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之撇嘴:“原来是想吃独食儿。”他回头看阿弦道:“小十八,你可相信杨公子的话?你好不好奇他手上的是什么东西?”

阿弦心中暗叹一声,这种行事方式,她曾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一丝熟悉的影子,那就是在桐县痛斥作恶的劣绅,看似方式决绝怪异,效果却雷霆万钧干净利落的袁恕己。

阿弦决定配合一下敏之的表演:“杨公子乃是正经人,殿下不可误会了好人。”

敏之噗嗤一笑:“听见了没有?小十八为你说话呢,杨立,你要不要证明一下是他对还是我对?”

杨立道:“出去!”

不料敏之不仅口头了得,身手更佳,就在杨立又惊又惧心神疏忽之时,敏之闪身上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手出去,将他藏在身后的那卷轴夺了过来!

敏之哈哈一笑,将卷轴当空一抖,骨碌碌……卷轴从上到下卷开,露出一个涂脂抹粉,红裙绿袄的少女图像,裙摆底下绣花鞋若隐若现。

意外之余,敏之目光眯起。

阿弦则心头一窒,这画像,赫然正是那日在杨府空屋中所见的那吊在梁上的“少女”。

杨立猝不及防被敏之得手,气得浑身发抖:“贺兰敏之!”

敏之看他一眼,复看向画像:“这是哪家的小姐?不……不对,这好像不是什么小姐,看着打扮,却像是个不安分的总想爬床的小丫鬟之流。”

杨立听了这句,脸色由红转白:“贺兰敏之,你、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敏之道:“过分么?你瞧这双眼睛,骨碌碌地,一看就知道春心荡漾,不安于室……”

杨立大喝一声,扑了上来,但他如何能跟敏之想必,被敏之夹住手臂,往后一推。

杨立跌出去之前,一把攥住那画像,还试图将画像抢回来,谁知敏之并没放手的意思,只听“嗤啦啦”一声响动,那画像被从中撕成了两截!

杨立跌在地上,身上还覆着那半面画像,他挣扎着探头看了看,瞬间就好像通身的魂魄都被抽离一样,双目放空。

偏偏敏之又道:“什么了不得的,还以为是个绝代佳人呢,这种货色,我府里比比皆是,你若想要,我送你几个。”

杨立浑身筛箩般,忽地大叫:“我跟你拼了!”他探手,从桌上取了那裁信的刀子,向着敏之冲了过来。

敏之手松开,剩下半截美人画像飘飘荡荡落地,敏之闪身避开,手一转擒住杨立的腕子,只稍微用力,那刀子便跌在地上。

杨立双膝一屈,跪在地上,一把抓起那半面画像,忽然长嚎了声,举手将那画像撕得粉碎。

敏之正诧异,杨立却猛地挥手,手底一道光芒雪亮,竟是那先前跌在地上的裁信刀子。

敏之是个多疑之人,见状即刻以为杨立“垂死挣扎”,还想对自己动手,他哪里将杨立的身手放在眼里,便道:“你这是自取其辱……”

这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发现不对,原来杨立刀锋倒转,竟是向着他自己的颈间扎去!

敏之一心只是防备,并没想到这一招,再要变招救护已经晚了。

电光火石间,只听得阿弦道:“杨公子。”

与此同时,阿弦在杨立的肩胛处轻轻一点,杨立的右臂顿时失去知觉,手再也握不住刀子,阿弦闪身一掠,如燕子抄水,已经轻轻巧巧地将那把拆信刀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敏之竟不知阿弦是什么靠近杨立的,虽说他自己也是个高手,但看了阿弦这般一气呵成的灵巧招式,不由也心生赞叹:“小十八,不愧是我手底下调教出来的。”

阿弦虽然看似不费吹灰之力阻止了杨立,但她心里却也捏了一把汗,正惊魂未定,听见敏之这句,立皱其眉。

敏之的脸皮可算其厚无比,阿弦虽是跟着他,却从未跟他学过一招半式,当然……若说跟敏之过招的那几次也算是“调教”的话,或许他的确是成功的。

阿弦只得将敏之的话抛在脑后,只看着杨立:“杨公子,你这是何苦?”

那美人的画像被撕成碎片,散落于地,在杨立面前的是那碎裂的几片脸。

杨立对阿弦的话置若罔闻,只低头盯着那些碎片,喃喃:“我对不起你。”

贺兰敏之道:“你的确对不起他。”

杨立虽仍低着头,却明显的一怔。

敏之道:“不过,也是他咎由自取,不过是会唱几出戏罢了,就真的把自己当成女人了?一个不上台面的东西而已。”

杨立的牙齿咬的格格作响:“你、住口。”

敏之道:“既然不再卖笑娱人,入了杨府当公子的贴身小厮,那就该安分守己改邪归正,这样痴心妄想勾引主子……啧啧,我倒是没说错,落得这样下场,莫非不是他咎由自取?”

杨立本极愤怒,听到最后,眼中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落下来:“你……你这种没有心肝的人,又知道什么?”

敏之脸色略见异样,却笑道:“我是没有心肝,你倒是有心肝的,所以不仅要了他的人,还要了他的命。你比我强的多呢。”

杨立闭上双眼:“你懂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只凭捕风捉影在此胡说八道。”

敏之道:“我当然什么也不知道,包括他死的那天还恬不知耻地穿着女装,对么?”

杨立猛然抬头看向敏之,敏之却不露痕迹地瞥了身旁的阿弦一眼:“桃红裙子葱绿撒花裤子,啧啧,着实地够骚情,比个女人都不换。”

杨立几乎给他逼疯,猛然又长嚎一声:“我不许你侮辱他!”

敏之道:“只怕他喜欢我的侮辱,毕竟,侮辱要不了人的性命。”

“别说了!”杨立大叫,举手捧住头,“别说了,你到底想要什么?是要我承认我杀了人么?好,我就告诉你,我的确杀了人,你如愿以偿了?只管将我带走入狱砍头就是了!”

正此刻,门口有人唤道:“哥哥。”

敏之陡然回头,却见身后门口站着一名黄衫少女,生得面如芙蓉,气若幽兰,正是杨立的胞妹杨尚。

杨尚走进门来,向着贺兰敏之屈膝行了一礼:“见过周国公。”

敏之微微昂首:“免礼。”

杨尚复道:“我哥哥近来因身子不适,每每生出许多幻觉,故而他所说的话不能当真,请周国公宽恕。”

敏之哼道:“是么?”

杨尚平心静气:“敝府的确曾死过一个小厮,只是因跟别人争风吃醋,想不开自寻短见而已,周国公切勿听从别人的话,作出许多无中生有的臆断推测,毕竟杨家跟武家乃是至亲关联,谁的脸上黑了,也是不好看的。”

敏之听罢笑道:“话不是这么说,我的脸上向来都是黑的,不怕再多黑一点儿,倒是你们杨家,满脸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让我羡慕的很呢。”

杨尚道:“殿下您说笑了。”

敏之道:“是不是说笑,大家各自明白。”

杨尚道:“那么,周国公意下如何?”

敏之望着她端然庄重的脸色,忽然凑近过去,道:“我意下如何,你心里岂不清楚?我要的很简单,就让未来的太子妃陪我……”他低低地在杨尚耳畔说了一句,然后换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阿弦早在杨尚露面的时候就开始仔细打量这未来的太子妃,却见她举止谈吐都无懈可击,果然是个极合适的人物。

但是在敏之开始跟她对话的时候,阿弦却又嗅到不对,果然接下来敏之所说的话,简直让阿弦无地自容,自觉跟着他一路,实在是羞耻的很。

本来以为贺兰敏之要查那小厮身死的真相而已,谁知他只是打着要查明真相的幌子,来要挟杨家兄妹,如此行为,可耻。

阿弦忍不住道:“殿下!”

敏之跟杨尚齐齐转头。

阿弦道:“殿下,我们该走了。”

敏之道:“急什么,好戏才刚开始呢。”

阿弦正要再说,杨尚忽然道:“若殿下的用意如此,那我也没有法子,只好将此事揭穿了。”

敏之道:“你指的是何事?”

杨尚道:“府内身亡的那个小厮,的确曾经是一名戏子,也算是小有名气,后来自愿卖身进了我们府中,只是他毕竟出身不佳,改不了那本性,常常鬼鬼祟祟地扮作女装,拿腔作调,父亲因看不惯这种做派,训斥了他几句,他却竟是个有些烈性的人,竟冲动自缢身亡。”

杨尚面色淡然,侃侃而谈:“但毕竟死者为大,我们又觉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人,故而胳膊折了往袖子里拐,只不提此事而已。底下奴仆们无知,传出了他暗恋丫头不成而自杀的话。这所有的一切,就是如此。”

敏之道:“既然这样,为何令兄长还藏着那人的画像?”

杨尚道:“我哥哥当初也十分喜欢听他的戏,故而曾为他画了一幅画像,他死在我们府里,哥哥自觉大有责任,才如此神不守舍。周国公该体恤哥哥的一片善心,而不是借机欺压。”

杨尚从头到尾说来,毫无破绽。敏之不由看向阿弦。

阿弦早瞧不起他要挟杨尚的行为,便故意转头看向旁边,一言不发。

敏之哼了声:“有这样天花乱坠的伶俐口齿,跟虚伪假善的高明做派,就算你将来成了太子妃,在宫中也必然能如鱼得水,我先恭喜你了,妹妹。”

杨尚道:“多谢。”

出了杨府,敏之气恼回头:“你先前如何不帮着我,反跟那两兄妹一起反咬?”

阿弦道:“古人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敏之指着她:“你还不闭嘴?”

阿弦方问道:“周国公为何知道那‘小厮’的事?”

敏之得意起来:“你当我是酒囊饭袋么?我留意杨府的事情多日,当然派人查的十分详细,本来是知道的,曾经有个红极一时的曲戏,自请卖入了杨府之中,那日你说看见一个女子自缢,我虽不信,实则疑惑……慢慢地就想通了。你所见那自缢之人,的确并不是女子,而是那小厮,但他的确身着女装。”

阿弦道:“真相的确如杨小姐所说么?”

敏之道:“绝不是。”

“殿下如何这般确信?”

敏之道:“这是一种直觉。”

阿弦沉默,敏之道:“我的直觉向来很准……比如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十分讨厌你……”

阿弦充耳不闻地打断他:“那么,殿下之所以要利用你的这种直觉的理由,就是要挟杨小姐么?”

敏之嗤地笑道:“我当然是跟她玩笑,本想看她吃瘪的模样,谁知那丫头到底是注定要当太子妃的人,居然如此镇定自若。”

阿弦半信半疑,敏之却道:“小十八,你这般在意此事,总不会是在吃醋?好吧,我答应你,将来我兴许,也把你当作那景无殇如何?”

“景无殇”正是那死去小厮之前的艺名,阿弦道:“敬谢不敏。”

两人上车,阿弦见他转头看着车窗处,眉宇间有一丝淡淡悒郁之色。

阿弦心中犹豫转念,轻声问道:“周国公,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杨小姐?”

当初敏之带她来杨府的第一次,阿弦就看出几分端倪,敏之的行径虽然粗鲁无礼,但阿弦总觉着他对杨尚并不是表面上看来这般粗野放诞。

若真的喜欢一个人的话,似敏之这般的做法可就大错特错了——阿弦心里想。

敏之挑眉:“美貌又聪明的女子,我从来喜欢。”

敏之的回答却超出了阿弦的预计,他望着阿弦又多加了一句:“尤其是得不到手的,我最感兴趣。”

阿弦无言以对,觉着自己居然想劝敏之“换一种法子”表达喜欢之意,这实在是脑抽之极。

此人根本不配杨尚!

且说袁恕己自得了阿弦“通风报信”,仍带着玄影回到大理寺。

之前他沿着京兆府罗狱卒跟司曹参军杨行颖两条线查下去,略有所得。

宋牢头向来“与人为善”,就算不喜一个人,也不会自己动手,何以对罗狱卒一反常态,据老罗招供,那一次两人动了手,却是因为一个人。

那人……是当时正薄有些名气的戏伶,名唤景无殇的。

老罗道:“那夜我们一行看过了景无殇的《踏谣娘》,那小景儿的女装扮相实在是好看,让人心痒痒,不知是谁说如果能跟小景儿睡上一宿,死也甘愿的,我听见了,不免笑他们不开眼,那姓景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千人骑万人踏的,又脏又烂……我只是说了这几句而已!老宋不知怎么发了疯,就打了我!”

宋牢头并不是当场动的手,而是事后才发难,这件事,也是老罗想了好久之后才明白过来的。

故而在袁恕己的记录簿子上,多了一个“景无殇”的名字,可是在曲院里查问了许久,都说他已经不在此道,像是已经做回了平民之类……踪迹竟无处可寻。

至于杨行颖,此人倒的确是个耿直好汉,据袁恕己审问,他对宋牢头的为人等并不清楚,只是单纯听说了李义府卖官之举,无法容忍挺身揭发而已。

袁恕己本是想把“景无殇”这一节告诉阿弦,怎奈又贺兰敏之搅局,仓促中便未曾说明。

如今又从阿弦口中知道,鸢庄灭门案的主角钱掌柜参与其中……还跟之前崔夫人的被劫一案相关,袁恕己有些头大。

第一,如今可以证明的是,宋牢头,钱掌柜都是不系舟的人,那么……引发了老宋失态的“景无殇”,又是何等身份?如今身在何处?

其二,不系舟的人发难,竟又是向着崔玄暐的家人,他们的胆子也实在太大了些。

第三,老宋居然被杀,这杀死了老宋的,又是什么人?这一点,也正是袁恕己当务之急要尽快查明的。

这三个问题之中的两个很快得到答案。

袁恕己不知道的是,不系舟的人发难,其实并不是向着崔晔的家人,而是更可怕,他们是冲着太平公主。

而第一个问题,是阿弦为他解答的。

这天傍晚,阿弦沿路往家走,远远地有一人举手招呼:“十八弟。”

阿弦一见来人,心中欢喜,加快步子迎了上去:“卢先生!”

原来这来者正是卢照邻,卢照邻见她满面喜悦,自也觉着高兴,便道:“我本要去你家里找寻,又怕唐突,知道你每日打这里过,索性走来碰碰运气,可见我的运气竟也不差。”

阿弦道:“先生寻我,不拘叫谁告诉一声,我立刻就到,何必亲自找寻?”

卢照邻道:“这件事我要亲自跟你说。”

阿弦见他郑重:“不知何事?”

卢照邻道:“不日我要离开长安,前往洛阳,我是特意来跟你说声儿的。”

阿弦吃了一惊:“先生要离开长安?”

卢照邻道:“是,两日后我在飞雪楼上宴客,十八弟你一定要来。”他说到这里,脸上浮现一种略见苍凉的神情,“毕竟此刻一别,我也不知还能不能再回来……也许就一别经年,江湖不见了。”

阿弦听得心惊,又见他仿佛颓丧,便举手在他臂上轻轻一按安抚:“先生不要这样说……”话音未落,阿弦的手猛地自卢照邻臂上弹开。

卢先生一怔:“怎么了?”

阿弦盯着他,又看看自己的手,半晌才慢慢说道:“没、没什么……手腕才忽然疼了一疼。”

卢照邻不疑有他:“是不是哪里伤着了?”

阿弦道:“兴许,不过并无大碍,先生不必、不必挂心。”

不等卢照邻再问及此事,阿弦道:“先生为何要离开长安?难道长安不好么?还是有什么事?”

卢照邻的脸上透出一种惘然之色:“不,长安很好……是普天之下最好的长安,但是,我一定要走。”他握紧手,脸上露出一种坚毅的表情,似痛下决心。

阿弦道:“为什么?好的话不是应该留下来么?”

卢照邻方微笑:“十八弟,你还小,你不懂这世间有许多无奈的,罢了,不说这些丧气话,总之两天后你一定要来,知道么?”

阿弦迟疑了会儿:“好,我知道了。”

卢照邻见她答应,正要告辞,阿弦忽道:“先生……”

卢照邻道:“何事?”

阿弦道:“先生的身子,向来可好么?我看你好似比上回见的时候清减许多。”

卢照邻眼中透出温暖之色:“放心吧,我身子无碍,多谢十八弟关怀。”

阿弦张了张口:“其实我、我知道传说中的孙老神仙就在长安,先生可曾有机缘见过他?”

卢照邻笑道:“孙思邈老神仙我自然知道,但是缘分浅薄,不曾相见。”

阿弦道:“那先生可愿相见?”

卢照邻不知她为何忽然竟提起孙思邈,但他脾气甚好,丁点儿的不耐烦都没有,反笑道:“老神仙是传奇之人,我若有缘得见,自三生有幸,只不过老神仙又是世外高人,我等凡俗之辈,只怕是一生无缘。”

向着阿弦一笑,飘然而去。

阿弦立在原地,凝望卢照邻离开的身影,此刻的卢先生,其背影依旧玉树临风,蕴集天地的文采风流于一身的人物,自然不凡。

可是在阿弦的眼中,出现的卢照邻,却是个身形萎缩,走路甚至都有些摇晃,那原本握笔的玉一样的手,手指亦诡异地蜷曲,令人惊心!

阿弦无法相信,但这的确是她所见。

是夜,袁恕己亲送了玄影回来平康坊,总算同阿弦说了关于宋牢头,钱掌柜等内情。

阿弦先为太平的下落而焦心,后又被卢照邻之事所困扰,忽然听见袁恕己自言自语道:“那个叫景无殇的偏不知所踪,不然倒是可以盘查出更多线索。”

过了片刻阿弦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确听见了“景无殇”三个字。

将白日在司卫少卿府上的遭遇同袁恕己说明,阿弦道:“偏偏这人死了,大人的线索断了。”

袁恕己也大为可惜,转念却又道:“且慢,此事有些蹊跷,如今看来,这景无殇分明跟‘不系舟’也有些牵连,怎么忽然就不明不白地死了?先前宋牢头死的那般诡异,这景无殇的死,是不是也……”

一语提醒梦中人,阿弦打了个哆嗦:“可、可是按照杨府的说法,景无殇乃是情杀。而且看杨公子的反应,仿佛也类如此。假如景无殇真的是不系舟之人,又因此而身亡,那、那岂非表示杨府也涉身其中?”

两人面面相觑,因为这忽然出现的可能而噤口无声。

袁恕己道:“未来的太子妃杨家,不系舟,暗杀不系舟的神秘黑手……”他苦笑起来:“长安城真是给了我一份其重无比的大礼。”

阿弦则看着他:“大人,要怎么办?”

但凡涉及不系舟,就涉及王朝的旧日隐情,此案不管如何结果,只怕袁恕己都要是武后心头一根刺了。

袁恕己听她流露忧虑之意,却偏笑道:“现在悔怕也已经晚了,谁让先前我想带你走的时候你犹豫不决的?如今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上天注定我命止于此,我也只好认命罢了。”

“不会!”阿弦脱口说道。

袁恕己看向她:“嗯?”

阿弦慢慢低头:“……大人会过这一关的。”

袁恕己问:“为什么这样确信?”

“我就是确信,”阿弦的声音越发低了:“现在离开长安,你会后悔的。”

袁恕己摇头:“我不懂。”

忍不住将手指送进嘴里,无意识地啃了啃指甲,阿弦下定决心似的走到袁恕己身旁,微微仰头,在他耳畔低低说了一句话。

那是会改变一个人命运的话。

第113章

欲望, 形形色色的, 潜藏于人的心底,伟大与渺小, 黑暗或者光明。

健康,财富, 美色,至高无上的权势, 还有那些扭曲不可言说的。

其实在有关袁恕己的未来中,阿弦不仅看到了血色。

在曾令她惶恐惧怕不已的血色结局之外,她也看见过令她忍不住微笑的场景。

锋芒外露的年青武官,显赫冠带,意气洋洋。

拜相封王,大概是每个朝臣梦寐以求得到的, 而他会走到那一步。

所以当看见那一幕场景的时候,就算是在梦中, 阿弦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对她而言袁恕己当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官, 他终于站在一个跟他能力相衬的位置上,阿弦欣慰,同时与有荣焉。

从豳州到长安是个转折,而长安将是他呼风唤雨、再建功勋的地方。

袁恕己同阿弦分手之后, 在很长一段时候,他有些难得的恍惚。

先前本来正为宋牢头那件案子而忧心不已,本以为很简单的当街飞头,一桩凶杀案罢了, 背后却竟牵扯到不系舟,甚至同未来太子妃杨家有所牵连。

关乎皇室隐秘内情,这案子变成了一个烫手而夺命的毒山芋。

压力倍增之中,忽听阿弦说了那样一句话。

——“现在离开长安,袁大人会后悔的。”

——“因为……以后你会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会拜相封王,受万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