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圉师道:“之前天官出京,我就猜一定跟女官有关,今日回来,只怕是有好消息。”

袁恕己道:“他好歹也送个信回府里,怎么就这般忙碌?”

崔升这才得空道:“有。之前跟随哥哥的两名侍从回来报了平安,说一切俱都妥当。”

袁恕己道:“这一句敷衍的话,有何意思?”

桓彦范拍掌笑道:“‘俱’都妥当还不够,你还想怎么样,难道天官会跟你一样直来直去的么?总之你放心就是了,何况按照天官的性子,这一去若是空手,自也不会这么快就回来,我们就不必在这里牵肠挂肚了。”

许圉师拍手称赞。

堂中的气氛这才松懈下来,就在这会儿,沛王李贤跟英王李显来到,崔升忙先去迎接,其他三人也站了起来。

袁恕己不禁疑惑:“怎么两位王爷在这时候来了?”

许圉师不明所以,因此不接口。

桓彦范却道:“据我所知,这段日子两位殿下来的颇为勤快。”

袁恕己道:“虽然崔天官是王府教习,但如今人不在府里,沛王殿下也不必这样守礼吧?”

桓彦范笑得别有一番意味:“你怎么听岔了我的话,我说的是两位殿下。”

“沛王殿下跟英王殿下,又怎么样?”袁恕己扫了一眼桓彦范,刹那间心头一转,“等等,你的话里像是有弦外之音。”

桓彦范笑。

说话间崔升接了两位殿下进来,三人见礼,袁恕己扫一眼沛王李贤,却见他相貌俊美,气质高贵,开口也是彬彬有礼,显得温良谦恭。

而英王李显,脸略方,不似李贤般出色,大概是年纪小,有些讷讷寡言,显得略内向。

几个人叙话落座,许圉师道:“两位殿下可是来崔府有事?”

英王李显神情局促,竟看向李贤,李贤则落落大方,汗笑道:“我同英王明日就要离开长安,方才各自回府的时候,听说先生回来了,所以特意赶来见一面。”

崔升忙道:“殿下,兄长并未回来,听说是去了宫中了。”

李贤诧异道:“原来进宫了?”回头看一眼李显,李显才说:“我才跟二哥从宫中出来,没想到正好跟崔天官错过了?”

许圉师道:“既然如此,不如且等一等,天官事罢后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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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而知,在崔晔带着阿弦回府,又得知府中有这许多人等候之时,阿弦何等地心头窜动。

之前在宫中那一场相认,让阿弦大有心力交瘁之感,马车上跟崔晔说罢,便揽着他的腰,几乎就想如此这般沉沉睡去了事。

然而从大明宫到崔府并不算太远,阿弦才有一丝困睡之感,便已经到了,蓦地又听说里头许多人等着,顿时生了怯意。

如果是在平日里,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跟袁恕己等人相见,但是今天这种情形实在是“不宜见客”,不必说她精疲力竭心神不支,就说跟他们照面,她这样双眼红肿的样子一看就是才大哭过,瞒不住人,若被问起来又如何回答。

崔晔道:“不妨事,我叫人带你先回我的房里去。殿下跟少卿他们那里我会交代。”

阿弦正有此意,当下便随他进府。

正迎面崔升来到,本紧紧盯着崔晔惊喜满面,又看阿弦在旁,那双腿几乎风车似的飞起来,呼啦啦到了跟前。

崔晔不等他见礼,便扶住了,低低叮嘱道:“你先悄悄地陪着阿弦去我房里……叫人备沐浴的热水,别告诉其他人,让她好生歇息。”

崔升忙答应了,当即兵分两路,崔升陪阿弦入内,崔晔自进堂下跟众人寒暄。

原先崔升出来迎接,那边袁恕己按捺不住,早跟桓彦范也出了堂下,站在台阶上昂首看了会儿,又走到中庭。

就在心急火燎等待之时,果然见崔晔一个人从前面游廊下出现,袁恕己提心,再也顾不得,忙拔腿迎过去:“小弦子呢?”

崔晔答道:“连日赶路她累了,叫人带去歇息。”

袁恕己道:“在哪里?我去看看他。”

他拔腿要走,崔晔在他腰间略略拦住:“少卿。”

目光相对,袁恕己对上他幽沉的双眼,忽然醒悟:“是了,毕竟有赐婚的圣旨,以后阿弦嫁了过来,就是你的人了,要见她自然也是难得。”

崔晔略一蹙眉:“少卿,我并非此意。”

“那又怎么样?”袁恕己心中无端涌起一股怒意。

幸而桓彦范见此处情形不对,便走了过来:“少卿是关心则乱了。天官这样说,必然是因为小弦子身子撑不住,何况她好端端回来已是大幸,何必急于一时。”

袁恕己望着崔晔的双眼,点头道:“你说的是,其实有他在,我们不过是空挂念罢了。”

他说完之后,拱手道:“告辞。”一拂袖,竟头也不回地同崔晔擦身而过。

桓彦范一愣,叫了声,袁恕己充耳不闻。

桓彦范忙对崔晔道:“天官勿怪,我去看看少卿。”他将走之时又问:“小弦子当真无碍么?”

崔晔道:“请放心,等她休养好了,明日让她自去相见。”

“那敢情好,”桓彦范笑了笑,“既如此,我们就等着……了。”

两人去后,崔晔便仍到堂下,许圉师立在门口,李贤也早站起来,但李显却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堂下。

彼此见礼后,许圉师问起他出京之后是否平安顺利等话,李贤却不想再兜圈子,只问道:“先生出京,可是因为阿弦吗?”

崔晔道:“给殿下说中了。”

许圉师忙问:“女官现在何处?”

“路途颠簸她身子不适,已经去后院休息了。不知殿下跟侍郎都在此等候,改日她好了,定会亲自赔罪。”

许圉师笑道:“何必这样多礼,宁肯她好端端地就成。”

李贤有些郁郁寡欢地失望,他明日就要离开长安了,之前从大明宫中出来,正无意中听说了崔晔回长安的消息,他心中一动,还以为是天意让他在临出京前一日便见到阿弦,来不及细问究竟,便同英王一块儿赶来崔府,谁知道接着两番错身不见,这才是真正的阴差阳错呢。

李贤心中失落,面上却不敢过于流露,只仍是做温和的模样。

但崔晔如何会不明白他的心意:“殿下向来可都好么?”

李贤打起精神来:“蒙先生问,都好,只是明日就要回雍州了。”

崔晔道:“这样仓促?”

李贤道:“已在长安耽留的很久了,本该早点回去,只因为太子哥哥的病情,父皇让我们在长安多留些时日,好多陪陪太子哥哥,这才延迟了,幸而能在临走前又跟先生见面儿,得知您无碍我也就放心了。”

许圉师在旁笑了两声:“怪不得陛下一直夸赞沛王殿下,实在是仁心至孝。”

许圉师见崔晔面有憔悴之色,本也不想多加打扰,只碍于李贤跟崔晔尚在说话,他不便就提出告辞。说了这句,便故意又道:“不过看天官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一路上也颇为劳累?天官的身体可也要好生保养才是。”

崔晔尚未回答,李贤早也听了出来,忙道:“侍郎说的很是,眼见天黑了,先生还是早些歇息,我便告辞了。”

李贤起身,许圉师环顾,忽然问道:“英王殿下何时竟不见了的?”

李贤顿了顿:“也许是去了茅厕。”便淡淡地吩咐随从:“去找一找英王殿下,催一催他。”

崔晔从旁望着李贤,心头一动。

不多时,果然英王李显匆匆地返回,脸上略有些窘红之色,四人又站着说了几句,李贤跟李显,许圉师便一并告辞出府了。

送别了三人,崔晔却觉着身上仿佛曾经挑着三山五岳的担子,但这股力道带来的伤损此刻才显现出来。他很想就跌坐在地上,好好地歇会儿,或者立即就去见阿弦……

可是想到崔老夫人跟卢氏那边儿还未去拜见,只得又恍若无事地前往请安。

正好因崔老夫人从下人口中得知崔晔回府,且崔升引着阿弦入了内宅——谢氏眼中早流露期望之色,崔老夫人看的分明,知道她在此等了半夜就是想见阿弦的,便命人将阿弦“请”来。

谁知在崔升在引阿弦往内宅的路上,偏遇到了不尴不尬的一幕。

第297章 请同浴

崔晔因不想让别人打扰阿弦, 才特意交代崔升悄悄地领着她去休息。

二爷心领神会,亲自陪阿弦往崔晔的院子过去,一路上捡着府内极少有人走动的僻静小径而行。

先前阿弦进宫的时候, 把玄影留给崔晔看管, 此刻便同阿弦一块儿往内。

玄影故地重游般,快活地小步奔跑。

走了半刻钟, 将穿过前头的花园的时候, 阿弦忽然一把拽住崔升。

崔升被拉的往后一仰:“怎么……”

还未问出声, 阿弦“嘘”道:“别说话。”身前玄影也止步,探头往前看去。

崔升忙停口,借着头顶的月色,却见前方花园靠墙边的花架子底下, 有两道人影若隐若现。

起初以为是家中仆人, 但再一看,却发现并非如此。

幽淡的月光底下,其中一人锦袍上泛着微光,而另一个, 头顶的艳红绢花,夜色里却是浓墨般的颜色,仿佛是鲜血干涸之后的暗黑色。

这分明是一男一女。

崔府家规一向严禁,府内除了几位本家的亲戚,再无杂人,且崔升崔晔都未成亲,所以向来安妥无事。

虽唐时民风略有些开化, 然而这种私下夜会之举,却绝不会在崔府发生。

崔升惊疑之际,很想看看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

却听得“嘤咛”一声,竟是那戴头花的女子低低惊呼,然后便是压抑地低声喘息。

崔升忍无可忍,几乎要出声喝止,阿弦拉拉他的手臂,指着花园门口处。

月门处,有两道人影若隐若现。

崔升起初不解,忽然间想到这两个是何人,顿时惊得两只眼睛瞪得跟十五的月亮,又像是精神头正好的猫,骨碌碌而直直地瞪着花架下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他认出了其中的一个是谁,这种发现却让他的心生出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那两人松开,唧唧咕咕,似乎说起话来。

崔升正发呆看,阿弦低低道:“咱们走吧?”

崔升这才醒悟过来,看这些做什么?且如果被发现的话,还不知将何以面对呢!

但忽然又百思不解:怎么做亏心事的人不胆怯心虚,他这无意中撞破的人却如此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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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阿弦拽着崔升离开案发现场,崔升仍有些恍惚,又有一丝很淡的愤怒。

而在花园中,守在月门口的一个忽地探头冲院子里道:“殿下,该走了。”

花架中一人仰头,借着天上月光,照出那略显得腼腆内向的脸——竟正是英王李显。

见李显要去,那人忙握住他的手:“殿下……”声音很是娇嗔,带着颤巍巍地柔弱。

英王李显脚下一顿,回头看她,月光中这张脸越发艳若芙蓉,她道:“殿下这一去,可别就了无音讯,把人也忘了。”

李显目光有些迷离,轻声回道:“放心,我绝忘不了。”

这边儿,崔升全然不知道花园里又上演了一处生离死别,眼见离那是非之地越来越远,崔升忍不住抱怨道:“这才太胡闹了,若是在外头,要如何我们都管不着,为什么竟然在家里如此胡作非为,先前哥哥不在倒也罢了,如今哥哥回来了,亏的他们胆子大。”

阿弦道:“那个跟英王殿下在一起的……你看清楚是谁了?”

崔升叹道:“还有谁,我原先也没看清楚,后来……不是我那韦江表妹又是何人?”

对这个答案,阿弦有些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

崔升满心惊愕,一时难以从这个令人震惊的真相里反应过来。

韦家众人先前都搬到旁边的偏院里头,本等过了年后便启程回蜀中,但不知为何他们一拖再拖,卢氏看在亲戚面上,当然也不好出口撵人,又因他们循规蹈矩并不生事,便只先顺其自然,任由他们决策启程之日期罢了。

但是前几日,崔晔不在长安这段日子里,韦洵忽然得了个长安的官职,虽然只是在门下省的一员小小书吏,但毕竟也有了留居长安的资格。

又听说韦洵在长寿坊“置买”了一处房屋,用以当差方便等,韦母甚至也借此机会,同卢氏说起过要搬走到长寿坊去住的话,但也不过是说说,尚未付诸行动。

有一次崔升因刑部差事经过长寿坊,无意中曾看见过韦洵的那房子,却见竟比自己想象中好太多,又大,又气派,不似一个来自蜀地小官之子的手笔,毕竟他们在崔府的时候,吃住都是崔府供给,韦家有没有钱,实力如何,崔升也是明白的七七八八。

崔升因怕韦洵行那违法乱纪的勾当,特意叫人查过,才知道这房子原本只是租住……倒也罢了。

不期然撞破此事,还涉及了英王李显,崔升心里沉甸甸地。

才送了阿弦进房,又吩咐好了烧水,那边儿老夫人便派人来请阿弦过去。

之前见了崔晔只顾高兴,竟完全忘了替卢家的谢氏夫人还在,这会儿见老夫人叫,自是要见谢氏夫人。

崔升忙跟阿弦说了,又道:“既然哥哥有吩咐,你也不用为难,若是不爱动,我出去应付了就是。”

阿弦想到今日卢氏夫妇在城门外迎接,以及自己落荒而逃种种都想了一遍,便道:“不碍事,我去见见,想必不费多长时间。”

于是便就着冷水粗略洗了把脸,把脸上的泪渍等都洗去,又想借着冰冷的水让眼睛尽快消肿。

崔升从旁看的分明,虽有心问问她这段时日去了哪里,遭遇了什么,以及为何要辞官等问题……却又不敢擅自发问。

假如阿贤只是阿弦、那个可以跟他们谈笑风生的女官,倒也罢了,然而一想到是未来的嫂嫂,就恨不得战战兢兢,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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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入内拜见了崔老夫人跟卢氏,又见谢夫人在侧,也都行了礼。

三个女眷不约而同地盯着她瞧,三个人,却也是三种不同的心绪。

崔老夫人默默打量,心道:“当初才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这孩子是个有造化的,但又怎么能想到天意缘分,如此深不可测?”

卢氏心想:“这孩子好似又清减了好些,该好生给她调补调补,本来身子就不大好,又偏偏爱四处的跑跳,也难怪,她的年纪不算大……但这样的话,等成亲了后……到底会不会很快地添丁呢。”

忽然发现自己想的太多,忙自责地打住。

谢氏先开口说道:“女官回来了。”

阿弦见她既然在这儿,就明白崔老夫人跟卢氏必然都知道了。

她坦然地对谢氏道:“白天时候我情急之下多有无礼,还请夫人恕罪。”

谢氏诧异,继而笑道:“哪里的话,横竖好端端回来了就是了。”她回头看一眼老太太跟夫人,含笑道:“方才我已经把认作义女的事跟老太太和夫人都说了,可我心里仍是没底儿,因为毕竟不知道你的心意如何。”

阿弦道:“我不过是个孤儿,承蒙看得起,当然没有无礼推辞的话。但是卢家毕竟是世家大族,我的出身如此,又加性情惫懒,只怕辱没了堂堂世族,所以若是夫人跟老爷其实并非真心如此,我向你们担保,绝不会有人为难,只管当此事从不曾发生过就是了。”

虽然是武后亲自出面,但阿弦自知,假如她去求武后取消这计划,武后应该不至于驳回。

毕竟对武后而言,要谁认作义女,不过是一种“补偿”的手段,同时在高宗那边也有所交代,但如果阿弦不愿意,这手段自然可有可无了。

谢氏夫人满面惊疑:“你、你说什么……”

阿弦只是拱手向她又深深一揖:“多有为难,很是对不住。”

忽地老太太笑道:“这个孩子脾气来得急,去的也急,就是这爱恨分明的个性惹人喜爱。”

阿弦抬头。

崔老夫人笑看着她:“你过来,好久没有仔细看过你了。”

阿弦这才又走到跟前,崔老夫人仍拉着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仔细打量了会儿:“这些日子不曾好好看你,却也知道你身上必然又发生了好些事,我从没见过任何一个孩子,能像是你这样多病多灾的。”

她已有些老眼昏花,却仍是能看清阿弦额头上那一点带粉的伤痕。

阿弦最受不了这种关怀慈爱的话,顿时眼眶便酸涩了,忙垂下头去。

老夫人便看向谢氏夫人道:“就像是晔儿他母亲方才说的一样,这样的孩子,如果不是要嫁到我们家里来,我也是要认她当个亲孙女的,也难怪你们这样的家门,也能对她青眼有加。”

谢氏夫人因阿弦的话,本正骇异不安,听了崔老夫人这句,才又神色缓和,因笑道:“是呀,老太太说的很对。”

阿弦默默地唤道:“老太太。”

崔老夫人垂眸:“嗯?”

阿弦道:“我知道我不是高门大户里很有教养的姑娘小姐们,更未必是讨人喜爱的高门良妇。老太太跟夫人不嫌弃,从一开始就对我很好,我、很感激……”

卢氏夫人笑道:“都要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些见外的话。”

阿弦眼中热,心里也热,身不由己道:“但我是真心……真心喜欢天官,我、我会尽量对他好……”

阿弦因累倦疲惫,加上宫内心神激荡,此刻竟不想再掩饰自己的内心所想,索性一股脑地都说出来。

可是话说出口,却觉着脸上开始发烫,最后一句“对他好”也轻的如同蚊呐了。

她的勇气突然消失,阿弦站不下去,低下头道:“我先走啦。”

她转过身,像是瞅见了墙上猫影子的老鼠一样,嗖地窜出门去。

留下三个不知所措的内眷,或坐或站。

最后,卢氏夫人正要出声打破这令人不安的寂静,却听得“哈哈”大笑,原来是老太太快活地笑了出声,其他两位女眷见状,便也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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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晔振作精神去见祖母跟母亲,听两位问起途上遭遇,顺不顺利等,崔晔一一回答,纹丝不乱。

老太太听他有问有答条理分明,略微安心,可又看他脸色异常,便又心疼:“好了,你先回去,改日再说。”

卢氏则叮嘱:“去吧……方才我吩咐厨下做了汤饭,待会儿给你送去……记得、跟阿弦一块儿吃。”

崔晔听到“跟阿弦一块儿吃”,顿时心里满是温暖熨帖之意:“是。母亲。”

崔晔回到自己院子里,听下人说阿弦正在房中洗澡,已经两刻钟了。

皱着眉,崔晔过去轻轻敲了两下门扇。

里头悄无声息,崔晔一惊:“阿弦?”又敲了两下。

但仍无人回答,崔晔按捺不住,举手推门,门扇竟应声而开,原来并未上闩。

崔晔犹豫了会儿,迈步进入。

“你……不会又睡了吧?”环顾静悄悄地室内,崔晔叹息。

“嗤嗤……”前头里间,传出阿弦的窃笑声。

屋子里有一种热气蒸腾的气息,夹杂着清淡的干花香气,暖气蒸熏,令人心尖摇曳。

崔晔挑唇,缓步来至屏风前。

“阿叔,他们都走了么?”那边阿弦问道。

崔晔止步:“嗯,都走了,我同少卿,小桓,侍郎都说了等你身子养好,改日自去拜会。而两位殿下也都出府了,他们明儿一早就各回属地。”

阿弦不语,缓缓地掬了一捧水,洒落在头顶。

目光描摹着屏风后的那若隐若现的身影,崔晔又温声劝道:“若是洗好了就出来吧,泡的太久留神头晕。”

“嗯。”阿弦答了声:“阿叔必然也累了,快洗一洗,早点安歇吧。”

崔晔正因为劳累,缓缓落座调息。

闻听这话,崔晔回头看着一纱之隔:“你是在请我同浴么?”

耳畔响起一声清脆的水声,就像是一尾鱼猛地跃出水面发出的响动。

崔晔微微一笑:“怎么不回答?”

那水声却又归于平静,过了会儿,才听阿弦道:“我要是请,阿叔会来么?”

崔晔端坐的身影猛然晃了晃,才调理妥当的一口气陡然又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