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熹阻在他胸膛的手没再用力,转而随了心意温顺地闭上眼,双手揽上他的后颈。

“江俨…”许久后,承熹呼吸微喘,胸脯处也起起伏伏呼吸不畅,眼里似蒙上一层水雾,江俨忙偏过视线不敢再看,心中鼓噪如擂鼓,身下突如其来的燥热却是越来越难忍了。

他闭眼将心中的蠢蠢欲动克制住,只听公主稳住呼吸后轻声开口:“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我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承熹轻轻笑了,似是不敢看江俨,面上羞赧触手烫得吓人。江俨还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承熹更不好意思了,只好把脸埋在他胸口慢腾腾说:“也从不知道,自己也会想说…这样矫情的话。想每时每刻,都说给你听…”

这么短短几句话承熹说得慢极了,也只有江俨能耐得下心来听她说。

其实这话如何能算得上矫情?只是承熹和江俨两人性格上虽有差别,但归根结底却都算得上是寡淡凉薄的性子,多年心事憋在心底。如今江俨年纪不小了,承熹又早就是做娘的人了,这情话无论怎么说,她自己听来都觉得矫情。

可她还是想说。

江俨目光炙热心中更是畅快,只想仰头长啸个痛快,可又怕吓到了公主,只能硬生生忍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重重“嗯”了两声,也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江俨目光炙热心中更是畅快,只想仰头长啸个痛快,可又怕吓到了公主,只能硬生生忍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重重“嗯”了两声,也不知该答她什么,只好把公主揽得更紧了些。

他比公主高许多,承熹又垂着头,江俨低头也只能下颚贴上她侧脸,便轻轻蹭了下。

承熹没躲,侧过脸来笑着看他,眸光水润润的。江俨探指揩去她鼻尖湿漉漉的小汗珠,又在她额上轻轻亲了一口,心中欢腾简直要溢出来了。

多年等待,能有这一日便已足够。多年没有回应的疲惫与心底的些许委屈都化成了甜意,从翘得老高的唇角一路甜到他心底。

遇刺

而大帐这边,从城中急调而来的三百守城军已匆匆赶至,加上原本驻守围场的虎枪营数百兵士和三百太子仪卫都在此处待命,听太子调度。

此处是围场边缘,林中也不乏豺狗野狼,怕有野兽突袭而来伤到公子小姐们,夜间值守是不可少的。

此时原野上已燃起篝火,篝火四周围着数十名虎枪营兵士,跳的是天清地泰战前舞,这是军中的惯例,但凡有朝贺宴宾一类的盛典之时便跳这武舞。融汇了百家武术与百家舞蹈,博采众长浑然天长。

常年驻守围场的虎枪营其兵士十年一换,尽数是平民出身,同是京卫,却与前锋营、护军营这样的帝王亲卫没法比。他们大部分是十四五岁入伍,在这荒无人烟的京郊守十年围场练十年兵。待把这最有血性也最爱拼的十年都献给盛京,绝大多数的兵士只能分个三亩地,回家种地娶媳妇。

都是孔武有力的男儿,这武舞更显气势雄浑威武,数十人齐声呼啸的声音竟有气吞山河之势。奏乐的钟磬铮鸣之声响彻云际,直叫在场男儿看得热血沸腾。

女眷大多看不懂其中韵味,看他们稀奇古怪的动作都捂着嘴笑作一团,惹得年轻兵士们羞赧不已,却跳得更卖力了。能在一群世家小姐面前展现英姿,便是出糗也是值得的。

待这武舞热闹完了,便围绕中间大帐扎了数十顶小帐篷,此次同来的世家子弟共八十余人,却有许多都是和家中兄弟或姐妹同来的,两人睡在一起也方便照应。

三步一兵士散开,紧紧守着帐篷。林子外缘更有数百兵士巡逻守卫,即便有野兽突袭也得被捅成筛子。

尚不想安寝的公子小姐们仍聚在大帐之内,今日无长辈在身边耳提面命,谁还能记起平日那些个严苛的男女大防?都聚在一块打叶子牌、投壶,只图玩个尽兴。

十几盏灯烛映得帐内灯火通明,好些都未加冠或是未及笄,都是些少年心性,早忘了出门前家中的千叮万嘱,笑声一片热闹得很。

正当此时,惊♂变陡生。围着大帐的数百玄衣侍卫中忽有几十条身影旋身飞出,各自从怀中掏出蒙面巾蒙了脸,拔了腰间青锋便冲向帐内,朝着世家小姐这边刺来。

“啊!有刺客!!!”

“啊——”

“保护太子!!!”

承昭起身被几名随身持盾的仪卫护住往角落里退,脑中飞快转过念头——玄衣,乃是城防军所穿,傍晚时分从京中急调来的三百守城军中竟藏了刺客!

又有一大波玄衣城防军涌入,也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跟同一色衣服的人一起涌进来,竟把大帐都堵得严严实实。

仪卫队长怒目圆睁,知道里头大多是真护卫,却不知有多少真正的刺客,连忙提气扬声长啸:“玄衣城防军不得上前,若有靠近,一概当刺客论处,格杀勿论!”

世家公子大多学过些拳脚功夫,尚能有两分冷静,女眷却各个吓得花容失色,好些姑娘扯着嗓门惊声尖叫,抱着头四处逃窜。也不管前头是不是有刺客,一窝蜂跌跌撞撞往帐外冲去。

所幸这些刺客并不管她们,数十个玄衣蒙面人提了刀在嘈乱的人群中飞快掠过,四散奔逃吵吵嚷嚷的小姐公子们都不是他们的目标,竟是直接朝着被围在人群中的太子去的!

数十人提剑直直朝中心的太子冲来。太子仪卫大惊,顾不上管其他人,提了真气高声喝道:“莫要乱跑!聚至中间!!”近前的仪卫连忙聚拢把太子护在里头。

着赭褐穿轻甲的虎枪营兵士因不是太子近卫,轻易信不得他们,原本便是在树林外缘护卫的。在围场呆了好几年只跟野兽打架,头一次遭遇这刺客的阵仗,闻此惊♂变还愣怔好一会儿,此时也醒过神来,都冲去大帐护卫。

其中却有十几个兵士原地站着没动,面面相觑,一时只觉摸不着头脑,迷迷瞪瞪问:“头儿,这些也是咱的人?”

领头的大汉总算反应过来了,狠狠一咬牙怒道:“这些刺客不是咱们的人,随我去保护太子!!”

那人拉住他又问:“那大人吩咐咱们的事怎么办?谁去杀那劳什子郡主?”

领头人踹他一脚,“此时当然是太子安危为重!大人吩咐的事先放到一边!”抽刀便冲上前去了,身后的兵士连忙跟上。

*

江俨和公主看过了夕阳,又驾着马畅畅快快奔了一圈,这才朝着灯火通明的安营处行来。此刻仍未出得疏林,还没见到人,隔着老远便听到许多女眷失声尖叫的声音。

江俨微一迟疑,再行了两步,连承熹也听到了不远处嘈嘈杂杂的动静,神色紧张心也紧紧提了起来。江俨轻勒缰绳,里飞沙奔跑的速度慢了许多,驾马又前行一小段,却见大帐近前许多女眷四散而逃,口中惊叫着“刺客!有刺客!”

危险的讯号甫一传至脑中,江俨毫不迟疑,当即勒马便要朝人少的地方走。

大帐内灯火通明,正当承熹惊疑不定之时,却听“刺啦”一声裂帛之声,大帐的红绸帐顶骤然炸开,竟又是三名刺客急扑而下,朝着太子当头刺来!

承熹闻声蓦地回头看去,登时惊呼出声:“承昭在那儿!”

聚在太子身边的有武功高强的仪卫,有会武的世家公子,也有忠心护主的太监小厮,此时虽伤亡不重,可围成的圈子就要被刺客冲散了。

围场此行太子三百仪卫都跟了来,只是大帐内毕竟地方有限,此时帐内又乱作一团,除了原本近身跟着太子的十几个仪卫,别的都要从帐外一路挤进内。被主子撇下的丫鬟随从哭闹一团挡了他们的路,三百仪卫一时半会儿又如何能入得内?

承熹急忙脱出马镫,没等江俨扶好她便匆忙翻身下去,落马时踉跄一下在地上滚了一圈也顾不上疼,急忙朝着大帐的方向奔去。

江俨连忙扯住她,铁臂一揽她的腰肢脱出人群,把公主送至了一顶未亮灯的帐篷内,将手中腰刀交予她,低声嘱咐道:“公主在此处等着,刺客都是朝太子去的,公主切莫探头出去。”

承熹胡乱点头应了,江俨出得帐篷正要上前去救太子。却见一个青衣小太监朝这边疾奔而来,那小太监瞅见江俨身后的公主,登时面色一喜提声叫道:“公主!太子叫您快走!”

这小太监本是得了太子吩咐来的,好不容易挤出了帐篷,却因没经过什么大事心头慌张得厉害,声音尖细地喊出这么一声“公主”,耳力过人的刺客又怎么会听不到?四面不知何处又腾然跃出了十几条黑影,竟是直直冲着公主来的!

江俨如何还能去救太子?只得折身来护,被他追上的刺客都背朝着他,江俨双手高抬直直冲着刺客,手臂缠着的机括脱鞘,袖箭连发,甫一动手便斩杀四人。

抽了腰间软剑,又踢起地上尸体手中的长刀,一手握剑一手持刀又劈死两人,后起先至护到了公主近前。

江俨这才顾得上把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太监狠狠一脚踢出了圈子,任他哆哆嗦嗦抱头跑了。只凭两把青锋与剩下四人缠斗,生生让那四人脱不开身。

怕伤到了公主,江俨侧头低喝道:“你离得远些。”刻意没叫公主或封号,就是怕别人听到。

只这侧头与她说了几个字的功夫,就被人当胸划了一刀,江俨避得慌张,衣服被拉了一条口子。

承熹看得头晕目眩,不敢再扰他心神,只得退开几步,躲在一顶帐篷后紧紧盯着那边的动静。整颗心都紧紧揪成一团,只觉许久未犯的心悸之症又汹汹来袭,直觉得喘息艰难。

可她丝毫不敢移开目光,游走在刺客之中的江俨动作太快,只剩一团虚影。本就是傍晚时分,江俨又是一身黑衣,根本分辨不出。

只是从城中急调来的三百守城军都是玄色战衣,与那黑衣可稍作区分。承熹凝了目力,视线紧紧盯着场中那条模糊的黑影看。

见其中一名刺客力有不逮,江俨得了空子纵身跃起连踢他心口,那刺客口喷鲜血倒飞而去,承熹心下一松,只剩三人!江俨定能应付得来!

又有一个蒙面刺客倒地不知死活,承熹心头松口气,再不惧怕。四下嘈杂声中,只有江俨大吼的声音清晰可闻——“公主小心!”

承熹猛地回头去看,一个蒙面刺客一跃而起,剑刃凛冽的寒光已经劈头罩来!

江俨目眦欲裂,肩头又挨了一刀,肌肉筋骨紧绷,肩头硬骨竟卡着那刀刃再不能下沉一分。那刺客一身蛮力,平日最爱的便是一刀将人劈至两半,此时只觉面前人面色狰狞如鬼神,恍惚竟觉心头剧颤,连忙提刀再砍。

江俨只飞身往公主那边赶去,轻功精妙只余黑影,身后两个刺客追他不上,抽刀追在身后一通乱砍。

可纵是他身形如此得快,还是来不及了——承熹身后又是帐篷,如何能躲开这一刀?寒光当头罩来,承熹一时竟不知该闭眼还是睁眼。

正当此生死之际,她竟被一股大力推了开,只听“锵”一阵金戈相撞之声,江俨心中一喜,那劈向公主的刀竟被另一把三尺青锋挡住!

承熹蓦地扭身去看,见身旁扛下这刀的是一个用女子绢帕蒙面的锦衣人。只是他紧咬牙关死死撑着,明显后继无力的模样。

前一瞬他只来得及把公主推了开,刺客的刀刃沿着他手中长剑电闪滑至他颈侧,救下公主的那锦衣人只来得及微侧了身避开,可公主就在他身后,再不能避,只得自己生生捱下半刀,伤在了肩头处。

承熹反手抽出头上金簪,在面前刺客的身上比划了一瞬,飞快闭了闭眼,再没半分犹豫朝着他面门狠狠刺去!

那黑衣刺客双眼豁得圆睁,丢开手中刀飞快退了两步。

此时江俨赶来,一时收不住心头火,提刀便把这刺客劈成了两段,污血溅了他一脸也顾不上擦,连忙扶起了跌在地上的公主。

救了公主的那锦衣蒙面人受伤不轻,这几息功夫肩上的血便已浸染衣衫。见江俨突围而来,公主已得救护,他丝毫没有迟疑,摸了摸脸上蒙面的绢帕,径直朝着一个方向逃了。

“恩人且慢!”承熹连忙喊他。那人却没转头,肩膀受了伤却也顾不上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仓皇模样。

方才被江俨踹飞的两个刺客见此情形,当下对视一眼各自朝着另一个方向逃。江俨却挟着公主追身而至,手中三尺青锋银芒闪过,回身扬起披风一挡,滚烫的血全染在他披风上,公主身上未沾得一星半点。

那两个刺客颓然倒下,抽搐两下再不动弹了。

方才想要杀她的那刺客眨眼就被江俨一刀横劈成两段,那情景在脑海闪过,承熹只觉头晕目眩,整个身子都软得不像样,背后衣衫凉丝丝的,怕是已经湿透。

江俨亲眼见她死里逃生,此时更是惊魂未定,紧紧把她揽在怀中,方才被溅了一脸的血滴他也顾不上擦一把,骇人极了。

声音更是哆嗦得厉害,受的惊吓不比公主少半点,唇贴在她耳边摩挲,低声安慰道:“公主莫怕…没事…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1.藏在守城军中想要杀太子的刺客和想要杀公主的刺客算是一拨人,只是目标不一样。

藏在围场虎枪营兵士中,口称“大人交待…”但上前去救太子的也是刺客,是另一拨人,他们原本的目标是杀重润郡主。

前面几章都有伏笔,很好猜的。

2.救了公主却跑了的那个锦衣蒙面人不是刺客,这个人算是中立,因为一些原因顺手救了公主。这人先前从没出场过,暂时没他什么用,后文的用处是组个CP,不用考虑他。

3.武打场面我尽力了…

林中逃亡

靠在他胸膛,听着江俨蓬勃有力的心跳,哪怕四处都是嘈杂人声,心中余悸却一点点消散了。

此时定了定神,承熹竟觉鼻尖似嗅到血腥味!连忙从他怀中脱出身来,急声问:“江俨!你受伤了?”

他的披风已经被血染透,只是江俨一身黑衣,此时又已是傍晚,天色昏暗如何能看得清?承熹抖着手摸了摸,江俨擦了脸上的血点子,放松筋骨任她去摸。方才他肩头被那刺客砍了一刀,那处衣衫已经湿透一片,万幸一身黑衣,公主看不到。

他衣裳前后也都被血濡湿,承熹更是惨白了脸,一时心神大恸,都快要哭出来了,“你哪里受伤了?”

“公主莫慌,都是刺客的血,属下没受伤。”

承熹半信半疑,只是夜色昏暗什么都看不到,借着篝火光线看到江俨神情镇定,不似在忍痛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江俨从来没瞒过她什么事,只要她问,便一定会说真话。

正当此时,江俨却突地抱着公主弯身藏在一顶帐篷的阴影后,只听许多人的脚步声从林中行来,不声不响朝着另一条路追了上去。

江俨阖眼听着动静,低声道:“约莫有三百人。”

听他们渐渐走远了,他这才探头瞥了一眼,只见朝那条路追去的人举着火把,奔行时脚步沉重似只练了外家功夫,明显不是刺客;他们手中所执的武器刀枪剑斧各有不同,也明显不是统一配置的兵卫,像是哪家私豢的民兵。

江俨心下一沉,身携武器,又从林中出来,只有一种可能——先前他们便潜在了林中。

围场前日才刚刚查过各处护栏铁网并无损坏,今日比试之时竟有猛虎蹿出,想来是这些人破掉了护网,一早躲在了林中,那猛虎这才能从破损的护栏中钻进来。

竟是一场密谋已久的局!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承熹正要随他走,猛然想起方才尚未脱险的承昭,忙回身去看。大帐一角被踢散的篝火燃了,映得这片天通红一片,只见方才还乱作一团的帐内如今却没有人声,周遭的帐篷也都被踩得七零八落。

她呼吸一滞,连忙扯了江俨奔上前去看。大帐内寂静无声,只有十几具尸身横陈,其中大多是侍卫装扮的蒙面刺客,寥寥几个是惨死的太监。

先前被仪卫和会武的公子、太监倾身相护的承昭已经不见踪影,便连四散而逃的世家小姐也不知哪儿去了,想来是被真正的侍卫军和守城军护着逃远了。

围场共两条路,一条通向林子,一条通向虎枪营营地。如今承昭一行人不见了踪影,想来是朝营地那边去了,刺客一路尾随。方才那三百人听了动静便也追去了。

甫一松口气,却听外头忽然有许多人行来,有人怒声咒骂:“都是一群饭桶!这么多人还让那位逃了!”

承熹与江俨对视一眼,知道来的一行人是敌非友,大约是方才那伙人没追上人,便折身回来了。

方才大帐一角已经燃了起来,此时口鼻之间全是烟熏火燎的焦糊味,承熹抢得满眼是泪,捂着嘴压抑着咳嗽。此处不能再呆,也顾不上暴露,江俨忙带着公主飞身出了大帐。

外头正是折身而返的刺客一众,未能追上太子,赶来的侍卫军和营地中闻讯而来的虎枪营兵士却都护到了太子身旁。再讨不了好,便得了主子命令折身回来搜寻承熹公主,若能找着人作质,兴许能有不小收获。

见此处竟还有人,那刺客定睛一看,正是承熹公主!连声高喝:“承熹公主在此!活捉有赏!”

余下刺客尽数出动,江俨运气吹了一声马哨,里飞沙不知从何处奔袭而至。他单手把公主举上马,自己飞身掠上马背。连缰绳都顾不上扯,一连数鞭直抽马臀,里飞沙撒起四蹄狂奔,脚下如踏着风。

身后许多刺客无马,追不上他,抽出背后长弓拉开便射,一时之间万箭齐发,通通从身后袭来。

承熹被他披风裹在怀中,她不懂半点武功,却也能听到不绝于耳的簌簌声,竟是万箭齐齐射来的声音。

整颗心紧紧揪着,她想要探头出来,江俨却紧紧压着不让她动。只能看到两旁的弓箭贴着马匹飞过去,深深插入树干。

先前被烟雾熏出的泪此时才落,承熹只能伸出双臂来护着江俨的后背。

臂上一直未有疼痛感,直到身后刺客的声音越来越小,承熹稍稍放下了心。她双臂护着他的后背,也没受伤——江俨武功那么好,一定是躲过了。

江俨纵然是在逃亡中,却还总能分出些心神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像是知她心意一般,揽着她的右手紧了紧,把她环得更紧了些。声音低沉有力,似乎是贴在她的头顶说的:“他们箭法太差,没有射中的。”

听他还顾得上评价刺客的箭法,承熹小声抽噎一声,抹干了脸上的泪,贴在他怀中不说话了。

里飞沙可日行千里,跑了半炷香,便远远把那些刺客都甩到了身后。为看清前路,江俨下颌微微避过她的发顶,骏马疾驰中江俨轮廓坚毅的下颔就在她的耳侧轻蹭。

右耳那块痒得难受,承熹偏过头躲了一下他的下颔和耳畔那温热的呼吸,可整个后背都紧贴着他的怀,哪里能躲得过?只好又低了低身子往他怀中缩。

两旁参天古木都化作虚影,什么都看不清。风迎面呼啸而来,吹得衣襟猎猎作响。江俨犹豫了一下解开披风,把她半个身子都拢在怀中,为她挡去割脸的寒风。

他的披风方才被敌人的血染透,鼻尖满是腥味。只是在江俨怀中,又有什么不能忍得?承熹一手按着喉咙忍下欲作呕的反应,不想让江俨又得为她分神。

忽听耳边一道簌簌风声从东面袭来,江俨猛地提缰勒马,脱出马镫一翻身抱着公主滚落在地。

承熹惊叫一声,蓦地抬眼看去,只见一柄三尺长的铁箭射穿树桩,深深钉入其后另一棵实心古木。箭尾仍在颤抖,金戈声经久未消。

来不及拂掉身上草屑,江俨翻身捞起公主纵身一跃跳上树梢,险险避过了急追而至的第二箭。

飞掠上马扬鞭疾驰,江俨腾然转头朝箭射来的东面方向看去,夜幕黑沉,只能看得到远处那高坡上有人拉满了弓,弓如弯月弧度深深。粗略一估计,那人竟远在千步之外!

千步之外!江俨心下一沉,这是何等的臂力?

来不及想这些没用的,他脑海中如何脱困的念头飞快转着:此时月光黯淡,即便是江俨目力惊人,也看不清那人。他和公主又在林中疾驰,如何能暴露位置?

第三箭又来,江俨抱着公主凌空一跃避了过去。疾落时眼风一扫,突然扬手重重击在马臀上,把那里飞沙赶跑了。

里飞沙通身雪白,在这夜行中最易暴露。此时身后刺客已被远远甩下,留着它反倒互相累赘,便放它自去逃命了。

挟着公主在这些古木枝梢飞快跳跃,脚下轻功用到了极致。第四箭迟迟未至,江俨心道:站在高处的那人没了白马做靶子,估计是看不清他们的位置了,便也只能放弃。

*

千步之外的山坡上,承熹落马之时的那一声惊呼被夜风裹挟吹入重润耳中,轻飘飘的,却不知如何戳中了重润心底仅有的柔软,些许不忍漫上她心头。

“停吧。”

站在她旁边射箭的那人先前的伤口已经裂开,他却浑然不觉似的,此人正是下午时与江俨比试骑射的封邵。

封邵没听清她说什么,第三箭已经射出,第四箭方要展弓,却被一双素手用力压住弓身按了下去。

“郡主?”封邵不明所以。

重润抿唇,侧了脸避开他探究的视线,冷声答:“无须太过为难,想要她性命的另有其人,全看她的造化了。”

听得此话封邵皱了眉,“若是被她发现了林中的秘密,岂不是坏了我们大事?郡主何时如此仁善了?”

重润瞥他一眼,眨眼功夫便找了理由解释道:“此事既未能成,林中的那些人已注定是废子,既不是我们的人,即便被公主发现了也查不到我们头上。”她思忖须臾,又道:“何况太子已经脱身,杀了公主也于事无补,留她一命日后或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