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的默许对陈氏而言就是变相的鼓励,她开始变本加厉,隔三差五就要站在院子里或是家门口指桑骂槐,口口声声说什么要不孝顺不贤惠,要休妻什么的。

才刚说话的那个年轻媳妇气愤道:“她骂了好几年了哩,亏得她儿媳妇好性儿,若换了我,早过不下去了!”

一个年纪大些的婶子叹道:“你还年轻,娘家又丰厚,不晓得她的难处。她家里早就没了人,屋子也给族人收走了,又带着两个孩子,往哪里走?如何过活?”

说来容易做来难,难不成要带着两个孩子沿街乞讨去?

年轻媳妇张了张嘴,语气不似刚才强硬,可还是忿忿不平的,“依我说,与其一辈子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还不如硬气一回,便是苦些累些,也好过被人拿着当奴才。”

那婶子就摇头,“便是她能干,可孩子怎么办?放到哪里去?难不成东家还专爱挑带累赘的下人?”

“不是说的,”一个面相憨厚的大娘摇头道,“陈氏刻薄的也太过了些,前些年她便咒骂媳妇儿嘴馋,可人家到底是给他家生了个孙女,月子里荤腥捞不着就罢了,想吃个红糖水煮蛋都要被骂。她家里足足养了十多只鸡,每日也能下六七个蛋,难不成还吃不起?”

她也是当婆婆的人,自然知道自古婆媳是天敌,可这人心都是肉长的,陈氏多年来所作所为实在是昧了良心。

一听到鸡蛋,方兴眼睛一亮,觉得有门,“那她孙女平日?”

他还没说完,一群人就都抢着接上了。

“快别提了,前儿我还听见她站在门口骂,说什么矫情浪蹄子,她娘馋死了想吃,她又偏偏浪着不吃……”

方兴追问道:“是鸡蛋吗?”

说话的婶子和另外几个人都点头,“可不就是鸡蛋?那几日她又攒了些鸡蛋去卖,路上碰见我们还说来着,哪里就那么娇气,不过是哄着大夫骗人罢了,再没听说鸡蛋这种好东西还能吃死人的。”

方兴再次跟她们确认,“所以说,陈氏知道小孙女不能吃鸡蛋?”

众人点头,“知道啊,怎么不知道?托她的福,我们也都知道了。”

而与此同时,衙役也在凌乱不堪的陈家餐桌上分辨出了小桃的碗。

那碗里只有一些稀粥,下层沉淀着的一点米粒中赫然混杂着许多被刻意打碎了的鸡蛋残渣。

林平难掩怒意道:“刘氏当时还在厨房收拾,那三个大碗是陈氏老两口和陈思茶的,里头全是稠的,上头还有油花;两个小碗是小杏姐妹俩的,清汤寡水,连米粒都没有几颗!”

方兴也是有闺女的人,看后不觉怒火中烧,低声骂了一句,“以往竟没瞧出他是这样的人!”

闺女不是人么?你就放任老娘在你眼皮子底下这般作践!

如此一来,证据确凿,小桃确实是被人故意加害的。

当时餐桌上有三个人不假,但家中做饭的从来都是刘氏,而盛饭的一直都是陈氏【这是怕媳妇偷着捞稠饭】,她既有动机又有机会,毫无疑问便是最大嫌疑人。

本案案情简单,事实清晰,证据明确,不容狡辩。

庞牧将这个结果告诉了刘氏,后者先哭了一场,可稍后回过神来,却又害怕起来。

“大人,民妇只想和离,这……”

听大人的意思,婆婆竟成了杀人凶手,连丈夫都脱不了干系!岂不是自己将他们送了?可,可她原本只想和离呀。

看着眼前这个满面泪痕,却又止不住开始恐惧的女人,晏骄叹了口气,认认真真的跟她说:“打从你婆婆下手的那一刻起,整件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如今她触犯的是律法,而非什么伦理世俗,法不容情,非你之过,即便你闷声不吭,官府也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我们现在只想问你,你还要坚持和离吗?”

因为陈思茶即便与本案有关,顶了天就是个纵容包庇之过,罪不至死。而晏骄见过太多女性临阵反悔的案例,又见刘氏如此震惊,实在不得不提前问一问。

若她现在就怕了,就畏缩了,晏骄只能说一句哀其不幸恨其不争,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了。

只是两个孩子无辜,当真可惜了。

晏骄的话让刘氏陷入空前挣扎之中,憋得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晏骄等人仿佛能够清晰的看见她心中的天平不断左□□斜,摇摆不定。

刘氏代表的正是绝大多数最普通的妇女,安守本份,勤劳吃苦,长期忍受着无数本不该有的委屈和痛苦,别人步步紧逼,她们就步步后退,一直到生活将她们逼到绝境,退无可退。

多年来的顺从一朝颠覆,谈何容易?

她死死抓着衣角想了半日,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这些年她们娘仨过的猪狗不如的日子,耳边也不断回荡着婆婆的叫骂,眼前反复闪现的也是丈夫日渐冷漠的神色……

能忍的,她都忍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可最终她得到了什么呢?

她可怜又可爱的女儿还没能见识一下这世上的美好,就已经先承受了这世上最沉重的恶意!

长久以来的彷徨和恐惧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的释然,刘氏眼中含泪,咬牙切齿道:

“是,民妇坚持要和离!”

“民妇要还自己和孩子一个公道,让他们为过去几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说:

PS,其实很多女性婚后生活不如意还不离婚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经济不自主,真的同志们,尤其是女同志们,钱就是底气啊!只有自己赚的钱不会背叛你,人生在世,就得世俗一点!有情饮水饱的都是傻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陈氏蓄意谋害亲孙女未果的案件一传开, 顿时引发轩然大波,无数人都在议论纷纷, 唾骂这禽兽不如的老刁婆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即便那孙女不讨你喜欢,可她才几岁?能犯下什么大逆不道的罪过,惹恼了骂几句打两把也就完了,何以引得你痛下杀手?

更有那许多人一针见血的找出幕后元凶,明里暗里将陈思茶骂了个狗血淋头,直道他才是罪魁祸首。

一个跟你们非亲非故的姑娘肯撇家舍业嫁了进来,为的是谁?能依仗的是谁?不就是丈夫嘛!

这婆媳相处本就微妙, 若男人得用, 肯从中周旋调节,即便有天大的仇怨也能化解了;可若是他偏要做出那一副死人样儿,嫁过来的媳妇儿肯定没好日子过。

此事陈思茶虽然没有直接参与, 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就是铁板钉钉的帮凶。

好些人家也都有不受重视的女孩儿, 都想着, 若是此案闹到这般田地还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日后长辈虐待起来岂不越发有恃无恐肆无忌惮了?

所以这起案子表面上似乎只是普通伤害案,但实际上却将无数处境如刘氏、小桃一般无二的媳妇和女孩儿们推上烤火架:进一步,她们日后就有了活路;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一时间,城中百姓们茶余饭后讨论的竟全是本案,诸多大姑娘小媳妇儿的相互间见了也必要问一句“你听说了吗?”

董夫人是有女儿的, 虽然廖无言的母亲待她甚好,可将心比心,只要一想到若是有人对女儿下手,她就心疼的睡不着觉。

怎么舍得,那些人怎么舍得啊!

就连岳夫人听闻此事,也数次在饭桌上大骂,又叫庞牧不许继续叫这样的人做衙役。

“他今日能眼睁睁看着亲生女儿被毒杀,可见是个没有天理人伦的,谁知来日又能做出什么腌臜事来!”

又拉着晏骄保证,叫她安心,“咱们都是女人,最知晓女人不易,你放心,咱家里男孩儿女孩儿都是一样的。若有人敢说什么,看我不老鞋底抽他!”

说完,又别有深意的瞪了儿子一眼。

庞牧:“……娘您看我干嘛?我可冤枉死了,来日就算骄骄生个蛋出来,我也疼得很啊疼疼疼。”

晏骄来不及感动就被他气死了,也顾不上岳夫人在跟前,上去一把拧著他的耳朵,咬牙切齿道:“你才生蛋呢!”

岳夫人恨铁不成钢的往他身上狠狠拍了几把,“你这张破嘴哦,要了命了!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三人闹了一阵,庞牧才讨了饶,一边揉着耳朵给这娘儿俩剥核桃,一边说了自己的打算。

用晏骄的说法就是:古往今来的案子里头,九成以上是熟人作案,而亲人更是占了相当大的分量。

故而他有意借此机会树立典型,将本案与之前飞虎堂彭彪夫妻互殴一案一起,作为家庭案例的反面教材,好叫百姓们知晓,所谓的亲属关系并不是可以逃避律法制裁的工具。

晏骄点头赞同,“这个法子不错,就是该叫他们知道厉害。自从那次彭彪夫妻蹲了大狱之后,世人都知道你不是开玩笑,如今夫妻打架的都少了好些呢。”

很多事情不是治不了,而是罚的轻了,犯罪分子觉得根本不必付出代价,自然越发放肆。

岳夫人看向儿子的视线也柔和许多,又非常不解的叹道:“也不知那些人怎么想的,人能活着本来就是一种福气,和和美美过日子不好么?非弄那些打打杀杀的做什么!有那把子力气,倒是打仗去呀……”

她曾在边关目睹和经历了多少回家破人亡,恨不得将活下来的每个人视为珍宝,实在无法理解这些太平盛世还不安稳度日的人的心思。

两日后,本案宣判,罪犯陈氏蓄意谋杀未遂,被判流放五百里,徒七年。陈思茶有失察之过,夺去其公人身份,此生永不录用,仗三十。

另外,伤者小桃的医药费由陈家人支付,发还刘氏嫁妆,并赔付连同两个孩子日后抚养、医治费用在内共计纹银二百五十两。

因陈思茶一次性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便先打了一百九十两的欠条,衙门作证,抵赖不得。

银子倒还罢了,陈思茶虽不能再入公门,可他到底有多年正经经验,又年青,不愁没有大户聘了去当供奉,虽然累些,但赚的或许比在衙门还多些,倒不怕付不起。

只是陈氏自己一听要被流放到边苦之地,更要去做那些苦活儿,整个人都懵了,当堂哭嚎不已,就连陈思茶也磕头连连,求庞牧对母亲网开一面。

庞牧皱了皱眉,语气中满是失望,“若你不开口,本官尚且觉得你有救。本官且问你,若是一陌生人对你家人下此毒手,你可会为她求情?”

陈思茶哑然无语。

“亲娘是人,亲闺女就不是了?”庞牧一脸厌恶道,“你可知前朝若遇杀人未遂者,该当何罪?”

陈思茶茫然抬头看过来,就听庞牧冷冰冰的丢出来几个字,“已伤者,绞!”

本朝律法已是宽容,知足吧!

陈家母子颓然跌坐在地。

晏骄等人狠狠松了口气。

刘氏没有来听判,晏骄亲自过去告诉她知晓,刘氏听后,沉默许久,“多谢大人。”

炕上两个小姑娘手拉手睡了,也不知她们明不明白接下来的生活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有什么打算吗?”晏骄小声问道。

“总不好一直赖在衙门里,这几日我先出去看房子,好歹寻个落脚的地方,”刘氏抿了抿嘴,试探着说:“以前大家都说我做的胡麻烤饼和猪油发糕味儿还不坏,我想等重新安顿下来之后,用担子走街串巷挑着卖,也能省些本钱……”

如今她手头虽然有了六十两银子,但除去租房,小桃的身子调理更是个长久的营生,还要应付娘儿仨开销,必须精打细算省着点花。

人这一辈子,遇到困难不可怕,可怕的是就此绝了向上的念头。见刘氏并不一味消沉,晏骄也替她高兴,“这主意不错,但凡有人的地方就要吃饭,做吃食买卖不会错的。”

“大人也这么觉得?”见晏骄也说好,刘氏原本忐忑的心突然沉淀下来,胸中多了几分陌生的雀跃,又有些紧张的往衣服上擦了擦手,“只是我怕这些东西不大上得了台面。”

晏骄笑道:“哪里的话,越是实在的东西越好卖呢,毕竟大部分人不都是精打细算过日子么,便是经济实惠才要得。”

刘氏松了口气,眼睛里亮闪闪的,隐约有了一点对未来生活的期盼。

“娘。”正说话间,刘氏的大女儿小杏醒了,小姑娘揉着眼睛往四下看了看,见屋子里多了个陌生的漂亮姐姐,便有些拘束。

刘氏伸手将她和也跟着醒过来的小女儿一并揽在怀中,又指着晏骄道:“这是晏大人,来,给大人请安。”

两个小姑娘还有些困倦,却还是很乖巧的爬下炕,懵懵懂懂的给晏骄行礼。

晏骄忙一手一个拉起来,笑着摸了摸小脸,“真乖,长得真好,像你。”

刘氏连忙摆手,“当不起夸。”顿了顿,又憨笑道,“倒是大人跟知府大人生的都龙凤一般,日后生的儿女必然也是仙童似的。”

“还早呢,”晏骄失笑,倒也不扭捏,又拽下腰间盛着果脯和肉干的两个荷包,对两个小姑娘道,“不好白受了你们的礼,拿着解馋吧。”

刘氏见那荷包上头纹金绣银,乃是平生仅见的精致,光是这荷包说不得就要几两银子了,更别提里头的东西,便慌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晏骄也突然想起来,小桃伤了嗓子和肺腑,只怕几个月里都只能喝粥,便也顺势收了,想着等会儿叫小金送几尺细棉布来,既不打眼又实用,倒是比这些过分烹饪的吃食合适多了。

庞牧在前头处理公务,晏骄一时半会儿无事可做,便逗着小杏和小桃玩,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教她们认字。

两个小姑娘见她温柔美丽没有架子,倒也渐渐放开来,时不时还被逗得笑出声。

小桃到底伤着了,嗓子里总是嘶嘶出声,偶尔还会咳出血沫,听得晏骄和刘氏都心疼不已。

“大夫说少说也得细细调理三两年,”刘氏飞快抹了抹眼角,强笑道:“若是来日她们两个能比得上大人您一零儿,我就是死了也甘愿了。”

“你还年轻呢,说什么死不死的话。”晏骄啼笑皆非道。

“都二十五了,”刘氏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有些粗糙的脸,再瞅瞅晏骄,本能流露出艳羡,“还是年轻好。”

晏骄微怔,突然就笑了,“咱俩同岁啊。”

刘氏愣了下才慢慢回过味儿来,整个人都呆了,“可,可瞧着大人也不过二十岁上下年纪……”

打从见晏骄的第一面起,刘氏就觉得这可真是个极好看的姑娘,她的眼睛是那样鲜活灵动,里面仿佛放着一种自己说不清道不明,但本能向往的光。

她举止洒脱,言行肆意,像男人,不,甚至比男人更能干,就这么大大方方迎着所有人的眼光站在大堂上,被那许多男人们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晏大人”。

都是女人,但这位晏大人活的,好像比任何人都自由且自信。

刘氏不是什么有城府的人,心思基本上都写在脸上。

然后她就见这位晏大人灿然一笑,嫣然物方,仿佛把整间屋子都照亮了。

晚上晏骄特意跟庞牧去外头吃饭,叫了个包间甜言蜜语腻歪一回,又说起刘氏的打算。

“她这个主意不错,”庞牧不紧不慢的剥了一小碟子瓜子仁,抬手推到晏骄跟前,“虽说城里开销大些,但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两个姑娘本就不易,若是贸然去到乡下,人生地不熟的,保不齐就有麻烦。且城中经济繁荣,小买卖也做得起来。”

晏骄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说罢,啊呜一声将一大把瓜子仁一口吞掉,美的眼睛都眯了。

庞牧看着她的小模样直笑,“香吧?”

晏骄嗯嗯点头,无意中往窗外瞥了一眼,突然冲他直招手,“你快看那是谁?”

庞牧被她勾起兴致,果然欠身看了一回,“彭彪?”

他们现在的包间位于二楼沿街,这么看出去整条街都尽收眼底,正从窗户下头经过的可不就是彭彪夫妻?

说起来,两人也有好一阵子没见过这对,不知他们现在还打不打了。

楼下街边有许多摆摊的,其中一个摊子上专卖各色炸的金灿灿香喷喷的小黄鱼儿,彭彪看的眼馋,好像是低声说了句什么,他媳妇就立刻竖起眉毛,大声道:“整日家就知道吃这些兔子不攒粪的玩意儿!一斤都够割两斤肉了!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知教教孩子,说出去动辄就是大伯说的大伯说的,合着他没爹似的!你不嫌丢人我还怕呢……”

彭彪被骂的直缩脖子,路人们都一脸的见怪不怪。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都龇牙花子,心道这也算是一起下过狱的交情了,瞧着怎么也没深厚到哪儿去啊。

谁知过了会儿,彭彪的媳妇竟一个人去而复返,先颇警惕的往四下看了看,见无人察觉,这才飞快的对卖炸鱼的摊主道:“给我包半斤。”

那摊主便笑:“嫂子果然是心疼二当家的。”

彭彪媳妇呸了一声,一脸肉痛的接过那油纸包颠了下,更加肉痛的数出几十枚铜板与他,边数还边抱怨,“整日家不是喝酒就是吃肉,这还不算,又要弄什么下酒肴,我看倒比养个孩子都费些!”

摊主笑的越发厉害,又奉承道:“说到底,还不是嫂子惯的?”

彭彪媳妇又啐了一口,可脸上却隐隐有些自得了。

晏骄扒着窗户看的津津有味,斜着眼去看庞牧,“听见了吗?养个男人比养个孩子都费些呢!”

“前儿我把家底儿都算作聘礼了,”庞牧顺着演戏,可怜巴巴道:“还求晏大人垂怜。”

晏骄哈哈大笑。

正笑着呢,外头小六就敲了敲门,“林平来了。”

一听这个名字,两人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弹射起来,很有种跳窗而逃的冲动。

听到里头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小六等人在外头挤眉弄眼好一阵憋笑,这才一本正经的道:“京里来了赐婚的圣旨,两位赶紧回去接旨吧!”

作者有话要说:圣人表示:“总算要成亲了!”

庞大人表示:“总算要成亲了!”

晏大人表示:“卧 槽,国家领/导人向我发来新婚的祝福!”

PS,古代法律啥的我没系统研究过哈,但是好像真有哪个朝代规定的,杀人未遂但伤人者,绞刑!简直吓我一跳

第一百一十七章

每每赐婚旨意都是特定人传达的, 这次王公公没捞着来,来的是个众人都不认识的陌生太监,姓李,此刻正被招待着喝茶吃点心。

天气燥热的很,穿着礼服走了这一路, 脑袋上都要起痱子了, 简直热的要命。那小丫头端上来的一盅叫什么雪糕的,淡黄色的膏儿上堆着晶莹剔透的果酱,空气中慢慢泛起带着酸甜香味的白色凉雾。一勺下去,酸甜可口奶香浓郁, 细密绵软沁凉舒适,仿佛五脏六腑都齐齐喊了一声舒坦。

难怪王公公往这头跑的这样勤快,别说, 还真够自在的!

摆脱了要伺候主子的压力, 李太监吃的舒心,一口一口的, 把一整盅浇了紫红色桑葚果酱的雪糕都挖着吃了,尚且有点意犹未尽。

他忍不住砸吧下嘴,心道这也不过瘾啊,可若再要,岂不显得自己这个京城来人反倒没见识了……

那头得了信儿的晏骄和庞牧两人一路狂奔回了衙门, 重新沐浴焚香,各自换了官服,这才开了大门, 恭恭敬敬的去接圣旨。

李太监长得有些富态,满脸堆笑,抑扬顿挫的念过了旨意,又叉着手道了恭喜。

大约因为是专门挑出来干这个的,他似乎从头到脚都透着喜气,言行举止中流露出来的开心真是半点看不出假。

“听闻两位终于定下来明年二月二成亲,圣人和太后都高兴的了不得,光是赏赐的礼单就写了一大摞,想着巴巴儿送到这里吧,左右还得回去,反倒麻烦,不如直接送到国公府里去,先叫您的心腹管家收了。待来日大婚时,还有第二波呢。”

说罢,就将赏赐给这对新人的礼单原件递了上来,“国公府那里留了抄本的,回头两位大人尽可以核对。”

晏骄和庞牧都接了,对视一眼,心道好么,眼见着所有人的都在想着法儿的“撵”他们回京城呢。

想到这里,晏骄不由得笑起来,又对李太监道:“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且留下吃顿便饭。”

李太监有些自来熟,闻言笑着点头,又十分感慨的对他们两个道:“杂家这些年赐婚的圣旨宣了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了,还是头一回遇见贤伉俪都是大人的。如此空前绝后的大喜事,必然流芳百世,成就一段佳话,这顿饭啊,杂家吃定了。”

说的众人都笑了。

李太监为人比王公公圆滑些,又特别擅长说吉利话,上至岳夫人、庞牧、晏骄等人,下至阿苗这个小徒弟,都被他不重样的好话夸得有些飘飘然。

只是他酒量不大好,耐不住馋虫和好奇心,吃了一杯“醉煞神仙”后,直接就出溜到桌子底下,被人当场架回去了。

剩下自家人就都笑,这才说些私密话。

这“醉煞神仙”原本是晏骄想着将现有的白酒反复蒸馏,弄一点医用酒精出来消毒的。但因为器材和技术都不成熟,中间失败了许多次,所幸得出的失败品倒是一点没浪费,都被庞牧等好酒之人瓜分了。

晏骄也是来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古代千杯不醉真有可能实现:古代所谓的高度白酒、烈酒顶了天也就才十几、二十来度,只要胃容量和膀胱够给力,千杯确实不是问题。

发现这个情况之后,晏骄跟廖无言两个半吊子现场组成科研小组研究了好久,又请了专门的铁匠反复雕琢,好歹打了一架原始蒸馏器出来。

因为不够稳定,截至目前为止,真正够得上医用级别的统共就得了两小坛子,晏骄还没摸热乎的,就被冯大夫盯上了。两人经过好一番战线持久的你争我夺,最终决定先五五开把这两坛子瓜分了。

反倒是四五十度的白酒产出率很高,廖无言喝过之后诗兴大发,当晚就借着酒劲把院子里四面墙都写满了,结果第二天下大雨……冲的满院子黑水,众人不得不在雨后请了人来重新刷墙。

事后,兴致不减的廖先生主动帮忙取了个非常文雅风流的名儿:醉煞神仙,一直沿用到现在。

李太监的一杯倒显然给准新郎官儿带来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灵感,就听庞牧笑道:“婚宴上的酒就用这个吧。”

世人总爱闹洞房,搅得人不得安生,索性就用了这醉煞神仙,二话不说先把人统统放倒了,省的打扰他们洞房花烛。

国公爷越想越美,笑容渐渐淫/荡。

那边的晏骄正看着礼单流口水,倒是没注意到他,凑过去问廖无言和董夫人,“哥,嫂子,我想用手头的银子置办点产业,你们说买点什么好?”

自打两边正式认了干兄妹之后,晏骄便以兄嫂呼之,廖蓁、廖蘅兄妹二人便叫她小姑姑,两家瞬间亲近起来。

这年头的钱庄根本没有利息一说,存进去一百两,几十年之后取出来还是一百两。听说以前还收过类似于保管费之类的额外费用,万一中间经济政治再动荡一下,没准儿还得赔。还不如现在弄点产业在名下,隔三差五混些利润的好。

再说,庞牧给的彩礼丰厚,她也不好全用赏赐充当嫁妆,说不得也得品种多些。

董夫人闻言点头,“其实即便你不说,我跟你哥哥这几日商量着,也要同你提一提。”

“常言道,官不与民争利,”廖无言小小的抿了一口酒,神情闲适的分析起来,“如今你也是正经官身,寻常女子嫁妆里可以有的商铺却是碰不得了。”

虽说不少官员私底下也会偷偷置办商产,可若要真追究起来,谁也跑不了,倒不如打从一开始就歇了这份心思。

晏骄乖巧点头,“哥你说的是。”

廖无言满意的嗯了声,斜靠着椅背,又用扇柄轻轻敲着自己的膝盖道:“剩下的,不过是些田地、山庄之流。且我瞧着,来年回了京城,想要再离京,只怕也难。即便能走,也未必能回峻宁府,倒不如直接就在京郊买,到底稳妥些。就算来日你们不在家,咱们几家也都有人在,相互帮忙照看着也就是了,若是离得远了,反而不便。”

他说一句,晏骄就点一下头,“哥你说得对!”

这年代交通不便,若没有可靠的人帮忙看管,天长日久,下头的奴仆难保不起坏心。

廖无言给她逗乐了,“别光我说得对,你自己大体是个什么打算,也说说看,我跟你嫂子回头再帮忙张罗时也好有的放矢。”

晏骄嘿嘿一笑,果然认真想了一回,道:“我琢磨着,种地是不成的,那个全然靠天吃饭,且产出又低,与其非那个功夫折腾粮食,倒不如弄些个果树。一来价格略高些,二来么,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手艺,来日挑了果子略加工一回,或是自用或是送人都使得。再不济的,开的花还好看呢。”

旁边几个人不知什么时候也专心听她说,听到最后,都哄然大笑起来。

庞牧就凑过来道:“你想看花?陛下还赐了我几个庄子来着,回头我就叫他们把树全都换成你喜欢的。对了,你喜欢什么花?”

晏骄推了他一把,“我跟娘家人说正经事儿呢,边儿上自己玩去。”

说到最后,她自己也笑了。

“说的是呢,粮食一车一车的,便是个瞎子也该瞧见了。”白宁就笑着插话说:“你做的一应果脯、肉干都是一绝,外头断然没有的好滋味,来日若有剩余,便放到我名下糕饼铺子里卖去,你七我三,既得了实惠,又不打眼。”

“这个好!”晏骄听得双眼发亮,跟她用力握了握手。

晏骄又担心会不会有人趁着自己和庞牧成亲的事,变着法儿送礼,廖无言只道她想太多。

“京城之大,不宜居,”他轻笑一声,淡淡道,“每日都有挤进去的,自然也有被挤出来的,他们卖给谁不是卖?你我也不白拿,算不得人情。”

听他这么说,晏骄才放了心。

两天后,无名孕妇白骨的来历尚没有消息,那刘氏动作却麻利的很,已经找到了住处,特意买了几封点心来道别。

“原是一个老太太带着儿子儿媳居住。那儿子膝下也是荒凉,又时常在外走镖,一年倒能有三百天不在家,两个女眷住着一个两进大院子只是害怕。正好我们娘儿仨过去作伴,一来没有男人,方便些;二来到底人多,若有什么事,彼此吆喝一声也能壮胆。”

她们娘儿仨也没有什么行李,略将这几日众人送的衣裳、布匹等物收拾一回,打了两个小包袱就住进了新家:那二进院落的东厢房。

晏骄也替她高兴,又问了地址,直道日后常往来。

刘氏不敢当真,只是抿嘴儿笑,又道:“今儿晚上我就做了烤饼和猪油糕试试,挣多挣少不说,好歹有个盼头。”

她们两个说话时,庞牧刚接到京城邵离渊的来信。

“骄骄才是他刑部的人哩,”庞牧一边拆信一边疑惑道,“我最近也没求他办什么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