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男人,哼,自然乐意享齐人之福,”白宁瞬间迁怒,立刻将枪头对准他,“是呀,图大人也还没正经成亲哩,保不齐这里头也有几个巴不得与你长相厮守哩!”

图磬:“……”我这是多的什么嘴!

晏骄听得噗嗤直笑,亲自给白宁顺毛,“图大人一番好意,你却说人家作甚?”

像庞牧这样的身份地位,可谓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得又没有老婆,这种自荐枕席的情况肯定少不了,什么阵仗没见过?若他有那贼心,收的女人只怕都够凑一支军队出来了,还用等到今天?哪里就要自己操心了。

白宁气的伸手拧她腮肉,“也不知我是为了谁!”

两个姑娘嘻嘻哈哈闹作一团,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又下意识看向在场身份最高的女眷:岳夫人。

老太太却看得乐呵,指着她们对一众女眷道:“瞧瞧这两个孩子,我老了,就喜欢这鲜活气儿。”

说着,又拍着笑的东倒西歪的晏骄慈爱道:“当心桌子,磕着了疼呢。”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晏骄竟这样有脸面。

更没想到,她在定国公一脉内竟这样吃得开,那白姑娘、图大人,对待她的态度可不就是自己人吗?

“万万没想到老夫人是这样和气的人,”昌平州的知州夫人率先打破沉默,笑容可掬道,“瞧这身子骨,这气派,乍一看啊,我还以为瞧见老神仙了呢!”

这马屁太过直白浅显,亏她说的出口,众人便都忍着牙疼的假笑。

说完,她便从身后拉了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来,开玩笑似的将她往岳夫人跟前推,“快来拜拜老神仙!”

又对老太太说:“这是我小女儿玉容,生的腼腆,平时不大出门交际,可喜温柔和顺,扎的一手好花,做得一手好汤水,若能得蓝老夫人您调/教一回才是福气呢。”

她这么一说,众夫人、小姐眼睛里几乎要钻出刀子喷出火来了。

定国公至今未娶,谁不盯着那国公夫人的位子?打从得知他老人家接了这知府宝座后,下头有几个没做过一步登天的美梦?不然今儿也不会巴巴儿从自家直系、旁系里头硬扒拉,非带年轻姑娘过来了。

“我不过粗糙老婆子一个,沾了儿子的光罢了,有什么本事教旁人?要教人,自然是你们这些大家子出身的。”老太太笑呵呵摆手,一点不含糊的拒绝了。

她拉着晏骄的手,轻轻拍了拍,十分满足的笑道:“若说我如今气色好却是有缘故的。都是这孩子心细,平日跟着天阔跑前忙后,公务累的什么似的,圣人和太后听说,都连道不容易呢!闲时又做的可口饭菜,哄着我吃了不少,瞧瞧,这几个月都长肉了呢!我瞧着他们小年轻这样投缘搭调,心里都松快呢!”

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圣人跟前都备过案的。

顿了顿,老太太就跟没瞧见众人飞速变幻的脸色似的,泰然笑道:“其实照我说啊,咱们这样身份的人,也不必非得弄些什么琴棋书画的,都是打发时间罢了,倒是这为人处世的道理,安身立命的本事得好生钻研……”

看看我家晏丫头,多么能干!

话音未落,一位官太太便点头附和道:“夫人说的是,谁家的姑娘不是宝?以后都是要管宅子、教导儿女成才、协助相公哩,那些个什么扎花的,学不学也没什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许多女眷便都窃笑着看向昌平知州夫人,后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不尴尬。

晏骄看的叹为观止,心道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宅斗、官斗?果然是你来我往激烈的很,观赏性极强……

那后来开口的官太太是建明知州夫人,自然有与人一战的底气,这回虽然带了女儿,但小姑娘才八岁,自然不是冲着庞牧去的。

她似乎与昌平知州夫人不睦,言辞间总是戳着对方肺管子,十分犀利。

可怜玉容那姑娘,既要承受其他姑娘们的敌意,又被母亲第一时间推上火架,整个人臊的脖子都红透了。

晏骄看的津津有味,抓着一把话梅味瓜子咔嚓嚓磕的欢。

白宁都给她气乐了,“瞧你这出息,没见过姑娘吗?人家可是为了把你挤下去才来的!”

“姑娘们不好看吗?”晏骄笑嘻嘻看她,又跟主位上的庞牧眉来眼去,“来来来,你不爱看姑娘,咱们就看狮子!”

外头舞狮渐趋白热化,分明是几个人扮的,可默契惊人进退如一,竟真像是一只只狮子活了过来,在梅花桩上扭动跳跃,彼此的打斗也如狮群间相互打闹,很赏心悦目。

百姓们震天家叫好,可惜这里一干人等忙于拉关系,压根儿没几个真心看的。

白宁被晏骄拉着一通说,竟也渐渐入了迷。

“呦,那不是飞虎堂的?”她指着一只金毛大狮子笑道,“难为他们有两人缺席半月,竟也能有此成效!只是过于出挑,你瞧,旁边几只狮子换了眼神,下一步必然要围攻了!”

晏骄顺着看了两眼,注意力却被人群外围挤进来的林平吸引过去。

所有人都在尽情玩乐,可林平却满脸凝重的朝他们这边跑来。

晏骄顾不上看狮子,忙去楼梯口接应,正迎面碰上三步并两步窜上来的小伙子。

“出事了?”虽是疑问句式,可晏骄直接用了肯定语气。

林平对她的直觉盲目信任,也不问怎么知道的,只是点头,见庞牧正一脸痛苦的与几位官员虚与委蛇,便先凑过来与晏骄耳语:“死人了!城西一户人家的男人和三岁的孩子都被砍了头。”

见他似乎有未尽之意,晏骄又丢了个催促的眼神。

林平叹了口气,“杨捕头在现场。”

作者有话要说:公门吃回扣很常见啦,现代就不说,《水浒传》里头一号虚伪标兵宋押司就经常干这事儿……要不是杨旺贪心不足惹到自己头上,

Ps,这里的姑娘太太们不白出哈,后头有大戏唱

第七十五章

“杨捕头?”晏骄下意识问了句。

林平一拍脑门, “叫习惯了。”

晏骄摇头, “称呼什么的无关紧要,不过他怎么在那里?”

“具体不清楚, 只是听说杨旺与那家往来甚密, 平日也隔三差五过去吃酒,听说他今儿醉的不得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 晏骄又委托小八回去取自己的勘察箱, 顺便通知衙门内其他几名仵作和两名书记员, 这便马不停蹄的去跟庞牧汇报了。

就见方才还“奄奄一息”的知府大人突然双眼放光, 整个人都焕发出生机,当即抱拳起身, “不巧有些要事, 失陪!”

一众文官习惯性起身作揖, 看见他的武官礼节后又有些晕头转向, 不知该不该模仿。

唯独廖无言右眼皮猛地跳起来,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就见下一刻, 知府大人已经转过身来,满脸郑重的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道:“一切都托付给先生了。”

廖无言:“……”

这一瞬间,才华横溢的廖先生心里涌起了一百八十种骂人的话, 可不等他开口,对象已经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带人离席。

因外头人声鼎沸,声音小了听不见, 声音大了恐有泄露案情的可能,晏骄索性一气憋到案发现场。

几人一路穿行,等欢笑和锣鼓声微微低了些,就见前面一座挺气派的三进宅院被先一步过来的图磬带人围住,杜奎正跟蹲坐在地的杨旺低声说着什么,后者浑身的酒气恨不得三丈开外就闻得见,也不知喝了多少。

分明灯火辉煌,可此刻却弥漫着阴森凉气,好似与周遭的热闹欢快全然割裂开来。

林平忙指了指角落里面色惨白啼哭不已的妇人,“那是一家三口中唯一的幸存者刘杏。”

见他们过来,顶替杨旺职务的方兴忙上前行礼,又道:“卑职方才问过了,刘杏说刘掌柜今日外出偶遇杨旺,顺势邀请回来吃酒,两人都吃醉了,家中下人又大多请假回家或是外出玩耍,人手不够,便索性叫杨旺在客房歇息。刘杏却是一人在内院东角落的作坊内忙碌,为明日酒楼里的招牌菜做配料,因隔得远,外头声音也大,她倒是没听见什么动静。只是方才出来透气时,隐约瞧见有人影闪过,略一迟疑就不见了,等她回过神来摸索着方向去追时,却在通往客房的小树林内发现一把沾满血的斧头……”

“刘掌柜?酒楼?”庞牧问道,“哪个酒楼的掌柜?”

“便是东二街的聚香楼。”方兴答道。

知晓内情的齐远和晏骄迅速对视一眼,心中顿时涌起无数种猜测。

那杨旺之前分明替聚香楼拉线,奈何庞牧明察秋毫,直接给把这个苗头掐了。两人一个损失钱财,一个丢了脸面乃至前程,必然心情都不佳。

尤其是后者,一朝错踏,前程不保,如今私底下与刘掌柜说话,想来气氛也和谐不到哪里去。再加上又喝了点酒……

可若是这么着,案件是否太过简单?

远的不说,有谁傻到将凶器随手丢在距离自己这么近,又这么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哪怕顺手甩上房顶呢!

“这么说,刘杏是怀疑杨旺杀害了丈夫和孩子?”晏骄问道。

方兴道:“她吓坏了,语无伦次的,只是发抖,卑职生怕出事,也没敢细问,只是约莫瞧着有这个意思。”

庞牧点点头,这人办事倒是谨慎。

摆手叫他下去,见刘杏突然受了刺激一般哭嚎在地,浑身瘫软,哪里还能问话,只好先叫医官看了,再找了她娘家人送回去歇息。

“大人!”有个衙役小跑出来,神色凝重,“又发现了一名死者,是小少爷的奶妈。”

刘家是近几年才发迹的,家中仆妇不多,今日大部分都家去团圆去了,留守的更只有两名护院、一个看门人和小少爷的奶妈、刘杏的丫头,方才大家一直遍寻奶妈不着,还以为她偷跑出去看热闹去了,谁知转眼便在墙根儿底下发现了她的尸首。

那头杜奎也发现了庞牧的身影,忙拍了拍杨旺的肩膀,示意他上前行礼,然而杨旺实在太醉了,踉踉跄跄走过来,晃悠悠站不稳,才要抬手行礼,却先狠狠打了个酒嗝儿,满嘴酒气将庞牧几人喷的连退几步。

庞牧怒道:“来人,将他给我绑在树上醒醒酒,什么时候像个人样儿了再来回话!”

晏骄暗自皱眉,醉成这个鬼样儿,真能杀人?还是演技太好?

他的出现究竟是偶然,还是有人故意陷害?

侦查尚未正式开始,许多谜团便接踵而至。

说话间,郭仵作和原本峻宁府衙的两名仵作:张勇、李涛和他们的书记员也来了,晏骄下意识往后头瞧了眼,问郭仵作,“怎么贾峰没来?”

郭仵作面上有一瞬间迟疑,不过在摇曳的火光下并不明显,“他早起伤了脚,不大方便挪动。”

晏骄着急验尸,也没留意到这个细节,飞快的穿戴好了,这便与大家进去。

今日是舞狮大会,堪称万人空巷,外头各色食物香气、香料香气,甚至是汗臭味等等十分浓烈,可饶是这么着,依旧挡不住案发现场飘散出来的腥甜。

图磬已经熟门熟路的命人加倍点了火把,将里面照的纤毫毕现。

这是一个典型的正房格局:

进门先是墙上的字画和左右对开的桌椅,以博古架隔开的左手边是闲谈的小厅,也兼做书房。右手边一个月亮洞门,迎面先是亲近人会客的场所,再往里便是卧房。

本该是天下最温馨的处所,而此刻几道门都大敞着,笔直映入眼帘的便是血气冲天的雕花床和上面仰面躺着的一具无头尸体,令人毛骨悚然。

因直接割了头颅,刘掌柜全身的血几乎都流干了,床上的被褥垫子尽数湿透。天气炎热,血液凝固很慢,这会儿还在顺着床角吧嗒吧嗒的往下滴,在一色青砖铺就的地上汇成两个深色的小水洼。

房间内部非常干净整齐,处处透着一股日常气息,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

晏骄跟郭仵作对视一眼,才要下手,忽然听后头张勇重重咳嗽一声,意有所指的问道:“晏姑娘,咱们谁先验?”

她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回想起来,如今已经不只是自己和郭仵作的天下,身边还有两个老资历呢。

她硬生生将伸出去一半的手缩回来,转过头去,冲对方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俩人都四十多岁了,经验丰富,又一直在本地工作,先来也应该。

郭仵作张了张嘴,有些不忿,才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张勇与李涛飞快的交换下眼神,却又往外头瞧了瞧,迟疑片刻,反而往后退了一步,谦让道:“到底两位才是知府大人的大力干将,还是姑娘先来。”

人要有机会显示了自己的价值才能活下去。本来一个府衙里头两名仵作就够用,可没想到新任知府竟还带着自己的班底来了,这么一来,可谓僧多肉少……

郭仵作实在忍不住了,隐约带了几分火气道:“人命关天,破案要紧,你们”

若真心想叫他们先来,方才又何必出声?偏到这会儿惺惺作态,如此表里不一,实在令人作呕。

晏骄瞬间烦躁,一个眼神打断他,竟不再推辞,干脆利落的弹了下手套,脸朝外大声道:“既然张、李两位前辈执意谦让,少不得我与郭仵作抛砖引玉。”

说罢,也不管两人吞了苍蝇似的表情,直接拉着郭仵作看起尸体来。

此时此刻,她空前清醒的认识到,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跟郭仵作一样是个耿直真诚的事业宅……

勾心斗角她能够理解,但也要分时间和场合吧?人都死了三个了,还他妈搁尸体面前演戏呢,什么臭毛病!

外头图磬听见动静,嘴角微微翘了翘。

颈部大动脉出血是很可怕的事情,晏骄穿越之后就曾亲眼目睹□□嫣红自裁时的惨烈场面,至今记忆犹新。

可当时不过是在脖子上戳一个窟窿,与眼前着割头断颈比起来,不管是惨烈的程度还是给人视觉上和心理上带来的冲击性,都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尸体还是新鲜的,皮肤颜色宛如生人。甚至因为死去时间不长,还能感觉到皮肤上的余温。

但恰恰因为太鲜活了,反而可怕到诡异:他没有头。

“脖颈切面十分平整,”她凑近了,与郭仵作交流道,“一来说明凶手力气很大,下手果决,二来也说明凶器十分锋利。”

郭仵作点头,环顾架子床内四周和顶棚,“血迹喷溅状,血量大,外部干净整洁,死者体表无明显外伤和痕迹,几乎没有反抗,致死伤应该就是在睡觉时形成的。”

刘掌柜身上只穿着白色寝衣,这里又是卧房,看上去他是在睡梦中被人杀害的。

因一击毙命,所以竟连挣扎反抗甚至一声呼喊都没来得及,以至于外头无人听见。

晏骄还是保持没验完尸就不说结论的宗旨,顺势用镊子夹起已经被血浸透而变得粘连沉重的寝衣,突然眼前一亮,“他胸口有一处伤口。”

说着,她便将探针取来,小心往里伸进去,“伤口深约两寸,边缘有压痕和部分撕裂痕迹……刺破心脏!”

这里也是致命伤!

不过这个压痕实在有些奇怪:整体呈扁平纺锤状,两侧均有一处明显厚重的凸起,而且外宽内窄。

针、锥、刀……晏骄短时间内在脑海中将能想到的物件都过了一遍,都觉得不是。

郭仵作提出另一个疑问,“被子是盖着的,难不成凶手刺中他的心脏之后,又帮忙盖被,再不慌不忙砍头?”

可若是这么着,心脏处的衣服和被子也都该被血湿透了才对。

“抑或是杀人后泄愤?”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后面的张勇和李涛也在垫着脚尖看,只是一直没出声。

晏骄顾不上搭理背后灵似的两个心机吊,眉头渐渐皱起。

死者的头颅不见,血液几乎流干,以至于尸斑都很难形成!这无疑给死亡时间的判断带来极大干扰。

见她与郭仵作久久不语,张勇和李涛终于忍耐不住,几乎是带着几分优越感的道:“看完了?劳烦让让。”

先看又如何?左不过吹得好听罢了,一介女子能有什么真本事!

知府大人也是,哄着小情人玩儿什么不好?偏偏要来装模作样当什么仵作,这不耽误事儿吗?

晏骄懒得跟他们争长短,只是问图磬,“头颅还没找到吗?”

见图磬摇头,她不禁叹了口气。

凶手到底为什么砍头?

是真的与死者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还是单纯为了满足某种心理,抑或是上面有比较难以消除的证据?

郭仵作忙道:“这父子俩的尸体虽然都如出一辙,可那奶娘却是全尸呢。”

晏骄心不在焉的嗯了声,对外头站着的小八道:“你去跟大人说一声,尽量争取解剖。”

在仪器缺失的情况下,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帮忙判断死亡时间:胃容物消化状况。

而且还可以进一步确定刘掌柜今晚到底是不是如刘杏所言,在吃酒,以及吃醉了……

可要看到那个,就要剖尸……

她站在院子里,等鼻端血腥味稍微淡了些,这才扭头往屋里看去。

这个角度并不能看见死者所在的床,可透过外面精细的窗纸,依旧能瞧见两个弯腰忙碌的身影。

同一个衙门的仵作,很改凑在一起交流发现,可张勇李涛现在防他们跟防贼似的,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轻视和排挤,鬼也知道段短时间内是合作不来了。

“稍后等他们走了,咱们再回去看一回。”晏骄收回视线,与郭仵作在衙役指引下往剩下两具尸体所在的位置走去,走着走着,突然道:“贾峰其实没事吧?”

郭仵作一愣,微微涨红了脸,忙道:“是真伤着了。”

晏骄看了他一眼,睫毛微颤,“与张勇、李涛有关?”

原本看那两个年纪大,她出于尊重才喊一声前辈,可如今看来,却哪里有半分前辈的样子!

郭仵作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看破,迟疑片刻,到底点了头。

“你是女眷,与他们住的远些,平日里或许感觉不到,可我与贾峰来了之后,处处遭人排挤。今天早上我与他去大厨房吃饭,半路上碰见他们,贾峰才要打招呼,两人却目不斜视走过去。这本就罢了,可那张勇着实可恶,竟突然伸出腿来,贾峰端着碗没瞧见,这才摔倒了。他的手还被碎瓷片割伤,约莫有日子没法写字了。”

“混账!”晏骄骂道,忍不住又往两人所在的方位狠狠瞪了眼。

且等着,这笔账总要跟你们算!

作者有话要说:晏姑娘是运气好,一开始偶见的都是好人,可惜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这会儿才算是个复杂的小社会了。

真!第七十五章

刘家的酒楼声名鹊起也不过最近几年的事, 按理说家底不算厚重, 但刘掌柜却很舍得花钱,将个宅院修整的十分气派, 三岁的孩童都有一座独立的奢华院落。

这院子是典型的四合形制, 正房三间是小少爷和奶娘的住所,东西两厢另作他用, 庭院内假山流水一应俱全, 四围靠墙都是翠竹, 此刻正在晚风吹拂下刷拉作响, 灯影摇曳下颇有几分鬼魅。

而奶娘,就死在竹林中。

她面朝下趴在地上, 两手呈前伸状落在地上, 手指狰狞。

晏骄和郭仵作举着火把刚一靠近, 便忍不住齐齐抽了一口凉气:

她面前的墙上有几道鲜艳的血痕, 其中两处中间位置还粘着两片带着血肉的指甲,在灯笼照耀下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乍一看好似笑脸上两只月牙眼。可出现在这样的背景下, 更像笑眼中流下血泪,越发令人后脊发凉。

晏骄小心的拿起她的手看了看,就见十指前端血肉模糊,翻卷的指甲有两片遗失, 正是墙上粘着的。

“十指连心,她死的一定很痛苦。”只是这么看着,郭仵作就觉得自己的指尖也跟着疼痛起来。

他曾不小心劈过指甲, 真是终生难忘的疼,可奶娘竟然生生将指甲挖断!可见她死前的痛苦。

“不过都这样了,她为什么不叫呢?”郭仵作不解道。

前院分明还有门子和两名护院,另外另一端的院子里还有刘杏的丫头在,三进宅院虽敞阔,但拼命大喊未必就听不见。

晏骄仔细检查了奶娘的身体,见她头面部肿胀发紫,嘴唇和指甲发绀,这是典型的窒息死亡特征。

她又看了死者的颈部,虽无勒痕,但正前方咽喉部位明显凹陷,便叹了口气,“她的喉部遭受猛击,很可能造成软骨碎裂刺破气管,以至于窒息死亡。这种死亡极度痛苦却又极度迅速,几乎没有大喊救命的可能。”

郭仵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又对着奶娘低声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这是?”晏骄拿棉签往奶娘喉咙处擦了下,“血迹?”

死者咽喉位置本身没有破皮,根本不可能出血,那么这血十有八/九就是凶手带的。

想到这里,她弯着腰,一路往死去的小少爷房间挪去。

那一架明显尺寸小些的木床上,也有一具小小的,失了生机的无头尸体。

不管这起案件起因为何,但他才三岁呀,何其无辜?

晏骄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能将所有的愤怒化为动力,希望能够尽快找出凶手。

血迹呈喷射状,床内几个方向的帷帐都满是血迹,可唯独朝外的地方,也就是晏骄和郭仵作此刻站立的方向,明显干净许多。

郭仵作走了几个位置,比划了下,“凶手就是站在这里,斩下了他的头颅,与之前刘掌柜那边的情况是一样的。”

不过,也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刘掌柜床前没有留下鞋印,而这里,则有了一点残破而模糊的鞋子边框形状!

“这个尺寸,应该是个成年男人。”郭仵作蹲下去,简单用手丈量一番,又从衣袖中取出一根绳子虚虚比划,按照鞋印各处大小打结。

古时候没有卷尺,丈量尺寸就很不方便,这是大禄朝仵作们惯用的手法之一,简单快捷,误差也小,完全可以事后慢慢核对。

“他先杀刘掌柜,”晏骄缓缓道,“身上被溅了血,但大都被衣服吸收,没有流到鞋子上。他转身就走,或许有心,或许无意,避开了地上血迹,所以没留下什么痕迹。”

“然后他又来杀了这个孩子,大约是单薄的衣裳再也无法吸纳更多血液,这些血便顺着流到他的裤子,并打湿了鞋子。”

她说着,又指着其中一处有着明显摩擦痕迹的血痕,慢慢抬头,看向门口方向道:“这个时候,睡在隔壁的奶娘听见了动静,她被吓坏了,而很不幸的,凶手也发现了她,于是冲过来就给了她致命一击!”

“奶娘踉跄着跑出来,想喊却喊不出声。她喘不过气,最终倒在距离院门口一臂之遥的竹林里,并在窒息的痛苦中在墙上留下了最后一点痕迹。”

她的声音平缓低沉,在夜幕中缓缓流淌,郭仵作听着,眼前就好像出现了当时的场景,一颗心也跟着重重沉了下去。

“究竟是什么人这样凶残,连个三岁的孩子也不放过?”他愤愤道。

而且究竟是什么人用的什么凶器,竟会这样轻而易举的一连斩断两颗头颅?

晏骄狠狠吐出一口浊气,皱眉道:“凶手应该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所以并没有急着追出来,甚至也没去查看奶娘的生死。”

人在高速移动时留下的痕迹与正常行走明显不同,而那行明显更重、摩擦痕迹也更明显的脚印仅仅出现在床边到房门口的这短短一段路程中,并且在最后显然有个急刹的痕迹。

“晏姑娘,能推测出凶手的身高和体型么?”郭仵作记得她以前就通过鞋印痕迹做过类似的推断,所以询问时自然而然的带上了期盼。

“身高倒罢了,可体型……,”晏骄叹了口气,屈起手指敲了敲地面,“刘掌柜生前在这座宅子上真可谓耗费心思,每一处室内都是这种造价颇高的青石砖,干净整洁又气派,哪怕洒上什么污渍也很容易清理干净,几乎没有缺点。”

但是,但是太硬了,留下的鞋印根本看不出深浅,这就没法儿算体重了。

晏骄能做的,也只有根据鞋印面积来简单推算凶手身高骨架,少了体重,这次的误差很可能不可控。

可惜啊,可惜!要是凶手追到竹林中,必然会在泥地上留下清晰的鞋印……

不知是凶手脚底的血迹已经干涸,还是他选了一条隐蔽的道路,晏骄和郭仵作顺着鞋印走出去不远,就失去了踪迹。

一系列问题随之而来:

小孩儿睡得早,据刘家下人交代,每日这个时候这院子早已落锁了。今儿只剩奶娘一个,保险起见,锁门只会更早。

这门用的是很简单的内置门闩,方才衙役已经说过了,他们来时院门开着,门栓上也没有明显被撬痕迹。要么凶手翻墙而入,要么就是被人放进来,或者……打从一开始便潜伏在宅院内。

三更半夜的,恐怕奶娘也不大可能放人进来,那么就是剩下的两种可能。

这么一想,似乎下午来了刘家的杨旺嫌疑更大了。

可他又醉成那样……

最关键的:屋里并没有明显翻动痕迹,显然凶手不是图财,那么他行凶究竟是突发的,还是有预谋的?真实动机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