怀中那少年身上。

天色不复原先的薄霾笼罩,已转作碧蓝晴色,少年叹息似的轻唤声中,是一阵午后的风温柔的掠过掠过,那金黄色的小花灿簌簌地拂落一地,有许多纷纷扬扬地随风洒在两人身上。

那一点金色的影子仿佛也飞入了阿弦的眼中,就像是夕照的光映落幽深的湖面,波光粼粼,复又一跃隐没其中。

府衙,大堂。

袁恕己浓眉拧紧,将手中的册子合起来,抬眸看着堂下跪着的那人。

冷笑了声,将册子放落,袁恕己道:“我虽才来,却总听人夸赞王先生文采过人,我尚且不信呢,如今看了阁下的手书,才知道果然文笔惊艳,大不似出自人手。”

王甯安心若死灰而面如槁木,先前被阿弦在牡丹酒馆里掀出老底儿,就像是把他的魂魄也揪了出来,再也没有抵赖狡辩的精神,伏地招供。

这册子里所记录的,虽然的确是他所经历之事,但王甯安天性狡狯,亦怕万一这册子落入别人之手,岂非不美,因此册子里记录的事情虽然是真,但时间却一概没有,就算人名跟地点等也都是假拟,具体是谁人,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就算无意被别人发现了这本册子,也只会当是志怪之文,当然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谁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十八子竟会用那种轰轰烈烈的方式,让这本大作传之于世。

正如阿弦所说,别人不懂,就算懂也奈何不了王甯安,但是心怀鬼胎者,自然恨他入骨,必要在他身上讨回来。

所以王甯安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前来府衙,就算招供是死,也总比落入那些人手中,受尽折磨强上百倍。

不等袁恕己喝问,王甯安道:“小人情知犯下大错,只不过小人也是迫不得已,是那些人逼迫小人帮他们做事而已,如今小人情愿招供,还求大人网开一面。”

当即便把合谋参与之人,以及虐杀了多少性命等具体详细,皆都招认明白。

两边的公差,以及记录的主簿等,闻言也觉毛骨悚然。

袁恕己接了供词,叫捕快按照上面所供名单,即刻前往拿人,公差们飞速领命而去。

袁恕己处置完了这所有,心头仍觉愤懑不退,忽地看见手头那册书,便问:“小弦子呢?”

旁侧伺候的差人面面相觑,袁恕己回神:“我是说十八子呢?就是县衙里的那个小子……速去把人叫来。”

这边儿人还未走出府衙,就见有个公差从外匆匆而来,进门跪地道:“大人,本地曹员外府中派了人来,说是在他府内发现了小丽花案子里的重要证人。”

袁恕己诧异:“你说什么?”

那公差道:“据说正是小丽花的胞弟小典,对了,来人还说,是县衙的两名捕快陪着曹员外办事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袁恕己道:“两名捕快?”

公差道:“来人说是姓高跟姓朱的两位。”

袁恕己站起身来,正要吩咐备马,他亲自往曹府走一遭儿,可还未开口,外间先前派去拿人的公差们已经回来了。

按照王甯安供认,参与虐杀案的在本地便有两人,都是有些名声头脸的本地士绅,其一唤作张员外,其二是秦学士。

头一拨回来的,是往张员外家的,却是无功而返,公差禀告道:“回大人,小人等去了张员外家,原来他已经病了好几天,如今还卧床不起呢,小人们生怕出事,因此不敢强拉。”

袁恕己正琢磨,另一拨公差也返回了,同样两手空空。袁恕己问道:“秦学士也病了?”

公差们面面相觑,方道:“回大人,秦学士不曾病,只是他家里人说,学士在两日前出城去访友了,并不在家。”

袁恕己几乎鼓掌:“这个好,躲得干净利落。”

底下公差们不知所以,袁恕己道:“既然两名人犯各自有缘故,倒也没有办法。”

当下便命退堂。

有些衙差们见袁恕己离去,彼此眼神示意,露出些心照不宣的笑来。

这边儿袁恕己负手往外,他的两名心腹早按捺不住,左永溟道:“这些公差摆明了是受了那张秦两家的好处,故而搪塞,大人快快下令,让我们再去一趟,一定把人揪了来。”

袁恕己道:“你急什么,难道没听说过‘强龙不压地头蛇’?如今他们拧成一股绳子要勒死我们,我们三个加起来,也不过是六只手,且狗急了还跳墙呢,我可不想跟那几个前任一样死的不明不白。”

吴成道:“难道就这般忍气吞声?越发让那些畜生们得意了,且这次低头,往后再想做事儿,那可就如老猫鼻子上挂咸鱼,休想了。”

袁恕己道:“低头?你不想想看,你出拳前要怎么做?”

两人疑惑,左永溟到底心活:“出拳前自然是要先提一口气,将手后撤。”

袁恕己被憋了一口气在胸口,冷道:“不错,就要将手后撤,待这一拳打出来后,要这帮畜生们都变作肉泥。”

吴成左永溟对视一眼,露出会意笑容。

廊下无人,袁恕己即刻吩咐吴成:“去牢里看好了王甯安,这些人藏匿不露,不过是想等转机而已。必然会想方设法杀了王甯安,若他一死,那些人咬定姓王的所写不过异想天开,只怕会借此脱罪。”

吴成领命而去。

袁恕己又对左永溟道:“你带上我的亲笔印信,立刻出城。”对上左永溟诧异的眼神,袁恕己在耳畔如此这般吩咐了一场。

两名心腹人各自行动后,袁恕己叫了个向导,一路来至曹府。

当他穿过角门跟那层层叠叠的花枝,眼前所见,便是这样精彩的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

某个等待着被捡到的人:我好像被遗忘了在世界的角落了……

书记:快点给我查明此人丢在何处,然后我要……

八八:然后你要发扬人道主义精神抢先救援

书记:不不不,我要发扬人道主义精神,给他一个痛快~~

第15章 说实话

袁恕己眼前所见,便是如此精彩的三方对峙。

曹廉年忽然翻脸,张家来人气焰本就消退,正在踌躇,忽又听有人笑道:“今儿不懂事的人大概都在这儿凑齐了,又怎么能少得了本官呢?”

袁恕己陡然现身,张管事心怀鬼胎,遽然色变,不敢多说一个字儿。

曹廉年亦认得是新任刺史大人,忙行礼拜见。

袁恕己踱步到跟前儿,他早就发现小典脸色不对,气息奄奄,此刻上前单膝跪地,在少年脉上一探。

曹廉年面露尴尬之色。原来先前已经叫了大夫来,只因张管事一打扰,便自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就耽搁了。

袁恕己并未多话,举手将小典抱起来,将走之时又停下,道:“你是张家的人?”

张管事惴惴答应。

袁恕己一笑道:“巧了,先前本官派人去张家传你们主人,却听闻他卧病不起,本官跟前没有个应话的人,你既然在这里就更好了,随本官到衙门走一趟吧?”

张管事头也涨大,满腹叫苦。

先前曹家发现了小典,派人前往衙门报信,衙门中自有公差是他们的眼线,是以他们才来的这样快。

又何曾想到袁恕己竟会亲自来曹家,竟正撞在了刀口上,要逃也是晚了。

袁恕己又道:“既然人是在曹府发现的,有劳曹员外也跟着走一趟。”

曹廉年满心惦念刚刚苏醒的婴儿,却毕竟不敢当面拂逆,只得跟随。

不多时候,一行人回转府衙,又有个阿弦素来相识的老大夫前来给小典诊探。

小典一来受尽折磨,体力跟精神都几乎残耗殆尽,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那老大夫纵然经验丰富,却也不敢多望,只说道:“这少年的情形,只能用一句话——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其他的老朽就不敢说了。”

袁恕己常年厮混军中,见惯生死伤病,自然也看出小典的情形不容乐观,便道:“老先生不必忌惮,只放手医治就是了,治好了,也算是你的功德,治不好,本官也不会论你的罪。”

老大夫听是这般通情达理的话,才暗松了口气,当即便用尽浑身解数,竭力救人。

这边紧锣密鼓地抢救小典。在外厅内,袁恕己便问起阿弦,如何会去曹家,又如何发现小典等事。

此事竟比先前千红楼里勘察现场还难描述,何况就算她支吾过去,高建那边儿却未必懂得如何配合扯谎,就算高建有心打掩护,还有曹廉年等曹家的人呢。

阿弦长吁了口气:“大人,有些话,我不是不想说,而是说出来大人会不信,非但不信,反治我个妖言惑众的罪,我便不知如何了。”

袁恕己道:“哟,你肯这般说,可知我心里已见欣慰?还当你又要漫天扯谎呢。你不是不知道,我也是从乱军里爬出来的,什么诡异古怪没见识过?还会被你三言两语吓到?是非曲直,真假黑白,我自会判断,你只管实话实说就是。”

阿弦抬头,露在外头的眼睛好像是在掂量此话的真伪。顷刻,阿弦道:“上次大人问我是否能通鬼神,通鬼神算不上,只是……有时候我会感知一些,别人无法察觉的……”

袁恕己揶揄道:“比如上次小丽花房中的血字?”

阿弦迟疑了一下,才说:“其实不仅是血字。”

袁恕己一愣,眼神微变:“除了血字,还有别的?”

阿弦眨了眨眼。

她不知该怎么描述,虽然封着右眼,但仍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影子,颓靡摇晃,发出已经不属于“人”的声响。

当时她被陆芳一把推入小丽花房中,扑面而来的不仅是血腥气,还是小丽花临死之前紧咬牙关那忍受剧痛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