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微愣,依旧不明白金雀这话是什么意思,金雀却不再搭理她了。

安岚来到陆云仙屋门口,正要敲门,里头就传出陆云仙的话:“进来吧。”

“您找我?”安岚进去后,见屋里就陆云仙一人,便走过去垂着脸站在一旁。

陆云仙打量了她好一会,才开口:“知道我找你过来什么事吗?”

安岚摇头。

陆云仙笑了笑:“你不用这么防着我,虽说如今你得了贵人的亲眼,但终究还是在这香院里当差,眼下能帮你的也只有我。”

安岚安静不语,陆云仙又道:“既然杨殿侍已那么吩咐了,陈露那件事在我这里就过去了。”

安岚抬眼,陆云仙看着她道:“不过在王媚娘那边,可不一定,你可明白?”

安岚微怔,既不言谢,也不辩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陆云仙又打量了她几眼,心里再次感到讶异,这丫头,平日里总闷不吭声的,心思却灵活得很,一点就透。

片刻后,陆云仙又道:“你可知道那位景公子是何人?”

安岚抬起眼,摇了摇头,难道陆云仙知道?是了,陆云仙在长香殿有十多年了,若是知道什么,也是有可能的,于是迟疑了一下,终是忍不住开口:“陆姐姐知道他是谁?”

陆云仙呵地笑了一声,又沉默了一会,才叹道:“你可真是撞上大运了,若我没看错的话。”

第012章 身世

此时天已近中午,山腰上的白雾散去大半,大雁山一日之中,就这么一小段时间可以看得清长香殿的原貌。站在源香院内,抬头,就能看到古树间的飞檐殿角,阳光下的熠熠清泉。

没有皇宫御苑的金碧辉煌,但有巧夺天工的古朴恢弘,令每一位抬头往上看的人,都不禁心驰神往。

只是天上人间,多少人,穷其一生,也只能仰头遥望。

陆云仙站起身,推开窗,看向前方白雾散去的山腰之处:“长香殿最负盛名的大香师是哪一位,你可知?”

安岚心头一跳,也从那窗户往外看去,片刻后才道:“是白广寒大香师。”

陆云仙回头:“你可知道白广寒大香师,原先姓什么叫什么?”

安岚一怔,摇头,陆云仙问这句话,自当不会以为安岚会知道,所以接着就道:“白广寒大香师本名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原是姓景,长安城首富景公的景。”

安岚又是一怔,如此说来,那位景公子便是

“不过,景公这一辈子虽享尽了富贵荣华,但却有个遗憾,前前后后统共娶了十八房姨太太,却没一个女人能为景公生出个一儿半女。所以景公从四十大寿后,就开始收养孩子,男的女的都有,虽说是养子养女,但在景公面前,也只能算是个奴才。直到景公五十那年,从外头领回一对孪生兄弟。从那以后,景公才对外宣称,景家有后了,据说当年大摆筵席宴请全族,十几个养子养女,就那对孪生兄弟入了族谱。”陆云仙说到这,停了一停,看向安岚,“今日那位景公子,如果我没有看错,应该就是我所说的这位景公子。”

安岚怔然片刻,心中有答案呼之欲出,便问:“那这位景公子,跟长香殿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陆云仙笑了,叹道,“这干系可大着呢,寤寐林那片地是景家的私产,大雁山下超过一半的香田是景家的田产,而如今,这些东西景公都交给其子打理,你说那位景公子跟长香殿是什么关系。但是,这还不算什么,据说早在二十年前,景公就将那对孪生兄弟的其中一位送到长香殿。十年不闻其名,直到广寒香出,仙娥下凡,一夜之间,白广寒大香师名扬天下。”

安岚喃喃道:“广寒香出,仙娥下凡?”

陆云仙道:“这句话是一位王爷给广寒香的批语,据说只有品过广寒香的人,才能悟这句批语的深意。总归,自那后,大家便以白广寒大香师称之。”

安岚不解:“不是姓景吗?”

陆云仙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许是名扬之后,就恢复了原本的姓氏。”

原来如此,难怪两人生得那般像。

安岚怔忪间,陆云仙又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心里可明白?”

安岚回过神:“什么?”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陆云仙翻了翻白眼,“且不论你昨儿特意去寤寐林办差是什么目的,总归如今看来,你确实是得了贵人的亲眼。你要明白,那位景公子即便不是长香殿的人,但对长香殿来说又称得上是举足轻重。我知道你也看着香使那个位置,在这个地方,没有个靠山,你以为凭你那点小聪明,就能爬得上去?即便你侥幸爬上去了,你能保证站得稳?”

安岚沉默片刻,才开口:“那位景公子,也只是为我说了句话。”

陆云仙笑了:“有的人花上千金,都难买那等人一句话,难不成你还觉得那句话分量轻了!”

安岚不语,陆云仙又道:“不过你眼下的情况也确实不容乐观,王掌事什么心思,这里没几个人是不清楚的,原本我是不愿管你的事,不过”

王掌事,一想到那个男人,安岚就觉得脊背微微发凉。说起来王掌事从不曾为难过她,亦不曾强迫过她,甚至每次她为给安婆婆请医看药时,不得已去求王掌事开恩,他都很爽快地应允她的请求。但是,每一次,他都会让她知道,他给她的这些东西,将来有一日,是需要她还的。

去年,一位被王掌事看上的香奴就是不愿顺王掌事的心,私下让家里寻了好人家,并托人直接求到白香师跟前,求得白香师开口让王掌事把那香奴的身契还给那家人。王掌事倒无异议,及是爽快地给了,并且连赎身的银子都没收。她记得,当时那香奴特别高兴,以为自己终于脱离魔掌,走的那天还来跟她告别。

谁知数日后,王掌事特意找了她过去问安婆婆的身体,就顺便告诉她,那香奴当日刚离开源香院,就被人劫走了,三日后才被人找到,但找到时人已经疯了。

王掌事说完后,直道可惜,她当时浑身寒凉,她知道,王掌事是在警告她,他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安岚攥了攥拳,抬起眼,看着陆云仙道:“陆姐姐的意思是?”

陆云仙打量了她一眼:“王掌事什么脾性我很了解,所以有几个事我得跟你说明白了,你也得把意思老老实实跟我说个明白,否则我可不愿白忙活一场,最后反还惹一身腥臊。”

安岚道:“姐姐请说。”

陆云仙直接道:“王掌事早两年就看中你了,只是那会儿你还太小,反正人在他眼皮底下,他也不怕跑了,就没太着急。现在两个过去了,你又一日比一日出落,他的胃口被吊了这么久,哪还有放弃的道理。你这些年估摸也识了不少字,怎么都能读会写了,单这一点就不知把多少香奴给比下去。所以如今你若是顺了王掌事的心,那这香使的位置,用不着我帮忙,也该是你的,日后你将他伺候得舒服了,那香使长的位置多半也是你的。”

安岚脸色微白:“既然陆姐姐有这个担心,那我今儿也将自己的意思明明白白放在这。这香院里,所有人都看得明白,我自当不是在装糊涂,亦不是在拿乔自抬身价。安婆婆待我恩重如山,如今卧病在床,我宁日日自责,事事小心,也未曾想要拿自己的身体去换半日安稳。不是我自诩清高,而我想要的,凭他王掌事,还给不起!”

陆云仙愣住,怔怔看着安岚,她没想到,这丫头竟有这般大的野心。

安岚说出那番话后,又垂下眼,平静得似自己什么都说过一般。

陆云仙这才真的被惊住,难怪早上在院子里,面对那番审查,这丫头一点不见惊慌。有这等深沉的心,又藏得那么深,平日里一点不显,怎么会轻易表露自己情绪。

如今,这丫头也是看到了机会,所以才会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

陆云仙怔然许久,安岚丝毫不见焦急不安,陆云仙终于笑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等到了机会,让她找对了人。

陆云仙走到安岚身边,低声道:“日后,王掌事那边,能帮你挡的我会帮你挡住,不过你自己也该明白接下来要怎么做。”

安岚点头,见陆云仙再没什么要说了,便欠身退了出去,源香院的结盟初成。

第013章 主动

安岚回到拣香场时,已是午饭时间,桂枝自然是离开了,金雀则被掌刑婆子喊去马厩干活。安岚脸色有些苍白,找到马厩那时,便瞧见金雀正有些愣怔地站在马厩前,阳光直直照在她身上,她却似浑然无觉。此时马夫们都去用中饭了,夏日的空气里夹着着青草和马粪的味道,炙热的阳光晃得人眼晕。

见金雀安然无恙,安岚松了口气,她不知道金雀站在这多久了,直到她走近时,金雀才回过神,然后转过脸,先关心地问了她一句:“没事吧?”

安岚摇头,将金雀拉到屋檐下:“脸都晒红了,怎么不知道躲一躲,那婆子罚你了?”

金雀摇头,目光又投向马厩里那几匹马身上:“只是忽然想起我爹,他做了二十多年的车夫,特别爱马。我还记得有一匹老马因岁数太大,拉不了车了,马府的管家便将那匹马卖给屠夫。当时我爹本想买下的,但凑不够银子,只得眼睁睁得看着那匹老马被牵走,那天我爹回家后,还在屋里哭了。”

夏日的风卷着干草和马粪的腥臊味拂来,不难闻,但也不好闻。安岚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陪在金雀身边,如之前许多次,金雀这么陪着她一样。

片刻后,金雀才从回忆里出来,然后有些歉意地道:“又让你想到那件事了吧。”

“没事。”安岚淡淡道,去年,她就是在这里,差点被一个院侍给强暴了。

生活给了她们许多磨难和坎坷,但她们现在还是好端端的站在这,这就足够了。既然无法避免,那就一一踏过去,踏过了,再回头看,自然不再觉得可怕。

金雀深呼吸了一下,面上重新焕出活力:“走吧,耽搁了这么些时间,厨房那怕是没剩下什么了。”

安岚同她一块转身,一边走,一边低声道:“机会来了,我们会让他得到报应的。”

金雀明白她说的是谁,却不怎么明白这句话的底气何在:“嗯?”

安岚道:“日后,陆香使应该会经常让我外出办差,总有碰上马贵闲的时候,你拿的那张香方,如今有更好的用处。”

金雀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说?”

安岚往两边看了看,才道:“你说,今日香房被搜查了那么多次,都查出丢了沉香饼,怎么却没有人说那张香方不见了?”

金雀一愣,随后道:“你的意思是王媚娘和桂枝故意瞒着这事?”

安岚微点头:“多半是这样,既然是白香师给的,如今丢了,王掌事为免责罚,自然是不愿声张的,但私底下却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金雀想了想,低声道:“你想把这事弄到马贵闲头上?”

“有了今儿一早这事,现在谁都知道马贵闲跟陈露私下做买卖,而陈露今日能领着马贵闲进来香院,虽是得了王掌事的首肯,但实际上还是从王媚娘那得了方便。”安岚略显稚嫩的脸上,隐隐透着几分坚毅和决绝,“王媚娘和桂枝已经盯上咱们了,我们不能一直这么被动。香房里存放香方的那几把钥匙,除了王掌事外,就王媚娘有,昨晚桂枝却从王掌事那取了钥匙进了香房。这事王掌事要真追究起来,她们谁都脱不开关系。”

金雀心头直跳,好一会后才抑住砰然而起的激动情绪,悄声道:“王掌事会怀疑到她们身上吗?”

安岚道:“不管会不会,若是惹恼了白香师,王掌事是定要给白香师一个说法的。”

“这倒是。”金雀还是有些激动,因激动而有些紧张,因紧张而使得声音微有不稳,“你打算怎么做?”

安岚看了一下周围,然后付在金雀耳边低声道了几句,末了又交代一声:“这事儿千万别跟婆婆说漏一个字。”

金雀点头:“我明白,只是你可千万要小心。”

安岚低低应声:“嗯,你也是。”

金雀想了想,又道:“但是那张香方,我原是留给你的”

“我已记住那上面的内容。”

“你能合出来吗?需要的香材我想法子给你准备,香房里应该都有。”

“有一味龙脑,源香院的香房里没有。”安岚想了想,就道,“这个慢慢想法子,先把能拿的都拿了,你要小心,定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放心,我知道的。”

傍晚,王掌事从外归来,整个源香院即罩在一层紧张压抑的气氛当中。

此时安岚正给安婆婆揉腿,金雀则坐在一边给安婆婆缝补衣衫,外头不知谁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叫了一声。金雀被惊了一下,针就刺到手上,安岚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金雀即吮了一下指尖,然后笑着道:“好些日子不弄这针线活,手都生了。”

安婆婆本觉得精神不济,只是这会儿似察觉出点什么,就看了她俩一眼,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对金雀道:“凡事都要小心,要沉得住气,别人家只是虚张声势,就把你给吓到了。”

安岚一愣,只觉安婆婆似乎是话里有话,金雀也察觉出来了,于是询问地看向安岚。安岚迟疑了一下,便问:“婆婆怎么忽然说起这样的话来?”

安婆婆坐起身,将金雀也叫过来:“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们却一个字都不说,真当我腿脚不便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安岚怔了怔,才道:“是荔枝她们告诉婆婆的?总归也没出什么事,便不想让您替我担心。”

安婆婆摇了摇头:“我一个老婆子,也没多少年头可活了,你们一日比一日大了,能多替你们着想一些就多替你们着想一些。以后这等事不可再瞒着我,说到底,只要我不死,那王掌事多少也要卖我几分薄面。”

以前安婆婆可从未说话这等话,安岚和金雀对看了一眼,都有些不解,正待要问,却这会儿有人在外头敲门:“安岚可在里头?”

“在呢,谁找我?”安岚起身去开门,见敲门的是同院的一个小香奴。

那小香奴往里看了一眼,才道:“王掌柜叫你过去呢。”

安岚一怔:“现在?”

小香奴点点头:“是现在,你快过去吧,还是王掌事身边的石竹过来喊人的,都等着外头了。”

金雀忙站起身:“天都黑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吩咐!”

“我就是过来传话的,你去不去自己找石竹说吧。”那小香奴撇了撇嘴,跟着又嘀咕一句,“谁教你喜欢招人的。”

金雀耳尖,听到这句话听,即扔下手里的衣服要去撕她的脸:“你说什么!”

安岚忙拉住金雀:“行了,你跟这陪着婆婆。”

金雀拦住她道:“你不能去,这个时候叫你过去定是不安好心!”

“他是掌事,咱们只是香奴。”安岚低声道,“迟早会有这一日,我会小心的。”

“婆婆”金雀顿了顿脚,就坐到安婆婆床上。

“你去吧,他既然这般正经的让小厮过来叫人,多半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安岚说的没错,他是掌事,你们只是香奴,若是不从,反会让他拿了错。”安婆婆轻轻拍了拍金雀的手,一脸慈祥地对安岚道,“别害怕,若是耽搁的时间太久,我让金雀去看你。”

安岚点点头,又笑了笑,就出去了。

第014章 暗诱

从香奴的住所到掌事的院舍,需穿过两个月洞门,走过两条青石板路,距离不短。所过之路,两边皆植草木,入夜后,草木的清香徐徐散出,较之白天多了几分寒凉。

静,静得只听到前后两人的脚步声,偶尔有几声虫鸣,却愈显清幽。

安岚看着越来越近的院舍,看着挂着院舍前面那两盏银盖雕花琉璃灯,晚风拂过,琉璃灯下的水晶坠儿闪着点点星光,流彩样的烛火将门口的台阶镀上一层暧昧的暖色。

将到院门口了,石竹放慢的脚步,安岚悄悄吁了口气,照常跟着。

要说一点都不担心,是假的,只是这些年,她就这么小心翼翼跌跌撞撞地过来的。一直以来,虽心里战战兢兢,但面上也定要装得从容淡定,装着装着,也就成了习惯。因她自小就明白,在这个地方,越是表现得胆怯,就越会受到欺负。关心友爱的情意,或是在亲人挚友之间,或是在没有利益相争的情况下,才会出现。

石竹领着她进了院舍,顺着回廊走到王掌事的房间前,轻轻敲了敲门:“掌事,安岚过来了。”

安岚见石竹是领她到东厢房,心里又添几分不安,便问:“王掌事只叫我过来吗?”

不待石竹回答她的问题,屋里就传出王掌事的声音:“进来吧。”

石竹朝安岚颔了颔首,然后转身顺着那回廊往来时的方向出去。安岚看着石竹越走越远的身影,再瞧这附近竟一个丫鬟小厮也看不到,只院门口那候着几个婆子,偶尔有院侍经过,但也离得远远的。

夏夜的风忽添了几分寒意,屋内的有幽香逸出,浅淡若无,却令人精神舒缓。

“怎么还不进来?”片刻后,里头又传出一句,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安岚即打起精神,敛去面上的不安,轻轻应了声“是”,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跟香奴的住处比起来,这里正称得上是极尽奢华了。

镶玳瑁酸枝木罗汉床上放着的是秋香色的闪金蟒纹大引枕,三足雕花朱漆高几上搁着的是青花缠枝花卉纹八角烛台,月洞门式的博古架上摆着的是天女散花彩釉春瓶,还有那鎏金镶嵌神兽博山炉每一样,都在煌煌烛火下熠熠生辉,极容易让人看得失神。

安岚进去后,只往里看了一眼,就微垂下脸,走过去欠身行礼:“见过掌事,不知您这个时候直接叫我过来,是有何事吩咐?”

照理,香院的掌事若有什么事,是不会直接吩咐香奴的,而是先吩咐香使,然后再由香使指定香奴来办差。但是,在源香院,王掌事喜欢直接跟香奴打交道,是众所周知之事。

刚刚安岚随石竹进来时,院门口那两婆子还故意在她身上上下打量好几眼,眼神赤裸裸得令人厌烦。

王掌事抬起眼,打量安岚好一会,然后才笑了笑:“怎么站那么远,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过来,给你看个点东西,这是我这次出去收回来的香。”

温和的声音,端正的五官,一本正经的表情,加上已过不惑之年,两鬓已见银丝,两人看起来明显是差着辈分。若是不了解其为人及嗜好,定会觉得他是个可亲可敬的长者。但此时,安岚听了这话后,也只是往前两步,在离他约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王掌事遂有些不满,便看着安岚微微眯了眯眼,这小丫头,真是越大越狡猾,最近这段日子,他明示暗示那么多次,她却依旧是在他面前装傻充愣。以前还觉得有些意思,这等事慢慢磨着,时不时挑逗一下对他来说也是个乐趣,可如今他却发现,原来这小狐狸早就藏了外心,想必是偷偷准备了许久。

“怎么,让你过来一下,还得我三请四请!”

安岚心里一惊,抬起眼,便见王掌事看着她的眼神里隐隐带着几分不耐烦,但脸上并无怒色,她心中稍定,就又往前一步。

王掌事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么些年,我对你的照顾还不够,你到底怕我什么?”

安岚道:“我是敬重您。”

王掌事笑了:“既是敬重我,那让你喊我一声干爹怎么就不愿。”

安岚垂下眼道:“上下有别,安岚不敢逾越。”

“我瞧你没什么是不敢的。”王掌事身体往后一靠,打量着她道,“是不是觉得跟寤寐林的贵人说上几句话,就以为自己能从这里飞出去了?”

“安岚不敢这么想。”

“那你敢怎么想?”王掌事说着就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片刻后伸手要抬起她的下巴,不想安岚却忽然往后一退,并朝他欠身道:“掌事若没什么要吩咐,请容安岚告退。”

王掌事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再瞧了瞧眼前这个全身都写着戒备的小丫头,心里生出几分恼怒,只是皱了皱眉,他终是忍住了,背着手坐回榻上:“今天的事我听说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没有。”

“若有委屈,随时都可以过来告诉我,我若不在,也可以让连喜儿给你做主。”

安岚不语,王掌事又道:“怎么,你不愿?”

“安岚并无委屈。”

王掌事在桌上敲了敲:“这么说,安婆婆的药,香使的位置,你都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