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后挑眉,凝视底下众人一笑。

而蓝名焕俯身磕头,身子却猛地抽搐,往前扑倒,动也不动。

狄仁杰靠得近,跟阿弦两人忙抢上前,将蓝名焕扶起来。

很快探了探他的鼻息脉搏,狄仁杰松了口气:“蓝大人无碍,只是昏迷而已。”

武后点头:“着人送回府中好生休息,”又回首对牛公公道:“吩咐御医院,派两名最好的御医前去为爱卿调治。”

这个结果突如其来,却甚是圆满。

狄仁杰跟阿弦目光相对,都看出对方眼中的喜悦之意,两人朝上道:“娘娘圣明。”

武后轻笑。

太宗错杀了良臣,而同样的错误,武后并没有犯下。

武后心底,其实是有一丝隐秘的得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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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三思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他先前还特意拉了武承嗣一块儿,一来是特意给武后看看,武氏族人是何等的“齐心协力”,而他身为表哥,又是何等亲厚这位才进长安的表弟,丝毫的嫉妒之心都无。

另外武三思私心想着,毕竟这位表弟,勉强也算是皇后面前的“新宠”,所以故意拉他跟自己同队而站,一则人多势众、“兄弟同心”地好行事,二来……事情按照自己所想发展自是最好,如果出现败坏的一面,多一个人跟着自己顶缸,耻辱的担子就没那么重了。

没想到果然又吃了瘪。

望着狄仁杰跟阿弦两个在前方的身影,武三思忍不住恨恨:“表弟,你可看见了?这长安城实在是很难周旋,哥哥的处境就是如此……姑母不肯偏向,还有这些不省心的大臣。”

武承嗣的眼睛也在看着前方,只不过独在阿弦身上:“这位狄仁杰大人倒是名不虚传,是个稳重果断的人,倒是那个女官么……”

武三思道:“怎么?”

武承嗣道:“我先前在岭南,隐约也听说本朝有了一名女官,当时很多人不信,连我也半信半疑,却着实想不到非但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且……年纪这样轻,生得又如此美貌。”

“美貌?”武三思喃喃。

当初阿弦才进长安,彼此照面的时候,还不知阿弦是女子,印象里是个清秀少年,看着倒也算可口。

只是几番交锋下来,渐渐觉着这“少年”虽看着可口,只怕吃起来咯牙,因此风花雪月的心思都打消了。

武承嗣看着那道纤弱的背影,方才殿上相见,眼见阿弦身着女官官服,气质清朗明丽,容貌秀美隽秀,实在不可多得。

不由若有所思地叹道:“如果换上女装,定然也是个绝色丽人。”

武三思一哂,见他似有些“神魂颠倒”,心头悸动,就要借机说出阿弦跟崔晔的事。

可转念一想,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武三思反而笑说:“表弟,你的眼光可真好,这可是咱们大唐第一名的女官,只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且又生得这样貌美,你可知道……长安城里多少显贵公子都暗暗地巴望着呢。”

武承嗣这才回头笑问:“是么?那表哥呢?”

武三思舌头一卷:他当然也“巴望”,只不过心里隐约知晓是无望的,何况两者之间的“仇恨”好似与日俱增,哪里还敢想其他。

武三思故意叹道:“玫瑰花虽好,却十分扎手。我是不敢的,何况我已有了妻室,把好东西让给别人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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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阿弦跟狄仁杰先行护送了蓝名焕回府,经过这些日子的折磨,蓝家上下惶惶不安,随时都有大祸临头之感,如今见好端端地将家主送了回来,一个个狂喜之余,竟喜极而泣。

蓝夫人抱着蓝名焕大哭,又要向狄仁杰跟阿弦下跪。

在这之后,负责护理的御医传讯,蓝名焕的脉象不再似先前般浮躁狂乱,反而有百川归海的宁静。

而蓝名焕本人也极快地恢复,眼前再也不曾看见那些“幻象”了。

短短数日,那个精明干练的蓝郎中又回来了,蓝名焕回到户部,重又开始主持金部大计。

而阿弦跟狄仁杰也有一番私下的谈话。

因阿弦在殿上所说蓝名焕跟张蕴古乃是同一人的说法……事先并未跟狄仁杰通风,所以狄仁杰心里也是疑惑的。

从蓝府出来后,狄仁杰便问起来:“十八弟你的意思,莫非是说蓝大人……就是昔日张蕴古的转世么?”

阿弦道:“张蕴古身死是在贞观五年,距离现在,已有近四十年,正跟蓝大人的年纪契合。”——且蓝名焕身上并无任何鬼魅,剩下的,似乎只有转世重生一说能解释的通了。

狄仁杰点头叹息。

阿弦道:“狄大人是不是也觉着这件事匪夷所思?”

狄仁杰微笑说道:“不,这种转世之说,或者魂魄附体重生,我也曾见过一些,但是近日却着实更大开眼界。我反倒是宁肯相信真相就是如此,毕竟……”

他望着阿弦:“不是任何人都有荣幸,能够同写出《大宝箴》的先生大人同朝为官的。”

阿弦笑。

狄仁杰却又问道:“只是不知像是魏征,秦叔宝等名臣良将,会不会也已转世,或许就在你我之间?”

阿弦道:“不敢说,谁知道呢?兴许狄大人是,我阿叔是,袁少卿是……但有一点可以确认,我可不是。”

两人目光相对,均都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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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回到户部,才进门,就被一干人呼啦啦围的水泄不通,纷纷打听蓝名焕之事。

报了平安,至于其中详细,自不好尽述。幸而许圉师杀了来,这才从众同僚手中将阿弦“救”了出去。

阿弦知他是个慈和长者,想法也并非那样食古不化,且蓝大人的事的确蹊跷外露,若不告诉,许圉师自也会胡思乱想。

来至房中,阿弦便将自己跟狄仁杰的推断向许圉师说明,许圉师半晌作声不得:“这么说是……是张先生附身么?”

阿弦笑笑,对世俗百姓而言,是附身还是转世,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的差别了,最重要的是,蓝名焕已经平安无罪。

又过数日,这件事已悄然传了出去。

流传于长安坊间的版本,却是说蓝名焕被张蕴古附身,乃是不忿曾经被太宗错杀,为了讨回先前的冤屈才“阴魂不散”。

多亏皇后圣明,并未再次错杀忠臣,反赦免了蓝名焕,张蕴古的鬼魂感念皇恩,这才放下怨念而去……

不管外头纷纷扬扬说些什么,因为蓝名焕的回归,户部诸事回到正轨,近来户部上下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这天休沐,桓彦范早约好了阿弦要去灞桥赏雪,虞娘子道:“这样冷的天,怎么爱往外头跑呢?风又大,留神吹的头疼。”

阿弦连日来囿于户部,查看点检户籍簿子等,整个人几乎都僵硬麻木,自觉浑身都有旧书跟灰尘的气息,便笑道:“正好出去透透风,松快松快筋骨。”低头看一眼玄影,“正好儿也带它出去耍耍。”

两人年纪相当意气相投,纵马而出,玄影便也一路撒欢。

这灞桥阿弦是来过的,当初才进长安,崔晔便特意领着她来过此处,如今“故地重游”,心情却跟当日天壤之别。

桓彦范又仔细打听了蓝大人之事,阿弦并不瞒他,有枝有叶尽数说了,桓彦范啧啧惊叹:“自从有了小弦子,我都不必去听什么话本儿了。”

阿弦笑道:“你当我是说书唱曲儿的先生么?”

桓彦范笑道:“那可不能,你又不会唱。”

阿弦忽地手痒。

正玩闹,玄影汪汪叫了两声,一辆马车从身后官道上而来。

阿弦两人侧身相让之时,马车却缓缓停下。

车里一人探头道:“女官怎么在此?”

原来这车中之人竟是尚书奉御武承嗣,两人见礼:“奉御大人何往?”

武承嗣笑道:“正要去伽蓝寺拜一拜,这外头风大,两位不如来车中同坐?”

两人忙推辞不受,武承嗣看着阿弦,倒也并没多说,只仍点头去了。

此人去后,桓彦范琢磨着说道:“这位奉御大人,看着倒是有点意思。”

“有什么意思?”

“我看么,有对你的意思……”桓彦范摸着下巴,瞟向阿弦。

阿弦大笑:“你那狗嘴吐不出象牙,明明是对你有意思。”

谁知桓彦范却并非玩笑,正色道:“皇后特意把他从岭南召回,立即提拔为尚书奉御,他又是皇后的亲侄子,将来只会步步高升,身份显赫。方才我看他瞧你的眼神很是不同,且这位还未曾娶亲呢,如果他想求取本朝女官……”

阿弦慢慢地隐了笑:“别说啦,不好笑了。”

桓彦范道:“我是为了你着想才跟你说这些。”

阿弦的心噗通噗通跳了起来,有些暴躁道:“既然他身份将会显赫,自有许多高门小姐结亲,你看我,我哪里像是个女子了?”

桓彦范果然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你果然哪里都不像是个女子。”

阿弦本是期待如此回答,但桓彦范的表情太过难以言喻,阿弦忽然想打他。

桓彦范却又叹息了声,道:“可是这样也是别有一番韵味呀,不然的话,为何天官都为你神魂颠倒呢?”

“什、什么?”阿弦只听见自己的耳畔“嗡”地响了声,脸上开始冒出热气儿,眼前的景物都似在旋转:他怎地会知道如此“机密”?

“我这双眼睛……除了不似你能见鬼外,还有什么瞒得过的?”桓彦范抬手在她肩头拍了拍道:“别怕,我已经给你想了一条好计。”

“你又在说什么?”阿弦舌头都僵住了。

“若要打消武承嗣的念头,自是你快些嫁人了,嫁给别人怕压不住……只有我方才说的那个人,”桓彦范嘿嘿地笑,仿佛是一只才从洞里爬出来的小狐狸,“你想不想嫁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书记:挖的一手好墙角,收了崔晔多少钱

小桓:做好事不留名,请叫我桓雷锋

小弦子:要嫁你去嫁!

小桓:我倒是想咧!

第230章 脱俗之美

此刻巳时过半, 官道上渐渐地行人多了起来, 因年关将到, 有从长安出城拜佛游玩、亦或者返乡过节的,也有从郊野或外地进城玩乐长见识的,不时还能见到从西域而来的驼队, 以及各种各样奇装异服之人。

灞桥在前, 垂柳化作枯枝潇潇然, 透过匆匆摇曳的芦苇看去,远处灞河之上似乎结了冰, 太阳底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河岸边沿的河面上, 有三三两两人影簇簇, 大胆地在踏冰玩耍。

玄影早就从芦苇丛中穿越而去,跑到灞河旁边蹦跳玩耍,有几个嬉戏的孩童见状, 也围过来逗它, 一时笑语喧哗。

听了桓彦范的话, 阿弦脸上更红,狠狠瞪了他一眼,拨转马头,便要把玄影叫回来。

桓彦范哈哈一笑,伸手握住她的缰绳:“这有什么可害羞的?我还以为你跟我已无话不说了呢,所以我也才跟你说这些,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 不领情就罢了,真的恼我了?”

阿弦掀开他的手:“谁让你说这些啦。”

桓彦范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可说的?兴许没有人敢在你跟前说这些……但他们背地里可一句也不少说,哪里像是我这样赤胆忠心?”

阿弦听到“赤胆忠心”四字,“噗嗤”转怒为笑:“你这明明是小孩家口没遮拦,胡说八道,皇帝不急太监急。”

桓彦范听她一连串说了这些,不由仰天大笑,又道:“我不是小孩儿,也不是太监,但你既然不听,那就当我没说好了,我才不去讨这个嫌呢。”

阿弦哼道:“趁早儿的这样才对呢,好端端地搅了我的兴致。”

桓彦范识趣,见她脸皮薄的如此,就也不再提此事。

两人翻身下马,沿着小径往前,将马儿栓在小树林边上吃草。

越过小径,前方一座古旧凉亭近河矗立,桓彦范在美人靠上坐了,回头看了看灞河之景,又问起袁恕己来,道:“眼见将年下了,袁少卿会不会留在沧州过了年再回来?”

阿弦道:“难说。”

忽然想起赵雪瑞的一片心意,却不知袁恕己在家乡是不是会相中了人……但他家里二老那副急切的模样,如果当真选中了儿媳,顺势将亲事操办了起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阿弦在桓彦范旁边落座,也回头打量河上风景,见长河滔滔,白雪皑皑,甚是赏心悦目。

桓彦范的小侍童见两人歇脚,便将小风炉取出来,很快煮了一壶茶奉上,又取了些糕点。

阿弦笑道:“我先前还想不过是出来玩耍而已,为什么还背着这样大包袱,原来是有好东西。”

她喝了口茶,只听玄影吠声激烈。

阿弦回头看去,目光闪烁间,忽然起身大声叫道:“大家快上来!快!”

原来在亭子的西边,有数人于冰面玩耍,其中一名大人照看着孩童,不知不觉走的远了些许。

众人听了呼喝,不明所以,都转头看来。

但就在这瞬间,那孩童所立之处忽然塌陷,小孩只来得及叫了声,便坠入水中。

旁侧大人吓了一跳,才要去拽,就见脚下冰面也正急速开裂,冰纹乍开的样子,一道道扭曲雪白,就像是白骨的枝桠横生。

其他几人慌做一团,不知如何是好,有一个试图去救,才踏出一步,就听得冰层喀喇喇响动,吓得这人厉声尖叫,往后跌去,扎手扎脚地挣扎想逃。

这瞬间,沿河玩耍的那些人也都吓得连滚带爬地往岸上返回。

阿弦早先一步越过栏杆,桓彦范不约而同地扔了杯子,翻身落地,双双往那处奔去。

落水之人仍在挣扎,那跌倒者的情形也岌岌可危,双腿已浸入冰水之中,吓得叫声都变了调子。

其他同伴跟周遭众人虽有心营救,又不敢冒险,在冰面上稍微踏足,脚下冰层便发出瘆人的断裂之声,就像是巨鱼张开森然利齿要将人一口吞掉。

忽然有声音从旁边传来:“都别靠近!”

是桓彦范跟阿弦赶了过来,两人匆匆地将离岸边最近的数人拖拽推搡上岸。阿弦又将一名跌在冰面的小童抱起。

但前方那青年男子半边身子已经落水,只是拼命地用手抓着身后一块浮冰才勉强不曾沉没,这人声嘶力竭,大叫救命。

桓彦范小心翼翼踏着冰层往前:“把手给我!”

那人正苦苦挣扎,见状忙竭力伸出一只手来,桓彦范屏住呼吸,将他的手握住,一鼓作气运力。

如此一来,他脚下便立刻也响起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咯吱声响,是冰层难以承受两人之力……但如今已无退路。

身后阿弦叫道:“小桓……”

又厉声叫:“你敢!”

桓彦范一怔,那被他拉住之人兀自慌张无措地叫道:“救救我!救救我!”

把心一横,桓彦范再度用力狠命一拽,这下终于将水中的男子拉了出来,但桓彦范不敢稍微松懈,脚下步步后退,拽着男子所到之处,冰层一一断开,险象环生。

岸上之人亦忍不住厉声尖叫,桓彦范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原来他自觉手中这人居然越来越重!也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真的如此,就好似拖着千钧重之物,一直狠命往水下坠落,他的靴子甚至都已被冰冷的河水浸湿。

这样只怕还不到河边,他就要跟男子一块儿落水了。

正生死一刻,身后阿弦喝道:“给我滚开!”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暴怒,其中又夹杂玄影的狂吠。

桓彦范一愣,不知是什么触怒了阿弦,却在这瞬间,手上拖着的那人居然在刹那轻了很多,桓彦范顾不得多想,大喝一声,拼尽全力拎着人跃到了岸上,踉跄倒地。

然而,他甚至还来不及喘息,就听有人尖声叫道:“小郎!”

却是先前落水的孩童还在冰河之中,大概是冻僵了,已经叫不出声,头颅也半浮半沉,眼见是要救不得了。

冰面摇摇欲坠已无处落足借力,稍微不甚就也是灭顶之灾。

可身旁冷风掠过。

桓彦范心头一凉,本能地叫道:“弦子!”

果然是阿弦掠了出来,好似冰河之上的一阵风卷过,双足落地,却并不是跑向那落水之人,而是顺着冰面往前滑了过去。

同时她竟解开披风带子,往后扔了出来,宽大的披风悠悠飘荡,仿佛一面旗帜,落在河面浮冰上。

周围岸边纷纷围拢的人群足有二三十人,见状都吓得呆若木鸡。

桓彦范又惊又急:“你……”

那“回来”两字还未出口,就听阿弦冲着河上叫道:“放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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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一只水鬼贪婪地抱着那男子的腿,用力将他往水中拽去,正是要寻替身。

所以在桓彦范救人之时,才无法跟水中的那股力量抗衡。

被阿弦一声呵斥,水鬼在瞬间诧异居然有人看见了自己,不由惊而松手。

但那小童却几乎被拽入水中无法可救了。

阿弦滑到水边之时,也看了个正着——另一只水鬼飘拂在冰水之中,正紧紧地抱着那男童,他的脸颊都已被水中游鱼啃噬大半,露出黑洞洞的眼窝跟白森森地利齿,头皮上却飘着稀疏的发丝。

阿弦还未下水,就觉着一股森冷的寒意袭来。

身形不停,竟直直地滑入那边冰水之中!

与此同时桓彦范从地上一跃而起,却不知要如何施救相助,同时周围之人叫道:“小心!”又有的叫嚷:“救不了的!”

前方处处浮冰,若冒险冲过去,只怕救人不成反而拖累。

忽然“汪汪”之声响动,是玄影发疯般向阿弦的方向奔去。

岸上桓彦范忍住那将破口而出的叫声,缩手握拳,他回头道:“有没有绳索?没有就脱衣裳,快脱衣裳!”

身旁的几个人瑟瑟发抖,虽听见他的话,却因吓呆了没有反应。

桓彦范怒道:“快脱!”他自己举手脱下披风,又撕开圆领袍纽子,将袍子一摆跟披风紧紧地系在一块儿。

周围几人总算明白过来,纷纷脱衣。

此刻阿弦已将那正直直地往下坠落的孩童一把抱住,与此同时她挥起右臂,一拳砸向水面。

而玄影趴在一块儿微微飘动的浮冰上,大叫之余,忽然前爪在冰面上拼命地乱刨乱抓!

桓彦范紧闭双唇飞快地系衣裳,眼睛却也时刻盯着河面,玄影如此倒也罢了,只是随着阿弦一拳击出,河面竟溅起极大的一朵“浪花”!

冬天的河水,寒冷而凝滞,极少有如今所见的这样大的浪,如果说是被阿弦拳头打出来的,更无可能。

桓彦范屏住呼吸,想到方才阿弦那句“给我滚开”,心里已经明白,想通的时候,手几乎无法握紧衣裳。

忽然“噗通”声响,原来是玄影纵身扑向阿弦身旁水中,狗爪在水中舞动,仍是厉声狂吠,如此搅扰下,那浪花竟渐渐消散。

桓彦范压着心头惊悸,而在众人七手八脚忙碌之下,终于打了一道衣裳的“绳索”,他深深呼吸,将绳索半道浸水压沉,顺势向着阿弦的方向抛了过去:“小弦子!”

阿弦正一拳击落,脸色凝重如冰,见桓彦范扔了绳索过来,当即举手抓住,顺势在手上挽了两挽。

桓彦范的准头极佳,阿弦反应又且敏捷,两人配合无间,桓彦范用力拖拽绳索,背后又有几人过来帮忙,便将阿弦跟那小童如同“钓鱼”般从水面拽了过来。

玄影却不必人救,跟在破冰的后头刨动,不多时也到了岸边,自己爬了上来,抖了抖毛,便跑到阿弦身旁。

阿弦仍旧紧紧抱着那小孩子,孩童脸色铁青,不知死活,他的家人接了过去,惊魂未定地大哭大叫。

阿弦浑身湿透,却颤声道:“他没事!”

桓彦范脱了大氅跟外裳,幸而寒冬多穿了几层,当即又把里头的银鼠皮夹袄脱下,给她紧紧裹在身上。

阿弦却回头看着河面,眼神之中仍有愠怒惊恼之色。

桓彦范低头道:“那里是……有东西?”

打了个哆嗦,阿弦的嘴唇铁青:“是。”

方才所见种种恶相,她半分都不能回想,身体已经冷彻,若还再多想几分,只怕就不是大病一场那么简单了。

阿弦艰难俯身,把正在哆嗦的玄影也一把抱入怀中,用脸蹭着狗儿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