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

所以大人您现在要走妇女之友的路线了吗?!

晏骄抱着那杯热茶,百感交集的抬起头,正瞧见庞牧冲她露出一个有些憨气的笑,两排大白牙闪闪发亮。

她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扭头轻笑出声。

那边廖无言的视线不断在这俩人之间来回,满脸了然,末了又道:“确实,李富出现的时间过于巧合,又口口声声什么都没瞧见,总觉得他似乎隐瞒了什么。大人是想引蛇出洞么?”

庞牧点点头,“我已叫人在李富和李青莲家附近暗中埋伏了,若此事果然与他们有关,李富有来无回,他们心中必定难安,说不得要有所动作。”

庞牧的计策果然成功了,但谁都没想到的是,李青莲夫妇主动前来投案。

“大人,李春是民妇所杀,与那李富并无关联啊!”

李青莲才说完,王秀才竟然也抢着认罪,说人是他杀的,与李青莲无关。

庞牧笑的吓人,“本官什么时候说过李富有罪?”

李青莲和王秀才齐齐抬头,满面惊愕,喃喃道:“可,可李富被带来了就没出去,外头都说是他杀的。”

说到最后,两人也差不多明白过来中计了,可瞧他们表情,竟也不觉得后悔。

庞牧道:“既如此,来都来了,认也认了,何不将事情原委说个清楚?”

然后众人就再一次目睹了两人争相认罪的情景。

郭仵作小声和晏骄嘀咕,“这李青莲与李春果然一母同胞,都是膀大腰圆的健壮模样,反观那王秀才,实在文弱的很,两个加起来都不一定有李春一半粗细,我也觉得是她推得。”

晏骄想了下,说:“这也未必,且不说人在紧急情况下爆发出的潜力是无穷的,王秀才再文弱也是个男人,首先就占了先天生理优势,真要动起手来,也未必就不成。”

什么生理优势的,郭仵作自然听不懂,可接触了这么久之后,也隐约能猜到意思。

他略一琢磨,倒也想起来一些事,“是了,我曾听师父说过几个特别的案例。有个男人常年卧病在床,整个人都瘦的皮包骨,平时连个碗都端不住的,可那日眼看孩子要摔倒在火盆里,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以不亚于常人的速度冲过来,一把捞住了。就连师父都觉得煞是奇妙,还特意去找人证实过呢,想来,也是一般的道理。”

正说着,堂下争论也已见了分晓:

王秀才终究是读过书的,嘴皮子比李青莲利索不知多少,将各种细节都补上了,成功抢着认了罪。

因李青莲始终无法提供自己杀人的铁证,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崩溃大哭。

“那是个畜生,相公,你又何苦为他误了自己的前程!是我拖累了你!”

她虽然不通律法,可也知道,即便是误杀,王秀才也不可能继续参加科举了。

王秀才惨然一笑,却抓着袖子替她擦眼泪,“娘子多虑了,读了这么多年书,我也早就看明白了,我天资有限,能侥幸得中秀才已是难得,再往上却实在不能够了。考与不考,本也没什么分别。”

众人原本以为这只是一起简单的误杀案件,可等稍后王秀才和李青莲哭诉过后,都倍感震惊,恨得牙根儿都痒痒了。

原来那李春以前就时常去夫妻二人家中骚扰,小夫妻两个有心搬离,却总是挂念着家中老父病母,不忍远离,故而一直拖到现在。

那日李春吃醉了酒,一路摇摇晃晃便去了姐姐姐夫家中,压根儿没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李富确实是起了杀心的,半路还找了一块沉甸甸的尖锐石头握在手中,在后头不断比划。

可正如他所言,杀人这种事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他既恨李春入骨,又担心自己入狱后,家人没了依仗,心中直如油锅一样反复煎熬……这一犹豫,就犹豫到李春进了姐姐家里。

他想走又不甘心,想杀又下不去手,想放过又越不过心里的坎儿,如此种种,几乎要将自己逼疯。

极度挣扎下,他索性在外蹲守起来,可不多时,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叫骂厮打的声响,紧接着便是孩童的尖叫哭喊和一声沉闷落地。

因王秀才开了家私塾,专门教导村中孩童读书启蒙,赚些束脩兼抄书养家糊口。为容纳更多孩童,当初成亲时便特意请人在村子外围盖的大院子,此刻闹起来,竟也无人发觉。

李富大惊之下,生怕李春再把这家人害了,当即奋不顾身的冲了进去,然后就看见李春已经躺在地上,脑袋下面哗啦啦的流出血来,而面颊红肿的李青莲捂着啼哭不止的女儿的眼睛站在一旁,瑟瑟发抖,与王秀才都是惊得呆了。

自己没动手,仇人却死了,李富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可同命相怜之下,又觉得老实巴交的李青莲夫妇为了此人入狱忒不值得,便主动提出帮他们处理尸体并遮掩。

都是同村人,李青莲也是认得李富的,两边回过神来一合计,王秀才暂且留在家里安抚女儿,力气更大一些的李青莲和李富两人趁着夜黑无人,偷偷将尸体运到花溪村……

李青莲哭诉道:“那李春不是个人,我虽是他的亲姐姐,却也动辄打骂,我和相公又打不过……这也就罢了,我们本想着忍到两位老人家百年之后就搬离此地,谁成想,那畜生竟,竟连自己的外甥女也不放过!”

“她才六岁啊!”

“那畜生前几回来便眼神不对,有一回我们一个错眼没看住,他就对槐花动手动脚,我与相公气急了,接连几次都撵他出去!可不曾想他这回又来了,还借着酒劲打我和相公,意图对槐花不轨!”

李青莲哽咽着说不下去,王秀才拍了拍她的手,颓然道:“娘子被他打的昏了头,半天爬不起来,我身为人夫,不能保护妻子;身为人父,不能保护女儿,枉读圣贤书,实在忍无可忍,什么都顾不得了,便扑过去狠狠推了他一把,谁知,他,他竟就这么磕死了。”

虽然是满腔恨意,可杀人这种事实在不同寻常,说到最后,王秀才也是面色惨白。

“后面李大哥意外冲进来,我们本以为要完了,可谁知他竟主动帮忙遮掩。又说尸体留在王庄必定惹人怀疑,到时候我们就跑不了了。可若是丢在花溪村就不同了,他虽是嫌疑最大的,可毕竟没动手,谁也找不出切实的证据。而李春又是个恶贯满盈的,如此一来,或许最后便会成一段无头公案……”

尽管早就知道李春做过的大小恶事罄竹难书,可当大家亲耳听到苦主的哭诉,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竟连六岁的外甥女都不放过!

郭仵作十分动情,以袖拭泪,唏嘘道:“真是造化弄人啊。”

晏骄也是感慨,“希望大人能酌情定罪。”

稍后,庞牧又命人带李富上堂,准备进一步核实。

李富刚一上来就看见李青莲夫妇,先是一怔,继而跌足大叹,“你们为何要来!”

王秀才结结实实朝他磕了个头,“李大哥高义,我们却不能任您自己应付这些,已经是都招了。”

连日来,他们一直战战兢兢,事发后更是寝食难安,稍有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一直到三天前,听说李富被叫去了,夫妻二人便如迎来当头一棍,只觉好日子到头。

后来见李富一直未曾被放回,外面又有风言风语的说他便是犯人,夫妻二人彻底慌了,觉得不能拖累旁人,便决定投案自首。

堂上一时无人说话,只听见李青莲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良久,庞牧叹了口气,“若你们当时便来投案自首,又哪里来的这诸多波折?你们可知律法中有一条,说的便是此等情况,言明杀之无过?”

三人俱是一愣,齐刷刷抬头看去,满脸都写着“竟然是这样”?

晏骄叹了口气,这就是法盲的弊端啊!

别说古代各领域的信息流通不畅,哪怕就是通讯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呢,普通民众对于基本法律的了解方面也有相当的空白,以至于走了许多冤枉路。

就连文化程度最高的王秀才也是呐呐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面色如土的道:“这,这”

他虽读书,可从未翻看过律法,故而对此当真一无所知。

几人只知杀人偿命,当时见李春已死便慌了手脚,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

庞牧又唏嘘道:“虽杀之无罪,可你三人却抛尸在后,又知情不报,并做伪证,本官不可坐视不理。”

本以为峰回路转,可一听这话,王秀才等人刚有点指望的心又凉了半截。

李青莲忍不住再次伏地大哭,“都是我拖累了你们!若不是我有这么个弟弟……大人,您要杀就杀民妇吧,放过他们啊!”

王秀才也跟着掉了许多泪,又拉着妻子的手道:“娘子不必自责,事已至此,多说无用,人是我杀的,你,唉,日后你若遇见值得托付终生的厚道人,便,便带着槐花改嫁吧!”

说完,便泪如雨下。

堂上众人也十分动容。

待哭声稍住,庞牧这才拍了下惊堂木,肃声道:“堂下犯人听判!”

三人忙哽咽着跪直了,只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掉。

“本月十五,死者李春醉酒后闯入主犯王德、从犯李青莲家中,肆意逞凶,意图不轨,你二人奋力反抗无果,王德为救妻女,情急之下狠推李春,李春顺势磕死。情急之下,你三人抛尸在前,毁灭证据、合作伪证在后,本官现判你三人扫街一月,并将本案通报各处,以儆效尤,你三人可服不服?”

此言一出,上到晏骄、郭仵作等人,下到王德、李青莲、李富,俱都齐刷刷看过去,无人能发一言。

庞牧又拍了下桌子,“服是不服?”

王德三人面面相觑,浑身颤抖,都是不敢相信。

良久,三人这才重新拜倒在地,洒泪泣道:“服。”

“多谢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唉,或许我感情戏真的无能,一开始觉得第一版本突兀,但修改了半天,写了好几个版本,反而觉得还是第一个版本最流畅,所以只进行了微调。

如果还有读者朋友不满意的话,我暂时也不能做得更好,只能以后继续努力啦!

实在看不下这段,觉得尴尬的,那就……先跳过,看后面的案子吧,反复修改,虽然出于好意,但确实影响了大家的体验,实在对不住啦!

古代很多法律对过失杀人、正当防卫之类的规定都很人性化的,很好。

廖无言:“……我就不明白了,案情分明如此紧急,这俩人是怎么做到还能见缝插针谈情说爱的?”

第三十五章

再有几天就是立冬, 大小也是个节日,刚好又破了案子, 赵婶子就开始提前张罗着采购,预备过两天给大家包团圆饺子吃。

好像对于北方人而言, 饺子这种东西本身就代表着吉祥和团圆,但凡是个节日,甭管什么由头,二话不说,先包顿饺子吃!

晏骄闲着没事, 过去找她说话, 顺道一并去了趟菜市场。

“天阴的真厉害。”风不算大,可灰蒙蒙的天看着就冷, 晏骄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立冬么,”赵婶子也往手上哈了口气,笑道, “也该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回头结结实实的下几场,来年也能有个好收成。”

说着, 又问晏骄, “姑娘家乡那边冬日里也下雪么?我听说南边的人有的一辈子见不着雪呢。”

“我也是北方人, ”晏骄道,“小时候下的多些,后来长大了, 反而没什么正经大雪了,往往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了。”

“这雪还能一年年的少?”赵婶子惊讶道。

“是啊,”晏骄叹了口气,“说来复杂,不提也罢。”

全球气候变暖又岂是三言两语说的清的?就是不知这平安县的冬天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菜市场。

因衙门每日所耗量大又稳定,几样固定米粮菜蔬都有专人送上门,今儿赵婶子出来,也是因几样调料没了。

说来她还有些赧然,“以前我从不用这些,也不会用,还是姑娘你来了,我跟着学了几手,这才使得快了。”

老远看见几个卖鸡鸭的摊子,赵婶子停下瞧了瞧,“这鸡倒肥的很。”

那摊主立即笑道:“婶子好眼力,我家的鸡养的格外精细,有时吃的比人还讲究些,所以格外肥嫩。”

赵婶子抓了几只仔细验过,点点头,“也罢,挑最肥嫩的来十只,送去衙门后头的角门,自有人与你交割。”

那人爽快地应了,果然用心挑选,赵婶子便转头与晏骄说笑,“天冷了,这几日大家也累的厉害,我冷眼瞧着,有几人脸上都干巴了,没个光亮,是得熬些鸡汤补补。”

她说这话的时候,晏骄却在盯着隔壁摊位的鸭子出神。

赵婶子付了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姑娘想吃鸭子?也不知怎么个做法。”

说起来,鸭子肉里头带着一股腥膻,处理不好一锅肉就都毁了,普通百姓大多没那个心思料理,所以这边还是吃鸡多些。

晏骄没说话,却实打实的吞了下口水,目光灼灼。大约动物对于死亡威胁都有着天生的直觉,与她对视的几只鸭子先是一抖,然后便疯狂的嘎嘎嘎叫起来。

过去大姨妈这几天可给她折腾惨了,又不好动,又要忌口,现在总算熬过去,少不得要重整旗鼓。

见她足足要了十只鸭子,赵婶子吓得够呛,很好心的提醒道:“姑娘,这一下子许多鸭子,未必吃的完呢。若是不会养鸭子的,怕是会越养越瘦,那就不划算了。这里日日都有买鸭子的,什么时候想买都使得。”

“没事儿,”晏骄信心十足道,“我弄几只做零嘴儿,其余的且风干了,也不怕坏,可以留着慢慢吃。”

说来,她也好久没做过风干货了,这都快立冬了,倒是可以着手准备,正好年底吃。

她很喜欢吃那种滋味醇厚的肉干类,小时候经常跟姥姥一起做些风干鸡鸭、香肠的,有时还有腊肉,结结实实挂满架子,回忆中满是年味。可长大之后,反而因为现代公寓宿舍楼的居住条件限制,再也没动过手。

可现在不同了,她有院子了!

那么大的院子,没种菜就罢了,那一溜溜儿的屋檐和房梁,不挂点东西叫过日子?

鸡鸭类腌制后破开撑着,因为变薄,二十天左右就很好了。可像那种大块的腊肉,往往需要一两个月。还有一种熏制的腊肉,比风干的更多几分熏香,快是快,就是麻烦,而且相当一部分油脂都在熏制过程中被烤出来,难免不如风干的肥美多汁,算是各有千秋。

唉,最头疼的就是这种,真是甜美的忧伤。

晏骄欢欢喜喜的付了钱,叫人帮忙现场杀了拔毛,鸭血也都收集起来,准备带回去自己处理。

见她弄了这么些光/腚鸭子回来,岳夫人吓了一跳,问明白之后又是好奇又是心疼,“你这孩子,难得有空,也不知道好生歇一歇。”

晏骄挽着袖子忙活,闻言笑道:“天生劳碌命,隔段时间不忙活忙活反而浑身不得劲。”

“什么不得劲?”正说着,庞牧就从外面进来了,一眼就看见了鸭子堆儿里的晏骄,“这又是要做什么?弄这么些,也够你累的。”

说着,竟拿了个小板凳,挽了袖子去她对面坐下,“我力气大些,有什么砍砍切切的要做?”

那板凳小的很,他又是这样的身架,蹲在上面两条腿杵着肩膀,恨不得缩成一团,看的晏骄笑个不停。

“也才这么点儿,你不打扰我,一会儿功夫也就完了。”说这话的时候,晏骄便手起刀落,咔咔咔将十个鸭头都剁了下来。

庞牧本能觉得后脖颈子发凉,心道真不愧是仵作,这稳准狠的。

因着上回一闹,两人的关系反而亲近许多,见他没有走的意思,晏骄干脆就大大方方的使唤起来,“那你去给我把这些都洗一洗。”

“哎!”庞牧欢欢喜喜的接了盆子去了。

老太太在一旁看的暗自欢喜,索性自己悄悄回屋去了。

庞大人洗了鸭头又洗鸭脖子,虽然笨拙,可十分认真,中间晏姑娘还抽空验了一回货,嫌弃他鸭嘴里没掏干净,又毫不留情的打回去返工了。

稍后齐远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自家大人挽着袖子撅着腚,在井边吭哧吭哧洗鸭脖子的情景。

他眼神飘忽的看了会儿,心想若是叫那些死在他们手下的敌军知道,当年大败他们的人如今在任劳任怨的洗鸭脖子,不知会不会再在地底下气死一回……

齐远美滋滋想了会儿,觉得那场景大约也十分可乐,结果还没等他笑出来的,庞牧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非常果断的抓了壮丁。

“你去把那些鸭翅上的毛根儿再拔一拔。”晏姑娘都说了,那摊主褪毛褪的不大干净,留下许多毛茬儿,必然十分影响口感。

然后,院子里就又多了一个挽着袖子撅着腚,在井边吭哧吭哧拔鸭毛的。

现在齐远忽然就觉得洗鸭脖子是个好活儿了。

谁知道鸭子身上为什么这么多毛!还这么细!

他就这么抱着一只只光溜溜的鸭子,眯着眼睛细细的看,两只眼珠子都快眍了!

“大人,”他狠狠眨了眨酸痛的眼睛,无比诚恳的说,“洗鸭脖子实在有损您的威严,不如我来。”

庞牧挺鄙夷的瞅了他一眼,“我都洗完了,你来个屁!”

齐远甩了甩头,发现自家大人眼前确实已经换成了各色鸭肠、鸭胗什么的,当即从善如流的改口道:“这些下水就更不能叫您来了,放着我来,我来!”

庞牧略一迟疑,竟真的把盆子推过去,“那行吧。”

齐远大喜,才要把剩下八只满是毛茬儿的鸭子换过去,却见庞牧已经干脆利落的起身,用带着鸭味儿的大手往他肩膀上用力拍了拍,十分欣慰道:“老齐,你懂事了啊!”

说完,他拔腿就去了晏骄身边,满身轻松的道:“老齐说自己白吃白喝了这许久,心中不安,硬是把活儿都揽过去了,我再做些什么?”

齐远:“……”我想叛上作乱,不知道行不行。

晏骄略感惊讶的看过来,“这样啊,真是辛苦齐大人了!”

齐远:“……”

然后自家大人就被撵去烧火了。

齐远放声大笑。

晏骄也腼腆的笑,“瞧瞧齐大人客气的,难得过来帮个忙还高兴成这样。”

齐远:“……”

有情绪归有情绪,齐大人向来都是个接了活儿就会认真完成的,这会儿才拔了三只鸭子就找到窍门,手起手落间完全没有落空,那些隐藏在鸭皮中的毛茬儿便无处遁形。那潇洒的姿势和仪态,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齐远自己也觉得挺得意,挺嘚瑟的说:“这活儿大人未必做得了。”

里头已经许多年没烧火的庞牧才被熏了一脸烟灰,听了这话就顺手抓了一把麦秸秆,团了几下往他后脑勺砸去。

就你话多,就你能!

晏骄闷笑,又问:“今儿怎么没见图大人和廖先生?”

“京里来了家书,两人这会儿都在看呢。”庞牧笑道。

晏骄记得他们以前说过,廖无言的家眷都在京中,好像过两年长子也要准备下场考试了来着。

至于图擎,听说是这几个人中唯一出身名门世家的,如今他孤身在外,又这样年轻,爹娘指定惦记的很。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谁知齐远就嘿嘿笑起来,“也未必就是爹娘。”

见他笑的猥琐,晏骄好奇道:“那是兄弟姐妹?”

“倒也是妹妹,”齐远哈哈大笑,“只怕是情妹妹。”

“少浑说,”庞牧笑骂一句,替他解释道,“老图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之前原本是打算打完仗就完婚的,结果他因故在关外驻守两年,回来后又马不停蹄跟我来了这里,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

晏骄就哇了一声,“这也太浪漫了!”

没想到图擎整日里端着那张娃娃脸,硬是摆出一副冷硬的模样,背地里竟然早已名草有主了!

“狼什么慢?”庞牧费劲的学了遍,只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哎呀那不重要,”晏骄摆摆手,突然就特别感兴趣,“图大人的未婚妻几岁了呀,是不是特别好看?那他们两个现在分隔两地,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啊!”

庞牧意外发现了一个比较严肃的问题,“晏姑娘,你貌似对容貌颇为看重?”

之前的廖无言是,廖夫人也是,如今就连图擎的未婚妻子也没逃过。

最要紧的是,后面那两位都是女子呀!

晏骄毫不迟疑的点头,双眼发亮,“难道你不喜欢长得赏心悦目的人?”

心灵美固然重要,可要是外表也美的话,岂不是完美?

庞牧略显迟疑的点了点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若说不喜欢,那就是说谎了。”

不过,他现在明显在考虑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那么晏姑娘,你与我,咳咳,我等这样要好,”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心情复杂的问,“莫非……”

晏骄一愣,继而失笑,然后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小小声的说:“你也好看,你们都好看。”

庞牧就觉得眼前一片明亮,眉眼都跟着舒展开了。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对自己疑似“凭脸取胜”这种结果深感意外,但……感觉不坏!

井边的齐远愤愤的别开脸:欺负老子一个孤家寡人是不是?

“我说怎么一个两个有去无回,感情是都被抓了壮丁。”活儿干的差不多的时候,廖无言也笑着找来了。

天冷,他又是个文人,体质要比庞牧他们弱些,就很应景的披了一件绣鹤纹的广袖对襟薄棉袍,走起来袍角翻飞,煞是飘逸好看。

“廖先生来了,先生快坐!”晏骄赶紧擦擦手站起来,还亲自替他倒了茶,在石凳上铺了坐垫,“先生冷不冷,要不要加个手炉?”

廖无言笑着坐下,也施施然接了茶,“我倒也还没那般体弱,多谢姑娘美意。”

那头两个干活的壮丁对视一眼,顿时生出一种难兄难弟般同病相怜的愤慨:

都是活人,这待遇也差的忒多!

晏骄笑道:“才刚听说廖先生接了家书,怎的还有空过来?”

廖无言喝了口茶,“已写了回信,本想找大人说话,不曾想原来都在这里待着。”

“先生与妻儿分居两地,也是辛苦。”晏骄唏嘘道,“先生受累了。”

两壮丁无声哀嚎:我们也累!

“正要说起此事,”廖无言放下茶杯,冲厨房里烧火的庞牧道,“大人,拙荆与两个孩子今年想来与我团圆,不知可否?”

“这是好事,先生何必这样客气!”庞牧也替他高兴,当即丢下柴火和风箱,走出来道,“只怕老图的未婚妻,那也是个莽丫头,回头听到风声,必然也不肯苦候。既如此,不如将衙门对门那两座三进宅院都买下来打通了,嫂夫人他们来后也好有个安置的居所,先生也过去住着,一来便宜,二来也安全些。”

衙门到底杂乱狭窄了些,嫂夫人也是大家闺秀出身,想必行李随从都少不了。没道理他们千里迢迢拖家带口来了,反而要在这里窝着。

廖无言十分欢喜,忙起身谢过。

齐远就道:“棘儿那小子虚岁都十一了吧?上回我见榛丫头时已然是个美人坯子,这次只怕又要长高了。”

“先生与嫂夫人是对少有的神仙眷侣,才貌双全,养的子女必然也是青出于蓝。”庞牧显然对这位嫂夫人也十分推崇,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点勉强。

廖无言拱了拱手,呵呵笑道:“过奖过奖,谬赞谬赞。”

话虽如此,可他明显也颇自得,两只眼睛都笑眯了。

等晏骄的麻辣鸭脖、鸭翅、鸭肠等一系列下锅,并开始翻滚时,姗姗来迟的图擎终于填补了小院内三缺一的空白。

“什么味儿?”他刚说完,就一连打了七、八个喷嚏,最后眼泪汪汪的停下来。

齐远带头拍着大腿狂笑,又特别幸灾乐祸的说:“老图这个鼻子啊,好使的时候是真好使,可难受的时候也是真难受。”

大约是未婚妻来信,图擎的心情非常明朗,难得没上去打人。

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后,图擎果然也说了自家未婚妻要来过年的事。

“那丫头野惯了,连个招呼也不打,只说要与嫂夫人他们一并过来,只怕要给大家添麻烦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很温柔,显然也是很期待。

庞牧自然更不往心里去,反而十分赞同的样子,“这样也好,两家一起走,相互间也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