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听到最后一句,仍是一笑:“不妨事,阿叔知道我做惯了这些,就算知道我们在查这件事,应该也会同意我查个水落石出。”

崔升见她从头到此刻都如此冷静坚决,心中的钦佩满溢:“我原先只当你是个有些古怪的小孩子,但是越跟你相识,越觉着实在是……陛下升你为户部主事,本朝第一位女官,可见的确是明见万里,你也当之无愧。”

阿弦见他说的郑重,反不好意思起来,抓了抓脑门道:“这你可叫我如何回话?”

崔升笑道:“不用回,凡美言你都当的起,收着就是了。”

两人谈笑风生,崔升才渐渐忘了方才的惊悚,眼见将到平康坊,崔升道:“你家中现无人,你如何过活?”

阿弦道:“不妨事,姐姐跟玄影不久就会回来。”

崔升叹道:“我同你真是相见恨晚,你若是个男儿,即刻要同你结拜。”

这话虽有些唐突,阿弦却知道崔升乃是恳切之心,但转念间,却忽地笑道:“就算我是男儿,也不能同你结拜啦。”

崔升奇道:“这是为何,难道你瞧不上我?”

阿弦道:“我叫你哥哥‘阿叔’,却如何跟你结拜,我们要如何称呼?”

崔升这才反应过来,不由以手加额,笑道:“说的是,却是我一时昏了头,给哥哥知道了,定要骂我无状。不过……”

崔升思忖道:“你叫哥哥阿叔,却叫我二公子?是不是该叫我二叔?”

崔升是故意玩笑,谁知阿弦却敛了笑,一言不发。崔升有些担心惹了她不快,才要解释,却见阿弦目视前方。

崔升转头,却见前方的街口上人来人往,并没什么异样:“你在看什么?”问了句,又再细瞧了会儿,却见街边右侧有一人,生得形貌堂堂,看着气质不凡。

崔升脱口道:“啊,那不是金吾卫的陈司阶么?”蓦地又见陈基身旁还有两名女子,其中一位同他挨得颇近,看着十分亲昵。

崔升也知道陈基跟阿弦是乡党,便明白阿弦是在看他,因笑道:“这位陈大人,佳期还没到,却先陪着逛起街来了……我先前还听了不少蜚语流言,如今看这般恩爱情形,果然那些话都当不得真。”

正说着,那边陈基已看见两人,他一怔之下,同身旁女子低语一句,便往此处走来。

阿弦本能地握紧缰绳,本要打马走开,可转念一想:前事都已经如同烟尘,又何必介怀?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将得到自己所欲求的,而阿弦所做的,或许只有一声:可喜可贺。

阿弦翻身下马,崔升随之。陈基远远地拱手招呼道:“郎中大人好。”

崔升笑道:“陈大人好。”

说话间已走到身边,陈基这才看向阿弦,四目相对,他的脸上仍掠过一丝不自在,却仍微笑招呼:“阿弦。”

阿弦淡笑:“陈大人好。”

陈基道:“我听说、听说圣上昭告天下,我心里很为你高兴,恭喜!”

阿弦哑然,原本该是她对陈基说“恭喜”的,没想到竟给他抢了先:“多谢,陈大人同喜。”

陈基知道她是在说自己的亲事,微笑低头。

崔升从旁道:“听说陈大人的好事是月初?算来没几天了……”

陈基道:“是。崔郎中若不嫌弃,可去府上吃杯水酒。”

“多谢好意。”崔升不置可否。

陈基也并不勉强,只有看向阿弦,嘴唇翕动,正要说话,身后有人脆声叫道:“大哥……”

正是那原先挨着陈基的女子,也是武懿宗的女儿武馨儿。

阿弦笑道:“陈大人快请回去吧,别怠慢了佳人。”

陈基双唇紧闭,继而道:“既然如此,先告辞了。”向着阿弦拱手作揖,后退一步,转身往武馨儿身前走去。

崔升同阿弦站在原地,崔升看看阿弦,又看看陈基,忽然低声道:“你们……怎么了?”

阿弦还在回想方才那声“大哥”,闻言强打精神:“什么?”

崔升道:“为何觉着有些古怪。”

阿弦不答。

崔升思忖着又问:“陈司阶的好事,可请了你了么?”

“啊?”阿弦一顿,反应过来,“并没有。”

崔升道:“方才他还请我去……怎可能不请你?你们不是同乡么?先前还生死相依……”

未等他说完,阿弦笑道:“那都是过去啦,何必再提,以后且自随缘就是了,何况我的身份这样‘特殊’,怎好去人家的婚宴搅乱,到时候只怕没看别人的了,岂不是抢了他们夫妇的风头?”

崔升原本正略有些猜疑,闻言哑然失笑:“你竟然……照我看,若请你去才是正理呢,正好儿见你们的交情,何况这武家好歹也是皇后的亲戚,于公于私都该请你,大概是会正式递送帖子吧。像是我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才会在街头随便虚与委蛇地招呼一句,你们之间当然不同。”

阿弦也不去解释分辩。

将到平康坊,阿弦同崔升分别,自回家去,不料还未到门口,就听见狗叫声,然后一道黑影从虚掩的门中飞跑出来。

阿弦一见,双眼有些发热:“玄影!”大叫一声,迎了上去。

久别重逢,阿弦将玄影抱在怀中,玄影的前爪分别搭在她的两边肩头,不停地把尖嘴在她的肩颈上蹭动,又去舔她的脸。

阿弦笑道:“好了好了!”抱着玄影进了院子。

才进门,就见虞娘子从旁边厨下走了出来,同样满眼惊喜交加:“我见玄影跑出去,就知道是你回来了!”上前也半抱了阿弦一把。

阿弦将玄影放下,便问他们怎会这样及时回来。

虞娘子笑道:“今儿崔府的人去崇仁坊,说是今日你会回来,让我们也跟着回来。”

阿弦“啊”了声,虞娘子道:“只有一件,袁少卿像是不怎地高兴,他暗地里跟我说过千百次,让我说服你搬去崇仁坊呢。”

“以前不便,现在更加不便了。”阿弦挠了挠头。

崔晔今日跟她说的那些话,同样适用于袁恕己。她如今是正经的朝廷女官,如果住在同朝的官员家中,不管说起来还是听起来,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将这话同虞娘子一说,她叹道:“我先前听了旨意昭告天下,本高兴的要疯了!但是想到……如此一来,将来你的终身大事可怎么着落?我又有些发愁。”

阿弦大笑:“什么终身,难道所谓‘终身大事’就得是成亲生子,侍奉公婆之类?我独自一个人,坦荡痛快,顶天立地,如今也有正经功名,难道不算是‘终身大事’?”

这一番话听来似惊世骇俗,但细细想来,竟叫人无法回驳。

虞娘子敛了笑,道:“那是我的私心跟浅见,是心疼你毕竟是个女孩儿,本来该似娇嫩的花枝子般被呵护仔细,如今却硬生生比个男儿还要奔波操劳……”

阿弦道:“姐姐,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人各有志,横竖我虽没人疼,心里却是快活自在的。这就比什么都强。”

虞娘子心里有些酸酸楚楚,却道:“谁说没人疼?我不是人?”

阿弦笑道:“你虽疼我,奈何不是我的‘终身大事’。”

虞娘子忍不住也笑起来:“从哪里学坏了,居然学着会用人家的话来堵人了。”

旨意下后,次日阿弦仍回户部。

原本她在户部已经混的甚是熟稔,可是因旨意一下,众人都知道她是女孩,看她的眼神,便像是羊群里发现了一只牛犊般,有人小心翼翼,有人满面惊诧,有人背后窃窃私语,有人讪讪而笑……不一而足。

阿弦早有所预感,但既然已决定走这一条路,就顾不得那各色杂乱的的眼神跟口舌了。

忽地一名书吏来到:“十八……呃,朱主事,侍郎请您去。”

阿弦笑道:“就仍叫我十八子便是了。”

待她去后,那书吏吐了吐舌,自言自语叹道:“真是瞧不出来呀……不过,现在想来,倒的确是太过清秀了些。”

许圉师正同两名户部主事说话,见阿弦来到,众人停口。

阿弦上前行礼,许圉师笑道:“你终于回来了。这一次班休的有些长,幸好不是什么坏事。恭喜啦。”

阿弦见他仍是言语温和神情慈蔼,心中感激:“多谢侍郎。”其他两名主事也随着起身道贺。

许圉师道:“你的公服已经备好,听说是礼部为本朝第一位女官特制的,已送到你的公房之中。”

阿弦称是,许圉师却渐露肃然之色,道:“还有一件大事,十分为难。”

阿弦忙问何事,许圉师道:“从年初开始,水患频发,六月冀州大雨,七月剑南道十九州大旱,九月江浙又遭暴雨之灾,受难百姓数不胜数,这几处的官员焦头烂额,其人员,房舍,财物等毁损的统计也十分艰难,进度缓慢……今年本该征收的田税只怕要空缺大部,近来稻谷粟米的价格也由此大涨,饶是如此,据我所知关中一些地方已经出现谷物短缺的情形,可谓危机重重。”

阿弦皱眉:“侍郎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许圉师思忖道:“我同工部,吏部,兵部的几位侍郎都商议过,他们答应会配合调度。如今当务之急,便是先将江南的灾情稳定下来,人口统计等要尽快呈上,之前我已派了人过去,不知为何仍是进度缓慢,江南一带正是稻谷产地,若不尽早安抚灾民恢复重建,只怕会有一场大难,所以我想,派你为特使过去。”

阿弦虽有些预感,但听许圉师说出来,不禁惊道:“侍郎,我并不是怕劳苦,但职位卑微,只恐当不起这般大任,辜负侍郎重用还是其次,只是毫无经验,若耽误灾情等就万死莫辞了。”

许圉师笑道:“不必这般说,我当初是看中你果敢聪明,又不畏权贵,才千方百计将你要来户部,如今你又才立功,又蒙圣恩,正是时机,且我先前派过去的也有不少经验丰富的,不知为何并没给我满意的呈疏,你是新手,但初生牛犊不怕虎,未必比他们更差!”

阿弦见许圉师竟似意思已决,心思惴惴。许圉师道:“你可再想一想,尽快决断吧。”

出门之后,阿弦自回公房,因想着许圉师交代之事,未免恍惚,缓步走到桌旁,落座之时才发现旁边桌上的托盘中放着一套衣冠。

阿弦一怔,将官袍拿起来,细细一看,有些惊诧。

——原来本朝的官服,八品以上的官服,按照品级颜色各有不同,而上头所刺绣的花纹也都不同。直到八品及以下却并无刺绣。

但是这一件,于袖口处却俨然绣着两枚明黄朱红交织的花纹,定睛看时,却竟是两枚从未见过的凤羽!

这种刺绣颜色,这种似乎只有皇族才有的凤纹,竟出现在官袍之上!可谓天底下独一无二。

阿弦竟觉这官袍有些烫手。

原先阿弦听说是特制给她的官服,心中还打了个顿,甚为担心这官服也会是女式样式,譬如是什么裙子之类……

但是眼前这件儿,除了袖口的两枚刺绣,其他都跟男子的官服一模一样。

犹豫片刻,阿弦入内将这袍子换上,手指轻轻抚过袖口的凤羽,心中有如暗暗潮涌。

阿弦换好官袍,心底却仍有种不真之感,她迈步出门,望着头顶灿然日色,转身往昔日库房方向而去。

小书吏正将卷册捧着要去归类,一眼看见阿弦,先是微怔,继而叫道:“十八子!”把书册一放,迎了出来,又见阿弦换了官服,比先前隐隐多了几分贵气,不由啧啧。

在库房里呆了半晌,阿弦转了出来。

正走间,忽然听隔墙有人道:“这武锅背也不看眉眼高低,谁愿意去吃他家的喜酒?大家只做个样子应付,免得他脸上太下不来罢了,他却当了真,难道是怕那日没有人去,更显得寒酸难看?”

“多半是如此了!我盼着没有人去才好!”

阿弦皱皱眉,本欲走开,想了想,却又止步,对着墙那边扬声道:“背后如此嚼舌,人品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适可而止,不要太过了!”

那边儿两人没想到竟隔墙有耳,吓得噤若寒蝉。阿弦哼了声,负手自去了。

陈武联姻,婚期定的极为仓促,眼见那些流言还在空中飞舞,月底转瞬而过,佳日已至。

陈基到底并没有如崔升所说“送帖子过来”,阿弦也顾不上惦记,只因她新被提拔,又是女官,正是众人目之所及,耳之所闻,关注的中心人物,是以竟一刻也不得闲。

这日轮到休沐,却惦记着崔升交代的那件事,正要去陈家一探究竟,走到半路,忽然有人骑马赶来,将她拦住:“今天是你大哥的好日子,你怎么还在这里游逛,不去道贺么?”

第184章 两门亲事

袁恕己笑吟吟地看着她,又道:“果然是人要衣装, 不愧是宫里头御制的, 更显得一表人才了。”

阿弦做了个揖:“少卿哪里去?”

袁恕己道:“有个老朋友多日不见, 恐她迷路了, 或不见了, 特去看看。”

阿弦挑眉。

袁恕己见她定睛瞧着自己, 一时牙痒, 正要在她额头上一敲,忽然想到她如今是女官了,大庭广众之下如此, 只怕对她有碍。

袁恕己将手负在身后:“你是要去哪里?”

阿弦道:“常安坊找一个人。”

顷刻, 袁恕己打听了内情,哼道:“原来是崔升给你找的差事,他是嫌你不够事多么?”

阿弦道:“少卿若是有事, 我先走啦。”

“你急什么?”袁恕己捉住她的手臂,瞪着:“升了官儿便不认人了么?”

两人目光一碰,阿弦嗤地笑道:“是啊, 官儿且大着呢, 少卿你胆敢如此拦挡, 不怕得罪了我么?”

袁恕己也忍不住笑了声,将她的手松开:“我听着你说的怪有趣的,横竖今日也得闲,好歹陪你去瞧瞧,有个万一也好照应。”

阿弦见他开口如此, 不好推辞,权当有个伴儿。

当即两人便策马往常安坊而来,到了陈主事家宅门口,阿弦吃了一惊:“我是不是眼花了?”

袁恕己顺着看了眼:“怎么说?”

阿弦道:“前方那门头怎地挂了大红绸子。”

袁恕己道:“是有喜事才如此,有什么可奇怪的?”

阿弦冷笑:“可不正奇怪么?丧妻两个月不到,这是要怎么样?急着迎新人过门?”

袁恕己怔道:“原来就是这家儿?”

两人往前,正邻舍许多人在外张望,阿弦翻身下马,拉着马儿靠边而行,便问一名妇人道:“大婶,这家是要娶亲么?”

妇人打量她一派贵气,相貌秀美,不由谈兴大发:“小郎君,你有所不知,这家原本才新丧了主妇,这一转眼就又要迎新了,新娘子才十六岁,一朵花似的,啧啧。”

阿弦“啊”了声:“既然新丧,怎地这么快就另娶?”

妇人道:“听人说,是因为陈家娘子托梦,叮嘱让令史另娶好给陈家开枝散叶,这样她在底下也能面对陈家列祖列宗了。”

阿弦简直匪夷所思,转头对袁恕己道:“我不仅眼花了,连耳朵都要聋了。”

袁恕己笑道:“这有什么办法?人家也是为了亡妻,省得她在地底下不得安宁,真是个绝世好人。”

说到这里,忽地见一个熟人在陈宅门口驻马。

阿弦正要招呼,里头有人迎了出来,正是那陈令史。

袁恕己悄悄地说道:“他的亡妻是在地底下安宁呢,还是在他背上自在?”

阿弦板着脸道:“好端端地背着呢。”

袁恕己咽了口唾液:“小弦子,跟你说话,我自觉都有些疯了。”

那边儿陈令史招呼着那人正要入内,那人目光转动,蓦地看见阿弦,脸上陡然掠过一丝喜色,张手叫道:“十八弟!少卿!”

袁恕己跟阿弦见状,双双牵马上前,原来这来陈家的人,竟是崔升。

崔升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阿弦不答,崔升蓦地发现她的目光并不是盯着陈令史的脸,而是侧开数寸。

崔升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袁恕己也早发现了,因对崔升道:“瞧你这点胆子……咳,我们是打这里路过,看有热闹,过来看看。”

崔升虽不曾把此事告诉过他,但见他跟阿弦一路,又听他嘲笑自己胆小,就明白他已知晓。

陈令史因认得两人,忙道:“既然来了,不如同进来喝杯喜酒。”说着举手示意,一转身间,忽然“嘶”地出声,脖颈有些僵直别扭。

崔升跟袁恕己对视一眼,两人复又看向阿弦。

正好阿弦道:“有什么话,这会儿不说,还要等什么时候?”

陈令史见她看着“自个儿”,很是莫名:“主事……在说什么?”

崔升眼珠一动:“她、她跟少卿有些口角……”

袁恕己斜睨崔升。

阿弦皱眉:“你这样做总要有个原因。”

陈令史纳闷,看向袁恕己,苦笑道:“是在跟少卿说话么?可是……怎么像是对我说呢?”

袁恕己盯着此人双眼:“令史莫不是心怀鬼胎?”

“我?”陈令史微震。——他是刑部之人,心志坚决,但袁恕己声名在外,竟叫他陡然胆虚。

却听阿弦淡淡道:“不要再叫他了,他听不见,他已不是你的夫君,今日娶新,亦是用你的安宁做借口,你不如告诉我,你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可觉着安宁么?”

现场陡然诡异了几分。

崔升几乎瑟瑟发抖。

袁恕己面上却是微微地笑。

陈令史总算听出不妥:“主事,你到底是在跟谁说话?”

他顺着阿弦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侧,并没有什么人在,但是脖子却又是一阵刺痛,却不像是针刺,而仿佛是被尖锐的指甲掐住,痛的他皱紧眉头。

阿弦却不再做声。

陈令史见崔升跟袁恕己皆都在场,极快一想:“两位若是忙,我便不打扰了。”

他后退一步,正要转身进门,身上忽似压了一块儿大石,竟坠的他不胜负荷地躬了躬身。

袁恕己看着这幕,转头问阿弦:“怎么了?”

——那原本在地下“安宁”的主妇,紧紧扣着陈令史的脖颈,不停地叫:“夫君,你看看我!夫君!”

——那夜风雨交加,陈令史吃了酒,一时不顺意,又抓了夫人来暴打,这一次因动手比平日更狠了些,竟失手将人打死了。

清醒之后,迅速收拾残局,又将夫人的尸首略做整理,因他是刑部之人,有些人脉关系,只说夫人急病身故,那些人碍于都是同僚,也未曾为难。

那女子虽做了鬼,却仍死性依附不肯离开,倒并不是因为怨恨。

直到今日,眼见新人笑,哪闻旧鬼哭。

阿弦双手握拳:“是陈令史活活打死了他的娘子,还报说是急病。”

忽然她又叫道:“为什么第一次见面你不曾告诉我?”

那趴在陈令史背上的女鬼仍是紧紧地贴在丈夫身上,嘴角泛青,眼中滴血:“他是我夫君啊,我永远不要离开他。”

“这样的东西,”阿弦又憎又恨,看向陈令史“连‘人’也称不上,又算什么夫君?”

陈令史因肩颈极重且痛,听了这句,忍不住冲她叫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崔升听到这里,踏前一步:“她在做什么你不必知道,但我要做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陈大人,咱们部里再见!”

崔升冷冷一笑,拂袖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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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升自回刑部处置陈令史一案。

朱雀大街上,依旧熙熙攘攘。

红尘喧嚣,天色晴好。

阿弦想到方才那一幕,在她点破陈令史杀妻后,今日出嫁的那女方家人竟似不当回事,仍是坚持婚礼继续。

阿弦百思不解:“我明明都说了陈令史把她的娘子虐打致死,为什么那些人竟仍是不理我,还要坚持把女儿嫁给这个恶魔?”

袁恕己想了想:“也许他们不是在嫁女儿,也不是在挑姑爷。”

阿弦道:“那又是怎么样?”

袁恕己道:“他们眼中所见的是一位家境殷实的刑部大人,有些人脉,权势,还有钱财。有了这些,姑爷是不是杀过人,以后会不会也杀死他们的女儿……好像就可以退后思量了。”

阿弦哑然:“原来世间真有这种人。”

袁恕己道:“我以为你已经早就知道了,怎么现在还发这种感叹?比如……”

阿弦缓缓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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