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线索越多,冒出来的问题也就越多,晏骄和郭仵作两个人想的脑袋都大了,奈何始终无法串成一条完整的线。

晏骄无意中一回头,就见郭仵作表情有些古怪,“怎么了?”

“许是我的错觉吧,”郭仵作迟疑道,“我总觉得,刘掌柜夫妇对这孩子并不怎么上心呢。即便刘掌柜事务繁忙,顾不上后院细节,但至少刘杏这个当娘的,确实不够关心。”

他指了指空荡荡的院落,道:“你瞧,这院子这样大,咱们大人一个人也是不成的,更别提孩童,照顾起来更是繁琐,洗衣做饭打扫院子,哪样不要人?若是夜里闹起来,多少人都不够使唤的。”

听他这么一说,晏骄脑袋里也嗡的一声。

她被从现代带来的惯性思维限制住了。

这里是所有事情都只能依靠人力的古代社会,刘家这样有钱,不说仆从成群,一个院子里分派三五个人也很正常吧?

况且刘掌柜今年都四十岁了,刘杏也三十三,几乎不可能再生。对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人而言,这小少爷怕不就是千倾地上一根独苗,再如何小心呵护也不为过的,哪怕全天下的仆人都放了假,他院子里的人也不可能减到只剩一个奶娘!

除非,除非有权力布置这院子的人根本就不上心!甚至还巴不得!

这凭空出现的一点发现便好似点燃炸/药的火星,顷刻间将晏骄脑袋里烧的乱哄哄一片,什么稀奇古怪的猜测都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出,竟叫她说不出话来。

“对了,”经郭仵作这么一提醒,她又想起来一件事,“刘掌柜婚后多年无子,后院都没再添人么?”

郭仵作一怔,对啊,这刘掌柜也算事业有成了,民间但凡到这种身份地位的,哪怕为留后呢,不敢说三妻四妾,少不得也得再弄两个女人搁着,可这家里竟没有旁人?

莫非真就深情如此?

可若这么着,两人又怎会对唯一的儿子这般大意?

“晏姑娘,郭仵作,”他们正百思不得其解,张勇和李涛就相携而来,见两人正站在门口凝眉苦思,不由得出声道,“两位真是好伶俐动作,这么快就看完了?可看出什么来了么?”

郭仵作现在对他们是一点儿尊重也没有了,更何况他跟晏骄正讨论到关键处,被打断着实不快,当即不客气的反问道:“那两位在刘掌柜那边可有什么发现么?”

张勇呵呵假笑,并不说话,显然不打算现在将发现就地分享。

反倒是李涛更藏不住话些,略有些不悦的道:“晏姑娘,郭仵作,你我同为仵作,理应进退一致,两位这样处处抢在前头,不大好吧?”

晏骄高高扬起眉毛,冷笑道:“李仵作这话自己信么?你我四人便是进退一致,可验尸时还不是两人一组,剩下两人不过干看着罢了。既然如此,何必再继续浪费时间,倒不如分散开来,齐头并进来得快些。”

还真是三个和尚没水吃,原本以为仵作团队壮大,大家的工作就会轻松一点,没成想还不如她跟郭仵作两人单干呢!至少没有这么累!

她转身就走,却听李涛气道:“这算什么话!你二人单独一处,无人监督,万一”

“你们两个累不累?”晏骄实在没工夫继续跟他们扯皮,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刚才我们让你们先验,是谁临阵推辞?这是工作,不是过年走亲戚送礼,难不成还要你来我往相互推辞谦让几个来回?”

“我们先动手,你们不乐意;让你们先上,又主动后缩;如今又是我们先上,你们又不乐意了!”

祖宗都没有这么难伺候!

郭仵作看她的眼神几乎带了崇拜。

听听这话,说的多么痛快!

晏骄的性格本就不算多么和软,如今三具尸体摆在眼前,线索少,谜团却多,让她的耐性迅速告罄,丢下这番话后甩头就走。

郭仵作也狠狠扬起下巴,用力看了张勇李涛一眼,紧随其后,结果刚出门就见方才大杀四方的晏姑娘突然眼睛一亮,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墙上。

郭仵作:“……这样偷听不大好吧?”

“啥?”晏骄先愣了下,马上意识到他会错了意,无奈招手,压低声音道,“我还是觉得凶手翻墙进去的可能性大些,别的不说,其他方法都太慢了,一个已经杀红眼的人不大可能有这样的耐性。若如果如此,那么围墙上有可能留下踩踏痕迹。”

刚才在院子里,他们只找到了数枚脚前掌的鞋印,后半部分缺失,如果能再找全……

郭仵作闻言为之一振,顾不上脸红,也凑了上去。

奈何两人壁虎似的趴在墙上半天,看的眼睛都痛了,也没找到什么。

郭仵作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疲惫道:“光线昏暗,这里有有竹丛遮挡,你我二人还只能看到下半部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晏骄叹了口气,点点头,“说的是,还是先跟方兴他们说说,叫他们来看看吧。”

专业的事就得交给专业的人坐,他们两个显然对爬墙什么的不大在行,还是别逞强了。

谁知线索没找到,却意外听见了背后非议。

大概张勇和李涛半天没听见动静,以为他们已经走远,就开始肆无忌惮的说起来,不曾想晏骄和郭仵作就趴在外头,几乎一字不漏的听见了。

“简直胡闹!”李涛恼火的声音随着风声断断续续飘过来,“她这样冒冒失失四处乱撞,保不齐就把什么重要的线索损毁了,哪里是个当仵作的料!明日我必然要回禀了知府大人,请他公私分明,莫要再乱来!”

“你这就是说胡话了,”张勇道,“谁不知大人疼她什么似的,连老夫人也一味护着,你这不是自己往石头上碰么?只怕到时非但没成,反而自己引火烧身。”

“话不是这样说,”李涛却坚持道,“我听闻庞大人并非这样公私不分、恩怨不明的昏聩之辈,待我回头讲明利害,他必然会秉公处理……”

郭仵作听得浑身不得劲,实在听不下去了,转头对晏骄道:“咱们还是先去刘掌柜那里再看看吧,别听了……”

谁知晏骄竟摸着下巴沉思片刻,意外说了句话:“这李涛……似乎还行……”

郭仵作一脸见鬼的望着她。

晏骄摇摇头,站起身来,和他一起往最初刘掌柜的屋子走去,边走边道:“这两个人明显不是同一类人。你注意到没有?他们对咱们排斥怀疑不假,但李涛头一个担心的是你我脱离了他们监督,盲目行动而破坏现场、毁坏证据,而且他还说要请庞牧公私分明。”

自己和庞牧的关系不是秘密,张勇李涛也是知道的,可即便如此,李涛的第一反应竟还是希望庞牧公正对待,真不知该说这人傻还是过于相信公平。

万一庞牧真就被情爱迷了眼呢?

反观张勇,最先搞虚情假意的是他,背地里劝和的也是他,感情是想刀切豆腐两面光么?

作者有话要说:唉,病情反复,一度绝望,真的郁闷……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啊,现在真的体会到了那句话: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一旦身体垮了,什么都玩球了!

才发现昨天章节题目数错了……泪目

第七十六章

听晏骄这么一分析, 郭仵作也觉得很有道理, 下意识松了口气。

夫妻还有打架的呢,大家性情不同, 骤然从天南海北凑在一起, 有摩擦也正常。只要对方品行不坏,磨合一阵子也就好了。

当初自己与晏姑娘初见面时, 不也闹得很不愉快?可因为都是坦荡之人, 如今不也合作无间么?

倒是那个张勇……罢了, 且行且看吧, 好在大人必然会站在他们这一边,倒是没什么后顾之忧的。

两人步履匆匆的重返正院正房主卧时, 林平正在方兴的带领下查看房内物品, 见他们去而复返还有些惊讶。

晏骄率先对要上前抱拳的方兴摆摆手, “方捕头不必多礼, 你们忙你们的,我们有些想法,再回来瞧瞧。”

方兴不是多话的人, 当即点点头,又叫里头的衙役们先出来。

一干衙役都不是生手,干活很有分寸,搜索细致却又没有破坏现场, 比平安县衙的刘捕头还要麻利几分,晏骄不禁在心里赞叹几句。

她再次去看了脖颈切口,还是那么平整, 可见是一气呵成的。

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除了凶器要锋利坚韧之外,对凶手的臂力和心理要求也很高。

常年干体力活的人,或者是身怀武艺之辈……

有彭彪常年被媳妇压着暴打的案例在前,现在晏骄遇事都不大敢先定性别了,万一再是个大脚女人呢?

枕头和被褥上的血迹已经隐约有了干涸的迹象,部分比较薄的位置开始风干变硬,这也让血液痕迹越发明显。

晏骄盯着看了会儿,突然发现有几块血斑的形状与周围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从死者脖颈处出来的血应该是喷溅状的,近处成滩,远处成线或点,但这几处?

说是近的,好像又少了些;说是远的,距离又不对。

“如果凶手本人没有受伤,那么这几滴血应该是喷到身上后重新回落后造成的!”晏骄不住调整着自己的姿势,最终几乎带了点欣喜的得出结论。

无论具体是哪种,液体不同高度滴落后形成的痕迹是不同的,通过这几个血点,她甚至可以推测出凶手行凶时的位置距离以及大体身高!

可惜啊可惜,若是还能验血型和DNA……

“晏姑娘,”郭仵作也在床那头发现了点什么,示意她过来看死者的脚底板,“你看,他脚后跟上是不是有点灰尘?”

灰尘?

晏骄差不多是趴上去了,看了半晌,又用棉签轻轻蹭了蹭,别说,还真有点!

“哇,你眼神可真好!”晏骄十分羡慕道。

现代人憋在室内看电子屏幕的时间太久了,又习惯熬夜,作息不规律,基本上视力都不大好,她这点还真是比不上郭仵作。

郭仵作挠了挠头,有点骄傲,又有点不好意思。

晏骄很兴奋的跟他碰了下拳头,“这趟回来的值了!”

郭仵作用力点头。

考虑到刘掌柜仅穿着寝衣,外袍和鞋袜完好无损,两人简单总结了下,认为他准备或者已经在睡觉,但某件突发事件让他连鞋都顾不上穿,光脚下地!

也不知郭仵作想到什么,他几乎立刻就跪倒在地,撅着屁股在地上细细搜索起来。

晏骄心中也涌起一点模糊的猜想:或许,刘掌柜遇害的第一现场并不是床上!

这么想着,她也顾不上许多,像郭仵作那样趴在地上找起来。

“晏姑娘,郭仵作,头找”外面得了消息的方兴一边喊一边跑进来,结果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两个高高撅起的屁股。

方兴:“……”

新任知府大人自己行事出格就罢了,带过来的仵作办事也这么狂放不羁的吗?

“什么事?”全身心投入的两名仵作丝毫没觉得自己此时的状态有什么不对,齐刷刷仰脸抬头后,形体就更扭曲了。

方兴本能的吞了下口水,莫名多了几分敬畏,“两父子的头在西墙那边的井里找到了,两位现在要看么?”

第一个发现的衙役吓个够呛,吐的不成人样,这会儿腿脚还有点软。

“给张勇和李涛他们看了吗?”晏骄问道。

“还没。”方兴摇头,老实道,“刚才下属过来向我汇报,我想着两位就在此处,便先过来说了。”

“太好了!”晏骄和郭仵作齐齐欢呼一声,忙不迭的请他们送过来。

方兴转身离去,突然就觉得自己似乎无意中窥见了勾心斗角的一点痕迹……

方兴命人去取人头,晏骄和郭仵作则继续趴在地上找,这一找,还这就找到了点东西!

床的一侧立着一个巨大的衣柜,衣柜前面挡着一架屏风和一个衣架,乃是平时更衣的所在,而就在衣架下方的一块地砖边缘,两人找到了几滴已经半干的血迹!

晏骄再次赞美了郭仵作的好眼神,又比划了下液体落下的轨迹,“有人动过这些家具,不然这几滴血本该落在屏风上的。”

郭仵作将那几件家具一寸寸找过,果然找到几处细微的磕碰痕迹,外面的漆皮已经出现了轻微的裂痕。

晏骄先仔细记录了血滴尺寸和形态,然后与郭仵作齐心合力将这些家具顺着裂痕放倒。

“找到什么了?”终于挨着审问完一众仆从的庞牧和齐远走进门来,“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

晏骄简单说了自己的发现,又道:“我们怀疑刘掌柜的当胸一击是在这里造成的,但具体什么凶器还没想明白。而且他在死前或许已经跟凶手打过照面,并且很可能非常生气,所以动作粗暴的推开这些价值不菲的家具。”

庞牧顺着想了下,指了指那衣柜,“你的意思是,凶手当时很可能藏在衣柜里?”

不然大半夜的,刘掌柜也没必要吃饱了撑的拿这一片的家具发脾气。

晏骄点头,“可惜衣柜里面很干净,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庞牧又仔细看了刘掌柜胸膛上的伤口,果然也是没有头绪,“我打了那么多年仗,别说十八般兵器,就是几个藩国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算见的多了,可没有一样兵器会造成这样的伤口。”

正说话间,方兴端着个巨大的托盘去而复返,因见庞牧和齐远都在里头,地上又东倒西歪的横着许多家具,实在没有下脚的地方,便在门口停住,“晏姑娘,郭仵作。”

站在门口警戒的齐远转头问晏骄,“这是你们的东西?”

晏骄嗯了声,才要跋山涉水的过去取,齐远见她还要提着裙子,便道:“得了,你在那儿吧。”

说完,就去接了托盘,入手微沉,不由嘟囔道:“什么东西,还湿乎乎的。”

说着,他就顺手掀掉了上面盖的布,然后迎面对上一大一小两颗被泡的泛白的头颅,刘掌柜格外死不瞑目的望着他,散落的发梢上吧嗒吧嗒滴下水来。

齐远:“……”

庞牧:“……”

方兴:“……”

饶是见过无数比这个更惨烈百倍千倍的尸体,可难得一个“毫无防备”,齐远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都跟着站起来,整齐划一的打了个激灵。

庞牧默默地从他手中接过托盘,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又用力拍了拍这个倒霉催的兄弟的肩膀。

回过神来的齐远庆幸自己心性坚定没当场叫出来,只是难免幽怨的看了方兴一眼:你咋不早说?

方兴尴尬道:“属下还没来得及说明,您就掀了……”

眼下的情况着实说不上轻松,但齐远这个插曲也实在叫人紧张不起来了。

泡过的人头很难跟美观挂钩,晏骄和郭仵作神色自若的摆弄半天,又请了刘家下人前来辨认,首先进一步确认了死者身份,其次,就是更加认定之前的推测:

小孩儿是在睡梦中被杀死的,稚嫩的脸上尤带着安详;而刘掌柜死时确实已经醒了,整张脸看上去都非常狰狞。

庞牧抱着胳膊看了会儿,跟只剩一个脑袋的刘掌柜对视时就觉得有点瘆得慌,“有没有可能凶手是看了他的表情后才决定要砍头的?”

杀人毕竟是很不容易的事,哪怕长期沙场征战的军人也不敢说自己能够完全摆脱这种困扰,那么有没有可能凶手当胸一击时刘掌柜就已经死去,或是注定活不成,而当他满怀怨恨怒视凶手时,对手心虚了……

晏骄点头,“也不是不可能,除了当初翠环山一案,我曾经也接触过不少类似的案例,比如说将死者的脸盖住或是翻过来,戳瞎他们的眼睛等等。”

但砍头的,实在少之又少。一来难度大,二来凶残程度跟前面几项实在不是一个层面的。

见她一个年轻姑娘如此泰然自若,竟还敢上手摆弄,方兴不禁对她肃然起敬。

检查完毕之后,庞牧命人将头颅带下去做防腐处理。

屋子里火烛静静燃烧,衬的外头街上传来的梆子声格外清晰。

晏骄晃动下僵硬的脖子,揉了揉干涩而昏花的眼睛,这才意识到竟不知不觉到了三更天。

“今天先到这里吧,怪我没留神时间,”见她两只眼睛都熬红了,庞牧心疼的说,“先赶紧回去休息,其他的明儿再说。”

其实他一直都觉得挺矛盾。

于公,晏骄实在是个很好的工作伙伴,每每合作起来都有种势如破竹事半功倍的酣畅淋漓,他打从心眼儿里器重,早已认定她是这个铁打团队中的重要一员;

于私,他又深深地爱慕着这个倔强的姑娘,恨不得将她供起来,不叫她受一点儿苦……

这可真是,甜蜜的苦恼。

晏骄也实在有些撑不住了,罕见的没要求坚持,乖乖上了马背。

小白马也是头一回加夜班,还挺兴奋,一路走一路瞧着街边灯火璀璨,尾巴在后面甩啊甩的。

晏骄到底心里装着事儿,走在路上还是忍不住问道:“才刚从刘家下人嘴里问出什么来了?”

“你这会儿听了,只怕家去后又要思来想去,越发睡不着了。”庞牧叹了口气。

“你还真懂我,”晏骄抿嘴儿笑道,歪着脑袋看他,“可你这样藏着掖着的,我也好奇,猜来猜去的,也睡不着。”

换算成二十四小时计时法,现在已经将近一点了,但因为是峻宁府一年一度的大型庆典活动,街上还是有很多满脸笑容的行人。

不远处有人在爬杆杂耍,引来一阵阵潮水似的喝彩声,听上去简直是太平盛世。

可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一所院子里刚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凶杀大案,一个尚未来得及体验人世繁华的孩子已经永远失去了机会。

“咱俩也算绝配了,人家巴不得做耍,你却巴巴儿来问。”庞牧笑着摇头,将几条重要的内容言简意赅的说了。

“外头人都说刘掌柜夫妻伉俪情深,多年来从无第三人,但刘杏的丫头却说,其实夫妻二人的关系早已名存实亡,至少已经有两年没同房了。”

晏骄微微睁大了眼睛,觉得倦意和困意似乎消散了些。

那两人不算年轻,可也在虎狼之年,按理说不该怎么冷淡的。

“还有呢,”庞牧伸手替她拍打下刚才满地乱爬弄伤的灰尘,“今儿那丫头其实听见了点动静,似乎就是家具倒地的响动。不过据她所言,男女主人经常吵架拌嘴,两人都不是软糯脾气,动手也不在少数,打砸家具就更多了,大家都习以为常,也不敢劝,只是老实躲在自己屋里,等风平浪静后再整理,可没想到……”

这风倒是平了,浪也静了,然而却是一片死寂。

“她没瞧见什么人么?”晏骄好奇地问道。

庞牧有些无奈的摇头,“那丫头也不过十来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呢,又那么晚了,躲着躲着就睡过去了。”

晏骄哭笑不得的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叹息。

夫妻貌合神离不算什么稀罕事,若单纯因刘杏常跟丈夫吵架就将其定为凶手未免太过武断了些。

“对了,”晏骄忽然又记起来一个细节,“她说至少两年没同房?”

“对,”庞牧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个可疑之处,就在大约两年半之前,刘家突然遣散了许多仆人,又陆陆续续采买许多,今儿留守的几个全是新来的。”

“好端端的,为何遣散?”这也太奇怪了。

人都需要磨合,用顺手了不容易,若非有重大缘由,恐怕谁家也不会作此举动。

两年半?

晏骄越发没了困意,原本一团浆糊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那个孩子!

她跟庞牧对视一眼,哪怕不开口,已经猜到对方也在想这个问题了。

刘家人口非常简单,若说能有什么大事发生,三年内能想到的就是孩子降生了。

“我已吩咐下去,从明天开始便找刘家的旧仆人问话,同时调查刘掌柜和刘杏的社会关系、人际交往,应该有所收获。”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回去时岳夫人竟还在等着,见他们平安归来,先就松了口气,又虔诚的念了句阿弥陀佛。

“你们突然离席,下头的人又说不清楚,我担心的了不起,”老太太一左一右拉着道,“如今你们安安稳稳的回来,我这颗心啊,才算是又放回去了。”

晏骄和庞牧就都笑,又催她回去歇息。

“人老了,哪里还要那么多觉?”老太太笑道,“倒是你们,瞧瞧,这才几个时辰不见,这就瘦了一大圈!”

晏骄下意识去捏自己的脸:“……没这么夸张吧?”

“你自己摸不出来,”老太太斩钉截铁道,“席间你们也没吃好,饿不饿?是先吃点宵夜还是先去睡觉?”

有种瘦叫亲妈觉得你瘦,有种饿叫亲妈觉得你饿,着实是世间最无法抗拒的定论之一。

于是到最后,两个小辈又被拉着灌了一碗熬得浓浓的金黄小米粥,老太太还在里头加了香喷喷的腌制鸭肉和几样蔬菜丁,盐津津的,好喝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方兴:“送快递!”

齐远:“开快递!”

哈哈哈,从前几天开始,APP打开后就会陆续有参加作者大会的大大们出现,昨天轮到我啦,还蛮喜欢晋江给做的那个页面,不过貌似我被定位成美食作者,我脚的这其中必然有神马误会……严肃脸。

第七十七章

大好的日子发了大案,更别提死者中还有一个三岁孩童, 大家的心情很沉重且压抑, 巴不得即刻破案, 不少人都选择彻夜工作。

虽不必熬夜验尸, 可晏骄也是辗转反侧,将从庞牧口中得来的消息在心里转了几十个来回, 先后排演出数种可能又一一推翻, 直到东边天际蒙蒙亮才迷糊过去。

半梦半醒间, 晏骄隐约瞧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儿咧嘴冲自己笑。待她上前,那孩子却又突然摘下自己的头颅捧在手中, 血淋淋的递过来……

晏骄骤然惊出浑身冷汗, 僵尸一样弹坐起来,睁着干涩的眼睛望过去时,小徒弟阿苗已经熟练而麻利的摆好早点, 开始替她收拾屋子。

这个时候的弟子可不像后世那样轻松,拜师几乎相当于给自己找个爹妈提前孝顺,一应衣食住行都要照顾, 不然外界舆论就足够压死你了。

这叫“磨”,不磨不成器, 是整个社会都默认的规矩。

而即便这么着, 也依旧有相当一部分师父只享受,任由徒弟当牛做马,几年下来半点儿真本事也不教。

所以对晏骄这个改变自己命运却不摆架子的师父,阿苗是真心感激, 哪怕对方几次三番强调不必如此,她还是坚持下来。

晏骄扭动着僵硬的身体起床,简单做了几个拉伸动作,洗漱完毕后招呼道:“先别忙活了,坐下跟我一起吃饭。”

时间久了,她也知道该如何拿捏分寸。

见她语气严肃,阿苗果然飞快的去洗了手,老老实实来到桌边,不过还是习惯性的替她盛粥摆筷,等她先动了筷子才道:“师父的两件秋衣得了,等会儿吃过饭试试大小吧。”

“虽说立秋了,可秋老虎少说也得再猖狂个把月,纱衣穿着都嫌热,急什么?”晏骄无奈道:“你自己课业够忙了,哪里来的这些闲工夫做衣裳?”

不管外头风俗如何,可在晏骄眼中,这就是个才十五的小姑娘,后世上高中了吗?整日跑前忙后当牛做马算什么事儿?

阿苗抿嘴儿一笑,心里满满的感动,“跟着师父,我的日子够松快了。老夫人也说呢,您做这活儿,衣服耗费的快,得多做两套预备着。”

说罢,又一副老妈子相的叹气道:“昨儿您直接穿着宴会的大衣裳就去了,听说满地下又跪又爬,才刚我已看过换下来的衣裳,膝盖和下摆好些地方都磨坏了,又是灰又是血,哪里还能穿出去?只能改成旁的。”

晏骄有点心虚,小声逼逼道:“什么又跪又爬……”听着怪怪的。

末了也跟着肉痛起来,捶胸顿足道:“那料子还是京里赏的呢,叫什么云影纱,昨儿头一回上身,没想到这么不耐磨!”

听说可贵了,昨儿宴会上好些官太太、官小姐看的眼睛都直了,谁能想到短短几个小时之后就要退出历史舞台。

这么想来,工装还真得现代社会那种化纤料子做,便宜又耐操。

“谁家的好料子耐磨?”每到这种时候,阿苗反倒像照顾人的长辈,又好笑又好气的说:“谁又跟师父似的,这样不管不顾的。”

晏骄哼哼两声,到底没再说话。

不过说起跪和爬,昨儿晚上忙的时候顾不得,今天早上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两个膝盖都硌的青肿起来,小腿上也冒出来几块不知什么时候磕碰的淤青,不知得疼多少天,唉。

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舀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