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红嗤笑一声,低头抚摸袖口精致的描金绣纹,“不过一个傻子罢了,记得或是不记得,有分别么?”

分明是一条人命,可她这样轻描淡写的模样,简直像在说今日的饭菜可口不可口一样轻飘。

这种态度,不禁叫人毛骨悚然。

“江炳也是你杀的?”

“是。”

“刘启元也是你杀的?”刘启元就是刚发现的那具尸体。

“是。”

“怎么杀的?”晏骄突然出声。

嫣红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歪头看着她,眼中满是新奇,“你也是捕快?姑娘家也能做这个么?”

她的声音确实像张明形容的那样,又娇又软,甜丝丝的,可晏骄却一点儿都不想欣赏。

“回答我的问题。”

嫣红轻笑出声,如一朵红莲绽放,美艳无比,“我先用锤子砸破了他的头,又用刀子,狠狠扎进他的胸口。”

顿了顿,她又捂着嘴咯咯笑起来,好像在说一个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哎呀,别看他活着的时候那样神气,可死的时候当真好笑极啦。”

“他还不敢相信哩,又要给我念诗。哼,我才不稀罕。”

“不光他的诗,就连他这个人,我也从未稀罕过。”

“你说男人是不是都是傻子?自作多情的傻子。他们以为说上几句酸话,送上点儿好东西,女人就会被迷得晕头转向,任由他们摆布了。”

“结果你瞧,”她忽然站起身来,张开双臂转了个圈儿,身上的红色纱衣像一团红云一样飘了起来,美丽到近乎妖冶,“最后,究竟是谁摆弄了谁?”

话音未落,晏骄就已经迈步上前,斩钉截铁道:“你说谎!”

嫣红猛然停住,身上的纱衣顺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缠了上去,又一层一层滑落,好像在地上洒了薄薄的血。

“你胡说什么呀?”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晏骄道,“你只以为知道杀了那些人,知道如何杀的就万无一失了,可是嫣红,你却不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

嫣红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谁说我做不到?不过是杀人罢了,简单得很!”

晏骄嗤笑一声,四下看看,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凳子,颠了颠重量,似乎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这才伸手递给她,“既然如此,证明给我看。”

嫣红看着塞过来的木凳,下意识伸手接住,呆住了,“证明什么?”

凳子很沉,晏骄松手的瞬间便向下坠去,嫣红本能的用两只手抱住了,这才没被砸到脚。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木凳能证明什么?

杀人要什么证明!

晏骄抱着胳膊退开两步,朝一旁的梳妆台努了努嘴儿,“也不必你杀人,你且用这张凳子在那桌上砸个坑我瞧瞧。”

嫣红脸色一变,带着几分怒气将凳子丢在地上,“简直笑话,我不砸!”

“你心虚!”晏骄道。

“莫名其妙!”嫣红索性不去看她,直接来到庞牧面前,“是我做的,大人不抓我回去么?”

庞牧也学着晏骄那样,抱着胳膊往后退了一步,朝那梳妆台努嘴儿,“砸一个给我瞧瞧。”

嫣红整个人都呆住了。

晏骄嗤笑出声,“嫣红姑娘,我家乡有句话,叫一个谎言往往需要一百个谎言去圆,而最终的结果却大多是圆不上。”

嫣红的眼睛微微睁大,才要说话,就听晏骄不容辩驳的继续道:“你知道人的颅骨有多硬么?你知道想要在颅骨上造成那样的致命伤痕,需要用多重多坚硬的工具,又需要施加多大的力气么?”

她的声音骤然提高,人也猛地朝嫣红迈了一大步,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你现在再来告诉我,你是用什么杀死他们的!”

嫣红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在刚才被自己丢下的凳子腿儿上,一下子跌坐在地,仰头看着晏骄,继续嘴硬道:“石头,我用的是石头。”

晏骄笑笑,“很好,那么是什么石头,多大多重?你又是砸在他的哪里?”

嫣红怔了下,心中竟前所未有的慌乱起来。

她从未想过,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姑娘,竟然会造成这样沉重的压迫。

她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猛地别开脸去,“时间太久,我早已记不得了。”

“你不是记不得,”晏骄蹲下来,直视她的眼睛,“而是根本就不知道。”

“你不知道凶器是不是石头,也不知道他们伤在哪儿,因为根本就不是你动的手!”

嫣红的身体突然开始发抖,她忍不住抬头,死死盯着晏骄,却始终一言不发。

晏骄才要继续说话,就听外面一阵喧哗,下一刻,图擎就一脚踹进来一个五花大绑的年轻男人。

“大人,此人怀揣利器,意欲行凶,大人看该如何处置?”

那人双手都被绑在身后,面朝下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可一双眼睛却还是拼了命的看向嫣红。

嫣红没有看他,好像从来就没见过一样。

那人笑了笑,然后突然从地上跃起,恶狠狠朝着晏骄扑过来!

来不及反应的晏骄脑海中凭空浮现出一个念头:怎么又是我?

然而他连晏骄的头发丝儿都没碰到,就被庞牧一脚踢飞,接连撞翻了几把桌椅,狠狠撞到墙上,哼都没哼一声便昏死过去。

直到这个时候,一直负隅顽抗的嫣红终于变色。

她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扑过去挡在那人身前,“他是无辜的,你们不能动他!”

庞牧一把将她掀到一边儿去,右手黑刀出鞘,刀尖虚虚点在那人胸前,冷笑道:“阻挠办案,依律可当场格杀!”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夹子啦,因为是按照千字收益排名,今天多更,明天就暂时不更新啦,然后从后天起,就会恢复正常的早上七点更新,大家就不用跟着熬夜啦~

希望大家还可以继续支持我,然后一起走到最后鸭,么么哒!

第二十八章

庞牧这一把当真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心思, 嫣红半边身子都要飞起来, 落地后摔得眼冒金星。可她还是连滚带爬的扑过来,硬生生把自己挤到刀尖和被绑缚的男人之间。

她的面颊和下巴一侧都被蹭出血,本人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是对着庞牧苦苦哀求,“大人, 真的是我做的。他是个好人!”

“把她拖下去!”庞牧面不改色的对左右道。

两名衙役上前,轻而易举的将嫣红拖到一旁。

她拼命挣扎, 疯狂尖叫,却不能撼动一分一毫。

晏骄叹了口气,“你尚且连挣脱都不能够,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对死者致命两连击,对方甚至连反应和反抗的时间都没有?”

“是我做的, 咳咳, ”才刚被庞牧一脚踢昏的男人悠悠转醒,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往自己身上揽罪, “嫣红是无辜的。”

“不,他才是说谎!”嫣红终于慌了,两只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渐渐地又滚出泪来, “是我做的!”

大山拼命抻着脖子望向她, 眼底翻滚着许多复杂的情绪。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也不知是太痛了, 还是怎么的,竟又无声吞了回去。

都说保命才是人的本能,而这种生死关头依旧毫不顾忌的往自己身上“栽赃”的场景……晏骄一点儿都不感动。

“两位,”她冷着脸说,“希望你们明白,衙门上下都不是傻子,不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真无辜的自然无辜,可但凡参与了的,谁也别想跑。”

不管这两人背后是否有什么惊天动地感人至深的情感故事,可是他们确实很可能是背负十数条人命的连环杀人犯,其手段之残忍、影响之恶劣令人发指,完全不值得同情。

哪怕嫣红的转变事出有因,可冤有头债有主,她不去找始作俑者,却来迁怒旁人,那些死去的人们何其无辜?她的悲惨遭遇并不能为其所作所为买单。

真凶已捉拿归案,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便渐渐清晰明朗起来:

嫣红在遇见魏之安之前就已经艳名远播,日日都有好些人争抢着将价值千金的珠宝玉器捧到面前,只为博她一笑。

可她谁都不喜欢。

可就是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她呀,偏偏栽在那么一个突然出现的他身上。

魏之安是被文会上的人半拖半拽硬拉来的,整个人不自在极了,又羞又怕的缩在角落。可饶是这么着,他的脊背依旧挺直,硬是将这纸醉金迷的青楼坐出一股风骨来。

正要下楼的嫣红看的有趣,娇笑道:“那书生,哎,穿青衫的书生!”

魏之安愣了下,下意识抬头,便是一眼万年。

嫣红真是爱惨了他,每每都爱逗弄,看着他面红耳赤却又不舍得躲闪;

魏之安对她也珍视万分,每次过来,都要买些小玩意儿,或是带几块点心。

其实这些东西都很便宜,但嫣红就是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哪怕只是一支粗糙的桃木簪子,也欢喜无限。

她忽然就觉得这日复一日麻木的日子有了盼头,她开始真正的用心打扮,然后每天一睁眼呀,那一双含情美目便盯着门口,痴痴地盼着。

有人可盼的日子里,嫣红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运的女子。

魏之安为她画眉,教她念书,当嫣红念到那一句“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突然觉得这说的正是自己,可又觉得还不够。

哪里要得了一日呢?只要几个时辰不见魏郎呀,她这颗心就飘飘忽忽,没个着落。

有生以来头一次,嫣红真心地想跟一个男人走。

哪怕是吃糠咽菜,她也欢喜。

魏之安将母亲留下的玉佩给了嫣红,郑重道:“待我来日高中,必娶你为妻。”

嫣红依偎在他怀中,仰着脸痴痴的看着他,眼睛里的情谊浓的像要淌出来一样,“我现在就能跟你走呀。”

魏之安几乎要说好,却还是忍痛摇头,“我只是穷小子,你妈妈不会同意的。”

“她会的,”嫣红天真的笑道,“她那样疼我,也曾亲口许诺,若我来日觅得如意郎君,她还要将我风风光光八抬大轿嫁出去哩!”

妈妈一定也会真心替我高兴呀。

魏之安终究还是只身一人赴京赶考去了,嫣红日日都立在窗口,朝着京城方向翘首以盼。

她等呀,盼呀,天气冷了又暖,暖了又冷,最后满腔的欢喜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老鸨来劝过几回,摇头叹气,“我早说过,负心最是读书人,他不过把你当个玩意儿罢了,一离开青町镇啊,眨眼便把你忘啦。”

嫣红不信,整个人都失了魂魄,不吃不喝,又闹着去京城找他。

老鸨忍了大半个月,到底忍不下去,逼着她接客,谁知嫣红转眼就抓伤了嫖客,叫老鸨很是下不来台。

她被打了一顿关在屋子里,结果当天夜里,白日被抓伤的那个书生竟瞒过所有人,偷偷从窗子里爬了进来!

“臭女表/子,给脸不要脸,旁人捧几句,真当自己是个仙女儿了?什么阿物,便是茅房都比你这千人踩万人骑的婊/子干净些!”

嫣红本就是个女子,挨了打,又挨了饿,哪里是他的对手?

正绝望间,那个一直影子一样跟着自己的大山却突然闯进来,举起香炉狠狠砸在书生脑后。

大山力大如牛,这一击下去,铜香炉都裂了,那书生脑袋塌下去半边,口鼻冒血,登时就没了气息。

嫣红吓坏了,好似木塑泥胎一样僵在原地,叫都叫不出声。等回过神来,尸体已经被大山丢到不知哪里去了。

她怕极了,可心底却又隐隐觉得痛快:

瞧啊,欺负我的人,死了!

那书生是偷着来的,谁也没瞧见,便是死了,也没人知道是谁做的。

嫣红惶恐了几日,衙门里也有人来例行公事的问过,最后都不了了之。

后来她突然就想开了:左右那个曾经的嫣红已经死了,剩下的自己还怕什么呢?

只是……她总觉得对不起大山。

这个傻小子,只因自己随手丢给他几块不爱吃的点心,便认准了她。

她不过贱命一条,死就死了吧,可大山……他本不该这样的。

他还年青呀,又有一把子力气,等略攒几个钱,离了这个腌臜地儿,照样娶个贤惠的媳妇,生几个娃娃。

他还能离开呀。

对大山,嫣红劝过,骂过,打过,可根本不管用,大山还是像以前那样,沉默寡言,同时在暗中默默地帮她。

帮她善后,帮她赶客,帮她杀人……

嫣红既气他不听话,可却也知道,自己离不开他。

留下吧,就当是两个可怜的人做个伴儿,日后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事到临头,嫣红把什么都交代了,只还是试图将大山摘出去;可同样的,大山也什么都交代了,却始终梗着脖子,硬说都是自己做的。

晏骄看着她美丽的面庞,长长地叹了口气。

何苦来哉?

借着这个机会,庞牧索性将烟雨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仔细清理了一遍,不仅查出老鸨做假账,竟还有许多私藏的违禁兵器和药物,都一发收缴了。

那老鸨人称莲姨,今年四十多岁了,可因保养得当,仍是半老徐娘风姿犹存。

一开始,她还魅笑着,将那扑了香粉的手帕子往庞牧脸上扫,又把嗓音掐的娇滴滴的,没骨蛇似的扭着,东拉西扯说些闲话。

谁知庞牧狠狠打了几个喷嚏,直接拍了桌子,喝道:“没骨头么?老实坐好了!”

一旁晏骄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莲姨一张脸臊的通红,虽有些不甘心,到底不敢再发/浪,老老实实的认了错、画了押,规规矩矩的站着听训。

庞牧叫人记下来,又指挥着人贴了封条,把那莲姨心疼的要呕出血来。

“这,这”

“什么这那的!”庞牧对这种人素来没什么好脾气,“有鬼没鬼你自己心里清楚,待本官命人细细查了再说!”

青楼这种地方素来不清净,哪里禁得住细细的查!

莲姨心中好一阵火烧火燎,可转念一想,哼,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厮不过区区七品芝麻小官儿,哪里能与自己背后靠山相抗衡?且叫你得意这一回,来日你这莽汉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心头忽然又松快了似的,重新没话找话说:“大人,嫣红?”

庞牧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怎的,你尚且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难不成还要替她求情?”

“不敢不敢,”莲姨忙赔笑道,只是又忍不住叹气,“好好的姑娘,可惜了。”

晏骄突然一阵恶心,忍不住讽刺道:“您可真是慈善。”

“她们喊我一声妈妈,也不是白叫的,”也不知莲姨是没听出她的画外音,还是早已练就城墙般厚实的脸皮,竟还有些得意的道,“嫣红这孩子争气,多少老爷们都爱的什么似的,我素日也最疼她!如今看她落得这般田地,我这心里啊,便好似刀割一般的疼呐!”

说着,她又抬手扶了扶微微有些歪斜的发钗,“早年我就说过,这男人啊,信不得,哪里比得上银子可靠?我还指望她来日帮我一把,继承我的衣钵,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若她老实听我的话,哪里会有今日?”

说罢,又叹了口气,“那魏之安一朝鲤跃龙门,哪里还能记得起她?偏她是个死心眼儿,还想学人写信哩!”

晏骄已经快要呕出来,庞牧的脸色也不好,才要说话,就见刘捕头脚步匆匆的跑来,上前行礼后低声耳语道:

“搜出来几本册子,上头不少要紧的人名和数额,前任县令、现任都昌府知府大人的名讳都赫然在册。”

都昌府,便是平安县所在省府。

“干得好!”庞牧双眼一亮,才要说话,见莲姨还木头桩子似的立在原地,当即黑着脸一挥手,“来人,将她押到角落候着!”

官场复杂,多有财色交易,而青楼更是重灾区,搜出这种东西非但一点儿不奇怪,而且一般情况下都十分可信。

他们来得突然,打了烟雨楼一个措手不及,此刻又翻了个底儿朝天,还不知要牵扯出多少人呢。

被衙役带走前,莲姨还饱含深意的看了庞牧一眼,十分拿腔捏调的说:“大人,您这初来乍到的,年纪又轻,或许不知道,这好些东西啊,不是你想看就能”

她话还没说完,庞牧已经彻底没了耐性,干脆利落道:“掌嘴!”

话音刚落,那衙役就抬手给了莲姨一个巴掌。

莲姨都懵了!

她挂着半边迅速红肿起来的脸,目瞪口呆,话都不会说了。

你,你这夯货,听不出老娘话中威胁么?!

莲姨被带过去的时候,嫣红和大山已经并排跪在那里了,两拨三个人对视一眼,两个女人齐齐发出一声冷哼。

方才莲姨挨打的情景,原原本本的落入嫣红眼中,她回想起这几年来在对方手下受过的屈辱,只觉得痛快极了!

“如今,你也算知道耳刮子什么滋味了。”

莲姨面上有怒色稍纵即逝,不过马上就冷笑起来,“小娼/妇,老娘如今的这个耳刮子,来日必能换回他的狗头。可你就不同了。”

她满是讥讽的打量着嫣红沾了血却越发妩媚动人的脸,啧啧几声,“瞧瞧,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儿了,这身条儿,啧啧。你放心,到底母女一场,我且会给你烧点儿纸呢!”

一个耳刮子算什么?年轻时她就没过过人过的日子!可她到底活了下来!

今日之辱,也不过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小风波罢了。

嫣红却浑然不在意,淡淡道:“这世道,活着有什么好?狗都比你干净。”

莲姨嗤笑一声,不再多言。

只要能活着,做人做狗或是做猪,又有什么要紧?

嫣红盯着自己双手看了会儿,又对一边的大山叹道:“好歹你我还算有个伴儿。”

大山瞧了她一眼,喉头耸动几下,突然语出惊人道:“其实魏公子高中后,来过信。”

莲姨瞥了他一眼,冷笑连连,却也没阻止。

嫣红愣了下,一双眼睛慢慢睁大,声音发颤的问道:“你说什么?”

大山道:“魏公子来过信,是我拿给莲姨的,里头写了什么我不晓得,只知道莲姨看完之后就烧了。”

都是要死的人了,也该死个明白。

嫣红觉得自己脑袋里仿佛有什么轰然炸裂,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恨不得连魂魄都碎了。

大山的声音分明就在耳边,可此刻听上去却好像隔着什么,模模糊糊的。

“莲姨找人伪造的那信,也是我送出去的。”

“你混账!”嫣红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旁边的衙役瞧见了,当即喝道:“老实些!”

见嫣红打了一下便没再动弹,几个衙役也就没再管。

犯人之间狗咬狗的情形屡见不鲜,而且往往还能由此冒出新的线索,衙役们早就习以为常,只要瞧着闹不出人命,也就由他们去。

大山被打的歪倒在地,吐了口血水,又一声不吭的爬起来,固执的盯着她的眼睛,脸红脖子粗的喊道:“是,我混账,我喜欢你,我不想你走!”

“那姓魏的一介书生,有什么好?我不准你走!”

“我能为你杀人,他敢吗?”

“嫣红,嫣红你别傻了,我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你瞧,我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咱俩”

他还没说完,嫣红就抱着头尖叫出声,“别说了,别说了!”

若果然如此,她这些年算什么?!

大山果然不说了,可莲姨却见缝插针的刻薄道:

“多少年了,还做春梦呐?不过一封信罢了,你真当自己过去了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你这畜生!”嫣红血红着一双眼,如同厉鬼,满是怨毒的瞪着她,“你害苦了我!”

莲姨习惯性的扶了扶鬓边发钗,冷笑一声,“当年是谁从死人堆儿里把你捡出来?若不是老娘,你早就投胎不知多少回了!”

“怎么,扒上男人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人上人?我呸!没那么容易!”

“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呐?若那姓魏的果然有心娶你,一封信真就一笔勾销?便是爬也该爬了来!只怕是巴不得呢!”

“老娘告诉你,你生是我烟雨楼的人,死了,也是这烟雨楼的鬼!”

“你活该生生世世为娼/妓,日日夜夜给人骑,当牛做马给我挣银子!这就是命,你这样的人,且认命吧!”

她骂一句,嫣红就哆嗦一下,浑身颤抖,脸都因这空前的冲击扭曲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

等到最后,嫣红突然尖叫着拔下头上发簪,直直朝着莲姨扑去。

她本是个娇弱女子,可这会儿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两名衙役上前竟都没拉住,衣裳扯破了,胳膊流血了,她全然不在意!

听见骚乱的晏骄回头的瞬间,便看见嫣红手中的发簪尽根没入莲姨脖颈,又从另一头戳出,突的溅出一篷血花!

晏骄的呼吸都停住了,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个伤,已经是没救了。

嫣红彻底发了疯,举着长簪,一下又一下,几乎将莲姨的脖子戳烂。几个试图拉开她们的衙役也挨了几下,胳膊、手上噗嗤噗嗤直冒血,下意识松了手。

莲姨面上尤带着尚未散去的恨意和猖狂,可眼中却已满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