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阿弦想竭力挣开的时候,武后在她耳畔低而清楚地说道:“你如果真的不想做卢家的义女,我不会勉强,我会按照陛下所做,恢复你的本来身份,你说好不好……安定?”

第295章 两种情

——安定。

这样陌生的称呼传入耳中, 就像是唤醒了在阿弦极幼小的时候、被尘埋的场景。

她躺在摇篮之中,裹在襁褓之内,懵懂天真,无知无觉。

如此可喜可爱不知愁苦的小小婴孩,本来只应被妥帖地照料,被无尽的爱护。

却偏偏遭受荼毒, 尝遍人生艰难困苦。

但在这刹那,阿弦仿佛忘记了所有。

被武后紧紧抱着的感觉,就像是一头扎进了云端里,身体先是极麻痹, 然后又极松软。

她不知双脚所踏何处,更不知双手在哪,连脸都是麻酥酥地失去了知觉。

这是她渴慕而久违的怀抱,本该是母子间最寻常的拥抱,却曾是她最奢侈遥不可及的。

最初的挣扎过后,仿佛力气也随之消散无踪。

只有眼泪活泼起来, 完全不经同意地就开始肆意奔流。

就在武后说完那句话后, 牛公公从外跑了进来。

一眼看见武后抱着阿弦,牛公公忙侧身, 又小声道:“娘娘,陛下跟公主殿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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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公公才禀告完毕,殿门口人影一晃, 是高宗跟太平齐齐来到。

两人进门的瞬间, 武后才放开阿弦, 抬手在眼角轻轻掠过。

阿弦则默然无声地往旁边退开一步,垂首而立,趁人不备牵着袖子将脸上泪痕擦去。

太平还未进门,就瞧见阿弦,她原本还扶着高宗的手肘,见状便松开,飞跑了进来叫道:“小弦子!”

牛公公顺势扶住高宗。

而武后看一眼太平,未曾吱声,便上前对高宗道:“陛下怎么来了,夜晚风重,留神龙体。”

高宗只忙着一点头,眼睛便落在阿弦身上。

此刻阿弦拱手行礼:“陛下。”

高宗看一眼她身旁的太平,勉强道:“回来了?回来就好。”

阿弦听得这样略略带颤的一句,心陡然酸胀难言。

太平正拽着她的袖子着急道:“你先前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辞官走了?是不是有谁得罪了你还是欺负了你?”

阿弦道:“并没有,只是我自觉有些不堪重负,所以才想离开的。”

“你是说当女官很累么?”太平天真地问,又笑道:“那你可是多虑了,难道你不知道父皇下旨给你赐婚了,你若不爱当女官,以后嫁到了崔家,索性就只当清闲自在的世家妇不也正好儿?不过以后我可又要改称呼叫你师娘了。”

阿弦先前跟武后相见,心潮起伏澎湃,各种滋味汇集,悲欢喜忧无法理清,然而听着太平这样的烂漫言语,却不由面露苦笑。

而武后亲自扶着高宗走了过来,武后嗔怪道:“太平,怎么越发一点儿规矩礼数都不懂了?”

太平回头笑道:“横竖小弦子又不是外人。”

太平尚且年幼,且口没遮拦,这种事自然不会告诉她,然而此刻这一句却歪打正着似的。

在场的高宗,武后,以及阿弦听在耳中,瞬间各自有不同感念。

高宗毕竟牵挂阿弦许久,这会儿亲眼见到她,又听太平一句话掀起了心底波澜,竟不禁咳嗽起来。

阿弦禁不住抬头,眼神中流露担忧之色。

武后从旁看见,便对太平道:“太平过来,母后有话要问你。”

太平因才见了阿弦,有心跟她多说几句话,听了武后叫自己,只得先撇开。

临去仍悄悄跟阿弦道:“我抽空找你去玩。”

武后领了太平,借口暂时离开,牛公公扶着高宗落座,也自退下。

高宗方喘息了会儿,对阿弦道:“这几日你离开长安,都去了哪里,一路上可平安顺利?有没有吃什么苦?”

他因病弱这些日子,说话也显得气虚而缓慢。

但就是这听似平常的几句话,却惹得阿弦的眼睛湿润:“我……路上一向平安,也并没有吃苦。”

高宗了然地笑了笑:“你虽如此说,朕却知道,你一定是报喜不报忧了。”

阿弦不敢抬头,生恐被他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

高宗一时也没了言语,只怔怔地看着阿弦,片刻才说:“你过来些。”

阿弦鼻子塞住,含糊不清地道:“陛下。”

高宗招招手:“来。”

阿弦吸吸鼻子,往前一步之时,又举起袖子胡乱地抹了抹脸。

她走到高宗跟前,高宗抬头看着她:“皇后方才都跟你说了?”

沉默片刻,阿弦才“嗯”了声。

高宗迟疑了会儿,终于伸出手来,小心地握住阿弦的手。

不知如何,阿弦眼中的泪流的更急了。但她一声也没出。

但高宗看着啪啪掉落的泪珠,如何能不明白,顿时之间也鼻酸泪落。

又过了会儿,高宗抬起袖子也拭了拭泪,才道:“阿弦,你想如何,只管跟朕说,不管是什么,朕都会答应你。”

阿弦道:“我什么也不要。”

高宗打量着她红肿的双眼,格外心疼,沉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去卢家?朕也不喜欢,朕想把你堂堂正正地认回来,让天下人知道朕有这么能干的女儿。你说好不好?”

阿弦的眼前早就模糊不堪。

所以几乎看不清高宗的脸,但他说话的语气,说的这些话给阿弦带来的感觉,却偏如此的鲜明。

对于这份遥远的冰冷的亲情,阿弦早不奢望,然而心底却仍是有一丝不为人知的青苗,那是对于骨肉天生的眷恋。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当真会跟这些人相认。

之前武后一声“安定”,出乎她意料。

如今又得高宗这句,阿弦难以自已,几乎要放声大哭起来。

“不要,我不要。”

阿弦无法自制那失控的涕泪,她拉起衣袖又擦了擦脸,觉着无法再面对高宗,便只断续地匆忙说道:“天黑了,我得出宫了。陛下,告辞了。”

“阿弦!”

高宗急得要拉住她,阿弦却已经后退两步,转身快速往外而去。

她已不是疾步,而是飞跑,转瞬间便跳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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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头也不回,一路往外飞奔,小小地身影如暗夜中的风,掠过广阔的大明宫。

今夜无雪,然而有月,半残的月挂在麟德殿的正顶上,清辉洒落,凛凛然地带着寒光。

——老朱头之前叫她回来,也许对老朱头而言他曾经无比熟悉的这个地方,这就是阿弦的家。

但是对阿弦来说,这个地方太大,太空,太冷了,而这姗姗来迟的亲情,也让习惯了被抛弃在外的她有一种无法承受之感。

她还是最习惯桐县那个逼仄却充满了烟火气息的小院,还是习惯了跟老朱头一人一狗的日子。

就在宫门将关之前,阿弦冲了出去。

就像是要急欲逃离这个地方似的。

而在宫门之外,一辆马车静默地立在宫墙底下。

有个人披着大氅,静静站在车边儿上,望着宫门方向。

他身后有人劝道:“是关门的时候了,今夜一定是留宿宫中,不如且不等了。”

“再等等。”他温声而坚定地回答。

月光下,冷清的双眸里,压着一丝忧虑。

就在古老的宫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之时,那一道熟悉的影子堪堪地掠了出来。

星眸中也随之有一簇光亮闪过。

来不及呼唤,他往前走了两步,却又戛然而止。

原来宫门前的那人已经看见了他,就在看见他的一刹那,就像是失群的燕雀看见了归巢。

乳燕投林般,阿弦急冲过来,张手紧紧地将崔晔抱住。

冲的太急,把他撞得身子晃了晃。

方才急急出殿,这一番狂奔,风把里里外外都吹得彻骨冰凉。只有他身上仿佛还有些温暖。

“不是说、不许你来的吗?”阿弦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她闭着双眼,紧紧贴在崔晔身上。

“我不放心。”他淡淡地回答,“一切还好吗?”

“嗯。”泪从紧闭的双眼里执着地钻了出来,甚是可恨。

“既然都好,还哭什么。”

他的手在那颤抖的背上拍了拍,然后捧住她的脸——这张小脸上几乎像是在冰水里洗过——都被泪水润透了,被风一吹,变得冰冷森寒。

崔晔忙给她小心拭去:“风吹得这样厉害,留神皲破了,就更加不好看了。”

阿弦被他逗得破涕为笑:“你嫌我吗?”

崔晔道:“是啊,嫌你爱哭,不听话,但还是更喜欢,这可怎么办好。”

阿弦认真想了会儿:“那大概就只能娶我了。”

“看样子也只能如此了。”他似乎无奈,声音里却有无法隐藏的笑意。

阿弦在他肩头轻轻地敲了一下。

两人同车往回,阿弦回想之前在宫中情形,捡着要紧的几句告诉崔晔。

崔晔听罢:“你是不是仍想按照皇后安排的那样?”

阿弦道:“你怎么知道?”

崔晔为她将有些散乱的碎发略整了整理,又细心地掏出帕子擦拭她眼角余泪。

他默默地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了解你而已。”

不管表面看来多么的不在乎,阿弦心里是很渴望且重视亲情的。

武后……虽然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是高高在上的、正大光明干政的皇后,可对阿弦而言,她最重要的身份却是——母亲。

她不会让“父母”为难,就算她心里未必甘愿。

从她满脸泪痕的模样以及那副悲欣交集的神情里,崔晔几乎不必听她讲述,也能半是猜到在大明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既然他了解阿弦的性情,知道她最终会如何选择,那么……

皇后呢?

两人乘车回到崔府,不料今夜的崔府,竟是热闹非凡。

白日见过的卢家谢夫人正在府内做客——老夫人跟卢夫人陪坐。

袁恕己,桓彦范,许圉师等素日跟阿弦相识的也在府中,原来因知道崔晔接了阿弦回长安,他们又找不到人,便齐来府中坐等。

除此之外,一并在坐的还有沛王李贤跟英王李显。

作者有话要说:

回答之前有的小伙伴的疑虑哈:之前皇后给参汤阿叔喝,一来是示好笼络,二来,她说了让阿叔去劝阿弦的。但阿叔最终要拒绝,就是说不想要违背内心勉强阿弦之意(阿弦虽不知这点,却也嗅到了不妥,又联想到萧氏。所以不愿所有都让阿叔抗才去直面父母)。至于参汤是没啥坏的。老牛说自己消受不起是因为他是阉人,所以……

第296章 解语花

崔府内, 女眷们自然在里头说话,而卢邕的夫人谢氏此来,当然也是别有用意的。

按照原先的安排, 当然是要先接阿弦回府, 用意便是要做一场看似亲昵的戏来先走个过场,让臣民皆都有所知晓。

谁知阿弦不由分说, 竟自己走了, 卢邕跟夫人无奈, 略商议了一番后,夫人便乘车来到了崔府。

夫人先是问过了崔老太太安,又略叙了几句闲话。自从他们迁来长安之后,跟崔府仍似先前般互有来往, 年下亲朋聚会, 也少不了彼此走动。

寒暄了几句,谢氏这才话锋一转道:“今日晔儿回了城,可来家了不曾?”

崔老夫人跟卢氏对视一眼,卢氏忙问:“回来了么?我们没见着人影呢?”

谢氏笑了笑, 道:“我想多半是公干紧急,所以不得闲回来……只怕是进宫去了。”

崔老夫人早看出她有些忧心忡忡,此刻便故意说道:“晔儿先前离开长安的时候,曾同我透露过这一次公干是为什么,这次回来也不知差事做的如何。”

“是极好的。”谢氏顺势接口。

“哦?”崔老夫人望着她笑道:“你怎么知道?”

谢氏一顿,这才说道:“先前我跟老爷亲眼看过,晔儿带着……女官回来了。”

崔老夫人一震, 卢氏却忙问道:“当真的?”

谢氏道:“千真万确。”

卢氏又问崔晔可好,以及阿弦如何,谢氏都答了。

崔老夫人在旁,见她今日主动来府里又有意提起这件事,便道:“说起来……我又想到,先前那赐婚的旨意传出来,我很觉诧异,一来觉着晔儿跟阿弦两个……毕竟似差了辈分,二来,烟年才去,这也有些太过仓促了……”

谢氏听到最后一句,眨了眨眼,眼圈微红,低头讷讷道:“不不,老太太千万别这么说。”

崔老夫人道:“咱们毕竟是亲家,有些话我也不瞒你,本来若是放在先前,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才好,但是……晔儿的情形只怕你也知道,他又老大不小的,还没个子嗣,我又是这般半身在棺材里的年纪了,总要看见崔家有个后才肯瞑目,女婿也是半个儿,我想你们看待晔儿应该也是同样的心意吧?”

谢氏含着泪道:“您说的句句都是真言,恨只恨烟年那个没福气的……”本要狠骂几句,却又不忍出口。

崔老夫人道:“孩子都走了,何必只管说这些,只多念着她的好就罢了,但也不要过于思念,要知道儿女都是债。”

谢氏触动心事,坠下泪来,忙掏了帕子拭泪。

卢氏见她伤情,不免又有些自责起来:“烟年是我从小儿看到大的,着实是没得挑的,好端端地来到崔府,也是我的大意失责,竟让她年纪轻轻地就……”

“快别说这话,可折坏我们了,”谢氏止住哭泣,面有惭色,却不敢再说,只道:“其实我今日来府里,还另有一件事要告诉老太太跟夫人。”

两个人侧耳倾听,谢氏当即就把想认阿弦为“义女”的想法说明,乃道:“我们原本就敬佩女官的能耐,又怜惜她的身世。在知道了赐婚府内的旨意后,不由地就动了心思,想女官乃是孤儿出身,无依无靠的,我们又没了烟年,何不就把女官认作干女儿,让她在京内好歹也有个娘家,而我们……我们两家就仍是……”

崔老夫人沉吟:“义女?”

卢氏也诧异的很,迟疑着说道:“这想法乍听有些……可是细想,倒也是极不错的。要知道这一次的赐婚,是阿弦跟晔儿,倘若不是赐给了晔儿的亲事,是给长安城别的什么府里的,我还也有这个念头呢,阿弦那个孩子的确是可人疼的,虽说她自己未必在意,但我们做长辈的看着也是心疼,恨不得给她一些仰仗……”

卢氏生恐说错,试探问老太太:“您说呢?”

谢氏也正看向老夫人,崔老夫人点头道:“好的很,一来阿弦有了一重倚靠,而来,咱们两家更是亲上加亲。”

两位夫人见老太太这般说,才都释然心头大石,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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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眷们在内宅说话,外间儿,忙坏了崔升二爷。

先是袁恕己跟桓彦范两个来到,才说不到几句话,许圉师许侍郎也赶了来。

许圉师看见袁桓两人,便道:“你们一定跟我一样,也听说风声了。”

崔晔出长安是何等大事,然而他是奉旨秘密出京,并不曾大肆宣扬自己要去哪里是何差事,就连崔升也并未告诉,可就算如此,对于袁恕己这种局内人,桓彦范这种鬼灵精,又怎会不知此中内情?

本来袁恕己一心认定阿弦是往豳州去了,满腹盘算想着要休假去寻,然而越想那夜崔晔的举止反应越觉着有异,还是桓彦范一句话点破。

那天桓彦范来寻他吃酒,当然不可避免地说起了阿弦,如今桓彦范俨然是袁恕己的“知己”,因此便将自己要去找阿弦的心意说明。

桓彦范听了摇头:“我劝你不要徒劳无功。”

袁恕己便问缘故。桓彦范道:“你说小弦子最喜豳州,当然没有错,如果现在她仍是来长安之时的孤介一人,她一定是要回去故乡的了。可是如今这种复杂情势,她自然知道这一去会有很多人找她,但凡找她的人,首要一定是要去豳州的,试问她怎么肯乖乖地回去等被人捉到?”

袁恕己吃了口酒,很是烦闷:“我也想过这点,但是除了那里,我想不到她还能去哪,所以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总比呆在这里什么也不做的好。”

“我怕你一定要呆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桓彦范轻轻一叹,略一沉默,终于倾身道:“现在着急要找她的人,不止你一个,也比你有能力找到人……而且他们一定会倾尽全力,我劝你在这时候不要轻举妄动,别把自己兜进漩涡里去。”

袁恕己听他话里有话:“最着急找她的人……”

手一抖,袁恕己想到了一个人,却又有些不敢去信。

——当初阿弦是曾告诉过他的,高宗已经知道了她是安定公主,所以才三番两次召她进宫,可见高宗甚是喜欢阿弦,如今阿弦贸然去了,若说天底下最着急找她且最有能耐找到她的……

袁恕己一念至此,却绝不敢开口去问桓彦范。

桓彦范似笑非笑,接着他未曾说下去的话头道:“在想什么呢?最着急找到小弦子的——当然是崔天官了。”

袁恕己微怔,桓彦范道:“新娘子不见了,最着急的不应该是新郎官么?难道是你我这些坐着等吃酒席的人吗?”

这一句半开玩笑的话,就像是一桶水,足足地浇落下来。

袁恕己觉得从头到脚都“嗤啦”地一声,身上本没有火,这一声似火灭烟消而响动的,却不知是何物。

及至崔晔领命,神秘而快速地出了长安,袁恕己便知道此事一定跟阿弦脱不了干系了,可既然有崔晔亲自出马,当然也大不必他插手,想来他的确只该乖乖坐等吃酒席而已。

今日袁恕己大理寺当差,忽然狄仁杰从外回来,道:“先前我见崔天官匆匆进了宫门,大概是差事已经妥当,回来的才如此之快。”

袁恕己忙问:“看到别人了没有?”

狄仁杰何等聪明,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并没看见。”

袁恕己本来满怀期望,听了这句,期望就像是被剪断了线的纸鸢,飘飘荡荡地消失的不见踪影。

当即便忙奔出衙门,正想去大明宫外等一等,遇见崔晔好问个明白。

不料才翻身上马,就见桓彦范骑马而来,原来他消息灵通,早也得知了。

桓彦范道:“何必去宫门口招摇吃风,又不知道他几时出来,不如去崔府里等候。”

袁恕己恍然,又喜道:“说的对,若小弦子随他回来,当然也是要回崔府的,去那里反而便宜些。”

桓彦范暗中挑了挑眉,却并没有说别的,只是同他一块儿来到了崔府。

如今见许圉师也赶来,四个人落座,把各自所知都说了明白,他们四个并没多少隔阂,交谈说话也容易些,不必拐弯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