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幻象从她面前倒下,抽搐,室内的气温也骤然降低,刹那宛若置身冰河,冷硬窒息,将她困在原地,几乎连手指也无法动弹。

地上的那鲜红的血字何其清晰真实,甚至让阿弦丝毫未曾怀疑那血字其实已不存在。

阿弦道:“我看见了连翘将刀拔了出来,我也看见是她塞了血衣进包袱,所以我才去找她。也因此误会她是凶手……后来,大人就都知道了。”

袁恕己定定地看着她,手指在下颌上抚过:“所以,你的确能看见鬼?”

阿弦皱眉,从小到现在,她一直忌讳那个字,甚至下意识地回避这个“事实”。

袁恕己却有一肚子的疑问,不过目下还有最要紧的一件,袁恕己道:“我听人说,今日你一进曹府,直接就奔了后花园的井而去,你是第一次去曹府,那口井久而不用,又被花覆盖着,本来无人会发现异常,这么说……又是那些……”

他果然早就打听清楚。

阿弦硬着头皮将听见婴儿哭泣声的经过说了,袁恕己并不惧怕,也无调笑之意,反而满脸的饶有兴趣。

听了叙述,袁恕己点头道:“我本来还要问你是为何知道王甯安藏书之地的,如今看来,王甯安所说是真,果然是小丽花的魂灵告诉你的?”

阿弦点头。

袁恕己摸着下颌,盯着阿弦看了半晌,哑然失笑:“怪不得你在我面前总是千谎百计,这些话若是说给别人听,只怕都要把你当做疯子看待。你谨慎些总是好的。”

阿弦道:“大人……”

袁恕己道:“不过,本官也不会这样轻易就相信你,你到底……是不是真如你自己所说,横竖来日方长,路遥知马力而日久见人心,自会有所验证。”

阿弦正觉着这句话有些古怪,袁恕己道:“好了。言归正传,就说说小丽花这案子罢了。”

当即袁恕己将王甯安招供,张秦两家各有对策等情说了,道:“张家的人这么快赶去曹家,不消说是府衙里有人通风报信。他们也是有恃无恐,知道本官初来乍到,政令不行,所以要跟我对着干。”

阿弦毕竟也在县衙当差,当然知道这情:“大人……将如何对待?”

“我要如何对待么……”袁恕己不答反问:“你可知道,我原先在军中,他们都叫我什么?”

阿弦问道:“不知是什么?”

袁恕己却忽地带邪一笑:“你既然能通鬼神,如何还问我?不如你猜到的时候,过来告诉我。”

阿弦哑然。

袁恕己道:“夜长梦多,偏我也不是个有耐性的,故而我会如何应对,今日就见分晓。”

此时日影偏斜,黄昏时分,风中残存的日暖飞速消逝,渐渐地换作一种刀锋似的凛冽寒意。

内堂有脚步声传来,是那老大夫来报:“大人,老夫方才对那孩子施了针灸之术,那孩子已经醒了,勉强吃了两口汤药,应会有片刻清醒。”

袁恕己起身望内,走了两步,回头道:“还不跟上?”

三人重回内堂,床上小典仍是躺着,双眼却幽幽地微睁开,听见有脚步声,眼珠轻轻转动,当看见阿弦的时候,眼睛方又睁大了些。

袁恕己来至床前,还未发问。小典望着阿弦道:“你是……是……”

阿弦不知他要对自己说什么,便道:“小典,这位是新任的刺史大人,你遭遇了什么,有什么冤屈,只管告诉刺史大人,他会为你做主的。”

少年望着她,眼睛里很快升起一层泪雾,却仍是紧闭双唇。

阿弦唤道:“小典?”

他挣扎着,转头看向阿弦道:“姐姐……”

阿弦微震,袁恕己回过头来。

只听小典问道:“我姐姐……我姐姐她怎么样了?”

阿弦听是问的小丽花,却无法回答。

小典看着她的表情,嘴角抽搐,泪已经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忽然他哭叫:“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们说我乖的话,就会让我去见姐姐,我已经尽力不哭不闹,为什么还是见不到姐姐?”

阿弦上前,却又后退,她转开头去,无法再看少年悲怆失态的模样。

因过于激动,小典忽然大咳起来,瘦弱单薄的身子蜷曲抽搐,老大夫忙上前扶住,又欲喂他汤药。

小典颤抖着手将药碗推开,双眼里却是绝望:“我就知道,怪不得他们说……没有人、没有人能……”

袁恕己问:“能怎么?”

小典道:“能治、治得了他们,县城的官,甚至往上的大人们,都、都不……”

袁恕己眨了眨眼,忽然道:“这样,不如我们打个赌:只要你能活下来,我就能将这帮人治罪,他们一个都逃不脱。你想不想看见他们的下场?”

小典定定地望着他,不知是不是该相信这个人的话。

阿弦在旁看着袁恕己,她不知道这位新任刺史对这案子到底有何把握,要知道这会儿桐县许多双眼睛都盯着,这俨然已经不是一件案子,而是一场角力,人人都在期待,想看看新刺史在这场跟本地势力的较量中,会败下阵来还是……异军突起?

曹廉年虽来至府衙,袁恕己询问了一番后,便仍放他回府。

一来根据王甯安的招供,曹廉年并未牵扯其中,二来按照阿弦所说,曹廉年并不知井内有人之事,否则的话,在阿弦要去花园之时他便早该警觉,又怎会极为配合地派小厮下去捞人?

至于小典为何竟会在曹府井内,小典已又陷入昏迷,袁恕己又传王甯安详加审讯,王甯安却坚称一无所知。

金乌西坠,桐县的城门官正指挥小兵们关闭城门,忽然闻听马蹄声如霹雷,众人着慌,忙到城上查看,却见前方官道上有一队人马,正席卷而来,粗略看去,竟不下百人。

因靠近边界,战事不断,最近才略消停了些,乍然见有队伍出现,夜幕中更有些看不清旗帜,吓得这些人急急忙忙地欲关闭城门。

忽见城楼下一人飞马先行来到,扬手一招亮出令牌:“我乃刺史袁大人手下将官,奉命出城调兵剿匪,快些大开城门,迟些儿的话要你性命!”

府衙书房,灯影下,闭眸静坐的袁恕己忽地睁开双眼,在他面前的书桌上,平放着的斩寇剑竟在微微颤动,灯光映在剑鞘那古朴的花纹上,透出几分迷离肃杀。

其实不是剑在颤动,而是马蹄踏在冰冷铁硬的青石地上震动发声。

袁恕己嘴角挑起,抬手慢慢地握住宝剑,他所等的人终于到了。

与此同时,府衙后宅,抱臂坐在小典床前守候的阿弦也缓缓睁开双眼。

在她旁边,陷入昏睡中的小典正喃喃低语。

他的声音含糊沙哑,反复几次之后,阿弦才勉强听清。

作者有话要说:

书记越来越帅这样不好,很不好……

第16章 教做人

“疼,很疼……”

“不要……快住手!放过他!”

少年的梦魇碎语里,阿弦忽地看见襁褓中的婴儿,紧闭双眼,哭的小脸紫涨,而一只纤手捏着银针,陡然刺落!

阿弦不明白小典的梦话,也不懂自己在这时所见有关曹家小公子的这一幕何解,二者之间莫非有什么关系?

袁恕己领兵出府之时,小典复苏醒过来。

困饿了太久,虽然他的身子虚弱之极,一时却不能尽情吃喝,不然反而会害他速死。只在老大夫的调制之下,才勉强吃了两调羹的面汤。

面汤里调有山药,极易入喉且滋补。

小典的精神总算又恢复了几分,却仍未完全脱离险境。

阿弦想到他方才所说的梦话,心里也仍有许多疑惑,却不知该不该在这时候开口询问。

小典却好像不记得了自己方才的梦话,歪头望了她一会儿,忽然问:“那位大人……真的是个好官吗?”

阿弦沉默了会儿:“我觉着他跟别的官不一样。”

小典轻声说:“我相信你。”

他说相信阿弦,却并未说相信袁恕己。阿弦道:“你是如何落入井内的?”

小典目光晃乱了一下,道:“我不知道,我记得的,只是被他们捉回去。”

随着这句话,阿弦看见受伤的小典被粗鲁地拖曳过草丛,枯草上留下零星鲜血。

阿弦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小典:“你自寻死路,去了地下,不要怪我,我也是没有法子。”

下一刻,眼前天晕地旋,阿弦被那种极真的坠落感所迷惑,摇摇欲坠,伸手试图抓住什么稳住身形。

手好似也折了,无法动弹,她看见少年试图呼救,他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却无法出声,好像是她只身来到一个被天上地下,神魔鬼怪都抛弃的地方。

小典道:“我不知道自己在井里,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饿了我会胡乱啃咬周围,有些奇怪的可吃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其实,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少年的声音轻弱而颤抖。

阿弦凝眸,看见黑暗中少年倚靠在井壁边儿上,艰难地啃食那滑腻的青苔,忽然间,从井口纷纷扬扬飘落许多细碎如雪之物,落在少年头顶,肩上,他颤抖着衔住一朵,缓慢地吞咽。

井下的暗色里,那小小地粲金之色仍清晰可见。

那是……

——连翘。

那在初春料峭的寒风里最先盛开,能清热驱毒的连翘!

阿弦暗怀战栗,无法言语。

小典喘了片刻,忽然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我该告诉你。”

有道是: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春寒漫袭的辽东之夜。

有人被困在牢狱中,满腹惶恐,生死难测;有人于暗夜中冷笑,欲只手遮天,故技重施。

有人宝剑出鞘欲杀人,嗜血方能回;有人在不见天日处,等待一线光明的救赎。

还有的人不惧寒冷,在小小地县城一隅,四面透风的小食摊上,捧着一碗热热地汤面,暖暖地一口入喉,舒心地展开双眉。

或许……贫者富者,高尚者卑微者,所有尘世间奔走忙碌的人,说到底,最可贵的无非是“平安喜乐”四字。

曹廉年毫无疑问是桐县数得上名号的财主老爷,在大多人看来,做人做到曹廉年的份上,应该是再无什么遗憾苦难了。曹员外家财万贯,衣食无忧,三四妻妾,开枝散叶,应该是做人的极至了。

曾几何时曹廉年也这样想过,直到老来得子,那小婴孩儿玉奴却三灾八难,却仿佛将曹廉年的劫数也带来,熬得他气短神消。

今日多亏了十八子来府内,说来也怪,自打救起那少年后,玉奴从昏睡中苏醒,饱饱地吃了奶,眼看着像是光景大好了,今夜也未似往常一样起来夜哭,着实让曹廉年心安,但是,很快伺候的乳母们便发现了不妥,小公子的确是不曾夜哭了,但竟又昏睡了过去。

三房姨太太都围在桌子边儿,大太太因年纪大了熬不住,便扶着丫头歇息去了,曹廉年靠在床边,恨不得大哭一场。

老三是玉奴的生母,压抑着哭了会儿,含泪求道:“老爷,今日多亏请了十八子过来,玉奴才有起色,如今还是要再请他来一趟才是。”

曹廉年还未答话,二姨娘道:“趁早不要提十八子,还不是因为他才连累老爷差点吃了官司?幸亏这刺史大人还不是个糊涂的,也是才来鲜嫩,还不知道诈财的本事,所以竟只是问话后放了回来,不曾如何为难。若换个当官儿的,还不要立刻借机敲诈起来?照我说这十八子也是个祸头,趁早别去招惹,免得再生出别的什么事端,到时候小的保不住,连老爷也……”

曹廉年听说的刺心,含怒喝止。

当即唤了个家人,让去请十八子立刻前来。

不料那家仆才出门不久,即刻窜了回来,慌里慌张道:“老爷,不好了,满街都是些带兵器穿盔甲的士兵,像是要打仗了。”

曹廉年身上一凉:“胡说,如今战事已平,如何打仗,又怎么会这么快打进城中?”

话音刚落,来至厅门口侧耳听去,果然隐隐地有马蹄声声,凌乱急促。

曹廉年着实是个人物,虽知道事有蹊跷,却因挂心孩子,竟将生死置之度外,也不顾府内众人的的劝阻,立刻命底下备马,他要亲自去寻十八子。

谁知还未出府门,忽然门口又有家奴飞奔进来,跪地道:“老爷,十八子来了!”

曹廉年蓦地抬头,果然见那道独一无二的身影从门口的火光中徐徐走来,这刹那,什么神仙菩萨,都抛在脑后。

曹廉年疾步上前,心潮起伏:“不料十八弟这会儿前来,我正要前去……”

还未说完,阿弦抬手制止:“我来是有一件要紧事,要亲自向曹老爷说明。”

曹廉年虽有心先叫她去看看孩子,但见说的郑重,只得问:“不知是何事?”

阿弦上前一步,在曹廉年耳畔低低说了两句。

曹廉年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阿弦道:“我只是转述。究竟如何,曹员外去查过就知道。”

曹廉年死死地盯着她,片刻后退两步,然后转过身,竟飞快地往内宅奔去。

阿弦站在原地,半刻钟不到,就听见里头隐隐地传来一声惨叫,以及曹廉年的痛骂怒喝声响,阿弦身后两个府衙的公差上前,往内而去。

不多时,公差押了个妖娆的女子出来,这女子身着锦衣,嘴角带血,脸颊高高肿起,却正是曹廉年的二房妾室。

那小妾被公差拽了出来,眼神仓皇,惊魂未定,直到看见阿弦站在前方,才厉声叫道:“是你?又是你?”

阿弦不言语,二姨娘被拽着经过她身边,仍是不忿挣扎,尖声叫问:“你怎么知道?”

阿弦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又何必问?”

曹廉年踉跄从厅内奔出来,将一样物事狠狠地扔在二姨娘的脸上,却是个布偶做的小人儿,身上贴着生辰八字,头上跟心口都扎着针。

曹廉年怒不可遏,浑身颤抖骂道:“你这狼心狗肺的贼贱人,这孩子犯了你什么,你要用这种下作法子害他死?”

方才若不是府衙的公差将二姨娘抢了出来,只怕曹廉年要将她活活打死。

二姨娘却并不怕曹廉年的冲天怒火,反而冷笑道:“死就死了,谁还能长命百岁不成?”

曹廉年难压怒意,阿弦道:“曹老爷,王甯安一案中还要她的口供,如今小公子无碍,你且不要冲动行事。”

曹廉年气急红了眼,但阿弦的话却比圣旨还管用,竟生生克制住满腔怒火,道:“好,我不杀她,就把这贱人送到府衙,刺史大人若是秉公处置倒也罢了,若不然,我拼了身家性命也算不得!”

两个公差先将二姨娘带回府衙,阿弦本要回去看着小典,却见街口处火光人影,马声嘶鸣,似还有兵器响动。

阿弦忽地想到先前出府衙之时公差的话,当即变了主意,便往那士兵们聚集的地方而去。

之前派了公差前去秦张两家拿人却无功而返,袁恕己面上笑嘻嘻地,实则早就成竹在胸。

一则让吴成看守王甯安不容有失,二来便派了左永溟拿了令牌印信,前去城外兵屯紧急借调了一队士兵。

今夜行事,如虎添翼。

阿弦来到之时,袁恕己已经解决了张家,此刻正在秦学士府中。

这秦学士因在长安有做官儿的亲戚,自己也曾做过官,自有底气,也不十分惧怕袁恕己。

可被屯兵包围了府邸,又见袁恕己跟身边几个士兵身上都有血迹,秦学士道:“袁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夜晚带兵强入良民宅邸,是想杀人放火么?”

袁恕己道:“杀人放火不敢当,只是如果有人敢抗法不从,那么本大人少不得就成全他。”

闪烁的火把光芒中,英俊的脸上那笑容带有几分嗜血的邪意。

因桐县乃是边境偏僻地方,先前历经战乱,所以当地的这些大户家里多数都自备有护院家丁,都是些操练出来的能武之辈,以做自保之用。

先前袁恕己带兵前往,张家的人不识厉害,还想负隅顽抗,谁知却偏遇上了袁恕己这种人,二话不说手提刀落,劈瓜切菜般先杀了两个,血溅当场之时,也似杀鸡儆猴,群小伏首。

秦学士见他这般嚣狂无忌,暗自惴惴然:“袁大人,你不要以为天高皇帝远,你今日任意妄杀,将王法置于何地……”

秦学士色厉内荏,尚未说完,就被一阵大笑声打断。

袁恕己提着滴血的剑,笑道:“原来你们还知道什么叫王法?这小小地县城早已经黑透了,我看不见王,也瞧不见法,只有你们这些渣滓中的渣滓,就如旧沉塘的烂淤泥!你们的眼中何尝有过王法,若真的有王法,那些无辜的孩童就不会惨死,也不会容许你们逍遥至今,若是本官弱上半分,迟早晚喋血当场的,就是我袁恕己!先前派来的官吏大概都是从王法行事的,只可惜王法连他们都护不住,如今破例让我这武将来代刺史,这是你们求仁得仁,我袁恕己便来教导你们什么叫做王法,都听好了!——我就是王法,我所做的就是王法!先前的王法奈何不了你们,本官就用自己的王法,教你们彻底地重新做人!”

倘若教化无用,送其投胎转世,便是最直接快捷的一种法子。

火光中这人双眼闪着慑人的凶光,没有人敢怀疑他的话,也没有人敢以身挑战,众人仿佛有一种预感,谁敢踏前一步,这位刺史大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人撕的粉碎。

阿弦站在秦府的门口,火光迎着袁恕己的身影,在地上闪闪烁烁,幻化出一种奇特的形状,那是……

耳畔响起袁恕己的话:“你可知道我在军中的时候,他们怎么称呼我?……等你猜到了再来告诉我。”

此时此刻,阿弦已经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书记:宝宝们,觉得本大人越来越帅的举手~记得点赞哦~~

第17章 非常人

袁恕己手腕轻轻一转,长剑斜指,锐锋雪亮而血色潋滟。

他问:“现在,你是要自己乖乖地去府衙,还是要我动手?”

这个人虽然是在说话,却俨然是择人而噬之前的咆哮之声。

秦学士没有勇气回答,事实上他也无法再出声儿,已经被这般肃杀之气所慑,再无先前的骄横。

恶人只能“恶人”磨。

两个兵士上前,将瘫软无力的秦爷半扶着拖出了秦府大门。

袁恕己轻蔑地冷啐了声,回头却意外地发现站在门侧的阿弦。

虽只是惊鸿一瞥,虽只看见她半面朦胧侧颜,却让袁恕己心中有种无法形容、说不出的感觉,极至诡异。

袁恕己待要过去,那领兵而来的校尉却过来答话,一时拦住了,等再回头看时,门口已没了阿弦的身影。

押解秦学士的队伍从长街呼啸而过,带起一股冷风,扑面侵寒。

虽然身上穿着一件厚棉袍,阿弦仍觉着寒透入骨,呵了呵手,不出意外地又呵出了一团白雾。

百姓们嗅到今夜情形不对,长街上越发悄无人踪,远远看去,只有屋檐下的灯笼在风中无聊乱晃。

原本从府衙出来的时候还带了两个差人,先前在曹家分别,如今只她一个形影相吊。

幸而这一次并没有无功而返。

先前在府衙里,小典道:“我虽然不知是如何落在曹府的井中,但是我记得一些……一些怪事。”

阿弦问是何事,小典有些迟疑:“我记得的,不是在井下,而是……是在一间大房子里。”他的脸上掩不住疑惑神情,“我是个极小的婴孩,被人抱着围着,但我觉着他们真正围看着担心着的人并不是我……你大概不明白那种感觉。”

阿弦道:“然后还发生了什么?”

小典见她神色平静,心也随之安了些:“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只是有个女子一直哭,喃喃说些什么,十分伤心的模样,我想安慰她不要哭,但是偏偏不能出声,且难受的很,头顶跟心口都疼的要命,像是被什么一下一下扎着,只能放声大哭,恨不得立刻死去。”

阿弦凝视着他的,在小典的描述中,就仿佛透过小典的双眼看出去,耳畔婴儿的大哭声逐渐清晰,而眼前模模糊糊,影像似乎在云雾中,却又慢慢清晰。

小典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阿弦知道,那是曹廉年的府邸。

小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弦却看见了。

曹家小郎君的房中,曹家三姨娘双眼哭的核桃一样,站在婴儿旁边泣不成声,悲伤欲绝,喃喃地祈求苍天,许些愿望。

忽然有人撩起帘子走了进来,纤手带几分眼熟,这是曹廉年的二姨娘,看着屋内的情形,抿嘴一笑,但是再抬头的时候,已经转做满面愁容。

阿弦想起先前所见的那捏针的手。

数月前,曾有一则传闻。

王甯安身为“名人”,本地士绅们多半愿意跟他结交,曹廉年虽然老于世道,却也有些附庸风雅之心,曾跟王甯安交好过一阵子,时常请他去府上吃酒饮宴等。

但忽然一日,曹廉年便不再同王先生交际了,公差们是探听风声最快的,隐约听闻王先生之所以在曹员外跟前失宠……似乎跟曹廉年的一位妾室有关。

毕竟王先生风流成性,曹廉年几个小妾又年青貌美,倘若瓜田李下做出点什么来,却也难说。

只不过对曹廉年而言乃是家丑,曹廉年治下甚严,家奴们不敢四处张扬,王甯安亦惧怕曹廉年的势力,当然更也守口如瓶。

因此真相如何,众人只私下浮想联翩罢了。

除了阿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