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两家老人把店卖了,”晏骄不由停住脚步唏嘘道,“没想到新掌柜的这么快就到了。”

白宁也仰头瞧了会儿,正好看到两名站在梯子上的伙计将“聚香楼”的牌匾摘了下来,随手丢在一旁被雨水打湿的地上。牌匾落地溅起一蓬水花,伴随着闷响无力弹了两下,然后迅速被污水淹没。

那牌匾是刘掌柜六月份刚找人重新漆过的,还特意裹了一层亮闪闪的金箔,如今金粉尤亮,可却已被人弃之如敝履,荣光不在了。

世事本就无常,谁也不敢保证未来和意外哪个先来……

两个姑娘素来洒脱,可此刻忽然就心生感慨,齐齐叹了口气。

快到中秋节了,唉声叹气实在不美,白宁赶紧甩甩头,另起话题,“你真要去赴宴?”

昨天玉容下了帖子,说中秋将至,她家城郊庄子上开了好大一片金桂,又有溪水映衬,煞是动人,特意邀请她与白宁前去赴宴。

虽然后来晏骄已经跟白宁解释过,说当初是宋夫人一厢情愿,并非玉容本意,但白宁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疙疙瘩瘩的。

晏骄点了点头,脸上带了些兴奋和向往,“最近几天过于太平,骨头都快锈住了,再过几天王公公他们也该来了,你我倒不好外头去,不如趁这几日四处逛逛。”

来这里这么久了,她还没好好玩儿过呢!

四处游玩什么的,白宁自然是喜欢的,可去玉容家游玩?

见晏骄神色坦然,白宁终究敌不过心底雀跃,“罢了,既然你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我就跟你一起了!”

她还有另一重打算没说出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总觉得那玉容动机不纯,若是自己与晏骄同去,好歹有个照应……

只是没想到摆平了白宁的晏姑娘竟意外在庞大人身上栽了跟头。

“她娘叫她来勾引我,”庞牧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宛如看到屠夫信佛,“你竟然还巴巴儿撇下我去找她玩?”

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晏骄眨巴着眼睛看了他半天,突然噗嗤笑出声,觉得这个浑身冒酸气的大男人出奇可爱。

“好啦,你别想太多,”晏骄过去轻摸狗头,非常正经的跟他摆事实讲道理,“她是她,她娘是她娘,你好歹也是知府大人,能不能客观公正点?”

庞牧听不懂啥叫客观,只觉一口气憋在胸膛里,才要辩驳,却听晏骄又道:“人家姑娘还没看上你呢,人家喜欢的是廖先生啊卫蓝那一款的文雅书生!你在这儿紧张什么呢!”

庞牧:“……”

丝毫没被安慰到的庞大人拔地而起,愤然道:“那是她眼瞎!”

晏骄一愣,然后下一刻就爆发出巨大的笑声,一直笑到庞牧一张脸从黑变红,最后整个人都压过来,**辣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一句紧着一句的逼问:“笑什么?嗯,笑什么?”

晏骄才要说话,他就往唇上啄一口;再要开口,再啄一口……

所以今天庞大人就非常厚颜无耻的以对方不回答为由占够了便宜。

最后的最后,晏骄到底是秉持现代自由独立人的风范,雷厉风行的敲定了八月初八去玉容家中做客的具体行程,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天,她都被迫硬着头皮承受来自庞牧和图磬的双重幽怨视线。

尤其是后者:未婚妻好不容易千里迢迢跑来与自己相会,难得团圆节前忙里偷闲,他都想好如何消遣了,谁知未婚妻转头就告诉自己:她不放心小姐妹,要陪对方出去玩!

图磬差点儿就绷不住寡言贵公子的形象。

在未婚夫和小姐妹之间,白姑娘坚定的选择了后者……当真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于是八月初八一大早,晏骄和白宁骑着快马落荒而逃,后头白家私兵和小六小八差点没跟上。

佳节将至,往来百姓面上都洋溢着满足和期盼,任谁也想不到短短几天前,这里曾被命案带来的阴霾所笼罩。

月初开始,庞牧就加强了对进出城人员的盘查,如今人数激增,好几处城门那里都排起长龙,饶是晏骄和白宁□□宝马神俊也跑不得了。

前些日子酷暑难当,晏骄终日宅在家里,小白马已经许久没能出门放风了,这会儿城外世界近在咫尺却被迫停下,整匹马就很不满,尾巴都要甩成风车了。

白宁就打量着它笑道:“到底还是个孩子,贪玩得很。这才几十天?瞧着又健壮不少。”

晏骄一副老母亲的骄傲脸,爱惜的摸着小白马的脖子,没什么诚意的训斥说:“皮的很,听马厩的人说咬坏了不少门栓,一个看不好就要偷跑出来……”

正说着呢,就见已经长成半大马的小白马就龇着牙,伸长了嘴巴,要去咬前面一位姑娘垂下来的长发。

晏骄脸上黑红一片,一边跟人赔不是,一边往回拽,恰在此时,就听旁边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晏姑娘出城么?可要帮忙?”

晏骄和白宁循声望去,约莫辨认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不正是被贬来看城门的前捕头杨旺么!

城门口终日风吹雨淋,环境艰苦恶劣,这才几天呀,杨旺就变得极其黑瘦,脸上几处地方甚至爆了皮,与以前判若两人。

他那双原本倨傲自得的眼睛里明显多了些平实的东西,没了曾经的阿谀和谄媚,询问的语气听上去既热情又真诚,这会儿一咧嘴露出满口白牙,竟有几分憨态可掬。

这人过往所作所为固然可恶,但此时此刻,晏骄也实在说不出什么落井下石的话,“辛苦了。”

杨旺竟也还笑得出来,“谨守本分罢了,其实以前我也是从下头一步步熬上去的,只是好日子过久了,竟也忘了本。如今大人当头棒喝……所幸为时不晚。”

晏骄细细观察他的神色,见不似作伪,也替他高兴,“大人不是公私不分之人,你既如此,他自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杨旺道了谢,又出人意料的道:“守城门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多瞧瞧人,多经经事,我倒觉得自己心里头更踏实了似的。”

以前还是杨捕头的时候,他手头阔绰,行事大方,自以为朋友满天下,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可如今一朝事发,多年辛苦尽数付诸东流,往年那些所谓的好友一夜间散了个干净,别说施以援手,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了。

反倒是杜奎和其他几个自己以前并不如何瞧得上的人,不仅冒险替自己周旋,还三不五时过来宽慰安抚……

真是老话说的,患难时刻见真情。

若非这段曲折,只怕自己一辈子都要自欺欺人,只将龌龊当做交情了。

队伍缓慢前进,急也急不得,晏骄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杨旺说些闲话,正巧见城门外一处聚集着许多人,便顺口问道:“那是做什么的?”

杨旺顺着她的视线瞧了一眼,笑道:“黑龙阁的医馆在免费施诊哩。”

“谁家的?”晏骄和白宁异口同声,就连后头小六小八他们也都是满脸不可思议。

就黑龙阁那群彪人莽汉?说他们开肉铺都比开医馆来的可信!

杨旺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猜出几分,当即笑着解释说:“黑龙阁是本地老字号武馆了,也算家大业大,寻常押送买卖却哪里养活得那般财大气粗?外头自然还有不少产业。”

“他家原本是替人押送药材起家的,后来便自己贩卖,又因习武之人受伤是家常便饭,最后索性自己开医馆,如今在峻宁府上下州县颇有几家分号,货真价实,名声正经不错哩!”

原来如此。

晏骄和白宁听得连连点头,相视而笑,“当真人不可貌相。”

看来峻宁府以黑龙阁为尊,也不是没有缘故的。

稍后出城,两人还特意放慢脚程,从那几个免费义诊的帐篷下经过,就见里头一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中年文士一身鸭蛋青长袍,头戴灰色绣竹纹方巾,左手捻须,右手把脉,仙风道骨的模样酷似廖无言。

周围一圈身穿黑龙阁制服的健壮后生们忙着维持秩序、分发药材,被另一个助手模样的小大夫指使的团团转,粗手大脚竟也十分麻利细致。

“难为这温和大夫弹压得住,”白宁失笑,“倒也有趣。”

晏骄才要说这两拨人看着画风迥异,却见方才静若处子的儒雅大夫突然拍案而起,指着眼前那名病患破口大骂:“都他娘的说了多少次,不能喝酒不能喝酒,耳朵被驴毛堵了不成?想找死还来看什么大夫,白瞎了老子的药材!滚滚滚,赶紧滚!”

晏骄:“……你刚才说这大夫咋样?”

白宁:“……”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不离不弃,今天二分评论发红包啦,么么哒!

PS是,我的发色真的过于艳丽了哈哈哈哈,不过好在还有另外两个作者同样艳丽,我们一起组成了红黄蓝三原色!!!

PPS:庞大人:“感觉媳妇儿可能并不大重视我……”

晏姑娘:“感觉这男人该死的反差萌!”

PPPS,难得黑龙阁如此配合衙门工作,必须有戏!不给他们饱饱的喂几个盒饭……我心难安!

第八十一章

晏骄和白宁一行人起了个大早, 趁清晨凉意出发, 沿着成荫绿树一路疾驰。

因是私事出门,走不得官道, 所幸这个时候哪儿都是郁郁葱葱的,道路两旁大树枝丫纵横, 顶端交接在一处, 形成一段天然绿色通道,清爽的空气扑面而来,别提多舒服了。

两人都是说走就走利索惯了的, 不耐烦叫人跟着伺候,只随身带了几件换洗衣裳, 轻装简行, 一路可谓风驰电掣, 不到日中便已抵达。

众人远远就见群山绵延,葱茏绿意中点缀着星星金黄,带着湿意的空气中浮动着淡淡桂花香, 好一派悠然气象。

早有庄子上的管家候在山脚下, 两边核对了身份, 来人行了礼,笑容可掬道:“两位姑娘端的英姿飒爽,不曾想这样快。我家姑娘已恭候多时, 其余几位须得午后方至,诸位可先去歇息片刻,用些茶果点心, 解解乏。”

除了这两位,约莫世间也少有大热天纵马疾驰的姑娘了。

众人随管家入庄,一路走来多有奇花异草嶙峋怪石,几颗两人合抱的巨大桂树舒展枝条,在微风中抖动满树金桂,有一种寻常花卉难以企及的壮阔之美。

晏骄和白宁得了一处叫清风苑的院子,小六小八他们也在外院安排下,各自歇息。

两个姑娘重新梳洗打扮了,又换了舒适轻/薄的衣裳,略合了眼,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两人重新恢复体力,玉容就掐着点带着丫头过来拜访。

她穿着条湖水绿的薄纱裙子,如薄荷味儿的轻云一般飘过来,笑容恬淡好似外头池塘里的白荷怡人,“多谢两位姐姐赏光过来,前几日有劳你们招待我,如今好歹也能叫我略尽地主之谊。”

晏骄摆手,“那功劳我们可不敢冒领。”

玉容抿嘴儿笑,“只姐姐在老夫人跟前替我圆场,这人情便够了。”

这时,白宁半真半假的插话笑道:“都说琴棋书画,我们俩可谓样样不通,回头你们只管乐你们的,我们便去外头赏花吃茶也就是了。”

“姐姐说的哪里话,”玉容道,“老夫人也说了的,这些也不过小事,何必当真?今日来的也有武官家里的姐妹,骑马射箭都使得。”

白宁只是点头,并不当真。

他们白家是几代人沙场上积攒出来的家底,跟这些地方武官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而她是真正意义上的将门虎女,拼杀起来不输男人,对上这些女孩子……估计够呛。

不过玉容当真是个水样温柔的女子,又很会照顾人,饶是白宁对她心怀戒备,此刻也着实挑不出错儿来。

她叫丫头上了桂花糕、荷叶酥等几样糕点,又亲手冲了碧荷饮,“早就听闻晏姐姐好手艺,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这样精致,我竟不舍得吃了。”晏骄索性端起巴掌大小的瓷碟,细细打量起里头拇指肚大小的仿真点心来。就见上头荷花的纹路都栩栩如生,真是精致的不得了。

她是个吃西瓜都切半个抱着用勺子挖的女子啊,这种观赏大于实用价值的玩意儿……总觉得落到自己手里有点暴殄天物。

玉容只是腼腆的笑,又说些闲话,继续之前她在峻宁府未尽的话题,引得晏骄说了许多经历。

出于保密原则,晏骄话中并未提及任何案件相关人的信息,只是挑几个典型案例的影响和背后故事说了,弄的白宁也跟着唏嘘起来。

听到她与同事们通力合作,协同破获一桩九年悬案之后,玉容脸上突然迸发出一种奇异的神采,带着几分急切的问:“这样久的案子,也能破?”

晏骄迟疑了下,不大确定的说:“我老家那边有许多精密器械,能做许多人力不能及的事,只是到了大禄……”

但凡跟高科技相关的手段,瞬间清零,连化验血型都有人喊出什么狗屁不通的“滴血认亲”,还能指望啥?全凭个人的经验技术和直觉了!

玉容轻轻咬了咬唇,不死心的追问道:“晏姐姐你老家那里那样多能人异士,自己又身怀绝技,想来”

她还没说完,白宁就一针见血的抢道:“你想请她给你查案?”

玉容一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结结巴巴道:“我,对不住,我不是……我”

见她这样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同样察觉有异的晏骄暗中朝白宁摆了摆手,又对玉容道:“无妨,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吧。”

其实之前在府衙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姑娘心里似乎藏着好大一块心事,只是对方不说,自己也不方便强问。如今她又主动邀请自己前来赴宴,就让晏骄进一步坚定了这个想法。

昌平州距离峻宁府说远不远,可要说近,却也不算近。她们两个不过一面之缘,中间又夹着一个庞牧,哪怕玉容确实没有那个意思,可外头看来到底尴尬,寻常人避开还来不及呢。但玉容却反其道而行之,刚回家没几天就迫不及待的发帖子,这事儿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

玉容满脸愧疚的道:“晏姐姐,我实在”

她不住捏着帕子,窘迫极了,双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晏骄安抚性的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果觉一片冰凉黏腻,脉搏也跳的飞快紊乱,显然这姑娘正处于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中。

因出了这一茬,接下来的气氛迅速变得尴尬凝滞,一顿午饭也吃的没滋没味。

约莫到了申酉相交时,庄子外头先后来了几辆马车,然后傍晚时分,晏骄和白宁终于在后山桂花林中的八角凉亭内见到了今日宴会的另外三位主角。

其中一位略长几岁的与玉容有几分相似,约莫是亲戚,身量高挑举止舒朗,很是英气逼人的模样。另外两位与玉容差不多年纪,一个明显外向些,一个更为内敛,俱都青春娇美活力逼人,穿着打扮更是不俗。

漂亮的女孩子便好似天赐礼物,随着她们笑意盈盈的走近,这一带的空气都跟着活跃起来。

晏骄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愉悦的叹息。

白宁恨铁不成钢的在桌子底下掐她的胳膊,低声威逼道:“你可别看人家小姑娘好看就心软,我跟你说,这些家里出来的都是人精转世!十个你加起来也比不过人家的心眼儿,当心被卖了还替人家数钱呢。”

晏骄立刻正襟危坐起来,满脸正经的瞪她,“听你说的这叫人话吗?我是那种人吗?”

“你就是!”白宁斩钉截铁道。

“你这先入为主的偏见很深了啊,”晏骄理直气壮的反驳道,“我只是比一般人更善于发现美!”

“美个屁!”白宁嗤之以鼻。

晏骄:“……”这对话进行不下去了。

说话间,玉容已经带着三个姑娘到了近前,晏骄和白宁也起身相迎。

玉容先指着头一位介绍说:“这是我表姐玉敏,姨丈曾做过兵部员外郎,如今外放了。”又说那个外向点的叫王佩、内向点的叫秦云,都是昌平州附近官宦人家的女孩儿,最近几年玩在一起的。

等介绍了白宁和晏骄,两边相互见礼,重新落座,就听王佩大睁着一双杏眼,满脸好奇的问道:“两位姐姐平日都做些什么?”

白宁笑笑,“舞刀弄枪骑马狩猎,终究不比你们是个闺秀,舞文弄墨的。”

话音刚落,几个姑娘就齐刷刷用绢帛团扇遮嘴轻笑起来,无论动作神态还是速度都十分整齐划一,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娇媚,端庄是端庄了,却也难免刻板。

“姐姐说笑了,”王佩等人自然听出她一口地道京腔,先就敬畏三分,忙脆笑道,“京城乃天子脚下,自然姐姐才是大家闺秀,我们不过小门小户出来的,如何比得?”

大家虽然在地方上生活,可谁不向往京城繁华?家中长辈也恨不得她们能嫁入京中,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然后回馈娘家,故而从懂事时就将京城里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情况反复说明。

这位姑娘姓白,想来就是京中三武中的白家了吧,当真是名门之后。若非托了玉容的福请了她来,来日即便在京城碰见,只怕人家连正眼也不会瞧自己一眼的。

尤其是玉敏,她父亲也曾在京城待过,兵部员外郎,在外说起也颇能唬住人,可在京城?当真屁都不是。

那白家于他们而言,便如参天大树,那样的庞然大物,哪里会轻易理会他们?

想到这里,玉敏一颗心忍不住飞快的跳动起来,藏在袖子下面的手也微微攥紧了。

若是,若是自己早几年就能搭上这位白姑娘,是不是,是不是爹爹就不会被人排挤出京了……

她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将手中轻罗小扇晃了几下,努力做出一副很自然的模样与白宁攀谈道:“父亲在兵部任职时,我也曾与母亲在京城住过几年,记得城外翠云庵的茶点很是不错,冬日里梅花开的也好。”

“我素来不耐烦去什么庵庙的,”白宁直拉拉道,歉然一笑,“所以还真不大清楚。”

玉敏被噎了一噎,扇子都忘了扇,险些维持不住笑容。

这人,这人好生无礼!

她暗暗掐着自己的手心,可气愤之余,更多的却是羡慕和嫉妒。

是啊,这白姑娘行事何等放肆?分明是个姑娘家,千里迢迢的说往外跑就往外跑,可谁也不敢说什么。与人说话也不必绞尽脑汁虚与委蛇,像自己这样想尽法子讨好……

为什么呀?因为她姓白!

因为她身后站着白家!何人敢轻视?

若是自己,若是自己也生在那样的家族……

“原来京城时兴那些么?”谁也没注意到玉敏的心思,就听秦云也细声细气道,“可惜我气力不够,却是拉不开弓,骑不得马的。”

说着,就咳嗽了几声,而就连这咳嗽声也有气无力的。

白宁看的直皱眉,果断道:“你就是太瘦了,回头每天多吃几碗饭,早晚打拳也就好了。”

这小身板儿不行啊,到底能干啥?估计自己一拳就打断了!

晏骄干笑几声,暗地里掐了她一把,又忍不住往秦云腰间看去,然后在心中暗暗计算……真是杨柳细腰啊,说不定她俩一顿饭就够人家吃三天了。

秦云咳嗽的声音都有片刻停滞。

鬼知道她为了保持如今的纤细袅娜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多吃几碗饭?还不如让她去死!

“那晏姐姐呢?”王佩又看向晏骄。

头一次面对这么多柔弱的小仙女,晏骄还有点羞涩,觉得自己的生活方式简直跟人家不是一个画风的:“我是个仵作,就查查案子,验咳……”

然而她才说了职业,玉敏、王佩和秦云竟都齐齐变色,后者更是低呼一声,满脸惊恐的往后缩去。

晏骄还没怎么着的,白宁就已经皱眉不悦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巴巴儿请了我们来,就为了看你们矫情的?

玉敏年纪最大,出身也最高,此时便站出来强笑道:“白姑娘切莫误会,实在是我们见识短浅,都未曾想到晏姑娘竟是个,是个……”

她飞快的瞥了晏骄一眼,却在对方回看的瞬间挪开视线,又猛地看向玉容,眼中疯狂涌动着怒意、惊愕和失望等诸多情绪。

玉容被她看的脸色发白,略一迟疑,竟咬牙垂下头去,摆明了是不插手了。

晏骄的视线在现场几个姑娘之间来来回回转了几圈,脑海中先后跳出来十多种猜测和可能性,一双眼睛都忍不住发了亮。

呵呵,这可太有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今天晚了!没有二更了,时间紧迫,现在勉强写出来也不好,我得慢慢修修,争取明天二更吧,么么哒!

PS是,今天真的是赤鸡了!

早上九点多就打滴滴往火车站走,结果踏马的半路爆胎!我去哦,我整个人都踏马的从座位上飞起来,脑袋撞到顶棚后落回……同车的退戈跟我一起狗脸懵逼,说只听一声巨响,就看见我腾空而起……

然后群里多木木多说也在去车站的路上,就在我们后面,试图半路捡人未果,因为真的车太多,找不到……

后来轮胎换好了,退戈去取票,我在候车室候车,看多木木多大大也在候车,两人就决定见面,结果……具体情节你们可以去我微博看,太踏马狗血虐恋情深了,然后我晚上七点多才到家,洗澡后疯狂码字……现在更新了,感觉身体被掏空……

第八十二章

谁也没想到好好一场中秋赏桂竟如此急转直下, 原本轻松愉快的氛围荡然无存, 现场瞬间陷入一片艰涩和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王佩干笑道:“实在对不住, 我突觉不适,今日恐怕不能赏桂,先告辞了。”

说罢, 行礼欲走。

“站住!”白宁哪里会吃哑巴亏?当即冷笑出声,“瞧不上我们直说就是, 弄什么遮羞布?打量谁是傻子好糊弄么?”

就算是在京城, 那些公主皇子们见了自己都热情周道的很, 这些人如此行事,她哪里忍得?

她一出声,背后两个侍卫便齐齐上前,仿佛伺机而动的猎豹,眼神不善的盯着众人。

王佩万万没想到白宁反客为主说翻脸就翻脸, 半点情面也不给人留,不由得又羞又气又怒又怕, 下意识将求助的视线投向玉敏。

玉敏眉头微皱, 上前一步, 将王佩和秦云虚虚挡在身后, 又迅速换上一副无懈可击的温婉表情, 柔声细气道:“白姑娘,我们实在不敢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白宁抱着胳膊,继续冷笑。

她在京城也是有名的人物, 本就出身武将世家,素性狂放不羁,偏又是个眼里不容沙的性格,凡事都要掰出个四五六来,是个人都知道的。

如今虽不是自家地盘,可白宁的烈火脾气却不会有一点折扣。凡事都要讲一个理字:你们巴巴儿请了我们来,眼下却又闹成这样,算什么!

这场宴会本就来的蹊跷,如今竟还有人敢当面给自己没脸,若她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忍了,岂不叫人看轻了他们白家,以为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上前来踩一脚!

玉敏被她问到关键处,本能的看向晏骄,可对上对方坦荡澄澈的目光后没来由一阵心虚,忙又转回去对白宁道:“舍妹年幼无知,行事也没个规矩,小女子实在不知她之前对两位说了什么,还请千万不要当真。”

晏骄突然一笑,出人意料道:“她说你们几位都是真诚坦荡、率性可爱的好姑娘哩!”

玉敏一愣,旋即多了几分窘迫。

晏骄笑眯眯盯着她看了许久,直看到她额头微微冒汗,脸上的妆都有些花了的时候,这才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王佩和秦云,“看来你们很怕我呀。”

“没有!”几人异口同声道。

晏骄倒背着手在她们面前走了两步,看见对方疯狂颤动的眼瞳后满意地点点头,“那就是真的了。只是我很好奇,你们究竟只是单纯的觉得我这个职业晦气呢,还是畏惧它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那几个姑娘已经连干笑假笑都挤不出来了。

从小到大,她们便是在虚与委蛇和婉转迂回中成长,何时见过此等肆意妄为之辈?反而叫她们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白宁与晏骄要好,哪里能忍受旁人这般轻侮?当即拉了她的手道:“咱们走!谁稀罕似的。”

说罢,又凶狠的瞪了那几人一眼,眼神尖锐、言辞锋利,“圣人都对骄骄青眼有加,太后、皇后更是赏赐不断,你们又有什么可高贵的!”

玉敏等人齐刷刷白了脸,想拦又不敢拦。

她们哪里敢跟圣人唱反调!

可,可这件事……

若是今日白家姑娘被气走了,想必明日坊间就要谣传他们几家瞧不起白家人,谁知会不会迎来白家的疯狂报复?可若是拦……且不说那几个如狼似虎杀气腾腾的侍卫能不能对付得了,就这位白姑娘的脾气,会不会转头就说她们软禁?情况只会更糟。

如今可真是骑虎难下了!

“别走!”打从刚才起就一直装哑巴的玉容突然开口,一把拉住晏骄的胳膊,可怜巴巴的哀求道。

晏骄微笑着看她,眼中确实在没有多少笑意。

“你的好意心领了,只是我这个人头脑简单,习惯了直来直往,实在做不来这许多弯弯绕绕,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我不管,眼下却也管不着,只莫要胡乱拉扯我进去罢。”

“阿容!”玉敏顾不上许多,厉声呵斥,“不许胡闹!”

仿佛是为了映衬她的口吻,一阵强风掠过,吹得无数缀满桂花的枝条刷拉拉摇摆起来,那星星点点的黄花便纷扬而下,好似下了一场黄金雨。

“我没有胡闹!”玉容也跟着大喊起来,一开口,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滚滚而下。她的嘴唇不住颤抖,模糊的泪眼却坚定的从面前三人脸上一一划过,“我没有胡闹,你们心里都清楚的。”

“你住口!”玉敏喝止道,又深吸一口气,对白宁和晏骄行了个大礼,正色道,“白姑娘,晏姑娘,我们实在不敢有任何不敬的念头,只是这人有喜怒哀乐,本就与高低贵贱无关。就好比有人天生胆子小,怕猫怕狗,本就是无法克制的事情。晏姑娘以女子之身为民除害,作名垂千古之伟业,我们实在钦佩,可,可到底是跟死人打交道的,我们不过小门小户的闺阁女子,没本事,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不比白姑娘气魄恢弘,已经是吓得了不得,还请千万见谅。 ”

世人本就对仵作避之不及,况且她们又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说出这番话来也着实叫人无从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