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的典故她听说过,说的是一个“错过”的爱情故事,她当时听了后并不喜。

既然喜欢,第一眼时就应该争取,错过之后再念念不忘又有何用。

这幅洛神图她是第一次看到,画上的神仙妃子却是极美,她不懂画,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好。

“如何?”片刻后,崔文君开口。

安岚心中更加忐忑,琢磨着崔文君刚刚的话,迟疑了好一会才道:“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仙气袅袅,只是不适久观。”

崔文君一怔,立即转头看向安岚:“为何?”

言嬷嬷亦诧异,只是安岚此时正好垂下眼,并未发觉她们的异样。

“画中分别的情绪令人感同身受,久观会觉怅然。”安岚道出这么一句后,又忙补充道,“只是我的愚见,让先生见笑了。”

崔文君握紧手心,脸色一时间有些发白。

她还记得,当年,她同白纯一块看这幅画时,白纯也曾说过,这副画不宜久观,观之怅然!

难道真的是——

言嬷嬷忙走到崔文君身边,低声提醒:“先生还有好几盆茶花未修剪,这幅画挂在这也不合适,不如先收起来?”

安岚察觉到崔文君不大对劲,也不敢琢磨,即顺着言嬷嬷的话再次告辞。

崔文君冷冷地看了她好一会,才轻轻点头:“辛苦了,替我传句话给景公子,就说多谢他了,这画好,人也不错。”

安岚应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崔文君让厅内的下人都出去后,就盯着那幅画道:“嬷嬷,你听到了吗?”

言嬷嬷微微叹气:“先生”

崔文君握紧手心:“当年你也在一旁的,当时她也说了一句跟那丫头一样的话!”

言嬷嬷道:“先生,这也代表不了什么,凑巧罢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崔文君冷哼,“那贱人死了,算是便宜她了,但是她既然留下她的女儿,我就”

“先生,也不一定就是白姑娘的。”言嬷嬷弯下腰,有些担心地看着崔文君道,“您千万别冲动,毕竟,也有可能是您的。”

听了这话,崔文君似一下子泄了气般,身子无力地往后一靠,好一会后,才道:“到底查得如何了?”

言嬷嬷又叹了口气,迟疑了一会才道:“如今有了线索,查起来倒是有迹可循了,但是,这么查下去,怕是也只能证明那姑娘是那两孩子中的一个,无法确定究竟是哪一个。因为当年那几个人,早都死了。”

秘密落入尘埃,已被层层掩埋,成了谜题,也成了护盾。

崔文君握紧手心:“已经确定她就是那两孩子中的一个了?”

言嬷嬷小心道:“待明儿收到所有回馈后,就能确定了。”

“不用等到明天。”崔文君摇头,“我知道是她,但是,却不知道,是不是她。”

有些拗口的一句话,言嬷嬷却听懂了里面的意思。

先生跟白纯牵扯得那样深,加上这十多年来不懈的寻找,若真是白纯的孩子,先生心中有所感应也不奇怪。

言嬷嬷沉默了一会,就道:“或许,找到孩子的父亲,就能知道了。”

当然,这个可能性很小。

崔文君冷笑,却没说什么,只是片刻后,就交代一句:“这件事,绝不能透露。”

“老身明白,只是”言嬷嬷说着就迟疑着道,“璇玑殿那边,应该已经察觉,就是天枢殿那,照广寒先生和景公子的态度,多半也都留意着先生这边呢。”

崔文君道:“柳璇玑即便知道什么也不会多说,天枢殿那边,随他们去。”

安岚满头雾水的出了玉衡殿后,就问了蓝靛一句:“崔大香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蓝靛不解:“姑娘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就是有点儿好奇。”安岚想了想,又道,“崔大香师看起来非常温柔。”

蓝靛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安岚不解:“这是何意?”

蓝靛便道:“我对大香师不了解,只是记得公子曾说过,七殿大香师,没有一位是简单的,姑娘也需记得这句话。”

安岚点头,随后蓝靛就道:“是公子!”

安岚抬头,果真瞧着景炎正往她们这过来。

“是从崔大香师那出来的?”景炎走到她们跟前后,打量了安岚一眼,然后笑着道了一句。

安岚行礼问安,随后点头。

“要回天枢殿了,正好陪我一块走走,崔文君跟你说什么了?”景炎说着就放慢脚步,走到安岚一侧,蓝靛主动退开,远远跟在后面。

“也没什么,就是让我看了一幅画。”安岚说到这,就抬起脸看了景炎一眼,“前两天的事,公子已经知道了吧。”

“嗯,听说了。”景炎忽然站住,安岚一怔,便也收住脚步,同他一块停在那,然后不解地看着他。

景炎看着她道:“费了不少心思吧。”

安岚道:“都是分内事。”

景炎微笑:“功过相抵,心里是不是有些不服。”

安岚忙道:“安岚绝没有这么想,广寒先生这么说,定是有理由的。”

景炎笑了,屈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小狐狸,你这是骗谁的鬼话。”

第145章 托付

“公子,我”安岚欲要辩解,却看到景炎那双含笑的眼睛后,不由收了声,垂下眼,有些讪讪地道,“我真的没有不服,只是,只是也有点想进藏书阁看看。”

景炎道:“既然想,那当时为何不跟白广寒提?”

安岚抬起脸,一副我哪儿敢的表情。

“不敢?”景炎笑着看她,“对我怎么就敢。”

安岚面上微窘,踌躇了好一会后才道:“总归也瞒不过公子。”

一路走来,他都在一旁看着,她那点儿小心思,他还能不清楚,如此,与他说起来自然更方便。至于广寒先生,每一次看到,她都觉得如谪仙临世,自己则低落尘埃。在广寒先生面前她能正常应答已是不易,哪还敢另外提要求。更何况,她才刚进天枢殿,广寒先生对她的印象似乎还不太好,她若贸然开口,万一弄巧成拙岂不更糟。

景炎又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然后往前走去:“想在白广寒面前留个好印象,却马上找机会求到我跟前,就说你是只小狐狸,这算盘打得一点都不吃亏。”

安岚面上一热,却还是厚着脸皮,低声道:“总归大家都知道我是得了公子的青睐,我学得好了,也不会丢公子的面子。”

景炎身高腿长,即便是正常速度走路,也要比安岚快上许多。因而不过几步路的时间,安岚就被落在他身后了,于是安岚不得不加快脚步紧紧跟着。

冬日早晨的长香殿,天高云淡,山明水秀,景色如画。

此时,用汉白玉依着山体修建的九曲回廊上,就一前一后走着两个人影。男的身形高大修长,精致的衣袍发带在顺着山风微微翻飞,翩翩浊世贵公子的形象无人能及。女的身量尚小。仅到男子肩膀处,衣着远不及男子的华贵,但看起来却似能与这山体融为一体,如似幻出人形的山中精灵今日但凡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觉得这幅景很美,很生动。

景炎走了几步后,转头看了安岚一眼,忽然开口:“我这样会不会把你给宠坏了?”

安岚怔住,抬眼,只见那张丰神俊朗的脸在阳光下异常耀眼,其眼里虽依旧含着笑意,但看过来的眼神还是带着几分了然。她忽然觉得浑身拘谨,愣愣地站在那,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她以前。从未跟安婆婆以外的人讨要过任何东西,有不得已的时候,就只能是恳求,低三下四,战战兢兢地恳求。而眼下。她虽也是小心翼翼,但那态度里,其实带着几分连她都没有察觉的撒娇。

撒娇!?

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瞬,安岚像是被雷劈中了般,一下子僵在那。

“怎么了?”见她忽地木在那,景炎微微挑眉,“进藏书阁倒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不用太着急,等下一次机会吧。”

“是。”安岚赶紧敛神,有些慌地垂下眼。

景炎笑了笑,走到一处曲廊前停下,看着远处的山泉,开口道:“知道为何功过相抵吗?”

安岚面露忐忑。垂下眼,好一会后才道:“是,是我私心太重,算计太多。”

“有私心称不上是什么坏事,不会算计在这里可待不下去。”景炎微微摇头。随后道,“天枢殿有内奸,你已经知道了。”

安岚点头,物化沉香的消息被传出去,接着小可被揪出来,两次都证明了这一点。

景炎又问:“小可死在刑院,你怎么看?”

安岚迟疑地看了景炎一眼,瞧着景炎鼓励的眼神后,她才道:“刑院并没有完全控制在广寒先生手里。”

不是刑院有内奸,而是刑院脱离了控制,这小丫头没有让他失望,一针见血,景炎嘴角边扬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刑院归属天枢殿,刑院院侍又是由天枢殿大香师直接任命,结果,却在天枢殿的事情上出了意外,这已经不仅仅是内奸那么简单了。更多的可能,是有人阳奉阴违,但却推到内奸上。

“白广寒身边也有内奸。”景炎抬手放在汉白玉石墩上,轻轻摸着上面的瑞兽花纹,“一直找不出是谁,每个人都有可能。”

安岚脸色微变,她终于明白,自己究竟搞砸了什么事,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景炎转身,看着她微微一笑:“不知者无罪,白广寒并不怪你。”

安岚抿着唇,小脸微白。

景炎看了她一会,开口道:“你是我选的人,我能相信你,是不是。”

安岚赶紧点头,眼里是十足的认真。

看着那双清亮的眼睛,景炎沉默了一会,然后抬手,食指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点:“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安岚马上道:“公子请吩咐。”

景炎轻轻开口:“我不在的时候,替我保护好白广寒。”

安岚一怔,忽觉得这个责任大到完全不是自己能承担得起来的。

景炎看着她道:“这里危机四伏,而他绝不能有事,我现在可以相信的人只有你。”

安岚满是忐忑地道:“公,公子,我,我怕我做不好。”

“又不是让你去跟谁拼命。”景炎笑了,替她拨了拨被山风拂乱的发丝,“只需你时时留心,并答应我绝不做伤害到白广寒的事。”

“我答应!”安岚马上应下,跟着又接着补充,“我,我会小心的。”

“好孩子。”景炎笑了,“不枉我这么疼你。”

这话较之以前多了几分亲昵,虽是有理由这么亲昵,但安岚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垂下脸。

“日后,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我说,不用客气,也不用觉得忐忑。”景炎似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笑眯眯地道,“至于白广寒,他虽是个冷性子,但并非冷心冷情的人,只要你做得好了,他自然会看重你,到时定会倾囊相授。”

“是。”

“还有”景炎想了想,又道,“你虽是我选中的,却并不等于就能让白广寒认可,若想离他更近,还需靠你自己,明白吗。”

安岚点头:“是,我明白。”

“哦,才说他,他就来了。”景炎笑了笑,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白广寒正往他们这过来。

第146章 决定

白广寒走到离他们约半丈的距离时停下,看了安岚一眼,然后询问地看向景炎。

景炎笑了笑,安岚慌忙行礼,白广寒微微颔首:“去忙吧。”

“是。”安岚应声,只是转身时,白广寒又道,“白书馆在依云轩,你去会一会,他若有什么事,你接下便是。”

安岚一愣,快速地抬眼,却见白广寒并没有多说的意思,便也不敢多问,小心应下,然后退开。

待安岚走远后,白广寒才走到景炎身边,往玉衡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崔文君在查她的身世。”

“嗯,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缘分。”景炎轻轻拍着石栏,“原以为是个没有来处的小丫头,呵,这事倒真有意思。”

“白纯已死,崔文君查了这么久,却迟迟没有说开,应当是还未确定。”白广寒从玉衡殿那收回目光,看了景炎一眼,声音低沉,“这事若是无法确定还好,若是确定了,无论是何种结果,崔文君都不会罢休的。”

景炎微微点头:“若是白纯的倒还好办,替她挡了便是,若是崔文君的”

母亲要回自己的孩子,他们即便能留住,也不得不另作打算了。

“净尘那边也应该知道了。”白广寒低声道,“这等事他不会不关心,还有柳璇玑,崔文君若有什么动作,她也定会插手。”

景炎有些无奈的叹一声:“崔家是撞大运了吗,那么难得的两丫头,竟都跟他家有关系。”

“眼下最头疼的还是崔文君。”白广寒开口,声音有些冷,“你拿主意吧。”

景炎转过脸,看着远处安岚小小的背影,良久后,才低声道了一句,白广寒微微点头。随后景炎又道:“我刚刚上来时,瞧着白书馆神色匆匆,去了天玑殿后,又往天枢殿这过来。出什么事了?”

“城北的叶家出了点事,正好白书馆与那叶家的老爷有些交情。”

“城北叶家?”景炎想了想,便道,“出了位连中三元的叶公子的那个叶家?”

白广寒点头:“正是。”

“出什么事了?”景炎疑惑,叶家跟景府也有点儿交情,虽走得不是很近,但是逢年过节,都有往来。叶家若有什么事,他应当会听说,更何况。叶家如今的当家主母,当年可曾是天枢殿的侍香人。

“也是件十几年前的事。”白广寒淡淡道,“叶三姑娘怀疑十四年前,她母亲是死于薛灵犀的毒手。”

薛灵犀就是叶老爷如今的夫人,天枢殿曾经的侍香人。

景炎有些意外:“我记得。那位叶老爷的原配夫人,也是姓崔。”

“是崔氏的旁支。”白广寒又往玉衡殿那看了一眼,“又是崔氏。”

景炎大致明白了,此事定是有了疑点,却又不好报官,所以叶老爷才请白书馆帮忙。只是白书馆是录属天玑殿,薛灵犀却是天枢殿的人。虽说如今已经不是了,但以白书馆那极懂得左右逢源的性格,自然是要先过来天枢殿这打声招呼。

他若没记错的话,十五年前,薛灵犀还未嫁人,此事最后若真查出有什么。那么此事也就跟天枢殿有关了。

想到这一层,白书馆自然要过来探一探天枢殿的意思。

“让她去见识一下也好。”景炎微微点头,“我去净尘那看看。”

他说完就走了,随后白广寒也离开那里。片刻后,崔文君从玉衡殿出来。站在殿内最高处的露台上,正好能看到天枢殿前面九曲回廊的一角。

安岚来到依云轩的时候,发现丹阳郡主已经在里面了,略有些意外。

白书馆则更是诧异,一时也猜不到白广寒大香师是什么意思,他又实在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便不多做计较,也不好多问,咳了两声后,就将叶家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原来此事是因叶家二公子忽然发疯引起的,叶二公子的病,叶老爷寻遍名医都治不好。而这等病状,据说十五年前,叶老爷的原配夫人崔氏也曾得过,不到一个月就而亡故了。并且三年前,叶大公子也是忽然染上这样的疯病,也是不出一个月也咽气了。

丹阳听完后,跟安岚对视了一眼,便问:“此事如何就能指定是叶夫人所谓?”

安岚亦是不解,为何叶三姑娘就认定是叶夫人所为。

白书馆道:“叶府如今这位叶夫人,早在十多年前,就常出入叶府。据说崔氏极爱香,崔家的那两位少爷也都是爱香之人,叶夫人当年虽只是个侍香人,但在香上的造诣,并不下于天枢殿的香师。叶夫人嫁人叶家后,两位少爷平日里常去她那品香,叶三姑娘则是几乎没有去过。”

丹阳郡主摇头:“这也不能断定叶夫人下了毒手。”

“叶三姑娘从叶夫人屋里搜出了一些特别的香品,能使人神思迷乱,所以叶三姑娘指叶夫人是凶手。”白书馆说到这,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道,“但叶夫人却否认此事。”

安岚问:“那被搜出来的,并不是叶夫人的香品?”

白书馆摇头:“确实是叶夫人的东西,但叶夫人称自己并未用过此香,并且那盒香,是当年天枢殿的大香师赠与她的嫁妆,她只留着当个念想,从未舍得用。而且,那品香虽具有令人神思迷乱的效果,但作用的时间很短,根本不可能致人发疯。只是叶三姑娘并不信她的说辞,叶三姑娘对香略知一二,所以指定叶夫人定藏着别的法子。叶老爷如今也拿不定主意了,官府那边,懂得这个的人并不多,所以,便找上在下。”

丹阳郡主又同安岚对看了一眼,十五年前,天枢殿的大香师还不是白广寒。

天枢殿上一任的大香师卸任之时,便是撒手人寰之日。

叶夫人的话,如今自然找不到人来作证真假了,而且,大香师的香,谁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