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两两相对,各怀心事。

门外那棵老松树在阳光下舒展着英伟身姿,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厅内两人,几只肥嘟嘟的褐色雀儿在松针间跳来跃去,自得其乐。

忽然——

“大人,我有个问题……”

“我想问你一件事……”

两个人不约而同,几乎同时开口。

阿弦惊讶地看着袁恕己,而后者也意外地盯着她。

“你想问什么?”这次,袁恕己先开口问。

阿弦咽了口唾沫:“大人想问我何事?大人先问好了。”

袁恕己笑道:“不,你先。”

他们两人所问对方的,都是难以启齿之事,阿弦很想再把这球踢回去,能缓一时是一时,只可惜官大一级压死人。

举手抓了抓额头,阿弦问道:“我想问大人,如果……一件事的结局并非如自己所预想的那样,该当如何?”

这句话问的甚是含糊,但也是她斟酌之后才竭力挤出的。

袁恕己目光微变:“那当然是……尽力改变,让他成为自己所想的那样。”

阿弦道:“大人,有时候运数不是说改就改的。”

袁恕己惊心:“你指的是什么?”

他的口吻有些冷厉,阿弦噤声。

片刻,袁恕己迟疑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阿弦心虚,声音更小了几分:“大人指的又是什么?”

这尴尬而诡异的一刻,两个人心意不同,但所问所谈,却似有奇异的相通之处。

袁恕己指的是苏柄临所说,送阿弦去长安查明那深宫秘事。

而阿弦说的是袁恕己的命运走向。

袁恕己疑心,以阿弦的通鬼神之能,或许已经“预知”,而阿弦却以为袁恕己猜到自己指的是他的命。

“啪”地一声,打破令人窒息的寂静,是袁恕己一掌拍在桌上:“罢了!我说的是跟苏老将军有关,你呢?”

阿弦的魂儿正有些飘荡,闻言才定神:“苏老将军的何事?”

袁恕己眨了眨眼:“没什么,那你继续说。”

阿弦莫名,只得勉为其难又说:“倘若我跟大人说,我知道一个人……他会遇到很可怕的事,那么我该不该提醒他?”

袁恕己道:“有多可怕?”

阿弦眼前忽地又出现那诡异可怖的一幕,血沫喷涌而出,她几乎要掩住双目,脱口道:“他会死,会惨死。”

袁恕己问道:“你指的是谁?”

阿弦道:“我只是问大人该如何处置。”

袁恕己笑道:“人皆会死,又有何可怕,如果那人是你至爱亲朋,那当然不该坐视,或许……告诉就不必了,免得人不信,反疑你不安好心。适当提醒那人注意倒是可以的。”

阿弦道:“如果……如果我所做都没有用呢?”

袁恕己道:“尽你所能,就算无用也是无悔。”大概是看阿弦的脸色惊迷过甚,袁恕己笑道:“傻孩子,给你打个比方,如果有人想杀了你,你要伸长脖子给他杀?还是要尽力反抗?我虽不知你说的人是谁,但是你所谓的‘命’,其实就像是那要杀你的人,不管如何,当然也要竭力反抗,你又不是那襁褓中的婴孩儿无能为力,再者说,就算是襁褓中的婴孩儿,也该懂啼哭几声。”

得了他的回答,阿弦正似有了头绪,只是那颗心还未松懈半分,忽然又听见袁恕己最后那句话,不知怎地,喉头像是被什么掐住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起初以为是自己错觉,但是呼吸却越来越急促,脸也飞快地被憋得紫涨起来。

袁恕己笑着说罢,正在思忖这番对话的意思……就算是将这番话套放在苏柄临的提议上,也似浑然天成。

如此玄妙,两人明明说的不是一件事,答案却似能通用。

一瞬失神,他未曾留意阿弦,等听见异动,抬眸却见阿弦举手握着脖子,张着口,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似的,眼中已经涌出泪花。

袁恕己一惊非浅,忙起身跃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了?”

阿弦表情十分痛苦,被袁恕己厉声喝问,才似清醒过来,她猛然俯身,呛咳起来。

袁恕己惊疑非常,手拢在她的肩头,想按住她却又不敢用力,头一次有些手足无措。

阿弦大口呼吸,如溺水之人才被拉扯上岸。

袁恕己咬了咬牙,扶着她在旁边坐下,又在她背上轻轻地抚了两下:“别动,我叫大夫来给你看看。”他迈步往门口走去。

阿弦微微一颤。

就在袁恕己想去叫人之时,阿弦慢慢站起,她回头望着青年,嗓音因剧烈地咳嗽而更加沙哑:“苏老将军……为什么要我去长安?”

袁恕己戛然止步。

作者有话要说:

书记:原来还是看脸啊

某人:主要看气质~

书记:敢不敢起来比比?

某人:平躺最佳~

第39章 救命恩人

就在方才被袁恕己扶住的那一刻, 阿弦看见苏柄临人在上座, 两人正在对话。

他们的神色都极肃穆,仿佛在商议什么大事, 所说的话都是阿弦半懂不懂的,尤其是她的脖子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 宛若生死关头。

只有苏柄临最后那句至为清晰:让十八子去长安。

直到这句入耳,阿弦才惊知两个人的对话竟跟自己有关。

若是在之前, 袁恕己一定会怀疑阿弦偷听了他跟苏柄临的谈话,或者是从府衙其他人口中探听所得。

但现在……他已没了脾气,更无其他想法。

袁恕己走了回来,他看着阿弦,深吸一口气:“你好了?”

阿弦摸了摸脖子,点头, 却仍心有余悸。

袁恕己问道:“那方才你是怎么了?”

阿弦道:“我……我不知道。”凭空而来的一股强大的扼制之力,仿佛要拗断她的脖子, 濒死的恐惧几乎叫人无力挣扎。

袁恕己定神, 打量她不必再叫大夫,便仍让她坐了,又唤了侍从奉一杯甜水来润喉。

袁恕己道:“苏老将军的来意你知道了?但是方才我问你的时候,你还一无所知。”

阿弦将方才所感同他简略说了, 惊疑地问:“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为何最后竟提到我?”

袁恕己看着这满目茫然惊悸的少年,不知怎地,心头一软。

从最初相见,因阿弦妆扮怪异, 袁恕己心里印象不佳。及至她在爱红楼里“验尸”,言谈举止也很令人起疑,更不必提往后那些子虚乌有的荒诞言行了。

可偏偏,袁恕己不肯信的那一件一件皆都成了真,而他对阿弦的观感,也从最初的忌惮不悦,到兴趣渐浓。

可在他相信了阿弦能通鬼怪之后,之前她的种种荒唐举止也都有了解释,心里不由又生了几分怜惜之意。

袁恕己想了会儿:“这件事说来甚是复杂,关乎长安的权势之争,不是你能够随意插手的。苏老将军大概是没了法子,所以才病急乱投机,毕竟你在军屯里曾找到何鹿松的尸首,所以他就异想天开地想借你的能为……去办一些十分棘手且凶险的大事。”

涉及当朝皇后的私事,袁恕己如何好对这样一个“无知”少年说明详细。何况,他私心里竟也不想让阿弦卷入那庞大险恶的漩涡中去。

所以他并不肯据实相告,却只向阿弦点明此中的险恶。

阿弦忽笑了笑。

袁恕己问道:“你笑什么,莫非不信?”

阿弦道:“我正是因为信才笑,我也知道长安是个危机四伏的地方,这辈子也不会去,苏老将军果然是异想天开,他找错了人了。”

袁恕己见她笑的有几分天真娇憨,心里一宽,便也笑说:“这话不错,你能这样想就好了。”转念又叮嘱道:“假若以后苏老将军亲自这样求你,你可也记得如此拒绝他。”

阿弦道:“老将军何等身份,怎么会唐突地来求我?”

袁恕己道:“我不过是提醒你,有备无患。”

阿弦郑重答道:“大人放心,我是不会去的,我答应过伯伯,这辈子都不会去长安。”

袁恕己听着这话有几分古怪,却也不曾往心里去,只笑道:“长安居,大不易,不去最好了。以后你就留在府衙,乖乖地跟着我便是。”

阿弦眨了眨眼:“可是大人不会在这里久留,将来也是要回长安的。”

袁恕己一愣,忽然笑问:“小弦子,你不会是又‘看见’什么了吧?可是跟我的前途有关?”

阿弦神色微变,眼睛乱逡向别处。

袁恕己本是信口问一句,谁知见她如此,皱眉问:“难道你真的知道了?”

阿弦着慌:“我不知道。”她起身要走,袁恕己出手如电,一把将她的手腕握住。

——瞬间,就好像身临其境,阿弦浑身冰凉。

她又看见那个身受剧毒折磨翻滚于地的“人”,蓦地他挣扎着抬头,滴血的眸子仿佛能看透虚空,着实地盯着她。

阿弦眼前一花,失去神智。

门外,左永溟一脚将迈过门槛的时候,正见袁恕己将阿弦抱住。左永溟一愣,那只抬起的脚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不知是要落下去还是撤回来。

他跟吴成虽是袁恕己的心腹,底下人有些飞短流长不易跟他说,但……以他的耳聪目明,隐约也听说了些,比如断什么,龙什么,娈什么……

本还当无稽之谈,如今恰看见这般场景,着实尴尬。

袁恕己却并不知彼之尴尬,只将阿弦抱住,回头对他道:“去请大夫来,对了,就是上次那个姓谢的大夫。看着倒也老成可靠。”

左永溟先答应了一声是,又大胆问:“十八子怎么了?”

袁恕己道:“他今日古里古怪的,怕是有什么急症候,休要罗唣,快去。”

左永溟忙抽身回来,却唤了个亲兵,命让去了。

那边儿袁恕己抱着阿弦转到里间儿,原来这书房内有个偏间,陈列一张罗汉床,供主人看书乏累了后在里头小憩。

袁恕己将阿弦放在榻上,举手在她额头探了探,手底寒冰似的。

皱皱眉,他起身将靠墙的小柜子打开,从内抱了一床被子出来,抖开盖在阿弦身上。

垂眸打量了会儿,袁恕己发现这少年果然瘦弱不堪,这辈子盖在身上,底下那小小地身躯很不明显,似不存在。

想“他”年纪尚小,又有常人没有的那种天赋,——袁恕己虽不知时常见鬼的滋味,但想到初相识之时阿弦常常脸色惨白神不守舍的模样,却也能体会她那种无处诉说不能躲避的恐惧惊怕。

这样一个孩子,若是好端端地在这偏远小城安居一生,倒也稳妥。

如此瘦弱的肩头,又怎能挑起事关整个大唐的运数?

正要去外间等候,却听阿弦叫嚷:“别死,别死!你不要害他!”

她厉声凄呼,手脚弹动,虽然仍闭着眼,却能看出眼皮底下眼珠儿在乱转。

袁恕己猜她是被梦魇住,俯身按向她的手:“小弦子……”

双手一握,阿弦猛地睁开双眼,当看见袁恕己的时候,双眼中的泪大颗坠落:“大人!”撑着起身,一把抱住袁恕己的胳膊。

袁恕己呆立原地。

少年的身子战栗着,仿佛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这种战栗从袁恕己的手臂透入,引得他的心也有些惶惶不安,却不知其所以。

外头一声咳嗽。

袁恕己听出是左永溟的声音,神智回归,道:“小弦子,我在这儿呢,不用怕,你方才是做梦呢。”

阿弦松手。

袁恕己默默地看了她片刻:“你在这儿等着,待会儿谢大夫就来了。”

他迈步走出门去,并未回头。

一刻多钟,谢大夫来到,阿弦吃了一碗桂圆泡的定神茶,已好许多。

可谢大夫因被刺史大人叫来,不敢怠慢,仍是按例给她诊了诊脉,然后道:“仿佛是受了些惊吓,其余无恙。”

因见袁恕己不在跟前儿,谢大夫又偷偷说道:“我听说你被调到府衙来了?不知是做什么差事?可妥当?”

阿弦道:“您放心,不至有事。”

谢大夫道:“横竖你是聪敏的孩子,是我爱操心罢了,是了,索性在这里告诉你,先前我去你家里又瞧过了病者,他已经醒了,脉息也正常的很,可见恢复的甚好,这多亏了你那支山参的神效。”

阿弦原本惶惶然,听了这消息,却才又喜欢起来:“他醒了?”

谢大夫见她露出欢容:“可不是么?有那支起死回生的山参,再加上老朱头的食疗调补,定然错不了的。”

原先散了的气力忽地又回到了身上,阿弦几乎忍不住就立刻家去看一眼。

两人说着之时,袁恕己从外进来,便问谢大夫情形如何。

大夫告退后,偏室又只剩下了两人,袁恕己看着阿弦仍旧发红的眸子,问道:“你以前也这般动辄吓人半死么?”

阿弦摇了摇头,仍是不大敢面对他,只低着头看自己靴尖儿。

袁恕己一笑,道:“既然好了,那就先去把这身儿衣裳换了吧,以后跟了我,就不能再穿县衙的公府了。有好的你穿。”

阿弦这才想起问他究竟让自己当什么差使,袁恕己道:“你就在我身边儿,做个亲随。”

阿弦想了想,勉强问道:“大人,这亲随是做什么的?”

袁恕己侧目:“亲随就是鞍前马后,递茶送水,有刺客来时候你先挡刀,有刁民辱骂你要背锅,有疑难民情你去查探,诸如此类。”

阿弦恍然:“原来是个打杂的。”

袁恕己道:“刺史大人身边的打杂,能叫打杂么?没见识,活该你挣不到一百两银子。”

被他这般无形调引,阿弦心里那片愁云惨雾才略消散开去:“大人,既然你身边的打杂儿不比寻常,那月俸呢?”

袁恕己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账房先生。”

阿弦嗤之以鼻。

袁恕己忍不住在她头上弹了一下:“还敢摆脸色给人看,是不想要银子了么?”

将吴成叫来,让带着阿弦在府衙里转一遭儿,算是熟悉地头。

吴成跟左永溟一样,都是听了无限有关十八子的传说,本以为以袁恕己的心性,眼里不揉沙子,自不会被流言蜚语所惑,谁知竟越发跟十八子缠在一块儿解不开似的。

方才左永溟因连续两次撞的不是时候,他的嘴快,早按捺不住跟吴成说了。

吴成听说两人互相“搂抱”,似极亲昵,也暗自纳罕。

行走间不时偷眼阿弦,却见她身量未足,削肩细腰,容颜清秀非常,尤其是那双眼,黑白分明,清澈无尘,让人一见忍不住心生喜欢,难道这孩子果然如传说中那样,能通鬼神,而且还会鼓惑人心?

不由打了个寒战。

对阿弦而言,头一天府衙当差,并无什么新奇,只因她一心惦记着家里的病人,未免有些“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熬到了晌午,阿弦溜出府衙,正欲回家,不料被一人拦了个正着。

这人却正是高建。原来高建因牢记阿弦所托,这几日正也找到了一宗差事,谁知阿弦又被调来府衙,但那边事情紧迫,高建便想来寻她。

可如今换了新刺史,府衙的门槛也随之高了起来,门禁森严,等闲人不得而入,昔日相识的门卫也不肯替他悄悄传信,生怕做的不对,给刺史大人知道,那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高建无法,也不肯就走,索性在府衙门外“守株待兔”,果然老天开眼,把阿弦送了回来。

阿弦急着要回家,只推改日。

高建便道:“你还想不想要银子了呢?这件事我已经跟人家说好了,只要你肯去,不管成不成,先送一百两定金。”

阿弦心动:“有这等好事么?别是蒙人的。”若有了银子不算失言,在老朱头跟前腰自然也挺的直了些。

高建道:“千真万确,这一户人家是曹员外女儿的婆家,也是招县的高门大户,一百两对他们而言只是小钱罢了,何况又是曹员外出头牵线,你放心便是。”

阿弦本归心似箭,但听待遇这般优厚,脚下便左右为难,一会儿往前,一会儿往左,掂掇难解。

高建笑道:“你这会儿进了府衙,一时半刻定然得不到空闲,不如趁着新鲜,向刺史大人求个假,咱们快快地去招县一趟,天黑前带着一百两回来,岂不是好?”

阿弦想到之前在府衙,袁恕己也曾又拿这一百两调侃,当即鼓起勇气,便重回府衙,向袁恕己求假。

袁恕己听说是要去临县办一件事儿,还跟一百两有关,便道:“可是那高建又在底下给你寻差事?”

阿弦本并未提及高建,就是怕有个不好会牵扯到他,不料袁恕己这般贼滑。

阿弦道:“是我求他帮我一把,他才替我费心的。”

袁恕己却意不在此,只沉吟道:“上次他领着你去曹家,小丽花的案子告破,如今又去招县,不知道又将引出什么来呢。”竟是满脸期待。

阿弦无语,袁恕己却正色又道:“不必分桐县还是招县,要知道豳州底下十四县,都属于本此事所管辖,你只管去,若有鬼怪妖魔,便将他们扫除,也算是你的功绩。”

阿弦头皮一紧:“大人……”

袁恕己笑吟吟道:“怎么,一说你就怕起来了?那还怎么除魔驱鬼?”

正要退下,袁恕己忽道:“小弦子,你先前说……会死于非命的那人是谁?”

阿弦出府衙的时候气色有些不好,高建一眼看见,还当是袁大人没准假呢,听她说成了才放心。

两人正欲出发前往招县,身后有人道:“等一等。”

回头看时,却是吴成,三步并作两步出门下台阶:“大人不放心,特叫我跟着,以防万一。”

说话不迭,有侍卫牵了三匹马来,吴成道:“大人吩咐了叫骑马,省得走的气喘吁吁地,回来也就入夜了。”

就在阿弦同高建吴成前往临县之时,朱家小院,院子的那棵腊梅树下,老朱头正在摘洗刚采的新鲜椿芽。

初春头一茬椿芽,颜色格外喜人,浓绿的芽叶顶端透着隐约地红,那股独特的香气在小院内漾开,同腊梅的香气交织飘荡。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诱人的香气从厨下传出,三种气息氤氲,小院里的味道似花香,又像是果木香,叫人垂涎欲滴。

原来小院屋后种着几棵香椿树,每年开春顶上都会郁郁葱葱地疯长。

老朱头每一年的初春都会亲手些椿芽,或加少许盐腌着了,或奢侈些,用鸡蛋蒸了吃,这是阿弦极爱的“野味”。

奇怪的是,虽然每年都不厌其烦地泡制这些,老朱头自己却一根也不动,按他的话来说:他受不了那熏人的臭味。

玄影好像也受不了,毕竟他不是只吃素的狗子。

远远地趴在厨房门口闭着眼打盹,时不时地扬起狗头往厨下方向,掀动鼻翼。

老朱头摘了会儿,自言自语地抱怨:“本来鸡蛋就少,又多了个人,这下更加紧缺,不然可以给弦子做鸡蛋蒸椿芽了。”

念了会儿,回头看向东间的窗户,老朱头笑着摇头:“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什么龙啊凤啊贵人的,一个两个的打九重天上掉下来,变得不人不鬼,谁也不认得也就罢了,自个儿也不认得自个儿了,真真稀罕。”

他叹一会,说两声,把摘好的椿芽端了送回厨下,照例用盐巴腌了一半儿。

洗净了手,老朱头去炉子上将炖好的人参鸡汤取了下来,看着那粗壮的须子浸在奶白的汤里,散发着奇异的珍品的香气,老朱头深深地吸了口气,闭着眼睛陶醉道:“真是多少年没闻到这股味儿了……给弦子留些儿出来晚上喝。”

老朱头端了鸡汤,才出厨房,忽然抬头看向东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