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仰头看他:“什么?”
面前的明眸里映着他的身影, 崔晔不由又揉了揉她的脸,笑道:“我是想着快些到六月才好。”
阿弦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忙又低头将发热的脸藏在他的怀中去。
崔晔临去之前叮嘱道:“你虽做了你必须要做之事,但河内侯心胸狭窄, 一定怀恨在心。如果这次他魔高一丈,以后行事可要加倍当心了。”
阿弦先前因知道那女孩子被武懿宗用非人的手段折磨, 实在是触目惊心, 义愤填膺, 她虽下定决心进宫“告御状”, 却又怕如上次为王皇后萧淑妃“求情”一样,会惹得武后又疑心到崔晔身上, 是以她在行事之前, 先询问过崔晔。
阿弦本以为崔晔会对她说“暂时隐忍”之类的话, 毕竟她并无任何证据,就算是进宫,最大的可能是没有结果、却反会又惹武后不喜。按照崔晔的性子, 该不会同意她如此贸然行事。
谁知他只沉吟了片刻,便点头答应了。
反让阿弦觉着意外, 忍不住又问他:“阿叔同意我进宫?”
崔晔看出她眼中的疑惑, 道:“不妨告诉你, 似武懿宗这种对家奴加以私刑甚至处死的事,在长安城甚至整个天下到处都也有之,对那些权贵而言,下人的性命就如草芥,浑然不当回事,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弦闻听悚然,她只因知道那丫鬟的遭遇而出离愤怒,却想不到,也许天下还有很多类似这丫头遭遇的可怜人。
崔晔道:“我虽然私心觉着你不该去招惹武懿宗。但是又不得不承认,你选了一个很好的下手对象,官府不敢管,也是当今的皇亲,如果能将他撼的动一动,兴许会对其他那些肆无忌惮的凶徒起一个警示的作用。”
“你的意思是杀鸡给猴看么?”阿弦摇头,“但是我没有证据呀,阿叔你方才也说过。”
“我是说过,”崔晔微微一笑,手指在她皱起眉心温柔抚过:“但是开口的人是你,而倾听的人,是当今的皇后,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阿弦似懂非懂。崔晔道:“你的身份毕竟特殊,只要你肯开口,事情就一定会有变数,我相信皇后绝不会无视你所说的。”
阿弦仍担心:“如果皇后选择维护他呢?”对武氏族人,武后可是相当的偏袒,“如果皇后不理此事,岂不是更助长了其他无法无天之徒的气焰?”
崔晔道:“ 虽然结果难料,但总比所有人都不去揭破此事、一潭死水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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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
阴阳师阿倍广目算是二次被拘留在大牢之中,因为明崇俨之故,狱卒并未为难,反而多有照料。
这日,明崇俨前来探望,却察觉气氛不对,那些狱卒们不知何故竟都躲着他。
明崇俨暗自诧异,入内之后,终于却见阿倍广目身上竟然带伤,连原本清俊的脸上也有伤痕,依稀地血渍未干。
“是什么人敢这样无礼?”明崇俨惊怒。
因受了刑,阿倍广目脸色如雪,神情憔悴,闻言却一笑道:“不必问了,只是我咎由自取而已。”
明崇俨道:“你若不说,难道我会不知道?”他侧耳一听,身旁的鬼使早将真相告知。明崇俨眼中透出恼色:“雍王竟然如此?”
阿倍广目道:“先生!”他站起身来,向着阿倍广目深深行礼:“先生不必因此而生气,我不值得你如此,先前承蒙你好意说情,已经无以为报了。”
明崇俨道:“不必你多言。你只告诉我,雍王向来性情和顺,怎么居然一反常态如此暴戾?”
阿倍广目顿了顿,低低道:“或许是跟那惑心之鬼有关。”
明崇俨心头一塞。
阿倍广目回身,缓缓坐了,举手入怀中掏出那一枚古镜,在面前照了照,看到脸上的伤,便扯了袖子轻轻擦拭,虽然情形如此狼狈,他的动作仍是优雅自如。
明崇俨看着那古镜,略觉心酸:“你受了伤,一定要及时治疗,你放心,我……”
“不,我不想再为难先生,”阿倍广目握着镜子,看着镜子内那道通红的伤口,他喃喃低语道:“肉身上受些苦痛,也是一种修行。但如果再连累别人,那我可真是百死莫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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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大理寺前院。
雍王李贤坐在桌边,正默然出神。
桌子对面,是剑眉皱蹙的袁恕己,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之前李贤来到大理寺,要见阿倍广目。——先前因明崇俨说情放过了阿倍广目,让袁恕己暗中大为光火,谁知道柳暗花明,李贤竟有勇气上奏,把倭人阴谋欲祸国之事捅破,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就算是上意想要饶恕阴阳师,但民意跟各位大臣们的意见却都是前所未有的一致,都想要铲除这作乱的倭贼以警效尤。
短短两日里,言官们激烈进言,从跟倭人的战事到遣唐使的来往,历数赏罚分明律法严谨方能让四夷敬服天下太平的种种。
高声大呼,慷慨激烈,让高宗都有些禁不住了。
如果那小野一郎不是被大岛渚反杀,倒是可以把他拉出来杀鸡儆猴外加以平民愤,谁知那倭贼竟不识相地晦气先死了。剩下能砍头的似乎只有阿倍广目了。
所以阴阳师才又被送回了大理寺。
袁恕己对这个结果当然是喜闻乐见的,也正因此,对雍王李贤的好感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因此在今日李贤说要见阴阳师的时候,袁恕己并没有丝毫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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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卒开锁之后,李贤自己进了牢房,就在袁恕己担心雍王殿下安危(另外也是有看热闹之意)想要跟着入内保护的时候,李贤回头道:“请少卿暂时在外等我片刻。”
袁恕己只得扫兴地退了回来。
因此他并不知道李贤跟阿倍广目说了什么,只是在听见里头有些异样响声,好奇探头看了一眼的时候,才发现李贤手中原本握着的马鞭竟已经扬起,不由分说地在阿倍广目的身上抽了不知多少。
李贤的性情从来最是宽仁良善,此事天下皆知,所以他突然做出这种事来,大出袁恕己所料,他忙掠到里间,拦住了李贤。
此刻阴阳师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抽破了数处,鲜血渗了出来,在白衣上斑斑处处,显得触目惊心。
袁恕己虽然很乐意看到倭人多吃些苦头,但是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满怀震惊,完全盖过了其他想法。
“殿下为什么竟会动手打那阴阳师?”终于,袁恕己忍不住问。
李贤像是从梦境中醒过来一样,转动目光看他。
他却并没有立刻回答袁恕己,而是问了一个让袁恕己更觉意外的问题。
“袁少卿,你心里喜欢女官,是不是?”
袁恕己正想打探李贤的用意,突然听了这句,就像是冷不防被人使了一招回马枪、戳了个正着一样。
他僵了僵,然后说道:“不错,我喜欢小弦子。或者说,我生平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
李贤的面上露出奇异的笑:“我真羡慕少卿,能如此光明正大的承认,也能如此自由地喜欢一个人。”
袁恕己心头一震,从李贤这有些古怪的笑里猜到了他此刻所嗟叹的是什么。
——但是……原来自己身处的这种情境,居然也会有人羡慕?
原来他还不是最糟的那个?
李贤垂下眼皮,缓缓长吁了口气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动手鞭笞阿倍广目么?因为我恨他。”
袁恕己心中正为自己的“地位上升”觉不可思议,闻言道:“当然了,人人都恨他,更有百姓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呢,敢阴谋祸乱我大唐,这岂不是找死么?”
“我不仅是因此恨他。”李贤淡淡地说。
“殿下……?”
这一刻在雍王李贤的眼前,无法按捺地浮现许多不该存在的场景,虽然明知道是虚幻的恶毒的记忆,但偏偏这样真实、甜馨,而且无法被淡忘。
“我恨不得杀了他。”李贤漠然,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浓烈杀机,“如果你未曾进去拦阻,我想我会杀了他!”
就在此刻,门外有人淡声道:“殿下,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李贤不动,袁恕己起身:“谏议大夫。”
来者自然是明崇俨,而因为他跟阴阳师的那点儿特殊关系,导致袁恕己对他颇有微词。
明崇俨对袁恕己一拱手,径直来到李贤身旁,仍是先行了礼。
李贤目视前方不堪明崇俨,问道:“明先生方才说什么?”
李贤虽是皇子,但因明崇俨身份特殊,又曾为高宗治好了头风之疾,李贤向来对他甚是推崇,自然也多一份敬重,先前每次相见,都是谦和有礼相待。
这一次,却全然不同,通身透出一个词:冷淡。
明崇俨道:“我先前去见过阿倍广目,他被人用了刑,听说是殿下所为?”
“是。”李贤回答。
袁恕己打量情形不对,本来想替李贤把这责任揽了过来,谁知他半点要遮掩的意图都没有,回答的异常痛快。
明崇俨蹙眉:“如何审讯如何处置,乃是大理寺的分内,殿下为何要突然插手?”
李贤道:“这种狼心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明崇俨道:“就算要诛灭,也是按律行事,何劳殿下亲自动手?”
李贤冷笑出声,转头看向明崇俨:“原来谏议大夫也知道按律行事么?那么,先前明明已经查明了阴阳师跟主神勾结,危害大唐的事实,为什么大夫居然要在皇后面前力保此人呢?这难道就是所谓按律行事?”
明崇俨清秀的脸上浮出一抹淡红,但双眼里恼怒之色更重:“如果殿下真的如你所说这样清楚此事的经过,就该知道阿倍广目并非是甘心情愿如此的,他是被小野一郎胁迫,另外,他也在案发之地留下了线索,正是凭着这些线索,我才会查出此事跟他有关。”
李贤挑眉:“谏议大夫的意思,是说阴阳师是个良心未泯的倭人么?那倘若这一次去雍州的不是狄仁杰跟户部女官,如果谏议大夫并未查明真相?那么,是不是要整个大唐都葬送在这良心未泯的倭人手里了?”
两个人唇枪舌剑,针锋相对,袁恕己在旁目瞪口呆。
一向知道明崇俨高人做派,淡泊出尘,也一向知道李贤天生的好脾气涵养,待人谦和有礼毫无皇子的矜傲,然而现在这两个人对上,虽然彼此都未曾动作,但是这一言一语,字字句句碰撞,似乎隐隐激出金石之声。
李贤说罢,双眸仍是直视着明崇俨,隐约透着冷傲之色。
明崇俨缄口不语,似乎词穷。
但是过了片刻,明崇俨忽然说道:“照我看,殿下今天的大动肝火滥用私刑,只怕跟江山社稷没什么关系吧?”
李贤像是被人从后心捶了一把,身形一晃。
明崇俨道:“为了一己私欲……不,应该是一己私怨而迁怒,殿下好像并不是你自己说的这样义正词严,正大光明啊。”
“大夫!”袁恕己不由叫道。。
而李贤缓缓起身:“你说什么?”区区四个字,却像是字字重若千钧。
明崇俨只是用了然所有的眼神冷静地看着他。
袁恕己再也无法袖手旁观,房间内的气氛紧张到一触即发似的,他总觉着下一刻这两个人就会互相杀了对方,不死不休。
“好了……”为了缓和气氛,袁恕己不得不挂上很不合格的假笑,“实在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分不明白的,不过此案既然仍在大理寺,两位就不必再争执了,就交给我来处置就是了。”
虽然袁恕己竭力调节,这两个人却仍是彼此凝视,像是把先前唇枪舌剑的势头转移到了眼睛里,各自眼中自有兵器飞舞,生死交锋。
就在这时候,外间一名差人飞奔而来,满面惊慌失措,看见室内如此情形,一怔之下,对袁恕己道:“少卿,少卿大事不妙,那个阴阳师、他居然……”
明崇俨陡然转身,只听差人喘着气道:“他死了!”
第329章 略恐怖
突如其来的消息:阴阳师阿倍广目死了。
袁恕己跟明崇俨两人几乎同时动了, 袁恕己到底要快一些,抢先跳出房门, 同时问道:“怎么会死了?”
这来报信的是看守牢房的狱卒,此刻跟着袁恕己飞奔,额头上满是汗, 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们也不知道,谏议大夫走后……咳,总之原先还好好地, 因明大夫交代我们照看好,我们便送了伤药进去给他, 他也仍不理不睬, 到了跟前儿一推, 整个人直直跌倒……这才发现竟然已经没有气儿了!”
大理寺的验官前来查验,阿倍广目乃是自尽,他将玉簪刺入心室, 断了心脉而亡。
验官跟袁恕己禀告之时, 明崇俨走到横躺在地的阿倍广目身旁, 他脸上的伤痕仍在,但血渍已经被仔细地擦干净了, 头发散开, 神情安详,毫无痛苦之色, 如果不看他血迹斑斑的身上,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验官来到之前, 袁恕己已经先查看了一遍,脉搏,呼吸,心跳都已停了。
因为是要紧人犯,袁恕己特别交代不容有失,所以绝不会有别的什么人混入刺杀。
而那簪子被刺的很深,簪尾几乎都随之没入伤口之中,可见死志坚决,动手也动的狠辣干脆。
验官先前试着去拔都未曾拔出来。
听了验官所说,袁恕己看一眼明崇俨,这一刻,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阿倍广目的死就像是李贤的鞭子一样,让他毫无防备,心头生出了一刹那的茫然。
验官问道:“少卿,这簪子刺的太深,只怕要剖开胸口才能取出?要不要将尸首运到验房?”
袁恕己正在思考,明崇俨道:“不。”
他终于转过身来,对袁恕己道:“终于尘埃落定,就不必再糟践他的尸首了。”
他的双眼静静地看着袁恕己,是在等他的答复,但事实上不管袁恕己如何答复,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袁恕己如何能不明白?便道:“既然大夫执意如此,那就不必送去殓房,只是这人的尸首该如何料理?”
明崇俨道:“他是倭人,就算是死,也是该回去故乡的。”
此后,袁恕己将囚犯畏罪自杀一事禀奏。
尸首给明崇俨领去,在城郊烧化,骨灰跟遗物交给了河内鲸,让他带回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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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飞雪楼上。
袁恕己,桓彦范,崔升,阿弦四个难得地重又同坐。不免说起此事,袁恕己也顺带说了明崇俨跟李贤争执的事。
桓彦范叹道:“唉,只怕从此明谏议跟雍王殿下的嫌隙一时无法弥补了。”
崔升忖度:“说来这两人都有些怪,明大夫也太维护那阴阳师了,而雍王却也有些太恨阴阳师,正是两个极端似的。但是这阴阳师为什么要自尽呢?”
桓彦范道:“想必是不想为难明大夫吧。”
“是不想明大夫再给他说情么?”
“也许。”
袁恕己道:“这样说来,他死的倒好了?哼,这倭人也算真是个‘天良未泯’的,假如他不死,这件事只怕没那么快解决,明大夫还真的有可能被他拉下水呢。”
独独阿弦不言语。
袁恕己道:“怎么,你又在想什么?”
阿弦在想的却是李贤针对阿倍广目动手的事。
阿弦毕竟并非全知,当然不知道李贤心底所存的那些不该存在的绮丽。
——而这些也正是他心魔的根源,所以才把所有怒气都撒在阿倍广目身上。
阿弦自觉不便提起李贤,便对桓彦范道:“小桓子你消息最为灵通,可知道狄大人最近查的河内侯虐杀的案子怎么样了?”
桓彦范道:“你跟狄大人的交情不是极好么,只消跟他一打听就是了,怎么却舍近求远地来问我?”
阿弦道:“这件事是我捅破的,当然要避嫌疑了。你可知道不知道?”
桓彦范淡淡一笑道:“我倒是知道的,不过我觉着你还是不要问了,免得又生气。”
在座三人面面相觑,袁恕己道:“我听说这件案子并没有头绪,先前狄御史虽然传了许多侯府的人,但并没有人招供些有用信息,只怕很快要不了了之了,难道不是?”说到最后,袁恕己忍不住往旁边空啐了口。
崔升谨慎,并不多嘴只听他们说。
果然,桓彦范高深莫测道:“我不说,只怕你们都蒙在鼓里呢。”
袁恕己打了他一拳:“到底怎么样?”
桓彦范敛了笑,低低地同众人说了一番内情,不说则已,这一说,顿时将袁恕己气的色变,阿弦更是怒的跳了起来。
原来,狄仁杰接了此案后,即刻雷厉风行进行侦查。
他是个老练周详的行事风格,自然兢兢业业,查的认真详细,几乎侯府里的每个下人都审问过了。
虽然武懿宗的生性凶残府内上下皆都敬畏害怕,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冷血无情的,终于给狄仁杰从一个小厮的口中撬出了真相。
那小厮虽然禁不住审讯说了事情的经过,但武懿宗之残厉已深入人心,他一再恳求狄仁杰不要对外告诉是他“告密”,且说若给武懿宗知道,自己一定小命不保。
狄仁杰却也明白,因为他是分开审讯的,所以除了自己跟执笔主簿,并没有人知道这小厮说了真相,且未免打草惊蛇,狄仁杰就仍把小厮跟其他人一样放了回去。
谁知道,就在想继续审讯以得更多证供的时候,那名小厮,忽然之间“投井而死”。
——据侯府的人说,这小厮原先跟死去的丫头很是亲密,只怕是被那丫头的鬼魂勾引,鬼迷心窍地便投井自尽,实则是被勾了去阴曹地府做伴儿了。
对外的说法如此,可是狄仁杰当然不会相信,他认定是这小厮招供的事不知怎么走漏出去,所以武懿宗杀人灭口。
但是推测归推测,证据呢?
没有!
所以仍旧无法奈何武懿宗!
桓彦范说罢,果然阿弦跟袁恕己不约而同地动了怒,袁恕己道:“难道就办不了这丑厮了么?还是长安城已经成了无法无天之地?”
阿弦则想着那丫头的惨状,如今又搭上了一条性命,如果还无法惩戒武懿宗的话,律法只怕真的就成了一纸空文,眼中也喷出火来。
崔升跟桓彦范忙一人扯住一个,好歹将他们安抚下来。
阿弦气冲心头,当下一口酒也喝不下,一根菜也吃不了。
桓彦范道:“你看,我本来不想说,果然是惹了你们不高兴了吧?”
阿弦冷哼:“我只是失望,假如连狄大人也没有办法公正严明地处理此案,那天底下只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为冤死者主持公道了。”
只听身后有人道:“十八弟这么看得起我?只可惜我是要辜负你的期望了,不过,就算我不能,别人却未必不能。”
阿弦对面的桓彦范跟崔升其实早看见来人正是狄仁杰了,此刻也都含笑起身相迎,袁恕己是老相识,就随意一点头,狄仁杰便入席落座。
阿弦便直截了当地问:“武懿宗这件事,大人果然没有法子了么?你方才说的‘被人’,又是何意思?”
狄仁杰微笑:“我正是来告诉你这个的,法子么……还有一个,不过是个不好启齿的破釜沉舟的法子,至于是不是会应验,就看今天晚上的了。”
四个人都疑惑,狄仁杰却并没有要公之于众的意思,只对阿弦一招手。
阿弦俯身过去,狄仁杰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阿弦缓缓睁大双眼,惊讶而迟疑:“这……可能行么?”
狄仁杰道:“我也并没有十足把握,就试一试,对付非常之人,当用非常之法,也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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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只略坐了坐,就起身去了。
他走之后,桓彦范忙催问阿弦他都说了什么,阿弦苦笑摇头,守口如瓶:“这个法子不能说,一说就不灵了,何况现在还没应验呢。”
眼见天色暗了下来,四人结账下楼,桓彦范抢先一步对阿弦道:“天黑了。我送小弦子回去。”
袁恕己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就只是笑了笑,而崔升也因为有一重关系隔着,所以两人就只告辞,分道而去。
这边儿桓彦范陪着阿弦回怀贞坊,阿弦道:“我知道你一定还要跟我打听狄大人说了什么,对么?”
桓彦范道:“我是包打听嘛。”
阿弦却问道:“你打听到的话,是要去跟谁说?”
对上阿弦若有所思的眼神,桓彦范脸上的笑意略微收敛,他的眼神闪烁,一刻戒备而不安。
可阿弦却并没有说什么,只道:“你要是真想知道狄大人的法子管不管用,那么,今晚上在我家里留宿如何?”
桓彦范见她神情如故,才又转忧为喜:“那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只是怕有人吃醋。”
阿弦咳嗽:“谁?”
桓彦范眼珠转动:“当然是周国公了,听说他上次特意请你去踏青,谁知却让人把你拐走了,我都替他不平呢。”
阿弦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