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然是有好处的:薛家庄平安无事的延续至今,人人丰衣足食,家家盆满钵满。

可也有坏处,那就是适合产育的女人越来越少,每年诞下的孩童自然更少。

有些个死心眼儿的娘们儿一看生的是女娃,竟有狠心当场掐死的……根本不够用!

薛永面色阴沉的盯着篝火,脑海中不断翻滚:

这是祖宗定的规矩,若是连点祭品都准备不好,河神凭什么赐予荣华富贵?

这几年庄内都没有女孩儿降生,巫师亲自请示了神明,说是可以用阴年阴月阴时的外族女子尸体代替,可偏偏……一时半刻的,又哪里去寻另一具?

想到这里,薛永心中再次涌起怒火,恨不得再踢这几个不中用的一脚。

连去偷个尸体都能把人惊动了,还能顶什么用?

“族长,”外头进来一个人,恭敬道,“薛老三和他大儿子来了。”

薛永面上忽然闪现出一丝阴毒的喜悦,“叫他们进来。”

薛老三是个木讷的中年男子,唯唯诺诺,但他的儿子薛猛却高高壮壮,显得很精神。只是这精神的却有些过了头。

薛猛刚一进门,便满脸狂热的匍匐到族长脚下,虔诚的亲吻他的鞋子。

薛永满意的蹲下去,像拍狗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做得很好。”

薛家庄虽总是需要女子,可男人们却从瞧不上女子,即便生的娃娃也懒得多瞧一眼,更别提照料,所以薛老三的婆娘多年来才能瞒天过海。

而正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在三天前无意中窥破了生母守住的秘密,并在第一时间报给了族长的儿子……

薛猛用力抬起头,脸上一片兴奋的潮红,又咬牙切齿道:“那贱/人竟敢耽搁族中祭祀,族长大人不必担心,我这就去替您将她们捉回来!”

薛永满足的笑了,温和道:“去吧。”

亲生儿子,总比外人更容易发现母亲不是吗?

薛猛果然像得了肉骨头的狗,当即带着几个如他一般狂热的年轻人去了。薛老三张了张嘴,木讷的脸上隐约闪过一丝迟疑,可到底什么都没说。

为了族人,便是婆娘和女儿又如何?

薛老三父子离去之后,几位族老又与薛永说起河道的事。

“……鱼也似乎一年少过一年,巫师说了,要及时拓宽河道……”

“是这个话,就好比人住屋子,河道宽了,鱼住的地方多了,想来自然能多多的生崽,咱们也能多多的制香……”

“可李青那厮已经被惊动了,咱们失了先机。”

“可惜那鱼只长在那一段。”

“唉,总得多弄些银子罢。如今仗打完几年,外头买个人也贵了许多……”

“早知就该前些年多买几个小的,养到如今也能生了。”

因如今族中孕龄女子十分稀缺,打从前几年开始,薛家庄也不得不破例从外地买女人。只是因近几年天下太平,百姓生活富足,愿意卖/身又亲人死绝了的孤女越来越少,价格么,也渐渐高涨起来。

薛永听得心烦意乱。

他不敢怪罪河神,却有些埋怨祖宗。分明他和族人们尽心侍奉,能做的都做了,可为何鱼还是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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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考仇沂州到了,庞牧果然不认识,倒是对方见廖无言竟也在此地很是兴奋,两人相互引经据典的说了许多各自仰慕的话,把一众人酸的不行。

光是这么看着,仇沂州也绝对是廖无言一挂的人物:同样的清瘦儒雅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带着股文人特有的风流,体内的书香气简直要溢出来了。

这么两个人坐在一起谈史论道……曾有过黑历史的孟径庭莫名觉得自己拖后腿了。

“听闻廖先生随国公爷来平安县任职,离京前我还想着,也不知有没有这个缘分去见上一见,如今倒是托了孟知府的福。”仇沂州笑道。

仇沂州是京官儿,虽没什么实权,可到底清贵,又是天子近臣,孟径庭哪里敢真就认了,当即拱手赔笑,“哪里哪里,庞大人与廖先生都是人中之龙,下官才疏学浅,平日里也时常请教呢。”

仇沂州这次来的目的很单纯,就是督考,也懒得理会他话里话外的机封,直接装没听出来的,又转过脸去跟廖无言说话。

“当年先生执意随定国公离京,先生失落的很,此次得知我前来都昌府,还唠叨许久,叫我若有机会得见先生,还要再劝一劝呢。”仇沂州诚恳道,“先生果然不愿去西城书院做个院长么?”

西城书院位于京城西郊,乃是天下头一座书院,又背靠天子朝廷,实力雄厚,朝中怕不有泰半朝臣曾在那里就就读,民间也有“不入西城,不进朝廷”的话。

而仇沂州口中的先生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德高望重为人谦和,从二十年前便担任西城书院的院长至今,对廖无言极其欣赏,早年就有退位让贤的意思。

“寂才疏学浅,难当大任。”廖无言干脆利落的推了。

在下首陪坐的晏骄这才知道廖先生字寂。

她在心中默默数了数:庞牧字天阔,图磬字雅音,廖无言字寂,比较熟的人里头似乎只有齐远的字她还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偷偷问了身旁的白宁。

“你还不知道啊?”白宁微微吃惊道,“他的字还是先生帮忙起的呢,仲云,好听吧?”

齐远身世孤苦,庞牧又不大擅长这个,所以当时年纪最大最沉稳的廖无言就代劳了。

仲云,还真是挺好听的,而且颇附和齐远悠然跳脱的性子。

晏骄下意识看向庞牧身后站着的齐远,心道这家伙平时看着就是个逗比,自己也总是跟庞牧和廖先生一起喊他老齐,要么就直呼其名,没想到人家的字正经文雅又好听。

她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呢,齐远已经先一步察觉后看过来,熟练地龇牙咧嘴挑眉。

晏骄不忍直视的别开脸,心想这果然还是个逗比吧?

众人正在说话时,一个衙役就进来通报,“大人,外面有人当众强抢妇女呢!”

孟径庭瞬间被众人射过来的视线看的头皮发麻,脑袋里嗡的一声,简直要当场哭出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仇沂州和庞牧都在呢,他辖下就闹出来青天白日强抢妇女的事儿……

所谓恼羞成怒就是这么回事儿,孟径庭连起身的动作都显得气势滚滚,赶到现场时怒气都快化作实质了。

哪怕庞牧和仇沂州几人都避嫌没跟来,可,可人家已经知道了啊!要是自己处理不好……

孟径庭拒绝联想。

他见前头乱糟糟的,人堆儿里果然一个女人搂着孩子鬼哭狼嚎,旁边几个青壮一边推搡围观百姓,一边大力撕扯,并未因“知府大人到”的警告声而有所收敛,不由越发火冒三丈,“大胆刁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父女,真当本官是死人,律法是摆设吗?”

百姓们见父母官来了,都欢欣鼓舞,越加卖力的阻拦。

若非方才有人看见不对吆喝起来,只怕这娘儿俩早就给人拖走啦!

“来啊,将这些个胆大包天的贼子给本官拿下!”孟径庭喝道。

简直是一群混账,偏挑在这个档口惹事,不拿你们杀鸡儆猴都对不起这身官服!

领头那人闻声看过来,赫然就是薛猛。

他满面涨紫,两只眼睛里满是赤红血丝,疯狂的模样如同恶鬼,只将附近百姓都吓得往后退去。

“这疯女人是我娘,她如今发起疯来,要偷了我妹子出来卖!”薛猛大声嚷道,“难不成大人也要阻拦这家务事么?”

孟径庭眉头一皱,下意识看向那不断挣扎的女子,见她蓬头垢面衣不蔽体,疯癫一般又踢又撕又咬,实在不像个神志正常的,“你说她是你娘,可口说无凭,难以服众,本官不可能就此放你等离去。”

“有凭证!”薛猛身后一人喊道,“户籍簿子上写的明明白白,我们进城都随身带着哩!大人不信尽可以去查验!”

说完,果然从怀中掏出身份文书。

他们这样大方坦荡,不光百姓们以为自己劝错了,就连孟径庭也迟疑起来。

莫非,真是个女疯子?

然而就在此刻,那女子似乎也看出孟径庭心生退意,急得不得了,竟狠狠一口将抓住自己的人咬出血,身体里迸发出惊人的力气,连滚带爬往这边扑来,撕心裂肺的哭喊道:“大人,民妇冤枉!民妇没有疯!是这些人疯了,他们要抓民妇的女儿去祭河!”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昨天去医院复查,太累了,晚上八点就在桌前磕头,精神昏迷……今天晚了,发红包啊,留言发红包,不好意思!

PS,昨天我在医院遇见了很诡异的事情!有朋友关注我微博的话应该就看到了。就是我是下午的专家号,因为最近几天状态都不是很好,所以手机一直静音,在诊室外面坐下候诊后才发现手机上竟然已经有12个未接来电,刚要跟我姐说,就发现这个号码又打来了!吉林通化的,我也不认识,就以为是推销啊什么的给挂了,结果一看来电话列表,总共十三个来电都是这个号码!

对方是一分钟一个,每一次都是打到五十秒自动挂断。然后我跟我姐正惊讶呢,她又打来了!

我接了,听声音是个中老年女性,她开口就喊:“XX,XX。”

我当时就愣了,因为XX是我的乳名!

不过我留了个心眼儿,没答应,装不知道的,就问她找谁,她还说找XX,我心里都有点发毛了,就说她打错了,问她是谁,到底找谁,她说她是XX的妈妈!

我日哦!!!

啊啊啊,真的好诡异!

而且她还是不挂电话,还是我抢着挂了!

因为最近两个月总是反复低烧,家里老人也在琢磨是不是掉了魂儿啊什么的,突然遇见这种事真的超级诡异!

第六十三章

孟径庭活了三十余载, 就没觉得自己的脑袋这么大过!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前番赵良神仙粉一案因牵涉到读书人,圣人十分重视, 日日督促,听说差不多结了。他辖下都昌府虽然也出了事,到底不是起源地,而且人犯又在这里被抓, 他倒也算功过相抵。可眼前这事儿……

活人祭祀, 这都多少年没听过了,若果然是真的,他,他还不如当初就辞官回家种地!

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危急时刻,孟径庭的脑子转的空前溜,没等那妇人喊第二嗓子,就直接命人将这群人全都堵了嘴拘回衙门, 又命心腹看守, 然后直接跪倒在庞牧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起来:

“吾命休矣,国公爷, 救救下官吧!”

庞牧直接被他跪懵了, 哭笑不得,“谁又要你的命了?”

都是读书人,可孟径庭跟自家廖先生差忒多。

这厮动不动就求救,而自家先生但凡遇见事儿,那是恨不得头一个撸着袖子上前骂人的, 不将对方骂厥过去姓儿都敢倒着写……比不了,真不能比。

如今已然事发,藏是藏不住的,孟径庭索性也不含糊,事无巨细原原本本的讲述了。

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明白:

自己历史不清,如今又被逼着走清官路子,外头黑白两道的民间、官府算是都得罪了个干净,不知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指望他们帮忙?想都甭想!

唯独这位定国公,虽在手里攥着他的小辫子,可到底还是保了一把不是吗?

只要自己还有点儿用,难不成他还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找根绳子上吊?

庞牧一听,果然没急着骂人,反而仔仔细细又问了遍,思索片刻,还专门请了廖无言来,又叫孟径庭去将能找到的有关薛家庄的卷宗、文书尽数搬来。

“走,先去审审!”他倒要瞧瞧这薛家庄是个什么来历,以至于如此无法无天。

见他这般行事,三言两语间安排的井井有条,孟径庭登时就跟黑夜中迷途的游子找到亲娘似的有了主心骨,忙哽咽着去了。

有救了!

中午晏骄过来送饭,听说几位大人在里头议事,便将食盒递给门口守卫,“那行,我不进去打扰了,劳烦你转告大家,今儿吃面,得趁热快吃,不然该坨了。另一个小盒子里是甜品,红枣核桃,补脑益气,只是别吃多了,太甜。”

如今他们平安县衙也算家有考生,晏骄怀揣一颗老母亲的送考心,最近做这类益气补脑补血的东西就比较多。

守卫点头应了,晏骄也不多做停留,转身离去。

谁知她刚走到半道,守卫又跑来喊人,“晏姑娘留步,大人请您进去呢。”

“叫我?”晏骄伸手指了指自己,忽然眼前一亮,“哪儿死人了?”

守卫一噎,就没见过听说死人这么积极的。

他啼笑皆非道:“还没呢,具体做什么属下也不知,您还是自己进去问吧。那我这就给您叫饭去。”

晏骄笑着道谢,推门一看,呵,孟径庭也在!

庞牧和廖无言已经在非常熟练的拉开架势拌面了,他立在一旁显得就有些呆:

这定国公和廖侯爷也忒朴实了!哪儿有捧着大海碗一边吃面一边说案子的!这,这不像话啊!

而且活人祭祀啊,何其令人发指,你们真能吃得下……

晏骄问了好,又对孟径庭笑,“孟大人也没吃吧?没想到您也在,稍等哈,马上就来。”

孟径庭干笑:“……哎,您费心。”

这到底是在谁家?

庞牧麻利的将另一个碗里用鸡丁、各色菌丁炒制的面酱拌入碗中,让那些面条都均匀的染上红棕油亮的诱人色彩,又夹了点儿胡瓜丝,熟门熟路推给晏骄,“你跟廖先生体弱,不耐饿,你们先吃。”

晏骄瞅了瞅那脑袋大的一碗,摇头表示拒绝,“这是给你盛的,我两顿也吃不完啊。”

庞牧又往她眼前推了推,直接塞筷子,“你先吃,吃不完剩下给我。”

孟径庭:“……”要不要这么节俭?

他忍不住顺着想了下,若是自家夫人吃剩的给他……不行,不敢想,想起来就头疼。

人都这么说了,晏骄也不继续推辞,果然嘶溜溜吃面,又问庞牧,“你们说正事儿,又没死人,喊我来干嘛?”

“只怕不是没死人,而是死了咱们不知道。”庞牧顺手替她把落到眼前的碎发拨到耳后,三言两语将祭河的事儿说了。

“活祭?!”晏骄大吃一惊,筷子都掉了,“我以为这种事早就绝了!”

一般这么残忍的事情大多发生在极其落后的封建时代,可眼见着大禄朝的发展程度跟宋明差不多,怎么还有?

廖无言擦了擦嘴,“我记得前朝野史中有过记载,在西边曾有过一个与世隔绝的镇子,那里就曾盛行过活人祭祀。只是后来被人揭发出来,因过于残忍而被剿灭。那里的人也大多姓薛,只是不知如今的薛家庄是否就是当年残存的余孽。”

他无愧活文献的称号,哪怕前朝未曾正式发行过的野史都有涉猎,而且还记得这样清楚。

孟径庭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个案子破了,当即用力点头,“依下官愚见,天下哪儿有这么巧的事?前朝叫他们跑了,本朝必要将他们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话音未落,在场三人便都齐齐看向他,眼神复杂。

虽无人发一言,可孟径庭还是有种被窥破小心思的感觉,当即窘迫起来,小声道:“这个,这个下官也是……”

庞牧摇了摇头,心道这厮遇事第一反应就是想着明哲保身,果然还是缺历练。

“不过话说回来,我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吧?”晏骄再次提出疑问。

“有用,有大用!”庞牧欠身取过一张地图,在上面几个位置圈了圈,“一来呢,我们都觉得你所学甚杂,好像什么都有所涉猎,活人祭祀的事情有所了解也未可知。二来么,我们才刚已经审过那对母女和薛家庄一众打手,基本已经能够确定是真的。所以,这河中,只怕还埋藏着无数冤魂。”

得了,尸体来了!

晏骄愁眉苦脸的盯着那张抽象地图看了半天,都不知该为自己贫乏的想象力感到悲哀,还是为古人绘制地图的神似持续崩溃,最终选择放弃抵抗,翻开小本本,一边向他们询问必要信息,一边自己动手画地图。

“这回的难度不小啊,”晏骄啧啧有声,“首先,陈年尸体本就是我们法医,啊,仵作都不爱碰见的;其次,在河水,尤其还是流动的河水中浸泡过的,那就更不想碰了,能找到的证据恐怕很少,都给冲走了。最后,”她抬头看向众人,“这条河流域广、流速大,虽不敢说大海捞针,只怕也不差什么了。”

既然过去这么多年都一直没被人发现,可知这河道必有古怪,没准儿底下通着暗河、溶洞之类的,鬼知道给冲到哪儿去了?

现在想找,谈何容易?

“这个你不必担心,”庞牧笑着看向廖无言,又做了个揖,“有先生在,只需给他水利图纸,找出沉尸地点便如手到擒来。”

这都能行?晏骄立刻满脸崇拜的看向廖无言,“先生,您还有什么不会的!”

兵贵神速,因薛家庄的祖宗有疑似逃脱的前科在,庞牧展现了惊人的行动力:吃完饭就点兵围剿去了。

先带人悄悄将出入薛家庄的关口围起来,若另有隐情或是误会一场自然好,可若确有其事,也能防止任何相关人员逃脱。

孟径庭还有点迟疑,“这个,仇督考还在,不如”

“不如孟大人先回去等消息吧,”听完事情原委的齐远整个人都如同一场随时会爆发的雷雨,压抑又阴沉,此刻竟少有的主动怼人,“左右您去与不去也没什么分别。”

晏骄诧异的看着他,双腿微微发力,驾着小白马来到庞牧身边低声询问:“老齐怎么了?”

虽说一直都知道他对女孩子尤为宽厚,可今儿的反应实在有些吓人了。

庞牧无声叹了口气,先抬手示意齐远打先锋,等他走远了,这才对晏骄解释说:“老齐是我当年同父亲在外打仗时捡到的,这事儿你知道吧?”

晏骄点头,就听他又道:“可你知道我们遇见他时的情形吗?”

那会儿的齐远也不过十岁,这个岁数的孩子在易子而食的年月,落在外人眼中,那就是一锅肉。

一路上,齐远的爹娘为了保护他和三个姐妹先后死去,剩下还不满十岁的齐远,过早地承担起保护家人的重担。

他像是发了疯的狼,打起架来命都不要,连最高大的成年男人都不敢轻易招惹。

可饶是这么着,他还是没能阻止饥饿和瘟疫将三个姐妹的性命夺走……

“救,救救她们……”这是皮包骨的齐远见到庞牧时说的第一句话。

当时军队正在急行军,连同几具尸体一并带上很不现实,可齐远一直都死死抓着早已凉透了的几个小女孩儿,最后庞老将军不得不将他的手掰断……

打从认识的第一天起,齐远给晏骄的印象就是欢乐的、活泼的,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鲜活气儿,并不介意第一个用诚意欢迎自己。可她却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大男孩儿背后竟还隐藏着这样一段痛苦的过往。

她看着前面依旧挺拔却显得分外孤单的背影,心里一阵阵难受。

这是她最好的朋友呀。

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白,带着微微暖意的春风轻轻吹过脸面,分明温暖的很,可齐远身边却好似聚集了累年的寒意,冰冷刺骨。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少有的压抑的怒火,一路上大气不敢出一口,可走着走着,一匹小白马悄然上前。

“吃糖吗,很甜的。”晏骄递上去一块油纸包裹的小方块,小声道。

齐远用力抿着嘴,低头盯着那块隐约散发着红枣和核桃香气的糖块看了许久,终于缓缓眨了眨眼,抬手接过。

“大人告诉你了?”

晏骄犹豫了下,点头。

她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刀子不割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失去至亲的痛苦,远不是所谓的设身处地能够理解的。因为“设身处地”,本不过是倾听者的自我安慰罢了。

齐远狠狠捏了下糖块,张了张嘴,苦涩的声音微微发颤,“我眼睁睁看着她们死在我怀里,可是我连一件像样的花衣裳,一口薄皮棺材都给不了……”

战火无情,在那样的年代,就连战死沙场的将士们都是马革裹尸,而一旦被掩埋,谁也回不去了。

他失去了那么多,战不畏死,保护的就是这样的杂碎?

为什么他拼尽性命求而不得的珍宝,在有些人那里,反而弃之如敝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关心,等会儿我就发红包哈,昨天留言的都有的,爱你们!

哈哈哈,我应该是亲生的,我爸妈生怕我被骗子拐走,还特意翻出来所有的二胎准生证、出生证明等等等等……

另外……我跟我爸妈真的超级像啊摔!小时候在老家上学,那些老头儿老太太一看我就说“这肯定是XX他闺女”,XX是我爸。然后现在我“中年发福”,【用力划掉,令人唏嘘】,又像极了我妈……跪地,基因真是神奇的存在

第六十四章

虽然有薛氏证词,但眼下庞牧他们并没有切实的证据, 仍只能算一面之词, 所以他先命齐远带人将薛家庄团团围住, 然后径直带着廖无言和晏骄等人沿河奔走,寻找可能堆积尸体的地方。

廖无言举着孟径庭找出来的都昌河图纸细细查看, 又时不时停下与眼前实物比对, 最终竟停在一处坟场外围。

晏骄举目四望,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突然抬手往远处一指, “那儿是不是当日李青与薛家庄众人聚众斗殴的地方?”

大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如此。

众人面面相觑,过去几日发生的零星片段竟都在此刻慢慢串联起来。

庞牧沉吟片刻, 示意众人就地扎营, 准备下水。

正忙活着, 忽听身后一阵喧哗, 有人来报, 说是正命人清扫祖坟的李青听到动静前来查看, 听说是衙门众人在此办案, 又特意叫人抬了许多桌椅板凳并水饼瓜果下来。

晏骄看看左手边那条极有可能沉尸无数的河流, 再瞅瞅右手边确实埋尸无数的李家祖坟,衷心觉得此处绝不是什么适合野炊的场所。

庞牧和孟径庭要办正事, 没工夫招呼李青,正好由偶像晏骄上前接待,顺便进一步打听点消息。

“李老爷, 你怎么今儿还在这儿?”

见她亲自过来,李青一张胖脸都笑开了花,忙拱手作揖,诚惶诚恐道:“哎呦喂,可当不起姑娘一声老爷,您喊我老李就成了。”

晏骄见他一张满是热汗的脸上笑的憨厚,既感动又好笑,顺口慰问几句,李青果然十分受用,简直有问必答。

“姑娘有所不知,薛家庄毕竟人多势众,上回的事儿虽了了,可我总觉得不安心。况且又到了这个时候,担心他们背地里再使坏,这几日就日日守着。”

晏骄心头微动,追问道:“什么又到了这个时候?哪个时候?”

李青亲自拿大手巾把才刚小厮抬下来的靠背大椅子擦得闪闪发亮,热情的请晏骄坐了,这才道:“正如小人上回所言,薛家庄的人常来此地捕鱼,每年这个时候便会十分隆重的祭祀。小人虽不常来,可听守墓的人说,一连好几天,天不亮便乌拉拉又吹又打鬼哭狼嚎的,十分瘆人。”

经过挖祖坟一事,李青算是跟薛家庄的人正式撕破脸,便是仅有五分的事儿也恨不得夸大成十分,更何况此刻他所言句句属实。

祭祀!

晏骄语气急切的问道:“你可知薛家庄的人祭祀时会做些什么吗?”

“这小人就不知道了,”李青老实摇头,又压低声音道,“以小人愚见,那薛家庄神神道道的,怕不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别处祭祀都恨不得引了外头的人去瞧热闹,偏他们多少年都藏着掖着,防贼似的,每到这个时候,略靠近他们庄子一点儿就要被打出来呢。”

若没有薛氏的事儿,晏骄没准儿还是觉得薛家庄此举虽然有些过分,但并不算出格:

毕竟人家可是以制香为生,或许这段时间正是配料的时候呢。

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