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基本的还是要学的,你以后可是大大的生意人!”我俗不可耐地拍着他的马屁,不过在我心里他的确是最棒的。

“那是当然,现在那帮老家伙也不像以前那样敷衍我了。”他挑眉,神色得意。

“那。。。那你大哥呢?”我小心地问。

“问他干什么?我已经习惯了他的讽刺,当他的话是个屁,放过闻过就算。”他轻描淡写地带过。我已猜到蒋亦峰在酒店里应该是处处和他针锋相对。

“这样就对了,要忍。。。忍。。。再忍。。。”我用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顺便拉起他两脸皮。我们一时玩心大起,在沙发在嬉闹起来。

周末我们一起在家晒着太阳,坐在宽松的竹藤椅上,身上同盖一条羊毛毯,嗅着冬日阳光的味道,一起听小野丽莎的歌,沉浸在庸懒的音乐里。茶几上是买来的抹茶蛋糕和我一直喜欢的苹果酥,花茶散发出袅袅热气,非常清香。我们同看一本悬疑小说,看着看着都有些倦意了。

“明年冬天我带你去日本泡温泉。”他的大手捂着我有些发红的耳朵,“冬天在温泉里是最舒服的。”

“嘿嘿,我只要现在这样就很舒服了。”缓缓的音乐几乎让我睡过去,我的头抵着他的下巴,整个人往他怀里缩。

“要求可真小。”

“真的觉得这样就很幸福了。”我真的舒服得快睡过去了。

“就这样的幸福你不怕厌?”

“不会,永远不会厌。”我边低语边进入了梦中,在爱人怀里入睡是最甜蜜的事。梦里的我和他正栽在温泉里,头顶着热腾腾的毛巾,活像两只快熟的水饺,他应该是猪肉馅的,我那干瘪的身体只能像是韭菜馅的,真是好玩。

那样的日子在记忆里是太幸福的感觉。像一位有名的作家写的:一天一天,温暖而迟慢,正像老棉鞋里面,粉红绒里子上晒着的阳光。但我从未想到这样的幸福结束得那么快。

第三十章

蒋家两兄弟终于正面地爆发了冲突。起因是蒋亦峰坚决反对蒋雪进人力资源部,理由无非是嫌蒋雪的学识,资历太浅。蒋雪当然不服,两人发生激烈的口角。

蒋亦峰冷冷地说:“给你点颜色你就想开染坊,酒店中层以上的地方是你能呆的吗?识相点的话继续去营销部跑腿送资料去。”

蒋雪像没听到一样,吹着口哨,夹着一叠资料踢门而入。

蒋亦峰懒懒地开口:“就这点素质,典型的有爹生没娘教。”

蒋雪停住脚步,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膀。

“最可笑的是一个姘头的种晚上压着同样一个带把的睡。”

蒋雪回头,一拳打在蒋亦峰那张嚣张恶毒的脸上。

鼻血立刻流下来,蒋亦峰不紧不慢地掏出灰色手巾:“啧啧,让大伙欣赏欣赏你恼羞成怒的丑态,怎么?事情被说中了,你掖着这么个兴趣多久了?别说对着女人你□都站不起来?”

又一脚直踢蒋亦峰的肚子。

蒋亦峰捂着肚子,不停阴笑:“而且眼神还不好,居然找了个低档次的。”

“他妈的孙子,我撕烂你的嘴!”

蒋雪整个人扑上去一拳一拳狠命地砸在蒋亦峰身上,两眼猩红,失去理智地暴打,直到旁人过来拉开两人。

蒋亦峰慢条斯理地捡起跌在地上的眼镜,掸掸西装上的污垢,发出冷笑,“大家都瞧见了,目不识丁的草包发威了,香阕这地也难得见血了,真是有趣,要是追溯一下,还是大前年一个喝酒赖帐的民工把我们前台领班打出个脾脏破裂,对吧,详叔?”旁边扶着他的一个面色铁青,不威而怒的老人家点点头,表情凝重地看着蒋雪。

蒋雪甩开众人的拉拉扯扯,头也不回地离开。

到底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他,终于忘记忍的重要性。

蒋雪躺在沙发上,头靠在我腿上,两眼直直望着天花板。

“渴不渴,我给你削个苹果。”我拿起瑞士军刀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削一只大红苹果,最后露出完整粉嫩的果肉,我拎起拉花式的一串皮,得意地笑,“怎么样?有点本事吧,我练了好久。”

“练这干吗?又不是女孩子。”他轻笑地接过苹果。

“男人的手巧更讨女人喜欢。”我母亲总是说以后让我给老婆削一个有完整皮的苹果。

“你想死啊?还想找女人,恩?”他伸手过来痒我。

“不,不,不是的,是为了削给你吃。”我痒得马上投降,“有哪个女人会看上我啊?”

“怎么看不上?我小冬那么可爱。”他马上捧起我的脸做观察状。

“哪里可爱?休得哄我!”我装出严肃的样子。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开始亲吻我的脸,脖子,“全部都是最好的,别人谁都不能说你差。”他的口气愤愤的,像是想起什么的。

然后他的头静静埋在我胸口,双手楼住我的腰,“如果我什么都做不成,处处碰壁,我的小冬会不会嫌我?”他的声音难得的低分贝,还很沙哑。

我摸着他的头,淡淡地说:“我也一样,全部都是最好的,别人谁都不能说你差。”

那刻他是真的脆弱了,我想到伊斯特伍德满脸褶皱的脸上有黯然的阴影,再坚强的男人都会脆弱,何况是我们这些凡人。那刻他迷茫的眼睛,下垂的嘴角,无华的面色让我心疼,于是默默地让他慰藉,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有勇气与他承担生活中突如其来的打击。

我们就这样拥抱着睡到天亮,世间像是只有我们两个一样.我感到一种释然,他可以在我面前卸下武装,□裸地显示他的悲伤。而我也仿佛得到最神圣的使命般陪着他度过冷冷的黑夜。

据说蒋亦峰为了继承权,将年轻的妹妹囚在大别墅里,用她的爱人威胁她交出那些本就不多的股份。这个男人如此用心良苦,手段阴险,直奔权利,金钱这个大主题。我的心坠落谷底,这样低俗的电视剧桥段真的被搬下了生活,我对豪门的最早理解还停留在红楼梦里刘老老吃的茄子,当知道一茄子要十几只老母鸡和十几种作料来配它时,刘老老难以置信。那样的生活固然诱惑人,但那金碧辉煌的大门里面有多少残害压迫的血腥梦魇,我们都不清楚.

又想起动物世界,那些幼鲨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出现同室操戈。雌鲨肚子里一堆卵子孵化成有牙尖齿利的胚胎后,就开始互相残杀,最强最勇猛的胚胎将其余的统统咬碎吃进肚子里,最后只剩下它一个顺利产出。想到蒋雪周围有这么个凶残暴戾的同胞,我从噩梦中醒来,一身冷汗。

还好,他还安然地躺在我身上,微微的鼾声起伏,看他那长长醉人的睫毛,无设防的柔和线条,做的应该是个好梦吧。

他爱听童声乐,爱吃甜食,常常和我一起在树上挂上一盏盏小橘灯。他本性是善良而纯真的,这点我深信不疑。如果可以,我愿意替他挡下一切的悲伤,忧愁,险遇。我第一次为自己的想法而骄傲,要知道我是多么平凡,胆小的人,居然有了这样豁出去的想法。

第三十一章

五岁那年,圣诞节在这个城市并不流行,童话书上写圣诞老人会从烟囱里爬进来,将礼物塞进事先准备好的大袜子里。

十岁那年,我的小脸贴在橱窗外,久久凝视那只有雪白翅膀的天使娃娃,母亲拗不过我,小天使最后被我带回家,我开始洋气地写着 “merry Christmas”.

十五岁那年,我走进这座城市的一个小教堂,我不知道什么是信仰,只是跟着人流走进去。教堂里烛光闪闪,教士们在讲述圣经的故事,唱诗班的孩子发出优美和详的词汇,《平安夜》的曲调流动在教堂里。

“平安夜,圣善夜!神子爱,光皎洁,救赎宏恩的黎明来到,圣容发出来荣光普照,耶稣我主降生,耶稣我主降生!”

圣诞节,是耶稣的诞辰。

二十一岁的圣诞节,是我永远的梦魇。血蔓延着那把小刀突然涌出来,鲜血淋漓,熏骨入神,如一朵妖冶的,开的酣畅淋漓的曼珠沙华。

耶稣,是“上帝拯救”的意思。圣经上写道:“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上帝的荣耀。”罪使人失去公义,仁爱,变得自私,骄傲,贪婪,邪恶。罪使人将来要面对永远的刑罚和痛苦。

这是我的劫数。

平安夜,我依约在一家西餐厅里等蒋雪,食物的芳香早已刺激我的味觉。这里有这个城市最豪华的圣诞美食。火鸡,葡萄干布丁,鸡尾酒,牛奶燕粥,杏仁姜饼。我怪蒋雪太奢侈,他又眉飞色舞的说自己是我的移动荷包。

但是过了12点,他依然没有到,手机也处于关机状态。长夜清冷,桌子上的热咖啡早已凉透了,周围是稀稀落落的情侣,摇着红酒,深情款款地看着彼此。12点一过,窗外有鞭炮声,天空上绚丽多彩的烟花一大朵一大朵地出现。餐厅里响起旋律优美动人的《平安夜》,整个世界处于美好的童话里,这个时刻会产生对完美生活的膜拜幻觉。浓郁的圣诞气氛没有感染到我,我只有隐约的巨大的不安。

急急走出餐厅,大街上到处是一闪一烁的灯饰,一片一片的圣诞树,和笑容和蔼的圣诞老人。年轻的女孩穿着红色的圣诞装,彼此嬉戏着。偶尔也有几个神态落寞的人手拿精致的圣诞卡片塞进邮筒里。

这个世界今天是美好的,详和的,安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