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空气似一下子凝固了,所有人都怔住,陆云仙紧张得两手的手心都出了汗,安岚站在陆云仙后面,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你这个疯女人!”王掌事被桂枝这一句一句听得心惊,想堵住她的嘴又不能,于是就摆出一副不屑与她纠缠的样子,转头看向白香师,面色黯然,“我执掌香院二十余年,不敢言有何功劳,但无一日不是战战兢兢,生怕疏于职责,行事难免有些刚愎自用。却不想此毒妇会如此记恨于我。今日竟想借此胡搅蛮缠为她自己脱罪,还请白香师能明察,不可信她一面之词。”

白香师看了王掌事一眼,因为知道此一战,自己是占了绝对优势,所以此时白书馆面色温和,眼神里甚至还带着几分安抚之意,十余年的香师生涯,让他将这等姿态做得十足:“王掌事请放心,这等事情。自然是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定是要有凭有据才行。”

王掌事心头略安。便转过身,看着桂枝道:“证据呢?”

桂枝正想说证据就在石竹身上,只是话将出口时,忽然想起刚刚自己说的是因为拿不到石竹手里的那些证据。所以才听了王掌事的话下药的。若这个时候她说证据就在石竹身上,岂不是自相矛盾,桂枝额上顿时冒出冷汗,张着口,却僵在那。

王掌事一声冷哼:“果然是含血喷人一派胡言!”

“不,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桂枝恨恨地盯着王掌事,她不能就这么认命,此时若认了命。就真的会没命的,于是看向白香师,“去,去石竹屋里找,或。或是在他身上仔细找找,没准就能找到那些证据。”

王掌事笑了,微微有些得意的冷笑:“要真这么简单就能找到的东西,你之前还能找不到?有谁会信你这样错漏摆出的的话!”

“我信。”王掌事的话刚落,白书馆就将他这句话接了过去,“她说的证据可是这个?”白书馆说着就拿出一小沓有些皱巴巴的纸张,一页一页翻着念出几个名字:“徐三富,王二,杨二妞,张生,莫九娘莫香使,杨寿儿杨香使,还有文小妹,文小花,马大妹,来福儿”

王掌事脸色煞白,震惊地看着白书馆手里那些东西,下意识地想上前去夺,却被刑院的人拦住。

白书馆念完那一个个盖了手印的名字后,然后抬起眼看着王掌事道:“不知王掌事对这些人可还有印象?”

王掌事震惊道:“白,白香师,你”

白书馆将手里的东西收好,然后负手道:“香殿早就说香院的收入一年不如一年,我还当是天公不作美,人力有限,为此忧郁多时,不想今日王掌事终于解开我心中烦恼。”

“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震惊之后,王掌事瞬间明白过来,原来这从始至终都是白书馆给他设的局,要至他于死地的局,于是马上故作镇定地道,“白香师,那定是那女人假造的,这是诬赖!是嫁祸!我绝不认!”

“你还没看就断定是假造的。”白书馆冷笑,随后喝道,“给我拿下,此事我要正式上交刑院彻查。”

“慢!”刑院的那两人要擒住他时,王掌事即一声喝斥,然后看着白书馆道,“你当真要置我于死地!”

白香师摇摇头:“王掌事此言差矣,非是我要置你于死地,而是你置你自己于死地,那些事,你做没做过,你心里最清楚。若是做过,自当你逃不了,若是没做过,香殿也绝不会冤枉你。”

王掌事怒极反笑,忽然上前两步,却马上被刑院的人按住肩膀,他也不挣扎,而是看着白书馆低声道:“你以为,你什么都没做过?你以为我手里什么都没有吗?白香师,我若不好了,你当你还能似现在这般顺意?”

白香师脸色当即沉下,但马上,他又微微一笑,然后朝那按住王掌事的人摆摆手,让他们先退开。王掌事得了自由,心里正有些得意,以为是他的威胁起了作用,却不想他刚要给自己揉一揉肩膀,白书馆就走到他跟前,在他耳边低声道了一句。他听后,脸色瞬时大变,白书馆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语重心长地道:“你应该先去仔细检查检查,你手里握着的东西,能不能拿住我。”

王掌事正在当场,直觉浑身发寒,随后白书馆往后一退,同时一声令下:“带走!”

刑院的人再次按住王掌事的时候,桂枝赶紧跪着往前爬过来哭求道:“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都是掌事逼着做的,求白香师为奴婢做主,奴婢,奴婢还知道掌事的很多辛秘”

“贱人!你害我!”王掌事怒火攻心,忽抬脚狠狠踹向桂枝,桂枝一声惊叫,随后倒在一边哭,一边哭,一边指控王掌事的种种行端。王掌事脸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恨不能直接一刀杀了这个女人。

白书馆看够了,才又往旁吩咐一句:“将这女人也带上。”随后,就命陆云仙过来,让她管好香院的一切,绝不能因此事而乱了院中的差事。

陆云仙毕恭毕敬地应下,白书馆这才领着人离开源香院,直接往刑院走去。

王华已经整个傻了,从始至终,他都是呆愣愣地站在那。

他完全看不明白这里究竟藏着多少不可告人之事,他只是直觉,这香院,远远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他叔叔王新墨,也远远没有他所以为的那么强大。他忽然觉得很恐惧,恐惧到脑子一片空白,只是眼睁睁看着王掌事被人押着从他跟前走过去。

而王掌事出去之前,一直就往两边打眼色,无论他的心腹会不会依着他的眼色行事,他都不信自己就这么倒下。桂枝不时转头,看着他冷笑:“呵,死到临头了白不自知!”

王掌事大怒,却有觉得这个时候跟桂枝对骂着实太难看,于是一声冷哼,就移开目光。

执掌源香院二十余年的王新墨,被他弄死,被他玩残的女人不知有多少,因他身败名裂的女人更不知几何。在他心里,女人就是他胯下的玩物,只要被他看上,就永远都不可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那些年,他定不会想到,最终,他会死在女人手里。

天道循环,终有报的一日,谁都逃不过!

五日后,安岚从陆云仙那知道,石竹虽是死在桂枝手里,但因她是被王掌事逼迫这么做的,到底是情有可原。并且因为她的关系,白书馆才能彻底除去王掌事,所以,白书馆有意留她一命。但是,就在桂枝走出刑院的当天,甚至还不及回到源香院,就又被人给擒了回去。

因为,王玉娘的事被王掌事给揭了出来,白书馆为给香殿留一个公正严明的,自当不会放过此事。于是刑院的掌事根据王华带回来的耳坠,派人一通彻查,没用多久,王玉娘的真正死因也得水落石出。

桂枝死的那天,正好是石竹的头七。

石松给石竹烧纸的时候,低声道:“我以前就说过,那女人不好,你偏不听。其实那天,无论是你要自己走,还是她答应跟你一块走,我都会给你留一条路你在下面,好好过吧。”

最后一张纸钱烧成灰后,正好有阵风过,卷起地上的纸灰,打着旋往天上飞。石松便抬起脸,看着秋日碧澄如洗的天,有些怅然地道:“如今她也死了,在我看来也是活该,你应该能瞑目了。下次投胎,记得擦亮眼睛,别再被那种女人给迷住了。”

安岚从他身后走过来,陪他站了一会,才道:“谢谢你。”

第062章 设计

八月初九,石松将王新墨私藏的账册,以及一些大香农大香商的名单等物都整理好,交给陆云仙。陆云仙在安岚的提点下,誊写的一份,又私下抽出一小部分留下,然后瞒着杨殿侍,悄悄交到白书馆手里。

白书馆看着这些年王新墨的每一笔进账,以及王新墨在这当中玩的手段,又是愤怒,又是得意。愤怒是自己竟不知王新墨竟如此大胆,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玩弄这些把戏,并丝毫没让他察觉;得意的是,任他王新墨有多大本事,最终还是败在自己手里,并且多年心血,最终也落到他手中。

而这件事,陆云仙自当是立头等功的,并且陆云仙的资历就摆在那里,能力也从这件事上体现出来了。加上找出王新墨的私账本和名单后,并直接交出到他手里,而不是送到杨殿侍手中,也说明了她的忠心。

王新墨没了,源香院的掌事之位出现空缺,一个香院两百来人,一天的大小事有几十上百件,不可能全由于白香师理着。就算是暂理一段时间也很难,所以杨殿侍那边很快就推荐了几位经验丰富的人过来,但都被白香师想法子一一推了回去。

经过王新墨这一事,白书馆清楚的知道,香院中的掌事,必须是他的人才行。并且这掌事的人选,也不能太过有本事,更不能有背景,否则,迟早会成为第二个王新墨。所以,陆云仙这个在香殿没有丝毫背景,但又有些能力,并且原本就是源香院的人,就成了他心目当中,最适合的掌事人选。

八月十一日,陆云仙正式坐上源香院掌事之位,白书馆亲自过来给她授牌。

八月十二日,安岚在陆云仙的提拔下,成为源香院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香使长,而金雀则接替安岚原先的香使之位。如此安排,自然有人不满,有人眼红。但是,陆云仙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是已经报给白香师。

白香师对安岚的印象极深,能被百里大香师亲自开口要提到香殿当差的人,并且那件事就是当着他的面发生的,他怎么可能会忘。因此,当陆云仙跟他说这个事的时候。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能被大香师认可的人。他有什么理由去反对。更何况,日后若百里大香师再想起这个小香使,让这小香使有飞黄腾达的一日,那他此举。多少也算是先结个善缘。

所以,源香院里,即便有人对安岚和金雀的好运气感到眼红和不满,却也无人敢出言反对。

“这才不到一个月,你就又要换房间了!”金雀帮安岚收拾的时候,笑着叹道,“这可真是从未有过的事,从香奴到香使,走了整整七年。但从香使到香使长,却只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安岚,你真了不起!”

安岚轻轻一笑,笑容并不算轻松,语气里带着几分淡淡的感慨:“三分运气七分努力。若没那三分运气,莫说七年,就是再走七十年,怕是也到不了现在这里。”

金雀倒没她想得那么多,听了这话后就点头道:“没错,咱们以前是没有运气,所以一直过得战战兢兢的,就怕出点什么事担当不起,但现在不同了!你看,你现在是香使长了,我也是香使了,那老色胚也死了,掌事也换了,以后这源香院,就再没人敢欺负我们的,安婆婆如今也可以安享晚年了,是不是很好!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呢!”

安岚沉默一会,就笑了笑:“我想过呢,想过很多次。”

金雀将手里的衣服叠好后,就走过去,一手亲密地挽住她的胳膊,一手指着窗外嘿嘿道:“我知道,我还知道你的心不在这里,你的心在那里!”

大雁山,终年云雾缭绕的大雁山,那里才是长香殿的真正所在,那里才是她的野心所在。她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走到那里,还要走多远,才能再次看到那个人。

金雀握着她的手,同她一起看着那个高远的地方,坚定地道:“安岚,我知道,你一定会站在那里的!”

或许会,也或许永远不会,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后悔,不会停下,不会回头。

片刻后,安岚收回目光,又沉吟一会,忽然道:“早上那会,马贵闲那边传来消息了。”

金雀一怔,随即面上的笑容褪去,握着安岚的手微微一紧:“怎么样?”

“他答应我们的条件了,并且知道我即将担任香使长之职后,更是一点都不怀疑了,催着我们尽快定时间。”安岚反握住金雀的手,“我查过了,他和陈大录的交易就是明天,地址是在百味楼。我也将跟他交易的时间定在明天,也是那个地方,到时你跟我出去。”

提及此事,就不得不说到半个月前,金雀无意中在寤寐林碰到走投无路的马贵闲。当时安岚顺着马贵闲的困境,让金雀去应下马贵闲的所求,不过条件是,先付银子,并且交易的时间地点都由她这方来安排,前来交易的人数也得由她说了算。

后面那两个条件马贵闲当场就答应了,但是先付银子这个条件,他却是无能为力。他如今最缺的就是银子,若是有银子,他大可跑远了去进货,又何需四处求人。于是,安岚便给他说了个折中的法子,让他拿铺子的房契来做抵押,待他将卖香的银子收到后,再拿银子来赎回房契。

初始马贵闲很是犹豫,但琢磨了一下安岚这边的条件,又觉得其实也是可行的。房契虽说是交到别人手里,但是印章在他手里,他也没有按手印,安岚即便是拿着他的房契也没什么用。再说,他要的那些香,价格算下来,也差不多顶那间铺子了。再说,到时安岚送来的香,他若觉得不行,他大可不用答应。

唯一的翻身机会,即便是走险一些,他思来想去,也无法拒绝,于是便答应下来。

听了安岚这么说,金雀有些不解:“为什么这时间和地点都定得一样?”

“到时行事方便。”安岚说着,就跟金雀大致解释一通。

金雀听闻后,怔了怔才有些担心的道:“这,可行吗?而且我听说那陈大录可是最精明的一个人,对香也是有些了解的,万一他到时察觉出点什么,岂不”

安岚摇头:“他其实是混混出身,身边总跟着一班兄弟,早些年走了出海贩货赚了一笔钱,由此起家的。后来认了景公的干儿子做老大,所以才开始进入香这一行,只能算是半道出家,对香了解不过是自我吹捧罢了。”

金雀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然后才道:“反正,能骗过去自然是好的,但是到时陈大录知道自己吃了亏,回来找马贵闲时,马贵闲会不会将咱们给供出来?我倒不要紧,大不了又回去当香奴,可你好容易才”

“不会。”安岚摇头,平静地道,“而且咱们跟马贵闲这笔交易本就没有留任何字据,到时就算他说出来,但口说无凭,无论陈大录信或不信,都不会来香院找麻烦,他只会在马贵闲身上将损失连本带利地收回去。”

金雀沉默许久,才道:“你真的决定这么做?”

安岚笑:“你不是早决定了吗。”

金雀看了她一会,然后点头:“我相信你。”

源香院的掌事换了,并且这短时间内又发生了那么多事,院中之事难免就有些混乱,而这个混乱也给了金雀很多机会。当天下午,她就寻得个机会潜入香房,将一盒刚从王掌事院舍内搜出来,已记册,但还不及上缴的名贵香品给“借”了出来。

八月十三,安岚让人备了辆马车,领着金雀进寤寐林送香品,金雀的差事一办完,两人就直接离开寤寐林,往长安城的百味楼行去。

第063章 圈套

相对安岚,金雀对长安城更加熟悉,因为她九岁之前,都是生活在这座城内。如今即便已经过去五年,但那些街景基本没什么改变,油铺子依旧是油铺子,米店依旧是米店,就是绸缎庄的招牌上了新漆,街边的摊贩又添了好些

百味楼听着像是酒楼饭庄,其实是个喝茶的地方,在茶中品人生百味,所以叫百味楼。

安岚让马贵闲定的是楼上的雅间,金雀随安岚一块下车时,抬起脸往上看了看,然后叹道:“我小时候就见过这家茶楼,听说这里头的茶,最便宜的,一壶也得一两银子。”

“没事的。”安岚看了金雀一眼,低声道,她知道金雀在紧张。

“嗯。”金雀深呼吸了一下,就点点头。

安岚也轻轻吐了口气,然后抬步,进了百味楼。

今天的事情,其实并没有谁非让她们这么做不可,更不是形势逼着她们不得不这么做,她们只是,都想给自己的过去一个交待,无论对错,至少对得起无数深夜里无声留下的泪水。

马贵闲早就到了,依照约定,他只带了一位香师过来,此时他正在茶室坐立不安。再过一会,陈大录就该过来了,若是安岚她们忽然反悔,那他真不知自己该怎么交代,那陈大录可不是个善茬。

又过了一刻钟,马贵闲正打算出去看看,正巧,安岚就推门进来了。

“两位可算是来了!”马贵闲眼睛一亮,慌忙起身,讨好地走过去,而茶室内的那位香师却是一怔。他没想到,过来跟马贵闲谈交易的,竟是两位这般年轻的小姑娘,而且还如此貌美,衣着打扮亦是极将就,瞧着倒像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姑娘。但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姑娘。又怎么会私自出来卖香?那香师心里纳罕,暗暗猜测安岚和金雀的身份,却这会马贵闲已经请安岚过来,他便也收起神思。

马贵闲赶紧给安岚介绍:“这位是一品香里的柳言香师。”

一品香是长安城最大的香铺,八成以上的香都是从长香殿那进,因此,一品香里的香师,对长香殿的香最熟悉,真假一辨就知。

柳言略点了点头,马贵闲又道:“这位是安姑娘。”

安岚微微一福。让后就将手里的香匣放在桌上:“马老板。验香吧。”

马贵闲连道了几个好。然后转身朝柳言抱歉道:“就麻烦柳香师了。”

柳言眉点点头,也不多问,看了安岚一眼,才伸手将那个香匣子拿过来。打开,却看了两眼后,即拿起嗅了嗅,再轻轻切下一点,放置香炉内,然后拿起来闭上眼睛,仔细品闻。

片刻后,柳言放下香炉,诧异地看向安岚:“姑娘这香。是从何处来的?”

这话,可是违反了之前的约定。

安岚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马贵闲,之前就说好,他带人过来验香。只说好与不好,不能多问一句,更不能打听她和香的来处,毕竟这笔交易,她要担的风险比马贵闲更大。

马贵闲面上露出几分尴尬,其实他也不想节外生枝,于是笑着问:“柳香师,不知这香品如何?”

柳言这才想起马贵闲请他过来时,特别跟他说过的那几句话,他时常替人验香,自然也会碰到有些客人不愿别人多问,而他也从不是多嘴之人。只不过今日这盒香的品质实在太好了,唯长香殿才能出的香品,并且是极其难得的香品,价格不菲,所以惊诧之下,才脱口而出问了那么一句。

回过神后,柳言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只是还是忍不住又打量了安岚一眼,然后才点头道:“此款香品,唯长香殿所出才能比,马老板可以放心购买。”

马贵闲终于放下心,面上的笑容即深了几分,赶紧对安岚抱拳作揖:“真是辛苦姑娘了!”

“马老板客气。”安岚一边说着,一边合上香匣,然后两手放在匣子上,看着马贵闲微笑。

马贵闲这才恍惚,忙笑着道:“瞧我这记性,一高兴,差点就忘了。”他说着就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安岚,安岚接过,却没有急着打开看,因为柳言还在这。

马贵闲心里明白,他也不愿太多人知道这笔交易的详细情况,于是又瞅着柳言笑了一笑,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钱袋放在柳言手里。柳言不是第一次接触这等事,自然是识趣的,跟马贵闲寒暄两句后,便告辞离开。

待柳言出去后,安岚才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东西仔细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才将那匣香推到马贵闲跟前。

却这会儿,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敲门进来。

安岚只是看了马贵闲一眼,倒没说什么,马贵闲讪讪的笑了笑,然后问那小厮:“什么事?”

小厮道:“陈老板来了。”

小厮的话才落,外头就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怎么不见人啊,那姓马的还没来吗?可别让老子等他!”

随后就见茶室的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蓝缎长袍,四方脸,卧蚕眉,瞧着有三十多的男人就从外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年纪比他稍大的香师。马贵闲赶紧儿站起身,安岚这会要出去,也有些不妥了,便也跟着起身,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但金雀却轻轻退了出去,马贵闲因注意力都放在陈大录身上,所以也没怎么留意。

“哦!”陈大录有些意外,眼睛在安岚身上瞄了几眼,然后才看向马贵闲道,“马老板这是吹的什么风?找了个这般貌美的小娘子过来!”

虽说安岚这模样儿确实对他的胃口,但马贵闲如今可不敢得罪安岚,之前得罪的一个陈露,后来又莫名得罪了白香师,已经让他切身体会到得罪长香殿的人会有什么后果,所以赶紧陪着笑道:“陈老板误会了,这位安姑娘其实是”

安岚却打断马贵闲的话,开口道了一句:“我是替马老板试香的。”

马贵闲忙顺着安岚的话点头笑道:“是,安姑娘是此道中人。”

陈大录便又打量了安岚一眼,收起刚刚的轻浮之色。名贵香品,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接触得到的,因此,能接触到这等名贵香品的人,不是身份不一般,就是师从某位香师。如此,他自然不好唐突得罪了。

于是,两人客套一番后,马贵闲便将那盒香送到陈大录跟前,陈大录先打开看了一眼,又拿起来闻了闻,然后看了马贵闲一眼。

马贵闲笑道:“这绝对是极品,陈老板只管放一百个心。”

安岚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个男人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地假意寒暄,随后,过程也跟刚刚一眼,陈大录带过来的那位香师品闻过后,就朝陈大录点头。陈大录遂问:“送给景公的礼,这够不够分量?”

那香师点头道:“足够了。”

安岚却是吃了一惊,不由看了陈大录一眼,虽之前就知道此人是认了景公的干儿子做老大,却没想到他要的这香,是要送给景公的。

此事,若是被景炎公子得知

只是不及她深想,陈大录就已经抽出银票拍到桌上,马贵闲大喜,赶紧接过点了点,随后小心放好,然后才满脸笑的跟陈大录抱拳。陈大录草草回了一礼,就要拿着那匣香品告辞,只是不等他起身,安岚就走过去道:“我这还有一款新香品,名为富贵成双,两位要不要也品闻一下?”

“富贵成双,这名字”陈大录砸吧了一下嘴唇,这名字很俗,但是很合他的心意。但更主要的是,这试香的人生得美,能一观美人试香,也是番难得的享受,于是陈大录自当是有兴趣的。

而陈大录都有兴趣了,那马贵闲就更没理由要拒绝这等美事。

只是这会儿金雀却忽然进来道:“下面有辆马车的马不听使唤呢,要撞我们的马车呢!”

陈大录坐的地方离窗户近,便站起身往外看了一眼,随后皱了皱眉,那是他的马车,拉车的马瞧着确实有些不对劲。金雀此时已经来到那位香师旁边,拉住他的袖子道:“我听茶博士说这马车是你的,你快下去看看吧,可别撞了我家的马车!”

那香师愣了一下,不由看向陈大录,陈大录便点头道:“你下去看看怎么回事,今天怎么套了这样一匹马。”他带来的这一位虽也是香师,但却也是他的雇员,所以态度也就没那么客气。

而此时,安岚已经坐在案前,开始焚香。

旧技重施。

香,自然是好香。

和白广寒的七魂香同源之香,怎会不好。

只是,安岚没有想到的是,她在这边以香摄魂之时,隔壁就坐着此香的原创者,长香殿的大香师白广寒。

长安城的人都知道百味楼是最风雅的品茶之地,却没几个人知道,此处,也是景公的产业之一。

第064章 香境

长香殿的香师可以培养,但长香殿的大香师却只能由上天选定。

区别就在于,香师和大香师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凡俗之界。

以香摄魂,那是安岚在触及那个境界,触摸到那些规则时,懵懵懂懂间,自定的一个说法。

第一次,在门窗紧闭的室内,她以一缕香让马贵闲入香境,令马贵闲感觉自己似梦非梦,似醒非醒,宛如瞬间回到过去,由此对身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醒来后,也再想不起安岚的容貌;第二次,在雨雾迷蒙的庭院,她仅以腕上香粉摄住马贵闲之魂,令马贵闲堕入迷雾中,瞬间忘了自己的目的,任她换走他身上的香品,然后茫然地回去;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安岚需要同时面对两个人,并同时摄住他们的神魂。

无疑,这一次相对前面的两次而言,难度是最大的。

不同的人,不同的生活习性,不同的诉求和欲望,自然会产生不同的想法。

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已闻到了那缕香,那天之后,马贵闲和陈大录都想不起来。他们只记得,丝带一样的轻烟在那双柔荑的调试下腾起,灵动缥缈,仿佛离得很近,近到往身上贴,又仿佛离得很远,远得稍纵即逝,抓不住,扑不着,总能从脸旁滑过,从指缝间溜走,然后又飘回来,在眼前摇摆,如似潜藏在心底的欲望,灭不了,也得不到

马贵闲凭着和陈大录的这笔交易,顺利翻了身,买卖做得比以前还要红火,生意节节高。之前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酒肉朋友又都凑了过来,亲爹亲哥地叫着,心肝肉儿地哄着。他新店开张那日,就连长香殿的香师白书馆都备了厚礼前去祝贺。众人都说马老板的面子大,估计长安城的香师都过来捧场了。马贵闲得意极了。再回想以前他被白书馆逼得差点走投无路,而今,白书馆却亲自过来祝贺他买卖红火,这般一对比,心里更是快意,于是就亲自迎出去,哈哈大笑地抱拳:“难得白香师大驾光临,小的惶恐惶恐啊,白香师莫不是是问罪来的?”

白书馆面带愧色,当众作揖道:“以前是在下有眼无珠。错怪了马老板。今日特意过来赔罪。望能冰释前嫌。”

众人皆惊,随后纷纷露出艳羡之色,那些前来祝贺的同行则愈加高看马贵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