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两道秀眉微蹙,李青也不敢胡乱插话,只是小心翼翼的问道:“晏姑娘,小人还能帮上什么忙么?”

回过神来的晏骄想了下,“你和守墓人平日偶然瞧见薛家庄的人在此地活动时,可瞧见他们做什么了么?”

“打鱼啊。”李青肯定道,又指着眼前河面,“就是从这里打鱼,宝贝的很!哦,原本多在前头河弯处,可近几年也不知是鱼少了还是怎地,来的少了。”

“只是打鱼?”已经大胆设想的晏骄现在觉得薛家庄众人的每一个举动都很可疑,并不相信那群人真的会老老实实过来打鱼。

“可不是么,”李青点头道,“不怕姑娘笑话,有个守墓的小子好奇,也偷偷去摸过两条,可不管怎么做都难吃得很,一股怪味儿!也不知那群人到底怎么吃得下去。”

他还要再说什么,那头下水的衙役们却已经有了动静,晏骄忙打发李青先回去,自己赶紧也提着裙子奔过去。

头一个冒出头来的是林平。

他叔父是积年的老渔夫,他与几个堂兄弟从小跟着在河上长大,所以水性十分好,竟比孟径庭手下这群东道还快。

林平抹了把脸,面色凝重的对庞牧和晏骄道:“大人,晏姑娘,都只剩下白骨了,七零八落,拼不成块。”

晏骄一听就觉头大,“这可真是麻烦了。”

她又转头去催另一个衙役,“贾峰和郭仵作还没到吗?”

在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里,从这处河弯内捞出来的白骨竟摆了满满一地,整段河床都下降一尺有余!

日光正盛,春风如酒,可任谁看了这如画春景下摆放的满地白骨,都会本能的感到一股寒意游走全身。

凉风吹过,晏骄木然看着眼前又短又细的白骨堆,久久无法出声,只觉得喉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缓缓蹲下去,手指虚虚停在骨头上空,声音干涩道:“年龄,大约都在三到六岁之间。”

“他们还太小了,”晏骄转过头去,看着庞牧,忽然就噼里啪啦掉下泪来,“不太好分辨男女……”

还都是些小孩子啊。

庞牧上前揽住她,抬手帮她擦了擦泪,又轻轻吻了吻她的发心,“我们给他们报仇。”

众人都恨得牙痒痒,白宁禁不住哽咽,连图磬这个家教严格的君子也忍不住骂道:“简直猪狗不如!”

“哎呦!”正忙的团团转的林平不小心被河底石头划破手指,本来没在意,谁知竟被一条鱼狠狠咬住。

他一把掐住那鱼的腮将它提出水面,看清后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就见这条不过手掌大小的鱼凶悍无比,口中竟生着几排尖锐无比的长牙!

林平愣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狠狠打了个哆嗦。

“大人!先生!晏姑娘!”他顾不上继续摸骨,抓着鱼跑上岸,气喘吁吁道,“你们瞧瞧,这鱼的牙齿可跟白骨上面的划痕对得上么?”

三人闻言一怔,果然捏着鱼鳃蹲下与几根痕迹明显的骨头细细比对,最后俱都张大了嘴巴:

对上了!

饶是廖无言知晓天下事,也被这新得出的结论惊得连退几步,捏着眉心不住打晃,声音发颤,“这些孩子竟,竟是……”

庞牧捏碎了手边石头,咬牙切齿道:“如此牲畜,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

这些孩子分明是溺死后,被河中鱼群吃了,所以才会剩下这样干净的骨头……

晏骄脑海中嗡嗡作响,不断回荡着刚才李青的话:

“薛家庄的人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便会祭祀。”

“……打鱼!味道怪得很!”

“……配置香料,神神道道的……”

有什么真实到残忍的信息在她脑袋里轰然炸开,令她眼前发黑,浑身发抖,胸腔内憋闷的厉害,随时都要爆裂开。

庞牧觉察到她的反常,忙一把扶住了,关心道:“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晏骄才要张口,却猛地转过身去哇哇吐起来。

其实因为薛家庄外逃母女的案子,她今早并没什么胃口,吃的不多,可这会儿却在拼了命一样的呕吐,直吐到最后只剩一口一口的酸水,胃里绞的生疼。

庞牧替她拍着背顺气,又递上清水漱口。

晏骄胡乱喝了几口,突然死死抓住他的手,泣不成声,“这些孩子活着时被薛家庄的畜生用来祭河,便是死了,也被喂了鱼。他们的香料秘方,就是这河里的鱼!”

真真正正的死无葬身之地!

她自认见过世上最恶心的尸体,最惨烈的场面,那种时候都不曾呕吐。可就在此时此地,人心的险恶与丑陋却令她作呕!

孟径庭浑身冷汗淋漓,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

他从未想过,这块看似平静富足的土地下竟还隐藏着这般罄竹难书的滔天罪恶。

众人都被晏骄说的话惊呆了,一时间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形容,现场一片死寂。

晏骄强压住恶心,木然望着满地尸骨,哑着嗓子道:“在此定居的百十年里,薛家庄的人每年都以活人祭祀,后来因为堆积的尸骨过多,导致河道变浅变窄,这种鱼的生存环境受限,便迁徙到别的地方。薛家庄的人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却不敢清理河道,而是异想天开的想要拓宽,于是位于河岸另一侧的李家祖坟首当其冲……”

强烈的不适过后,晏骄的声音平静到诡异。

她就这么站在累累白骨中,一字一句说的清晰,声音随风飘出去老远,叫每个人的心都狠狠缩紧了。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尚且飘在半空中,同样木着一张脸的齐远回来了。

他身上隐约带着血迹,下马对庞牧禀报道:“回禀大人,薛家庄众人不服管束包藏祸心,暗中私藏兵器并训练私兵。方才意图冲卡,与我方发生冲突,我方零损伤,薛家庄一众非死即伤,听候大人发落。”

薛家庄的武装情况有些出乎意料,但在齐远率领的这支骑兵队伍面前却不够看。

当花架子步兵遇上真正铁血淬炼过的骑兵,这样的战力对比便好似开玩笑一样。

齐远不过带人来了两个冲锋,就看不到能站着的了。

庞牧等人都是闻惯了血腥味儿的,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苦了还在地上瘫着的孟径庭,离着一丈远就被齐远身上浓烈的血腥气熏的白了脸,本能的往后缩了下。

庞牧面不改色的嗯了声,脸上没什么温度的看了他一眼,“有劳孟大人跟着走一趟,将薛家庄还能喘气的都带过来,本官要亲自审讯。”

孟径庭听出他话中不满,顿时抖若筛糠,唯唯诺诺行了礼,如丧考妣的跟着齐远去了。

越往薛家庄走,空气中的血腥气就越浓,等到了约莫还剩一里地的位置,骑在马背上的孟径庭已经能看见散落一地的断臂残肢。

他终于忍不住趴在马背上哗啦啦的呕了出来。

泪眼婆娑中,他又看见齐远用始终如一的木头脸冷漠道:“都昌府城外不过几十里竟有多达数百人的铁甲武装,而你在此执政数年,竟丝毫不知?”

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不再是跟在庞牧身后嘻嘻哈哈的亲卫头领,浑身的杀气如同千钧大山般朝着孟径庭滚滚压去,令他呼吸困难。

原本黑色的土地都被染成了可疑的深褐色,空气中腥甜的气味浓烈无比,齐远一手持枪,单手控马,马蹄踩过的地方,甚至都会再次渗出一点湿润的水迹,可他连眉毛都没一下,仿佛这满地的断肢残骸,也不过是随风吹落的树枝枯草。

面无人色的孟敬亭浑身发抖,有心想替自己说几句话,却发现提不起一点勇气。

他再也无力支撑,从马背上跌了下来,哆嗦着跪好了,以头抢地,“下官,知罪!”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空前清醒的意识到:一直以来,庞牧对自己是多么的温和可亲,而自己这个真正意义上的文官与这些曾征战沙场的武将之间犹如天堑般的鸿沟……

原来杀人如砍瓜切菜,并非虚言……

作者有话要说:唉,写的我也好难过……

第六十五章

散掉的骨架给打捞带来空前难度, 捞尸队一忙就是一日一夜,除了一开始李家祖坟旁边的河弯之外, 廖无言又推测出了另一处沉尸地点, 同样捞出许多尸骨。

死去的孩子们都太小了,饶是基本确定全是女孩儿,可因为身体还没发育完全, 个人特征不明显, 外伤也不多, 导致根本没办法具体到个人。

晏骄和闻讯赶来增援的郭仵作、贾峰, 并都昌府内几名仵作埋头苦干,也只能勉强根据尸骨的大体年龄分成几堆。

火把已经换过一轮,东方的天际开始泛起鱼肚白, 可晏骄还没有停下休息的意思,都昌府几名仵作年纪偏大,这会儿已经快撑不住了。

都是常年跟衙门打交道的, 大家对政治风向也颇敏感:

都昌府境内出了这样绵延多年的大案, 前头已经卸任的知府们暂且不提,孟径庭这个在任的着实脱不了干系。

眼见正主都不在, 庞牧又一副随时要杀人的架势, 便都不敢吭声, 只是偷偷活动下僵硬的手脚和腰背,又继续睁着肿痛的双眼忙活起来。

晏骄机械的梳理着那些白骨,脑海中空白一片,好像只要再努力一点, 这些可怜的孩子们的亡魂就能……

不,她现在所做的,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死者,永远不可能再复活。

“差不多了,”庞牧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低声道,“歇歇吧。”

晏骄摆弄骨头的动作不停,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手中那颗小小的骷髅头,声音沙哑,“你说,我们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发现?”

她想拼凑来着,但大家的骨头都太像了,根本无处下手,最后不得不放弃。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庞牧叹了口气,不由分说把人从地上提起来,按到一边的躺椅上,又强行给她盖了毯子,“先睡一觉,等会儿还要审案呢,没精神怎么成?”

因受害者出乎意料的多,庞牧索性命人就地安营扎寨,如今河岸上已经一溜儿排开十几顶半开的帐篷,供大家轮流休息。

晏骄还想挣扎着起来,可一撑胳膊才发现身上软绵绵的,所有的力气都被耗尽了,庞牧伸手一戳,她就再次躺了回去。

“我睡不着。”晏骄摇头,一双眼睛红彤彤的。

只要一闭上眼睛,好像就能听见无数女孩子凄厉的哭喊,看见她们绝望的挣扎。

她们还这样小,死去的时候,该多么无助呀。

庞牧重新替她掖了掖毯子,极尽轻柔的吻了吻额头,“睡吧,有我呢。”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带有难以形容的安抚力量,晏骄只觉沉重的倦意滚滚袭来,从四面八方将她包裹,来不及再说什么,便已沉沉睡去。

等晏骄睡着之后,庞牧又亲自去查看了进度,打发几名仵作暂且休息,并安排林平等人分两班倒换作业。

已经暂时彻底丢开弟子的廖无言同样熬红了眼,同样睡不着,正抱着一壶浓茶不断的喝,又念念叨叨的在纸上划拉着什么。

见庞牧过来,他面带急色道:“眼下我做两种猜测,一是这种鱼只吃腐肉,这倒也罢了;二是也吃新鲜血肉,别处也有,却有些不妙,须得叫百姓们留神才行。”

庞牧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又夺了茶壶,随手丢给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小八处理,“我已问过林平,他算是见尽了都昌府内外九成九的鱼,只说与原先一种鱼颇像,我又问过几个本地渔夫,也没在别处见过。”

“大人的意思是,”乍一没了茶壶,廖无言还有些不适应,习惯性的抓了抓手指,这才道,“这些鱼本也是寻常鱼种,只是恰好薛家庄的人年年活祭,它们吃了腐肉,有了变化?”

“我是这么想的,”庞牧点头,“我也打听过了,因这一带多有坟场,本地人十分忌讳,从不肯在本条支流内捕捉河鲜,自然也不大留心里头有什么鱼。”

听了这话,廖无言才算放了心,又难掩好奇道:“只是我不大明白,他们要如何用这鱼?”

庞牧本是过来劝他睡觉的,毕竟文人总是体弱些,奈何对方此刻明显是浓茶喝多,过于亢奋,勉强无用,也只好说了。

“那薛氏倒是想交代,奈何薛家庄的人从来不许女子参与正事,她也只是隐约偷窥过几眼,貌似是只取鱼骨,鱼肉之流都喂狗……薛家庄私兵虽已被仲云剿灭,下剩的却都疯魔一般,听不进人话,口口声声河神、祖宗的,”庞牧厌恶道,“如今即便审案也只是鸡同鸭讲,我懒得废话,且多多的饿几顿再说。”

这一饿便到了次日晌午。

睡梦中的晏骄是被饭香熏醒的。

她记得入睡时天色微明,可这会儿,却已日头高照,而瞧着外头情景,怎么都不像只过了半天的样子。

“醒了?”庞牧笑着招呼道,“你都四顿没吃了,先喝碗热粥。”

四顿?晏骄迷迷瞪瞪的走过去,犹如一团浆糊的脑子渐渐回神:她足足睡了一整天还多?

不光她,廖无言和庞牧他们也都轮着休息过,前后脚起来,衣裳头发都不大整齐。

浓郁的米香疯狂朝晏骄袭来,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胃壁都快被自己消化了,忙去庞牧身边坐下,捧着碗就喝,结果又被烫出眼泪。

众人失笑,庞牧忙将自己那碗反复倒了几个来回,又狠狠吹过,“你先喝这个。”

晏骄是真的怀疑自己下一刻就要饿死了,也顾不上推辞,一口气灌下去半碗,等腹中饥饿感淡去,这才有工夫问回来的齐远。

“发现了几个地窖,除了剩余私藏铁器之外,里头有十来个女子,其中三个还大着肚子。”说起这些来时,齐远的表情中充满极度的鄙夷和憎恶,如同在描述一堆会喘气的垃圾。

“女人?”晏骄惊讶道,“也是薛家庄的?”

“应该不是,”齐远摇头,“我叫薛氏认过了,她说从未见过。只是庄上偶尔也突然会有婴儿出现,可她确认期间并未有女子有孕,但每每官府来查验人口时,却也有了爹娘……”

大约是被囚/禁的年月太久,中间又遭受着非人的折磨,那十来个女子都不同程度的疯了。会打人还算好的,大多数便如行尸走肉,不管他们问什么都没有任何反应。

刚捧起第二碗米粥的晏骄顿时觉得吃不下去了。

素来少年老成的图磬此刻也有些抓狂,“没法儿审,知道内情的无非薛家庄的人和这些女子,可前者认准了什么河神,死不开口;后者却又这般……”

齐远冷笑一声,“依我说,左右都是些走火入魔的死脑筋,倒不如就地杀了干净。”

话虽如此,可他也知如今不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时候了,总得照规矩办事。

这时,刘捕头从远处跑来,紧绷许久的脸上竟意外有了点轻松。

“大人,有消息了!”

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是铁打的,在经历了齐远“惨无人道”的屠杀,以及连续两天水米不沾的对待以及他的各种死亡威胁后,终于有几个意志不那么坚定的年轻人动摇,此刻被远处飘来的饭香一勾引,主动招了。

薛家庄的人确实如廖无言所料,是早年从西边逃窜来的,最初那些年着实凄惨,只能捕食那些当地百姓避之不及的水产吃,不过还是坚持活祭,求河神庇佑、祖宗庇护。

谁知几年之后,意外有个人发现:这些渐渐习惯了吃腐尸的鱼骨内,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带上了一股奇异的香气!

只要一经过文火烤制,那些原本怪里怪气的鱼骨,便会散发出难以形容的诱人香气。

有位族老当机立断,带领大家制香,并坚称这就是河神赐予他们的财富……

“那些畜生得了实惠之后,越发变本加厉了,”刘捕头说这些话的时候,还在不断干呕,“后来又趁着中间两次瘟疫和战争,天下大乱的时候,拐带了不少女子,藏起来替他们生娃……”

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在营地内蔓延。

齐远一把捏碎了碗,“杀了都便宜他们!”

打从确认活祭的时候起,晏骄脑海中就不断回忆着小时候学过的一篇课文,觉得倒是能借鉴一回,看能不能以毒攻毒。

庞牧等人听了她的主意后,纷纷赞同。

稍后,那些被饿的气息奄奄的庄民们死狗一样被拖了来,软趴趴跪在地上。

前排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妪那就是巫师。

她分明也是女人,可多年来却助纣为虐,尤为可恶。

庞牧大马金刀坐在前面,极其缓慢的将一大碗香喷喷的粥喝完,满意的看着前面一群人渣眼冒绿光,这才嗤笑出声,“你们如此愚蠢,惹怒河神尚且不自知,所以才导致人口凋零、河鱼减产!”

薛永等人被她戳到痛脚,齐齐抬头,表情惊讶中又透着怀疑。

可他到底是承认了河神的存在,而不像之前那带头杀人的年轻将军般一味否认,薛家庄的人先就从心理上不那么抵触,也不知谁啐了声:“你懂个屁!”

“河神正是被我们的诚心打动,这才赐予发家致富的香鱼,你,你这什么都不懂的蠢货。”气若游丝的薛永越说越激动,脸上带了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都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时,又被黑着脸的齐远狠狠一脚踹回去,喷出一口血后再也动弹不得。

薛家庄众人纷纷惊呼出声,薛氏的长子更是带头冲在前头,才要张开双臂做出保护的姿势,就被齐远一把抓住头发,冷笑道:“好一条衷心的狗,这厮意图将你母亲、妹妹赶尽杀绝你不管,如今不过吐了点儿血,却忍不住了?”

“族长大人是为了全族人!”这个已经被彻底洗脑的年轻人声嘶力竭的喊道,“你这”

齐远最听不得这些颠倒黑白的话,拽着他的头发猛地往地上一磕,顿时清净了。

齐远朝薛家庄众人扫视一眼,被他目光触及到的人尽数瑟瑟发抖,生怕他下一个就拿自己开刀。

呵,说什么河神,什么奉献,不还是怕死的么?

齐远露出个讥讽的冷笑,起身对庞牧抱拳道:“属下一时失手,请大人怪罪。”

庞牧都恨不得自己动手,又哪里会计较?只是随意一摆手,这事儿就算揭过去,又对薛家庄众人言归正传道:“说你们蠢还不自知。既然知道河神赐予香鱼是满意,如何就不明白如今它老人家叫你们人口减少、香鱼减产,便是不高兴?”

闹腾的最欢的族长和狗腿子已经先后昏死过去,众人一时没了主心骨,竟都下意识顺着思索起来,并隐约觉得……好似是这么个理儿!

庞牧来了劲,索性指着他们大声唾骂起来:

“你们这些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便是得了金山也是个死!”

“人日日吃一样的东西,时候久了还会腻烦,更何况河神?偏你们这些夯货脑子都被狗吃了,不晓得变通就罢了,竟连问一问都不会!”

“什么巫师,什么族长,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其实全都是些狗屁不通的骗子!”

他指尖一转,刷的指向薛永和那老巫婆,“几十年过去了,焉知河神的口味没变?或许如今它喜欢大一些的,或是这种老货劲道!又或是想吃阳气重的男娃,甚至是猪狗牛羊!偏偏这些厮装模作样糊弄人,什么知晓河神心意,实则连河神一点儿声儿都没听见!”

薛家庄众人先被齐远屠杀,又被饿了两日,中间还夹杂着各种刑讯逼问,如今打头的厥过去,剩下的被庞牧这么劈头盖脸一通骂,想反驳都找不到突破点,都有些懵了。

“既如此,我便替你们拿个主意!”庞牧一抬手,“来啊,且叫这巫师亲自去问问河神!”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主要是写案子,大部分就都比较沉重,所以下一本的话就想要轻松一点,提前开个预收哈,这本没有要完结,就是今天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下一本的搞笑轻松题材,就先预收一下。

《那个搞养殖的女魔头》

养殖家玉清穿成走火入魔的魔教教主,

看着激战过后的断壁残垣和破衣烂衫,

她决心带领大家勤劳致富:

百鬼窟部众频繁出入农贸市场,

众江湖客:“一定是想下毒,好卑鄙!”

百鬼窟部众开始养猪养牛养家禽,

百鬼窟部众开始卖特色农副产品,

众江湖客:“……”

换了芯子的玉魔头鄙视之:

“打打杀杀要不得,养殖才是硬道理!”

一年后,百鬼窟成为最财大气粗的门派!

众江湖客沉思:“现在加入晚不晚?”

整篇文就是很轻松很搞笑哈哈哈哈,也有点美食和种田元素,戏谑江湖啥的哈哈,感兴趣的盆友们可以提前收藏,这本完结就开啦!

第六十六章

庞牧一声令下, 众如狼似虎的衙役们立即上前,抓鸡仔似的擒住巫师四肢,干脆利落的将她投入河中。

一直到巫师苍老而尖利的惨叫消失在河水中,薛家庄众人才算回过神来, 望向庞牧的眼神中也带了澎湃的惊恐。

他, 他在杀人!

庞牧面上挂着微笑,又转过去看他们,云淡风轻道:“诸位不必担心, 既然她是河神最衷心的仆人,去门口问个信儿再寻常不过, 等等吧, 等会儿就回来了。”

瑟瑟发抖的众人望着水面上巫师起起伏伏的双手,两排牙齿不断打颤,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们也曾在过去的年月中, 无数次的目睹那些幼小的女童像今天这样沉入河底,然后欢笑着, 心满意足的归去。

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只有当被投河的一方属于己方阵营, 并且他们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下一个很可能就是自己时, 曾经欢愉的旁观才会真真正正的变成一种彻骨的寒意与折磨。

令人窒息的紧张迅速弥漫,空气中散发出恶心的臭气。

终于有人吓得失禁了。

有衙役恨声骂道:“活该!”

“死有余辜!”

庞牧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唉,我就说她功力不到,想必是迷路了。这样吧, 多派几个人去。对了,给族长大人绑个绳儿,可别再丢了。”

说完,又是几人入河。

河水汹涌,可其中两人水性甚是了得,竟挣扎着爬了上来,不过还没上岸,便被一旁的衙役们又挥舞着长杆捣了下去。

旁人淹死也就罢了,只可怜薛永被绳子绑着,岸上衙役一看他快要淹死了,便往上提一提,缓过气后再次将其投入水中,如此循环往复……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林平那头将先后被淹死的巫师等人捞了回来,很贴心的在薛家庄众人面前一字排开。

庞牧抱着胳膊俯视众人,毫不留情的讥笑道:“瞧瞧,河面依旧平静,果然是口味变了。”

有几个跟巫师年纪差不多的直接吓得昏死过去。

庞牧嗤笑出声,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也冷硬起来, “连自己的信徒都杀,算什么河神,简直是一派胡言!”

那边薛永也被拖了上来。

除了真正不畏死的铁血战士之外,没人能够在经历了数次死里逃生的惨痛折磨后还面不改色,薛永也是。

曾经高傲不可一世的族长披头散发宛如水鬼,当着全族人的面屎尿横流、声泪俱下,丧家之犬一般冲庞牧摇尾乞怜,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

庞牧终于不再跟他们演戏,抬手指着不远处白骨,眼中怒火仿佛要将他焚烧殆尽,一字一顿道:“本官饶你性命,却又有谁饶她们?”

薛永猛地抖了起来,磕头如捣蒜。

薛家庄众人都傻了,这,这是口口声声要侍奉河神到死的族长?

薛氏长子才刚悠悠转醒便看到这一幕,顿时就崩溃了,指着庞牧骂道:“骗子,你这骗子!你给族长灌了什么**汤!”

庞牧踢了踢薛永,“你自己跟他讲,谁是骗子?”

在强烈的求生欲跟前,什么体面都是假的,薛永毫不犹豫的道:“我,我是骗子!”

这几个字不亚于白日惊雷,那些曾为了族长一句话而六亲不认的走狗们彻底疯了。

“我不信,我不信!”

“族长,族长被恶鬼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