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很不开心,随意敷衍了两句就要走,武懿宗却似乎窥知他在外头情场失意,不惮以瘦弱躯体螳臂当车般拦住马儿:“所谓详情不如偶遇,我在前头的阁子里订了位子,今日有个新来的西域女乐,听说生得碧绿的眼睛,金色的头发,而且那腰还会……”他及时地打住,对武承嗣道:“殿下可有兴趣一同前往鉴赏鉴赏?”

武承嗣原本是懒得去参加什么酒宴,然而听说有奇异的女乐需要鉴赏,这却比鉴赏什么诗词、什么琴音要通俗易懂的多了,当下转怒为喜,欣然答应。

当即,两人来到翠红阁,小厮们毕恭毕敬请了进内,踏步其中,就仿佛到了极乐之地,处处歌舞升平,身着各种服色的姬人穿梭,好一派旖旎的温柔乡景致。

武承嗣还未落坐先心旷神怡,更觉着这里实在比曲池江畔看别人恩爱自个儿干吃凉风要好的多了。

服侍的垂髫少女奉上酒食,两人各吃几杯后,武懿宗问起今日踏青景致。武承嗣忍不住牢骚:“起先倒是好的,只是被不识相的人搅了局。”

武懿宗打听明白,笑而不语。

酒力上涌,武承嗣咬牙又道:“明明是我请了来的,最后反被他拐带走了,没有天理。”却浑然不去提阿弦已经许配崔晔、他正挖人墙角的事实。

武懿宗这才笑道:“周国公你实在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这位女官早就名花有主了,何必还苦苦往上凑?天涯何处不芳草,再者说,我实在觉着女官的姿色其实一般,而且行为举止,也丝毫没有名门淑媛的高贵气质,着实配不上殿下。”

武承嗣道:“你懂什么?我就是喜欢她那样的。”

武懿宗被毫不留情地甩了一句,心里轻蔑地想:“你就算喜欢,也是看得见摸不着,有个屁用。”

面上却大拍马屁:“当然,殿下的品味总是跟我们这些俗人大不相同……”他打量着场中的莺莺燕燕们,色迷迷笑道:“我就只喜欢这些身上有些肉的。”

武承嗣不由喷笑。

酒过三巡,西域的女乐终于登场,金发碧眼,倒也罢了,只是看个新奇,但腰肢果然扭动的异常销魂,就算是最善于肢体扭曲的蛇也自愧不如。

武懿宗看的目不转睛,口水吞咽个不停。

武承嗣瞧在眼里,又看着那女乐赤裸的长腿,心中暗自忖度:这美人儿的一双腿,几乎就有武懿宗整个人高了,而武懿宗如此垂涎这女乐,如果真的滚在一起,那场景实在是叫人无法想象。

忽然武懿宗道:“殿下,最近可听没听说,梁侯似乎要回长安了?”

武承嗣回过神来:“隐约听说了,怎么,消息确凿了么?”

武懿宗道:“如今长安消息最灵通的当数殿下,我还想跟殿下打听打听呢。”

武承嗣道:“天后并没有跟我提过。”

武懿宗点了点头,想了想,道:“说来,这梁侯可也是栽在了女人手上。”

武承嗣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说的自然是阿弦了。

武承嗣便说道:“倒也未必,梁侯自己身上不干净,倒有一大半怪他自己,如果他是清白无辜的,别人当然也奈何他不得。”

武三思是被贬出长安的,先是名头不佳,且武三思性子阴狠,武懿宗虽然也并非善类,可想到要跟武三思沆瀣一气的话,有些与虎谋皮的意思,心里忌惮。

幸而武承嗣看着是个“容易”相处的。

武懿宗生得别具一格,心思却也精彩纷呈,他知道自己能上位的原因,跟武承嗣回长安步步高迁的原因如出一辙,只可惜一来他的身体残缺相貌丑陋到举世震惊,有目共睹,二来在武氏族谱上他跟武后的亲戚关系略有些远。

所以虽然也沾光高升,却远远不及武承嗣犹如青云直上般迅速。

但武懿宗清楚的知道,如今的情况下,武氏皇族的人一定要同心一致,显然在武三思之后,武后最青眼的人就是武承嗣,如果抱紧武承嗣,跟他同气连枝的话,武后一定会高兴,而他的地位也一定会固若金汤。

只是武承嗣偏好像不开窍,总要去亲近他们的对头。

武懿宗不得不说的明白些:“殿下,您觉不觉着,二圣对待女官的态度,有些太过……太过亲信了?”

武承嗣眨了眨眼:“不错,我也这么觉着,不过女官为人能干,你我只怕也不及她,而且又是本朝第一名女官,所以二圣格外宠爱她,也是有的了。”

武懿宗心里暗骂蠢材,他不得不戳一下武承嗣的痛脚:“但是这女官是要嫁到崔家的。”

武承嗣转头看他,武懿宗趁热打铁:“要知道那些门阀士族,最看不惯的就是我们这些人,一直暗中针对呢……您看,当初本来听说是要把女官许配给您的,却不知为何又给了崔晔,若是许给您,是代表对咱们武氏族人的嘉许跟信任,但是偏偏给了崔晔,这其中的意思您可细想。”

这却也是武承嗣的一桩心病,他愣愣地看着武懿宗,浑然想不到对方居然能从这个清奇的角度分析的合情合理。

武懿宗吃了口酒,语重心长地说道:“已经有个梁侯是前车之鉴,我可万万不想殿下也出任何意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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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没想到的是,等不到武承嗣出什么意外,武懿宗倒是先出了意外。

而导致这意外发生的也不是别人,正是阿弦。

听说这消息之后,武承嗣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有点惊悚,有点无奈,又有点啼笑皆非。

阿弦在皇后面前,告了武懿宗。

那也是阿弦第一次动用进宫腰牌。

到底是知女莫若母,武后在听说阿弦求见的时候,便笑对身旁的牛公公道:“这孩子一定又是来给我找事儿的。”

牛公公忙道:“娘娘为何这么说?”

武后道:“她的性情我最知道,如果不是有要紧事情必须面见,你当她会主动前来么?”

牛公公还半信半疑呢,但很快就变成了深信不疑。

可对武后而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在听了阿弦的第一句话后,还是忍不住心头一沉。

武后眉头微蹙:“你说你要告河内侯,为什么?”

阿弦道:“他虐杀了一名府内的婢女。按照《唐律》,无罪而杀本府奴婢,服刑一年,如果是故意杀害,罪加一等。”

武后沉吟:“你有何证据说他杀人?”

阿弦脸上露出又是难过又是愤怒的表情:“我没有证据,但我就是知道。”

牛公公忙看一眼武后,假意责备道:“哎呀女官,你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么?无凭无据,怎么告河内侯杀人呢?”

武后则宽容地一笑:“让她说下去。”

阿弦握拳道:“我没有证据,因为河内侯府内的人都惧怕他,就算是知情的人也绝不会站出来说明真相。而且最能作为证据的……”

闭了闭双眼,轻轻地吁了口气:“被害者的尸身,早就给他命人扔在乱葬岗,让……”

阿弦噤声,耳畔响起野狗抢食狂吠的可怕声响。

牛公公瞪大双眼,却迎来武后示意地一瞥。

宦官忙后退,殿内其他宫女内侍也随着退下。

武后看一眼桌上的卷宗,又扫向面前的阿弦,终于道:“不必着急,假如你所说的是真的,我是不会轻饶过他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阿弦终于道:“我、我明白……原本不该向您来说此事,本该先报大理寺,但我知道就算大理寺也不能查出什么来。”

把心一横,继续道:“可是、如果连我也不能说出这件事,那个女孩子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连个为她喊冤的人都没有。”

“所以你想为她出声,这很好,”武后道:“我并没有责怪你,事实上,你有权利这样做,我也很高兴你能这样做。”

武后能说出这番话,对阿弦来说同样意外。武后道:“既然如此,这件事交给谁来查证呢?”

她思忖片刻道:“不如就交给……侍御史狄仁杰如何?”

阿弦愣了愣,忙道:“这很好!多谢娘娘。”

武后微笑:“我并不需要你道谢。”

阿弦仓促看一眼武后示好的笑,又不敢一直盯着看,她转开目光望着桌子上堆积的奏折卷宗等,知道武后政事繁忙,不便久扰。

而且说完了此事后,她再也没有别的话题可说。

正想告退,武后道:“你最近见过雍王没有?”

“并没有。”阿弦回答。

武后道:“他好像有些举止反常,我知道太平把你的事告诉了他,想必这就是让他一反常态的原因。阿弦……”

武后思忖着,说道:“如果得闲去见一见雍王吧,毕竟心病还须心药医。”

阿弦略一犹豫,才说了声“好”。

武后目露欣慰之色。阿弦忽地又问:“阴阳师那件事,雍王惹了娘娘不快吗?”

武后挑了挑眉,继而带笑淡淡说道:“儿女们有时候不懂做父母的心意,父母自然有些不高兴,但永远不会怪罪自己的孩子。只是……有时候难免会觉着他们不够聪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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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贤回到长安,仍是住在原先崇仁坊的府邸。

找到地方并不费力,有些费力的是如何进内相见。

阿弦在门口徘徊了一刻钟,眼看天色不早了,几乎就想明日再来,正转身要走开,身后路上,却见李贤跟几名侍卫正骑马缓缓靠近。

避无可避,场景有些尴尬,至少对阿弦来说如此。

可是李贤面上并没有多余表情,他淡淡地扫阿弦一眼,倘若不是他身后的近身侍卫主动招呼了阿弦一声,也许他就会这样走了过去。

这一声同时也提醒了阿弦,她上前道:“殿下。”

缰绳微微勒住,李贤垂下眼皮:“有什么事?”

那侍卫正是之前在雍州王府配合处死赵道生的,原本知道李贤同阿弦关系极亲近,突然见雍王如此,虽不明原因,却即刻识相地先带人回府。

先前众目睽睽下,阿弦倍觉不安。尤其是李贤并不下马,如此一来便居高临下,就像是巨人俯视着地上渺小苍生。

阿弦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殿下说。”

“不必了吧,”李贤漠然抬起双眸,“女官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话跟我说。”

他打马要走,阿弦一把拉住缰绳:“殿下!”

李贤淡淡垂眸,目光在她原先受伤的手上掠过,伤口已愈合大半,只是为了避免磕碰,仍是裹着一层薄薄地巾帕。

李贤唇角一动,过了片刻才终于说道:“入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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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王府旧宅,堂下两人对坐,李贤并不看阿弦,只是一心一意地看向别处,仿佛这并不是他的宅邸,而是什么第一次来到的新鲜的所在,所有一切都值得注目留意,长久观摩,除了眼前的这个人。

阿弦却懊悔自己答应了武后。

但已经没了回头的路。阿弦硬着头皮开口:“殿下,近来可好么?”

“如你所见。”李贤仍是那副漠然的模样,丝毫不看阿弦,“女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一个陌生的李贤了,原先听了太平描述还以为是夸大其词,亲眼所见才知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心里隐隐作痛,阿弦忍不住道:“殿下……是恨我吗?”

李贤的脸色,看不出什么表情,像是从哪里找来了一张玉石雕刻的坚硬的假脸,所以做不出别的表情。

他不回答,双唇抿在一起,像是竭力封印着什么。

“公主跟我说过了,”他不开口,阿弦只得自己继续说:“您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李贤陡然开口,声音有些尖利而高。

阿弦却无法回答了。

面对如此拒人千里的雍王,阿弦觉着有一双手用力拧着自己的心,似乎想把她绞成扭股绳一样的模样,疼的滴出了苦涩的汁子。

“你知道的。”她虚弱回答。

“不,我不知道。”李贤似赌气,又像是傲然地抬头。

他冷冷地看向阿弦身侧空白的地方,像是那里才是跟他说话的阿弦,而现在开口的这个是空气。

阿弦心中茫然地想:也许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自己,比如武后之前是选择了掩盖的方式,比如李贤现在则是彻底的否认。

阿弦觉着自己连坐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了,她缓缓站起身来。

李贤仍是坚定地盯着旁边的空白。

阿弦转身走出了两步,将到门口的时候,她扶着门站住,回头道:“你可以讨厌我,不理我,但是,有一句话我很早就想跟你说……就在我才进长安跟你认识,后来知道了你是沛王的时候,就想跟你说。”

李贤的喉头动了动,终于问:“什么话。”

阿弦道:“我很高兴你是那样出色的人,很高兴那样出色的人是……我的阿弟。”

李贤额头有细细地汗渗出。

阿弦道:“你不忍杀赵道生,说是想身边有个肯听你说话的人,我只是想你知道,不管怎么样,我都是那个愿意听你说话,愿意陪着你的人,阿沛。”

阿弦说完之后向着他一笑,这会儿,她不再在意李贤刻意的冷淡,而是看着一个孤单的值得关爱的亲人一样望着他,然后她转过身,出了堂下,往外而去。

身后,就像先前武装在身上的坚冰做成的铠甲等在刹那分崩离析,李贤低下头,身子抖的像是才从冰河里被捞上来,大颗大颗的泪却从他的眼中跌落下来,他的双手紧握成拳,苍白的指骨几乎要从那薄薄地肌肤底下崩裂刺破出来,最后他用力一拳打在面前的桌子上,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仿佛月夜下受伤的孤狼一样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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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带人前到河内侯府邸调查的时候,武懿宗才知道大事不妙。

因为震惊,惊惧,愤怒等交织,他的脸越发扭曲的叫人不忍直视。

狄仁杰却老练地视而不见,有条不紊地监管底下人做事。

当然,武懿宗其实并不怕真相暴露,府内的丫头小厮们,都是经过严格调教的,就算狄仁杰老于刑狱,也未必能从他们嘴里得到什么,因为武懿宗知道,有些折磨人的手段狄仁杰未必会用出来,但他却可以随心所欲,这些底下的人自也心知肚明,没有人敢得罪河内侯。

武懿宗怕的是,到底是什么让武后亲自下旨叫彻查此事。

他很快知道了答案。

因配合查案,被请去御史台吃了大半天的茶,等放出来的时候,正陈基匆匆来到,翁婿见面,武懿宗先冷冷一笑:“可是来看我死了不曾的?”

陈基拧眉:“到底出了何事?我才回家,馨儿就哭的泪人一样,我正安抚她……狄御史命人传我前来问话。”

武懿宗道:“你想知道什么事,回头问那个贱……哼。”他没好气地哼了声,抬足要走的时候又回头盯着陈基嘱咐:“狄仁杰很精明,回答他话的时候你多加留意些。”

陈基忙道“是”,又说:“您慢走。”

武懿宗瘸了一条腿走动不灵便,闻言却偏说:“不快点走,难道要留在这种不是人待的地方让人当奴才般呵斥吗?”

“奴才”两个字,在陈基耳畔回荡。

一直目送武懿宗随车远去,陈基才转身进御史台。

而另一边,赶车来接的家丁问是否回府,武懿宗道:“不,即刻去周国公府。”

武懿宗自然是想去搬救兵的,之前他在乐馆跟武承嗣所说的那些话,没想到这么快就成真了,简直像是报应,最先落在他自己身上。

他到底有些不安,怕自己会先武承嗣一步重蹈武三思的覆辙,现在只希望武承嗣可以帮着在武后面前美言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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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傍晚,怀贞坊来了一人。

玄影听见动静先迎了出去,那只小黑猫跑到堂下,往外张望了会儿,却又撒腿跑了回来。

来者却是陈基。

两人相见,并无寒暄,陈基开门见山地问道:“弦子,是不是你在皇后面前告了河内侯?”

阿弦道:“是我。怎么?”

她的直接承认,让陈基愣了愣,然后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阿弦轻笑:“我为什么不?你也是金吾卫的统领,负责长安安危,有人被谋害,自也有人为此报官,你问的实在多余!”

陈基讷讷道:“可那是我的岳丈啊。”

先前武懿宗回府,那时陈基也才回来不久,两人见面,武懿宗问起他在御史台的情形,陈基道:“狄大人只问我知不知道那婢女是怎么死的,是何人杀死,我只说不知道。”

武懿宗并不满意:“你也算是一家之主,怎推说不知道?你该说她是被她的远房家人接了去了。”

陈基道:“我也曾想过这个,但我担心他们再追问那家人在何处,如果刨根问底起来,恐怕又另生事端。”

武懿宗道:“想要不生事端,你不如去找那个人。”

陈基不解,武懿宗道:“如果不是她在皇后面前告了我,皇后会特意委派狄仁杰?她这是要我走梁侯的老路或者让我死呢!亏得你们还是豳州出来的情同手足的‘好亲戚’,就是这么亲戚相帮的?还是说她因为什么记恨了我们武家?故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们姓武的过不去?”

武懿宗大发雷霆,最后对陈基道:“你去问问她,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听完陈基的话,阿弦脸色冷峻。

陈基甚是艰难地开口:“弦子,不要再跟河内侯过不去了,他、他虽然不比梁侯,但……却也是个极可怕的人,甚至远超你的想象……”

“不,”阿弦断然回答,“正是因为我知道河内侯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才选择在皇后面前揭破他。”

“你知道?”陈基诧异地抬头,“但……”

阿弦看看他,又看向他身后:“我当然知道,你也该明白我是怎么知道的。”

陈基被她的目光看的毛骨悚然,随着转头,却蓦地发现原本在自己身旁的玄影,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他的身后,它蹲坐在门口处,静静地不知在看什么。

“玄影……在看什么?”陈基忐忑。

听见叫自己的名字,玄影回头瞧了他一眼,最令人奇怪的是,狗子的脸上带着笑容,咧着嘴,伸出舌头,乐呵呵的样子,像是之前在跟什么人逗趣。

但……那里明明并没有人。

玄影却跳了出去,向着虚空摇动尾巴,似正跟人嬉戏。

陈基骇异地看了会儿,重僵硬回头:“难道、我身边……”

“你知道那是谁,”阿弦垂下眼皮,“你不明白我是怎么知道河内侯的可怖的?我是从她身上看出来的。”

阿弦停了停,不让自己想的更详细,只道:“奇怪的是,玄影不怕她,她也不怕玄影,他们两个像是认识。”

扫一眼玄影,——那个女鬼正抬手抚摸玄影的头,玄影受用地微微昂头接受爱抚。

玄影虽然性情温顺,但只有对熟稔的人才如此,且平日里若是见到鬼魂它必狂吠示警,可对这女鬼却一反常态。

陈基的嘴角牵动了两下:“她……莫非一直跟着我?”

阿弦道:“你该清楚,她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我也是经过很长时间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不能忍。”

堂下一阵寂静,又过片刻,阿弦道:“陈大哥,如果你还愿意我这样叫你,我便多嘴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跟河内侯沆瀣一气。荣华富贵虽好,但不至于要把自己所有的运气都败在上面……要知道,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陈基去后,那跟玄影玩的女鬼站起身,两只空洞的眼睛里流出血泪,她的嘴里也是空荡荡的,只是向着阿弦深深地行了个礼,又随着陈基去了。

玄影依依不舍地往前几步,冲着她离去的影子吠叫了声。

阿弦看着这幕,摇头道:“连玄影都知道念旧情,怎么人一个个地反这样冷血。”

才叹了声,身后有人道:“你遇见的冷血的人是有,但是热血的人也同样不少,何必如此感慨。”

回头却见崔晔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阿弦呆了呆:“你不是先回去了么?”

先前他们两个正在说话,闻听陈基来到,崔晔就叫阿弦去见,说他自己会便宜行事,阿弦只当他已走了。

一念至此,忽然想起先前那女鬼今日竟没有进屋,只在屋外,原来是因为他在。

崔晔道:“我不放心,便多留了会儿。”

他走到阿弦身旁,抬手在她的头上摸了摸,把她轻轻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觉出来了么?”

“什么?”

“我的血是热还是冷?”

当初磕磕绊绊要靠近的“光”,变成现在牢牢抱在怀中的“暖”,阿弦笑出声,把他抱的更紧了些:“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啊。”

第328章 三角恋

崔晔轻轻抚过阿弦的发丝, 也情不自禁地将她往怀中揽了揽,轻声低语地叹道:“唉, 我生平第一次觉着, 日子过得如此之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