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转念她就有点慌了——她又不认识路,万一小魏公公回来找她找不到可怎么办?

她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有几个大汉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关注着她一举一动,其中一个最面熟的对她打了个手势。

她微微松口气。这手势别人未必能认得,她却不会认错——这是宫里暗卫的特殊手势,为首的那人是经常在父皇身边护卫的暗卫。

这暗卫头子还算有点眼力见儿,走近了些,不着痕迹地递给了她一个钱袋子。

小承熹放下心,知道他们自有方法联系小魏公公。想着头一趟出宫,这宫外头什么样她还没看仔细,于是就沿着大街走啊走,自己逛了起来。

路边的小玩意她都看不上眼,店门口吆喝路人的小厮太热情她也不敢进去,手中的钱袋根本没有打开的机会。

走累了就蹲在一家古玩楼边,看这些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民间百味。

臭得人要捂鼻子的臭豆腐,生意极其兴隆的馄饨摊,店面装饰得特别好看的点心铺子,贼眉鼠眼的泼皮无赖,还有揽着娇客打马而过的公子哥,坐着轿子横冲直撞的京城小吏…

这些,都是她在宫中不曾见过的。光是隔得远远地看着,便觉有趣极了。

蹲在那里等啊等,又等了一小会儿还是不见小魏公公找到她,她被头顶上火辣辣的大太阳晒得有点生气,可乔装跟着侍卫叔叔各个都是迟钝脑子,悄无声息制住了上前搭话的猥琐大汉,不声不响带走了想偷她钱袋的小贼,就原地干站着等了。根本不知道小公主被灼辣辣的太阳晒得脑袋发晕,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于是这时候就碰到了江俨。江俨站在她面前,那一小片遮阳的阴影就在她左边一点的位置,小公主挪动了两步,挪到了那一小块阴影下,让这个小哥哥的身躯挡住了火辣辣的太阳,霎那便觉得凉爽不少。

江俨却以为是自己严肃的表情吓到她了,凑她近了些,于是那一小片遮阳的阴影又跳到她左边了。

小公主抿抿唇,看他扛着一个草靶子,上面扎满了红艳艳的串串,草靶子上面还挂着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四个红艳艳的大字——冰糖葫芦。

——哦,原来这个小哥哥是卖冰糖葫芦的。

见他摘了一串下来递给她,她鬼使神差地咬了一口,并不怎么好吃。

可别人给的东西总不好意思当面扔掉,于是就这样一只手抓着糖葫芦,又挪动两步,挪到了糖葫芦小哥的阴影下。

江俨又走近了些,丛草靶子上又取了串糖葫芦自己咬了一个,酸得咂舌,不由有点脸热。

他个子太高了,这样站着说话只能看到她头顶,于是也撩起袍子蹲在这小姑娘旁边,特意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干巴巴问她:“你爹娘呢?他们不要你了么?”

在江俨的心中,像她这个年龄的小姑娘上街都是紧紧牵着父母的手的,这样可怜兮兮蹲在街边一幅没人要的样子,应该是被家人遗弃了。像他们府里的贵子啊、大牛啊,都是在她这个年纪被卖进府的。

小公主瞅他一眼,听不懂他说什么,没吱声。

——真可怜,这么好看的小姑娘都被父母抛弃了。

江俨心软得一塌糊涂,拍拍小姑娘的肩膀正要憋两句安慰的话,转瞬间就想:要不要带她回家呀?要不要要不要?

江俨心中纠结——平白无故捡个小姑娘带回家去好像不太好…可是她好看呀…祖父和爹娘不知道会不会怪罪自己…可是她真的好好看呀…妹妹那么多玩具分她一些也没什么的…毕竟她这么好看…

所有的顾虑都被打消,江俨弯下身子开开心心抱起了小姑娘。啊,跟棉花糖一样,软绵绵一团轻飘飘的。

正打算带她回家,一个不留神,怀中的小姑娘就被人抢了去,还被身后人推了一个跟头。

江俨猛的转头看去,便见小姑娘被一个中年男子抱了起来,一叠声地唤道:“哎哟我的小主子喂,你怎么一个人乱跑哟!可急死奴才了!奴才一错眼的功夫,怎么人都没了!”

小魏公公急得脸上都没了血色,想着出宫前陛下和娘娘千叮万嘱,要把小公主看顾好,可自己居然把公主给弄丢了。这次回宫后自己一定得被打死,可看着小公主天真烂漫的样子又舍不得冲她发火。

——唉,自己一条贱命,没了也就没了吧,可千万别吓着小公主了!

江俨从小学武,从这人的眼里看不出分毫恶意,小姑娘也浅浅笑了,一改刚才对江俨无动于衷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她是认得这人的。

江俨内心一阵失落——原来是哪家的小姐迷路了啊,这样的话,他就不能带她回家了。

小魏公公看小公主拿着根糖葫芦,赶紧拿过来丢一边,小公主脾胃弱,怎么能吃外边的脏兮兮的东西?“这是谁给买的糖葫芦?”

小公主白嫩嫩的手指头朝着江俨指过来,拉着魏公公的袖口说:“那个卖糖葫芦的小哥哥给的。”

江俨一愣,微微扁着嘴巴有点委屈——他不过是想要逗她开心,怎么就成了“卖糖葫芦的小哥哥”了?

小魏公公打眼看过来,见这小男孩一身华服,扛着个比他个头还高的草靶子,路边的小孩甚至踮起脚来偷偷摸摸摘走插在靶子上的糖葫芦,他也丝毫不介意。

他可不像小公主一样见识浅,这明显是哪家的公子哥,怎么可能会是个“卖糖葫芦的小哥哥”?

小魏公公右手背在身后悄悄做了个手势,立马就有乔装打扮的暗卫下去调查江俨的身份了。

情不知所起(中)

本章剩余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部分。

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又看天色不早了,小魏公公牵着小公主的手回宫。他们出来的时候怕引人注意,特意把马车停得远远的,保管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于是这个“卖糖葫芦的小哥哥”跟在他们后面,偷偷摸摸地跟了一路。

身边乔装护卫的侍卫们看他到处都是破绽的跟踪,肩背肌肉绷得紧绷绷的,丝毫不敢放松。心里默默吐槽:这谁家的倒霉孩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敢跟踪公主?可看着不像坏人,直接杀了好像不太好吧?莫非他背后还有什么大人物有所图谋?

江俨自以为机灵地跟了一路,就想看看这萌得他心都软成一汪水的小姑娘家住在哪。殊不知短短一刻钟的功夫,侍卫头子就知道了他的身份,连着江家往上倒三代都调查得清楚明白了。

等小公主上了马车,看江俨还要继续跟的样子,侍卫头子总算不能忍了,把江俨拎到了巷子口让他不许跟了。

看她乘上马车走远了,江俨一着急,扯着侍卫头子的衣裳不让他走,急赤白脸地问:“那怎么才能再见到她呀?”

听了这话侍卫头子一愣,乐了,以为是小屁孩儿不懂事,本想打趣他两句,话到嘴边却突然说不出来——这小男孩面上青青白白,似乎都快急得哭了,他突然有点不忍心再打趣他。

于是这侍卫头子拎着江俨上攀上了墙,摇摇指了下宫城的方向,笑道:“等你小子能进了那里头以后,总会知道她是谁的!”

侍卫头子本想着小孩子不懂事,反正看他的身份穿着华贵,身边却连个家丁护卫都没有跟着,想来应该并非官家,除了做官一途也进不去宫城。而等他能入朝为官还不知道得多少年,到那时候他哪还能记得大马路上碰到的一个小姑娘?他这说法就当糊弄下小孩儿了。

谁知这小男孩还挺认真,恭恭敬敬朝他抱了下拳,大声道:“谢谢大叔!”然后咯噔咯噔跑远了。

侍卫头子愣了会儿,噗嗤一声把自己逗乐了——真是个倒霉孩子!

江俨从小就机明,毕竟江家可是世代经商,江家的孩子自打会走路起就耳濡目染,知道做事前要想想如何讨巧,怎么会有呆子一样的后代?

只不过江俨常常板着张小脸,性子也不讨喜,从小又不爱跟同龄人嬉闹,所以越长大,性子就越呆板严肃。

那天他看到的宫城高大巍峨,仅仅一道高高的红砖墙,就能隔断里头所有的景致。

可江俨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或者说,身在京城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皇宫是什么人呆的地方?

而宫里头尚年幼的女童,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这是谁。毕竟文宣帝膝下只有两子一女,宫里身份贵重的女童怕是只有承熹公主一人,别的女童出行哪还能随身带着这许多的护卫呢?

江俨一阵恍惚——原来她是从皇宫里面出来的,原来她的身份那样高贵…

自那天江俨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走远后,一连好几天都不开心。可他从小惯爱冷着个脸,就连他爹娘也没发觉他的心思。

他身边的亲人唯一注意到的,是江俨最近习武努力了好多,常常天还没亮就起身练武,力竭后吃顿饭;下午跟府里的侍卫对打,晚上手掌与肌肉肿得不能屈伸,就连握着筷子的时候都龇牙咧嘴的。

实在是疼啊,天天拿着兵器跟人对打,掌心都磨得血肉模糊的。

吃过晚饭还要再读两个时辰的兵书,光写下的注解就堆了高高一摞。他爹沉着脸告诫他:“欲速则不达。”

江夫人则以为儿子最近看了坊间的什么武侠话本子,揶揄道:“俨儿是不是长大了想当大侠呀?”

江俨不言语,任他们说什么都只管沉默着点头。他爹娘想破了天都想不到,他最近这么努力的原因,仅仅是为了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

江俨从小习武,在和小承熹初遇之前,梦想是做个大将军戎马倥偬,或者做个大侠行侠仗义。至不济,也要开个天下第一镖局走南闯北。

每一个学武的小男孩心里都做着差不多的英雄梦。

可自打十二岁见到那个小姑娘以后,他整个人整颗心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离她更近一点。

在见到她之前,江俨无论学文还是学武都不认真,他又实在不怎么喜欢古玩,每天跟着祖父学习古玩知识也不过敷衍;在那天之后,江俨暗下决心,一定要进宫。

这男子若想进宫,只有两种门路。其一是进宫做太监,待江俨向父亲问清楚、知道这太监到底是什么以后,就往第二条路上想了。

听人说皇宫里每年都要招百余名侍卫入宫,武功次一些的负责宫中守卫巡警,武功好一些的做随驾仪卫。只有武功顶顶好的那些才能做宫中贵人的近侍。

江俨自小习武,知道自己的武艺在同辈人中十分出众,只是京城能人众多,若想入宫做公主近侍,还得下一些功夫。

京城皇商江家的嫡公子,古玩世家预定的下一任家主,一辈子不愁吃穿就算混吃等死也能荣华富贵一生的富家公子,人生定下的第一个远大目标就是进宫去给人为奴,不得不说有点心酸。

可江俨从不觉得委屈。

就连她临走前指着自己向那中年男子叫他“卖糖葫芦的小哥哥”,光是想起这句,都要开心极了,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劲。

两年后,他又见到了小公主一次。

这次是在江家的古玩楼里,江俨本是去找祖父的,谁知到了却发现祖父平日里呆的顶层门外却站了许多人守着。

大敞的房门似乎是特意被人开着的,也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别的什么。

江俨知道里面的人身份非同一般,试着走近了两步,果然被人拦下了。可他走得近了,立马发觉守门的其中一个男子极为熟悉,像是他在两年前见过的那个侍卫头子!

江俨的心一阵狂跳,瞬间福至心灵,按捺下蠢蠢欲动的双腿没敢硬闯,他扬声喊了一句:“祖父?祖父你在里面吗?”

江老头儿听出来人是谁,笑着应道:“俨儿来了?快进来吧。”

门口的一众侍卫目光灼灼地瞪着他,江俨被他们瞪得一个激灵,龇牙得意一笑,目不斜视地跨进了门。

满室檀香缭绕,有位小姑娘从容坐在椅上,见生人进来也不慌张,反而朝他微微一笑,然后垂下了头欣赏手中的珍贵古玩。

明明她个子那么矮,坐在高大的红木椅上连双脚都够不着地,若是旁的孩子这样只会让人觉得逗趣,偏偏年幼的公主能教人看出那通体的贵气。

江俨怔怔看着移不开眼——她好像长高了一些,也变得更好看了,肤白无暇如明珠生晕,就连一个淡淡的笑容都满溢贵气。

江俨看着她就觉得熟悉,这两年他无数次地想过,再遇到她的时候会是什么时候?她会变成什么样子?见到他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会不会认出这就是那个“卖糖葫芦的小哥哥”?

失眠的时候他想,失意的时候他想,练武受了伤胸骨骨折,疼得睡不着的时候他也在想。

虽然两年未见,可似乎在他心目中,她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和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又清冷的小姑娘叠合起来,仿佛如在梦中一般,他一触手就能摸得到。

江俨魂不守舍地坐下,心里头一阵失落——可她好像,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小公主挑了几样小巧却贵重的古玩,就起身礼貌地跟江老头儿告辞,小魏公公付好账后接过了古玩。

看她要走了,江俨赶紧追出了门,当着小魏公公和几个侍卫的面堵在了她面前,神情极为认真地憋出了三个字:“你等我。”

小公主一愣,脸上的微笑顿了下,诧异问道:“恩?等你什么?”

江俨肤色比较黑,这是她第一次跟自己说话,心中紧张得要命,也不知道脸上悄悄浮上的那抹薄红有没有被她看到。

——等我两年?等我练好武功进宫?等我去做你的侍卫?

江俨本来就嘴笨,这时候也没来什么急中生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僵着身子冥思苦想了半天。

小公主轻悄悄地绕过他,走了。

江俨站在后头呆呆地看她走远,也不知怎地,眼眶微微发热。他瞪大了眼盯着那个已经走远的小小背影,只觉心里面难受极了。

江老头儿走上前来,看孙儿在发呆,拍拍他肩膀笑问道:“俨儿怎么啦?刚才卖出去的东西里头有你喜欢的?”

江俨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江俨这时候个子已经挺高了,江老头儿稍稍低下头就能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眯眼笑说:“俨儿莫气,放在店里卖的东西都是双件成套的,爷爷私底下都留了一件,要是孤品我可舍不得卖。你要是喜欢,回头从我这里拿就是了。”

难过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忍忍也就过去了,最怕有人在身边说话。江老头儿不说还好,这句话说得江俨鼻头一酸,差点掉了眼泪——可不是吗?他这么些年最喜欢的东西走掉了!没回头看他一眼,从头到尾不过冲他笑了一下,说了五个字!

那之后他更加沉默寡言,学武也更用功了。

江老头儿看孙儿这么努力,以为他有心入仕,花了大价钱给儿子——江家大爷捐了个六品小官。毕竟商人之子入仕得少,孙儿要是入朝为官难免被人说闲话,江家大爷有个官之后就没了这层顾忌。

直到江俨十五岁的那年,正好赶上了三年一届的武举。江俨每场比试都跟拼命一样,看得好些比他年长许多的应试武人都有点发憷,于是江俨就这样顺顺当当进了宫。

万幸命运眷顾,那一年又正好逢上小公主从坤宁宫搬出来,离开皇后娘娘搬到了长乐宫去住。

江俨虽然年少,可在新入宫的侍卫中武功最好,性子冷淡呆板,做事妥帖,又因为是富商之子有一定眼界,初初进宫故而背后没有任何的势力支使。这样的人自然理所应当地被选做了小公主的近身侍卫。

他跪在长乐宫前的青砖地上,听到车辇吱呀行来,停在不远处。淡紫色的繁复裙摆曳地,从他眼前逶迤而过,小小绣鞋上坠着的明珠光晕灼眼。

小公主多年仪态修养行过无声,可她行过的时候,江俨仿佛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繁花盛开的声音,听到了雀鸟啼鸣的声音…

甚至,能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一瞬间,江俨忍不住抬眼去看她。长乐宫新挑出的数十个宫人都哆哆嗦嗦深深埋头跪着,只有他一人敢抬眼去看她。小公主察觉了也并没有生气,微微一笑宽容大度,美玉莹光白璧无瑕。

仿佛这大千世界都

作者有话要说:仿佛这大千世界都只剩下一片灰黑茫白,而世间所有极致颜色都只在她身侧绽开。

只有她,是江俨眼中唯一的颜色。

于是江俨在那一瞬间,忽然福至心灵——原来他所求的,不过就是这样一个能够跪在她脚下,一抬头就能看得到她的机会。

三年起早贪黑苦练武功熟读兵书,想方设法的进宫,也不过为了能天天看着她。

年少时候最怕遇到太惊艳的人,在还不知道情之一字到底为何的时候,便常常一眼定了终生。

此后用多年坎坷折磨,才能一点点醒悟——

世间最大苦,谓之求不得。

情不知所起(下)

本章剩余内容在【作者有话说】部分。

在承熹公主的心中,江俨是最最特殊的人。

江俨是她身边武功最高强的侍卫;宫里除了父皇和承昭,他是离她最近的男子,也是最护着她的人。

公主私底下喜欢钟鼓司新谱的曲子,可那些都是不入流的东西。堂堂公主喜欢这些,被人知道了难免贻笑大方,江俨却会去乐坊替她把谱子抄来,任凭那些年轻女琴师打趣;

她写字写到夜深人静,实在困得不行,又怕完不成课业受女夫子批评,都是江俨模仿了她的字写完的;

她深夜着了梦魇被惊醒、心悸失眠的每一次,都是江俨在寝宫外间给她讲故事。就算夜里口渴醒了,起身喝水的时候看到屋外廊柱下的影子,江俨都会低声轻唤一声,让她不必害怕。

她身边有无数宫人,许多人都打心眼里对她好。

却也只有江俨会偷偷把宫外的小吃带进来给她吃,给她讲民间小孩的玩乐,斗蛐蛐啊斗鸡啊…那许许多多的故事从他口中听到,虽然语气平板僵硬,可她从来都不觉得腻烦。

只有江俨知她在宫中沉闷,春天会给她扎风筝,天暖和的时候为她挂秋千。

就连她初次的月事,都是江俨第一个知道的。那天她正在书房看书,肚子隐隐作痛,便在书桌上趴了片刻,忍了一炷香的时间终是觉得不妥,起身的时候却觉得双腿发软。回头一看,椅子上居然有黏湿的血迹。

她心中怕得厉害,看着那团鲜红血迹只觉头晕目眩。一个不慎,就蹭倒了桌上的墨盒,江俨立马发现了异常。

可江俨从小接触得最多的女孩子就是自己的妹妹,他进宫的时候年纪尚轻,又怎么可能懂这些?当下吓得不知所措,打横抱起公主去找太医了。

从没人跟公主讲过这些,她心中怕得厉害;江俨比她还要害怕,生怕公主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只觉自己全身都在抖,连带着怀中的公主也晃晃悠悠的。

红素几人火急火燎的,跟在江俨和公主后头一路跑,纵然跑得再快又怎么能追得上江俨?她们几个是近身丫鬟,主子大大小小的事哪里有不清楚的,早几年的时候就被皇后身边人叮嘱过这事。却不想公主身子差,比常人晚了两年。

江俨若是发现了不对,知会她们一声也就是了,偏偏这个愣头青着急上火,直接带着公主去找太医了,太医只好无奈地开了个“红糖红枣姜茶”的方子。

那以后,江俨寻空从宫中带下医的嘴里问到了好些关于女子养生的道理,认认真真写下,又跟那些眼神揶揄的女医挨个确认无误,连着几天没睡,通通背了下来。

从那以后公主的信期,江俨都比红素絮晚几个大丫鬟更在意,提前好几天就处处谨慎,哪怕在大热天都要限制公主用冰。注意保暖、不能吃咸、不要喝茶、多饮热水、少走动。

从她九岁离开母后、住到长乐宫开始,江俨就一直陪着她,整整陪了她八年。那时年少无知,从来没想过他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