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广寒便又给她盛了半碗:“不能吃太饱,一会躺着积食反会难受。”

瞧着她吃了那半碗粥后,他也未唤侍女进来,自己起身给她倒茶,递茶给她时才道:“喝了茶,便回床上歇着。”

安岚接过茶的手微顿,迟疑了一会,终是忍不住问:“回轩翥殿?”

白广寒道:“不用,这几日你就在这里休息,我搬到隔间。”

安岚不禁抬起脸,脑子一转,面上即露出啊担忧:“是还会有人过来?”

“以防万一。”白广寒语气淡淡,只是顿了顿,又道,“可是介意旁人会说什么?”

虽说在天枢殿内,没人敢在他或者她面前说三道四,但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直接歇在他寝殿内,即便事出有因,并且他夜里也未同她一屋,但日后也难免会有什么话传出去。

安岚摇头:“不会。”

她不是大家出身的小姐,加上在源香院那几年,耳濡目染那么多乌糟的事,对自己的要求自然不会那般苛刻,更何况,她本就心系于他。

只是她心里却还是生出几分担忧和不解,轩翥殿和凤翥殿离得并不远,并且刑院已在完全掌控中,他这样,似乎过于谨慎了。

她喝了半盏茶后,抬起脸问了一句:“先生,回来时出了什么事吗?可是受伤了?”

白广寒放下茶杯,忽然一笑:“你这心思,转得当真是快。”

“真受伤了!”安岚脸色一变,慌忙放下茶杯,“伤到哪了?”

“小伤而已,不碍事。”白广寒摇头,说着就唤侍女进来,安岚只得收了声,但看着他的眼神却难掩担忧。

待侍女退出去后,他让她回床上躺下时,又笑了笑:“别这么看着我,我当真无碍。”

她只得微微点头,他便让她躺下,她却拉着被子看他:“先生能陪我一会么。”

晓得她心里不安,白广寒点头:“等你睡着后我再出去。”

安岚迟疑了一会,身子就往里挪了挪,给他留一个位置出来。

白广寒微微挑眉,她只是抬眼瞅着他,表情有些执拗,像个不安又固执的孩子。

片刻后,他还是依了她,上了床,同她并肩而坐,然后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道:“还想如何?”

她眉眼间隐约有几分满足,便窝下身,往他身上一靠。

这或许就是恃宠而骄,她向来懂得看人脸色,自是没有放过此等机会的道理。

白广寒看着靠在自己胸前的脑袋,不禁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也就是这么个性子,才能撑得住之前那样的局面,不了解的人以为是个较弱的人儿,却不知骨子里其实是个懂得如何侵城掠地,步步紧逼的主。

但也就是这么个性子,有时候几乎是不要命,让他也会心惊。

“今日你救了天枢殿很多人,只是,还是太鲁莽了。”片刻后,白广寒低声道,“你那样同方文建对抗香境,真的会丢了性命。”

“不是鲁莽。”她抬起脸看着他,眼眸清亮,眼里欲望贪婪,“先生知道我想要什么,所求甚大,若没有舍命的心,如何能得到。”

他怔然,垂下眼,沉默看着她。

她再次窝进他怀里,伸手抱住他的腰。

第283章 索吻

说出这样的话,她是有些紧张的,却也因此,手上抱得越发用力。

这样纤细的手臂,有这样的力道,倒是令他讶异,亦令他难免心悸。她在他面前从不似旁的人那般,急于表达奉献的心,她的付出是极尽所能,亦从不掩饰想要回报的意思,如此明白,当真是可敬可亲可爱。

“傻孩子。”他轻抚她的头发,良久,低低一叹。

安岚抱着他腰身的手微松,迟疑了一会,微微抬起脸:“先生还当我是个孩子么?”

她抬头,脸便离他近在尺咫,连呼吸都缠绵在一起。

煌煌烛火,光线明亮又柔和,让他连她面上的绒毛都看得分明。精致的眉眼,花瓣一样的唇,少女的柔美娇媚只多不少。

“是不再是个孩子了。”他垂眸看着她,语气带着赞叹,“初见你时,还不似现在这般,不足一年时间,长得可真快。”

这话说得,她好似什么花儿草儿一般,安岚眨了眨眼,便问:“先生初见我时,是什么样?”

“小丫头一个,怯生生的,肚子里却藏着无数个心眼儿,每行一步都要思索三回,还不敢看我,只敢同景炎说话。”白广寒说着,唇边便浮出一丝笑意,“现在再不见怯意了,面对别的大香师都能寸步不让,甚至敢在我面前得寸进尺。”

安岚眼里露出几分赧色,微微垂下眼:“先生不喜欢我现在这样么?”

他却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我知道先生是不讨厌的。”她低头伏在他怀里,片刻后,又抬起脸。眼神闪烁了几下,终是鼓足勇气看着他问,“但是先生喜欢我这样吗?”

他始终垂着眼睛看着她,双眸藏在帐幔投下的阴影里,眼神让人看不起。只是显得此刻那双眼睛更加深邃,所以甚至让人觉得他是在深情凝视,加上那张堪称完美的脸,以及几欲齐天的才华,这样的男人,足以令任何女人心醉神迷。

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看不清的眼神,却一样让人感到压力。

是什么样的压力,说不清,只觉得似有看不见的丝线将她一圈一圈地缠起来。令她呼吸困难,心跳加快。

好一会后,她又问:“我今天,做得好不好?”

“很好。”他总算开口了,声音依旧很低,低而沉,带着磁性。

她再问:“那我,能不能求先生一个奖赏?”

“你想要什么?”他问。

她却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良久,忽然起身。脸离他更近,清楚地闻到他身上独有的香气,浅淡,清雅,让人着迷。

她按耐不住,心里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他依旧看着她,没有开口。也未阻止。

她觉得心脏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了,可是。此时已离得如此之近,不甘心就这么败退。于是再仔细看了他一眼,离得太近,反而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看得见他坚毅的下巴。她再靠近,终于豁出去,试探地在他唇角边轻轻亲了一下。品不出是什么感觉,触感微凉,但却又觉得异常炙热,说不清只是本来身上就乏力,这一下,手脚具都发软,她几乎是虚弱的坐下,重新伏在他怀里,将脸埋起来。

他低头看她,她虚张声势那么久,却就只索了这么一点儿触碰,还以为真是胆大包天的主。只是唇边因她的触碰,唇边微微有些痒,细细碎碎的感觉,点点往皮肤血肉下面浸透。

她在他怀里不起来,娇小的身子,似乎想要整个蜷缩进来般,他轻抚她的后背,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又似在低笑:“你就要这个?”

她缓了这么一会,也总算将那点儿羞赧压下去,再次抬起脸,偷瞧他,然后又侧过脸,低声道:“我不会”

“嗯。”他应声,声音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声线低得让她一阵酥麻。

她又抬眼看他,目光灼灼:“先生愿意教我吗?”

他微微抬眉,抚在她后背的手慢慢移过来,移到她脸上,握住她的下巴,手指在她花瓣一样的唇上轻轻摩挲:“你想学?”

这动作,令她整个身子都有些僵硬,却马上,就点了点头。

他依旧抚摸她的唇,动作很轻柔,及疼惜,似不舍,低声相问:“真有舍命的决心,跟着我走?”

她再次点头,身体也不再那么僵硬了,他却似有些犹豫,迟迟未有下一步的动作。

终究年少,感情来得纯粹,因而威力十足,再强大的壁垒也难以抵挡。

她目中露出不解的时候,他忽然低下头,覆上她的唇。不似她刚刚那般碰一下就马上离开,而是在那上面慢慢摩擦,轻轻啜吸,一点一点舔舐,缠绵不去。

安岚初始有些发蒙,脑子刹时一片空白,连心脏都似乎停止了跳动。直到他将手臂收紧一些时,她才开始学着他笨拙地回应,两手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襟。

少女芬芳鲜活的气息,以及贪婪又鲁莽地索求,像喂不饱的幼兽,明明连换气都不会,却还紧紧缠着他不放。

最后,是他强硬结束这个吻,教得并不怎么好,不过她分不清,只是喘得厉害,整张脸亦红得似被蒸过一般,倒是那双眼睛,眸子黑亮得似润了水,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

她很高兴,真像是讨得奖赏的孩子,依在他怀里喘气,脑袋却在他胸膛上不停地供着。他有些无奈,回味着那个吻,任她闹着,不多会,她终于觉得累了,才得慢慢歇下。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甚至以为她已经睡过去时,却听到她忽然开口:“先生喜欢吗?”

还是刚才那个问题,她固执地想要答案,似乎因为有了那个吻,她觉得他的回答不会是她不想听到的答案,因而,就更想听从他嘴里道出来。

“若是不喜欢,你即便能近得我身,也碰不到我。”他轻轻顺着她的头发,声音低沉沙哑,“现在满意了?”

第284章 心软

满意,当然满意,她在他怀里动了动,似点头,又有点撒娇的意味,心里窃喜,如刚刚那般紧紧抱住他。

一年之前,这样的事,即便是做梦,应当都是荒唐至极的。

谁能相信,如今竟是真的!不是梦!

白广寒一手放在她背上,另一手抬起,轻轻按了按自己两边的太阳穴。

这样的亲密,他其实也很陌生,这么多年,自是有不少女子想要靠近他,但却无一人能达到目的。为着当年那件事,他甚至将景公给他定下的亲事都给退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丁点差错都不能出。

如今忽然冒出一个她,几乎全无闺中女子该有的害羞和矜持,几次试探,摸准他的态度后,就再不掩饰她心底那等要占有的心思,胆大而心细。

被一个人这样全心全意的喜欢和惦记着,并且时时刻刻想着要他给予回应,看似娇弱体贴,实际很强硬霸道,这种感觉,着实新鲜,也很令人心动。

真是出乎意料他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她大半个身体都靠在他身上,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少女柔软的身躯,如此亲昵,让他的心也不由自主跟着软化。

夜渐深,她放松下来后,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他轻轻拉开她的胳膊,让她躺回去,替她拉上被子时,又看了看那张脸。

她白天同方文建的对抗,精神损伤不轻,已休息了大半天,又经他给予舒缓。但此时她的脸色也依旧有几分苍白。却也因脸色的关系,唇色看起来倒是比刚刚添了些许嫣红,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就那么看着她良久,然后将手指放在她唇上轻轻划了划。柔软的触感,令他想起刚刚那个吻,眼神遂暗了几分。

明明那么青涩,却又是难以想象的甜美。

白广寒以极其强硬的态度和铁腕让天枢殿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平静,但在那样的前提下,天枢殿越是如此。越让人觉得不安。刑院大掌事的势力被整个清理干净,在白广寒的首肯下,蓝靛如愿跃居刑院首位。李殿侍长亦因刑院大掌事的关系,受到了牵连,但白广寒却未对他如何。只是将其交予安岚。安岚待精神略好些后,请李殿侍长进来叙了小半天的话,终得李殿侍长一声长叹,对她低了头。

刑院一事,让天枢殿所有人都明白了,白广寒是决意要扶安岚上位。

先是将蓝靛送到安岚身边,让蓝靛承她的情,再将拿下刑院大掌事的机会放在她面前。助她抬高声威,就凭这两件事,便足够她在最短时间内在天枢殿站稳脚跟。

而方殿侍长的死。给了李殿侍长不小的警告,说是当头喝棒也不为过,到底是让他清醒过来,功劳再大,苦劳再多,资格再老。命也就那么一条。安侍香连方文建大香师都未惧,甚至敢对摇光殿的殿侍长下杀令。他还摆什么老资格,如今想想。那些年,不过是广寒先生不予计较罢了。如今若是他还摆不正自己的身份,态度傲慢,怕是也会步上刑院大掌事的后尘,变成安侍香立威的机会。

身居这个位置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儿错都没有,不过看大香师想不想动他罢了。

李殿侍长离开后,白广寒才进来,却瞧着安岚手里依旧拿着那些名册细看,便走过去道:“如何?”

安岚合上名册,抬起脸,有些担忧地道:“先生是不是太着急了?”

他在她面前站定:“嗯?”

安岚道:“我入天枢殿的时间还很短,先生就想将殿里的一应事情都于我交代清楚,连人事都要交予我安排,眼下又出了那么大的事,我怕会做不好。”

“有我在,你即便做得不好也无需担忧。”他淡淡一句,说着就在她旁边坐下。

可这句话却让她心头没来由的一跳,不由直愣愣地瞅着他。

白广寒道:“若是累了,便歇一会。”

她却问:“先生的伤,如何了?”

他道:“小伤,已痊愈。”

“那涅槃呢?”她担忧了几日,终是忍不住问出来,“先生会受伤,是不是因为涅槃又发作的关系?”

他顿了顿,片刻后才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嗯”的音。

安岚呆坐了一会,就倾身过去,伸手抱住他,脸埋在他肩窝里。

白广寒垂下眼,片刻后才道:“你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低沉的声音,淡漠的语气,却再不似以往那边,叫她心里生怯。

“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在一年之内成为大香师!”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证明她的决心。

他伸手将她揽过来,手掌在她后背轻轻安抚,用一种漠不关心的语气道:“没关系,我不着急。”

“我着急”她含着鼻音道。

他却忽然低笑,她抬起脸问他笑什么,他摇头:“往年规矩,成为大香师之前,需先成为香师,虽我可以直接授予你香师的身份,但为你日后清楚香殿的一应事务,还是一步一步来比较好。”

凡事总要防个万一,她如此全心全意,他自是要尽心尽责。

安岚微微点头,白广寒又道:“不过照规矩,香师这一关你若无法通过,那这侍香人的位置便是坐不了了。”

安岚想了想,便道:“方文建大香师定会找机会做手脚是吗。”

白广寒点头:“这也是个机会,没有历练,便不会成长。”

安岚点头:“先生放心,我不惧的。”

其实自那天后,安岚就等着摇光殿那边的动作,本以为最迟第二天,方文建就会反击回来,然而意外的事,一直到她养好精神,天枢殿也都恢复了平静,摇光殿那边竟还未见有任何动静。

“他伤得不轻,加上方殿侍长的死。”白广寒给她她解释,“除此外,摇光殿那天也死了不少人,而且理亏的还是他,他冷静下来后,便会明白,现在不是报复的时候,不能忍也得忍。他知道你要晋级香师,而今年的香师夜宴也有摇光殿一份,等到那个时候,他便有冠冕堂皇的借口了。”

安岚却是不解:“就这么给他准备的时间么?”

“冠冕堂皇的借口对他如此,对我亦是一样。”白广寒说着,就又交代她,“无论是为香师的考试还是为你以后,从今日起,我会继续给你布功课。”

“是。”安岚乖乖应声。

第285章 请求

片刻后,白广寒又道:“我过些天还会离开。”

虽早有预料,但听到这句话,安岚心里还是不免一惊,于是片刻后才道:“是合谷那边的事还没办妥?”

白广寒转头看着外面,神色淡淡:“蒙三于我有恩,又是我挚友,如今下落不明,若真遇害了,我得给他收尸去。”

七年多了,为了清算当年的仇怨,铺平日后的路,景府付出的代价并不比任何一方小。如今事已至此,无论是他还是景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要稍有松懈,便等于是坐以待毙。

眼下已是三月初,天枢殿的桃花正艳,山泉汩汩,朝阳下,浮光跃金。

他往外走了几步,清俊的面容溶进阳光里,从她这个方向,便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

“眼下这个时候,那边可能是个陷阱,就专门等着先生过去。”安岚心里忐忑,咬了咬唇,低声道,“而且,最后这一年的时间,涅槃是不是会频频发作?”

关于涅槃,他从不曾细说过,但她自除夕那晚从他手中接过他的香境,就隐约琢磨出些许内情。而他之前回来时意外受伤,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上次是挂心着你这里,所以才出了意外。”白广寒回头,眼里掬着一片微光,“他们几次下手都失败,并因此付出不小的代价,如今再不会轻易动作了,倒是你,我难以放心。”

对方算不出他什么时候会离开,但是,却知道他一定还会回合谷一趟。

而安岚眼下光华初绽,对他来说又是至关重要,因而对方不会眼睁睁看着机会错失。

安岚想了想,便问:“先生要离开多长时间?”

“待那边有消息传来后再定。”白广寒说着就示意她过去,“方文建如今伤还未痊愈,他伤好之前是不会再出手,我只是担心未露面那人。”

安岚问:“先生此意,是确定那人不是方大香师吗?”

白广寒点头:“当年一事他必是参与了,不过主谋应当不是他。”

当年他年少轻狂,意气风发,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身份的互换,将所有人玩得团团转的感觉令他着迷,结果却一脚踏入别人的陷阱里,最后白广寒为救他舍了性命,他悔之晚矣。

安岚怔然:“那会是谁?”

除去净尘,柳璇玑亦可信,那么,便剩下谢云,百里翎和崔文君。

之前方文建意欲要取她性命时,幸得百里翎及时阻止,前几日她还想着是不是去天玑殿表示感谢,但将动身时,又思及当日百里翎过来,其实也是不怀好意,只不过最后没等到瓜分利益的机会,因而她便又作罢了。

“总之,你小心他们三位。”白广寒说着就抬手轻抚了一下她落在肩上的头发,“虽说谢蓝河与你有交情,但眼下情况,他若来找你,你能避就避,如今谢家同方家已结盟,当年之事,谢家怕是也参与了。”

安岚迟疑了一下,终忍不住问:“崔大香师也”

到底,她还是有些在意的。

若最后查出,崔大香师才是幕后那人,那她如果崔大香师不是她生母倒算了,要万一真的跟她血脉相连,那她到时该如何面对先生。即便谁都清楚,这也与她无关,但一想到这样的关系,她心里就有些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