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天,秋雨连绵不断,像个哀怨的女子如泣如诉,中间不时夹杂着滚滚闷雷,一点点的将燥热的空气洗刷了个干净。

一场秋雨一场寒,不久前还要穿纱衣的,这会儿众人却都陆陆续续换了厚实的料子。

晏骄也换了岳夫人给做的那身鸭蛋青厚缎子衣裳,只觉柔软顺滑,无一处不服帖,心里不免美滋滋的。

这几天她倒是清闲,便带阿苗去了香料市场,一口气将各色香料、大料都配齐了。

天气湿冷,岳夫人关节疼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有时候晏骄在院子里都能听到老太太在屋里低声呻/吟,可等敲门问候,她却又一脸若无其事,笑的如往常一样和蔼。

晏骄心疼不已,跟赵婶子商量过后,去市场买了一副羊大骨,外加几斤羊肉、羊杂,准备加上防风驱寒的药材做些个羊肉汤、羊肉面,也好给衙门里的人补补。

赵婶子暗自划算,虽然一口气买这么多有些靡费,可细细算来,一副羊大骨能反复熬煮几日,且还算荤腥,分摊到每顿也很实惠了。

以前她总觉得骨头这种东西过于鸡肋,又没法吃,还比寻常菜蔬贵,汤水又不管饱,因此从未摆弄过,现在就眼巴巴的等着看晏骄如何处理。

前两天买的各色大料立刻派上用场,晏骄挑了几样出来,用粗纱布绑了个小包裹丢入水中,与肉和骨头先一起煮。

稍后去了血水,把锅中浮沫一遍遍撇干净,顺便将变色的肉捞出,另起一锅,简单的调个卤水,也丢了些个白煮蛋、豆干一并进去煮。

时间一点点过去,骨头锅里原本清澈的汁水变成温柔的白色,空气中渐渐荡开骨头汤那特有的香醇。

这味道并不寡淡,却又不同于肉香,有种既醇厚又清新的矛盾,多吃些也不会觉得腻味。

晏骄舀了一点汤尝咸淡,而赵婶子和阿苗等人一直在勤奋的打下手,见她动作,便齐齐跟着咽口水。

娘咧,这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香!

“姑娘,我这就去和面?”赵婶子问的很积极,恨不得立刻就开饭。

晏骄噗嗤一笑,“好,辛苦您了。”

和面、擀面条也是个辛苦活,等她不紧不慢做好,羊汤和卤羊肉、羊杂估计也就好了。

“不辛苦不辛苦!”赵婶子乐呵呵的去舀面,一双眼睛忍不住往卤水锅里瞧。

光闻着就这样,真吃到嘴里,还不得香煞个人?

“老远闻着香,猜就是晏姑娘在这儿!”正说着,前儿送了大鱼的衙役林平就带着一身湿气进来。

他先狠狠吸了吸鼻子,双眼放光的看着不断翻滚的两口大锅,笑道:“今儿又有口福了。”

“今儿怎么是你来?还有些早呢。”晏骄笑着叫他坐。

她这么一问,沉浸在香气中的林平才想起来自己为啥来的,忙一拍脑袋,“我不是来拿饭的,姑娘,杀隋坤的举子抓到了,大人请姑娘赶紧过去听审呢!”

晏骄精神一振,顾不上许多,叫阿苗她们先看着火,匆忙擦了擦手就跟林平往前头二堂去了。

她还没进门,就听一道沙哑的声音道:“大人,我杀害隋坤,死有余辜,可那女人言行绝非偶然,只怕也背了数条人命!”

晏骄一愣,什么情况?

不是说杀人的是个举人么,怎么又冒出来一名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拔出萝卜带出泥,又要牵出新案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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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晏骄进去时, 就见地上跪着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人, 浑身散发出混合着酒臭、汗臭等的浓烈臭味,熏得她都精神了!

那人垮着肩膀, 耷拉着脑袋,瞧着精神都崩溃了,可到底是读过书的, 说话还是很有条理。

“……惶惶不可终日,只是后悔也晚了, 我已无心科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们来时,我反而平静许多……”

原来此人姓张名明, 与死者隋坤乃是一个书院的学生,前番几次赶考也都是同去同回,今年也不例外。

上月, 他们在平安县偶遇另一批赶考举子。双方聚在一起做了文会,吃了些酒, 隋坤与张明就稀里糊涂跟着去了青楼“开眼界”, 然后就迷上了一个叫嫣红的妓/女, 更是一度争风吃醋。

这几人数十年寒窗苦读, 哪里经历过这个?一旦陷落便不可自拔。

“我自认容貌、学识都不输给隋坤, ”张明失魂落魄道,“可嫣红偏偏钟情于他,心中难免怨恨。那日,隋坤吃醉了, 嫣红竟偷偷跑来与我说,隋坤如何如何羞辱要挟与她。”

“我当时便怒不可遏,想那隋坤区区一个驼子,竟也敢如此!”

说到这里,他惨笑两声,“如今想来,这也不过是那贱/人的奸计罢了,可当时我已昏了头,只想替她出气,便于次日借口赏景写诗约隋坤上了翠环山……他自然是不肯承认的,我却只当他狡辩,一时怒及,便用预先买好的刀子将他杀死……”

这几日他虽浑浑噩噩,可远离了是非之后,许多先前迷迷糊糊的东西竟都渐渐想明白。

然而,悔之晚矣。

庞牧点头,前因后果倒是对上了。

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让张明详细描述了杀人经过,好叫晏骄和郭仵作进行对比。

张明拧着眉头想了许久,不大确定的说:“我当时迷了心智,只是乱扎乱刺,实在记不清刺了多少刀。只是后面渐渐冷静下来,又觉得害怕,想起来老人说的冤魂索命,便割烂了他的脸……”

晏骄与郭仵作对视一眼,又明知故问:“衣服上可沾血不曾?”

骤然听到有女声,张明这才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瞧了她许久,复又收回视线,“是,好多血,我从未想过人身上竟然会有这么多血!流了我满手,满身,我看见的都是血红一片!”

“我实在是怕得很,怕死,怕被人发现,就,就脱下来丢了。”

他似乎又回想起那利刃入肉的诡异触感,以及滚烫的血喷溅在自己头脸、身上的黏腻和腥气,还有隋坤从头到尾那震惊的眼神和表情。

晏骄又问:“刺入可都顺利么?”

张明突然开始干呕,哆嗦着吐了几口黄水,声音飘忽,“有,有几刀似乎扎到了骨头,刀刃,刀刃都卷了。”

晏骄点点头,冲庞牧拱手道:“对上了,之前验尸时就发现有部分伤口皮肉边缘有撕裂痕迹,正是利器卷刃特有的。”

她的声音又脆又响,落到张明耳中,便如同地狱魔音。

他开始止不住的发抖,面容惨白,两排牙齿咔嚓嚓碰在一起,突然抱头痛哭起来。

“是我对不住你!”

“隋兄,是我鬼迷心窍!”

“是我,是我害了你啊!”

屋子里回荡着他的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听的人百感交集。

不管是死去的隋坤还是张明,在举子中都算年轻有为的,若没有这次的事,或许今科便会高中,成为国家栋梁。然后封妻荫子,荣耀一生。

然而现在,什么都没了。

一步错,步步错,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张明在酒楼醉生梦死数日,体力早已枯竭,这会儿哭了几声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趴在地上抽噎起来,犹如一滩烂泥。

晏骄想起来刚才自己进门时听到的话,又问:“方才你说奸计,什么奸计?”

“对了!”提到这个,张明似乎又有了力气。

他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用脏兮兮的袖子胡乱抹一把脸,声音沙哑道:“害了隋兄之后,我惶恐极了,一时心乱如麻,便偷偷回去找嫣红,想叫她帮我拿个主意。谁知那贱/人!”

一说到嫣红,张明就恨得咬牙切齿,眼睛都红了,攥起拳头一下下捶打着地面,不几下就打出血来,“她反而平静的吓人,又反复同我确认是否真的杀了人,最后竟笑了!”

“分明是她一步步怂恿,最后竟笑了!”

“我当时脑子乱极了,几句话没听清,可确实听她说什么,又多了一个,你们都该死之类的!”

庞牧和晏骄对视一眼,都心生警惕。

到了这个地步,张明实在没有说谎的理由。

可若果然如他所言,那这个嫣红实在是个可怕的女子。

廖无言与庞牧耳语道:“关乎人命,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且先叫人探一探这个嫣红。”

庞牧点了头,又问张明,“你可知随意污蔑、冤枉他人,依律该如何么?”

张明听了这话,索性翻身爬起,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大人,学生,不,草民做出此等伤天害理有辱斯文的事,实在死不足惜!可那嫣红实在可恶,若她不除,我也死不瞑目!”

“草民愿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

他杀了人,愧对圣人,已经不配自称读书人,临死之前,只求能尽微薄之力,稍稍减轻自己的罪责。

庞牧又问了几句,奈何张明情绪过分激动,又体力不支,半路就撅了过去,只好先叫了大夫,众人正好也抓紧时间去用饭。

晏骄一出二堂,就见杏花扒着墙翘首以盼。

一见她出来,杏花真的笑成花,忙扭头朝厨房那边喊道:“出来了,赵婶子,出来了,快下面吧!”

小丫头纯粹的期盼叫众人都笑起来,才刚因为审案子带来的抑郁心情也驱散了些。

这么会儿功夫,不仅羊骨汤已经浓稠纯白,卤水中的羊肉也变成美丽的红棕色,原本的膻腥被很好的掩盖,呈现出另一种复杂的香气。

晏骄用长筷子翻了下,插/进去试了软烂,又用刀子割下一片尝味道,满意的点了头。

卤味,真是神奇的存在!绝对是居家旅行必备之佳品。

赵婶子别的不成,擀面条倒是一绝。

面和的劲道,切的一般粗细,在空气中略略一抖,连弹出来的弧度都好看的紧。

脸那么大的陶碗里放几筷子面条,狠狠舀一勺乳白色的羊汤,中心摆几片莹润的卤羊肉、羊杂,切半个卤蛋,摊两块噗嗤流汁儿的豆干,沿着碗沿搁两条脆生生小青菜。

端起碗来,热气氤氲,汤汁微微晃动,带着里头翠绿的芫荽上下起伏,啧啧,真跟副画儿似的!

阿苗和杏花都看呆了,“这真是碗面?”

庞牧等人都进来自己端碗,然后去大伙房边吃边研究案子。

晏骄先喝了两口微烫的羊汤,觉得从喉管到心肝脾肺都跟着暖融融的,额头也慢慢渗出来一层薄汗,痛快极了。

“天冷了,饿得也快,”齐远呼噜噜扒面条,眼睛都绿了,“呦,这鸡蛋又咸又香可真好吃!哈哈,豆干里头一泡水,怪烫的,你们吃的时候小心些。”

廖无言也赞叹道:“姑娘这手艺,便是开个馆子也使得。”

晏骄笑笑,又道:“嫣红那几句话,从犯罪心理的角度来分析,应该是报复。”

庞牧点头,“满腔恨意。”

晏骄不紧不慢的吃了片羊肉,“任何心理的形成都是有迹可循的。嫣红是位青楼女子,据张明所言,她似乎对读书人情有独钟,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大胆推断,她之前受过情伤,对方是个读书人?”

众人点头。

“可就算有张明的口供,口说无凭,也不能证明嫣红杀过人,或是教唆杀人。”图擎道,“除非”

“除非抓个正着,或是她主动坦白!”齐远嘴里咬着半个卤蛋,口齿不清的接道。

“但总不能再叫张明回去吧?”图擎说,“这么些天都不见踪影,突然出现,太可疑了。”

大家也都觉得这样。

而且张明现在明显对嫣红恨之入骨,情绪又激动,只怕一见面就要扭打起来,根本不敢指望他做什么卧底。

庞牧唏哩呼噜吃完一碗面,又叫人盛了第二碗,然后一边搅拌一边道:“为今之计,还需将计就计,须得一位富有书生气质的自己人出面,当然,还要有勇有谋临危不乱,一步步叫那嫣红露出底细。”

众人就都点头。

不过这个人选嘛……

嗯……

一群人突然各自停下手中动作,然后齐刷刷朝某个人看去。

富有书生气质且有勇有谋临危不乱的廖无言插着卤蛋的筷子僵在半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众人:“书生气质有勇有谋临危不乱的廖先生啊,在我们面前展现你真正的力量!与你签下合同的平安县衙命令你……”

廖无言:“……”

第二十二章

世上最沉重的, 莫过于感情。

而世上最沉重的感情之一,莫过于期望。

面对这十数道饱含期望的眼神, 饶是素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廖先生, 也不禁生出些许落荒而逃的念头。

他张了张嘴,缓缓将插着卤蛋的筷子放回碗里,哭笑不得道:“我都这把年纪了, 你们竟叫我去勾引妓/女?”

谁也没想到最先开口的竟会是素来寡言的图擎。

就见他将廖无言上上下下打量几回,郑重点头, “先生仙风道骨, 风采依旧,令人见之忘俗。”

众人齐齐看他:干得好!

话最少的人说的话, 才更有说服力。

庞牧抬手往廖无言肩膀上拍了几把,爽朗笑道:“先生此言差矣,什么勾引,引诱, 引诱。”

廖无言瞪了他一眼,有分别么?

“先生, 话不好这么说,”齐远乐呵呵道,“那隋坤可比您还大四岁呢!”

他在自己人面前向来不大会, 也懒得遮掩情绪,当即摆出一副标准的看戏脸,戏谑道:“瞧瞧这身段,瞧瞧这风采, 啧啧。”

晏骄疯狂点头。

真的,哪怕经历过后世那么多明星的美颜洗礼,可这位廖先生还是一等一的美人。

美人在骨不在皮,他身上有种非常独特的文雅和内敛,犹如一杆翠竹,当真如图擎所言,令人见之忘俗。

第一次见的时候,晏骄就忍不住想,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儒雅和风骨了吧。

齐远是个话篓子,一开口就停不住,还笑嘻嘻跟晏骄道:“晏姑娘不知道吧?廖先生年少成名,二十三岁就高中榜眼!乃是世间少有的大才!”

在这个动辄“五十少进士”的年代,二十三岁确实配得上一句“天纵奇才”了。

晏骄很配合的哇了一声,心道我能追星吗?

廖无言捏了捏眉心,语气沉重,“犬子后年就要下场了。”

他老婆都娶了十五年,儿子都那么大,女儿都快谈婚论嫁了,现在这群人竟然叫他去青楼勾引妓/女?

晏骄双眼放光,不假思索道:“这样才更招人恨啊!”

听听,多么标准的渣男!

撇下发妻和一双儿女在家,自己却打着游学和科举的名义四处浪荡,竟公然出入风月场所,又与妓/女眉来眼去!

渣,太渣了!

廖无言幽幽看了她一眼。

文化人幽怨的时候尤其有感染力,晏骄很没出息的讪笑一声,本能的往庞牧那边挪了挪。

庞牧下意识挺直腰杆,干咳一声,非常语重心长的说:“先生,有道是救民于水火,先生大义,难道要放任真凶逍遥法外么?”

廖无言:“……”

这么多年了,向来只有廖无言阴别人的,这次却偏偏被人用大义赶鸭子上架,下手的还是最信任的同僚,这种绝望太过深沉,以至于廖先生离去的背影中都透着浓浓的萧索。

庞牧一伙人就很兴奋,很期待。

不对,是很郑重,不必任何人催促就都各自准备起来。

嫣红所在的青楼叫烟雨楼,很美的名字,可放在这里却格外讽刺。

烟雨楼所在的青町镇距离平安县城大约有将近一日的车程,为方便行动,有关人员直接组了个团,集体挪过去。为防万一,晏骄作为仵作代表也混了个名额。

这年头出门不容易,临行前,晏骄还特意去炒了麻辣和大骨两种火锅底料,都装在瓷坛里。

天气冷了,炒出来的火锅料很快就凝固成固态,不仅好拿,而且也不像夏天那么容易坏。

有了这个,大家中途休息时只要随便加点什么,也可以美美的吃一顿了。

赵婶子等留守人员就特别舍不得她走,难舍难分的场面像极了被抛弃。

晏骄哭笑不得道:“几天也就回来了。对了,这锅卤水你们千万看好了,每天都烧开了消消毒,用的越久越香,以后不用肉,随便丢一片菜叶子也好吃呢!”

有她这话撂在这里,赵婶子、阿苗和杏花都答应的震天响,表示人在锅在。、

做饭她们已经不行了,难不成如今连一口锅都照顾不好?

给郭仵作布置了满满的作业,确保他这几天会过的无比充实之后,晏骄去找岳夫人说出门的事,正好碰上王公公前来辞行,对方见了她尤其热情。

“哎呦我的晏姑娘了,这就要走了,我可真是舍不得。”

虽然相处短短几天,但晏骄还挺喜欢这位神秘兮兮的王先生,听说他要走,还有些惋惜,“这才待了几天?不多住些日子么?”

“嗨,我也想呢!”王公公叹道,“姑娘手艺这样好,我真是不舍得。”

虽说来回艰难,吃不好睡不好的,可他能被圣人委以重任,回去必然恩宠更胜往昔。

再者,在这里待着着实痛快,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半点儿不必委屈自己,若不是急着回去复命,他还真想多留些日子呢。

晏骄就笑了,“往后日子且长着呢,王先生若有空,再来就是了。”

王公公笑得有些勉强,“只怕不能常来呢。”

且不说京城距离平安县如此遥远,光是他的身份吧,也不可能经常出门啊。

“倒是姑娘,”他道,“以后常跟国,咳咳,庞大人去京城耍啊。京城汇聚天下奇珍异宝,还有好些个番人呢,可有意思,姑娘一定要去,到时候啊,我做东!”

晏骄点头,“一言为定。对了,我才刚做了些底料,先生也带些。出门在外的,难免胃口不佳,这个虽不算什么精贵东西,可却很能开胃呢。”

王公公一听,眼睛都亮了,“瞧瞧,姑娘真是个贴心人,这可是说到我心里去了!得了,我也不跟你瞎客气,这就老脸皮厚的受了。那咱们可说定了,你以后可一定得去京城,到了千万叫庞大人带你找我去!”

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索性也放开了,当下试探着道:“说起来,昨儿我也吃了羊肉面,那滋味自然不必说,还有那些个鸡蛋啊豆干的……”

羊肉腥膻,又容易上火,在宫中除了贵人们,下头都不敢吃。

王公公都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吃过羊肉了。

所以他昨天足足吃了两顿四碗面条,还腆着脸去额外要了一碟卤羊肉、羊杂,半夜肆无忌惮的在屋子里打了一串带着浓烈羊肉香气的饱嗝儿,在梦中幸福的泪流满面。

聪明人就是闻弦知意,晏骄笑道:“那是我家乡特色,我们叫卤味的,本不值什么,先生若喜欢,我也装一坛子就是了。只是不耐久放,先生不如弄个木箱子,里头放些湿透的棉花和硝石,冰冰凉凉的,倒是能多存些日子。”

这年头没有防腐剂,倒是健康安全,就是不大方便。

如今市面上卖的硝石大多不纯,并做不出冰,可用来降温保鲜再好不过。

两人欢欢喜喜的道别,第二日就兵分两路,各奔南北。

不知是不是所有的地方秋雨都这么频繁,昨儿还好好的天,今儿一早却又稀稀拉拉下起来。

冰凉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敲打着,凭空带了一股寒意,呼吸间都带了白汽。

以往但凡要出门,大家最愁的还是怎么吃饭。可现在不同啦,他们有晏姑娘呀!

瞧瞧,两坛子叫什么火锅底料的,盖着盖子都好像能闻着香!

又有各色卤味塞了一坛子,沉甸甸满当当,收拾行李的时候,大家都争着抢着替她拿!

众人都很雀跃,于是廖无言萧条的背影越发显眼。

晏骄像上回那样掀起车帘,果然见穿着蓑衣斗笠的庞牧就在外头。

雨不紧不慢下了一个多时辰,路上不少坑坑洼洼的地方都汇聚成小水洼,马蹄踩上去就溅起一片水花。

汇聚的雨滴顺着斗笠滑落,在庞牧坚毅的面庞周围织出一片雨帘。

饶是这样恶劣的天气,他的脊背依旧挺直,仿佛天地间无坚不摧的一杆标枪。

她小声叫了句,“庞大人?”

面容坚毅的庞大人立刻熟练地打马靠过来,非常体贴,“晏姑娘要解手么?”

晏骄的笑僵在脸上:“……不是。”

这一节就过不去了是吗?我就不能有点别的需求?

她清清嗓子,看着前头明显比齐远他们瘦削一圈的廖无言的背影,主动开启另一个话题,“廖先生是不是特别厉害?”

庞牧点头,一脸与有荣焉,“那是,比我厉害多了!”

晏骄的眼睛亮闪闪的,“有多厉害?”

“多厉害?”庞牧抬手摸了摸下巴,想了会儿,呼出一片白汽,“这么说吧,我能一口气打死二十个人,那廖先生就能弄死五十个,还不用自己动手。”

廖先生一张嘴就能把人说死好吗?

晏骄被他简单粗暴的比喻惊呆了,半晌点头,“确实很厉害。”

前头齐远屁颠儿的跑到廖无言身边,也不知说了什么,自己先嘎嘎嘎笑起来,结果就被廖无言一胳膊肘顶在肚子上,闷哼一声弯下腰去。

这次笑的是图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