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开了这个先例,以后再忍就更难了。

更何况,孩子在他看来实在是个神圣的血脉,当爹的头一回和孩子见面就是以这样的姿势,未免有些羞耻。

江俨随手把一旁冷了的湿帕子盖自己脸上了。他呼吸有点疾,长长吐气的时候听来有点像叹息。

“难受?”

江俨低低“恩”了一声。

承熹往床里侧缩了缩,把跟他挨在一起的胳膊分开了,“要不咱们分房睡?”这话先前已经提过一回了,先前承熹是口不应心,此时确实想了一下这办法的可行性。

“不用。”江俨扔开脸上的湿帕子,往她这侧侧过身,耳根飘上一点薄红,慢腾腾说:“也有别的法子。”

话落他一手握住承熹的手腕,指尖在她温暖的掌心里摩挲两下,握着她手腕慢慢往下移,附上去的时候长长吐出一口气。

承熹脸上一霎间红得滴血一般,像烫到了一样往后缩了缩手。江俨怕她不高兴,也没敢用力握,只是她后撤的力道太小了,没从他手心里脱出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承熹无奈叹口气:“感觉很羞耻。”话虽如此,还是在江俨有意无意的引导了慢慢动作了起来。

这个姿势实在累人,动作了一会儿,她就觉得手酸了。面前江俨的眸色却越来越深,炯炯盯着她,视线仿佛有了实质一般,滚烫滚烫的。

“你别看我!”承熹另一手捂在他眼睛上,江俨的喘声越来越重,最后短促地闷哼了一声,埋在她颈窝不说话了。这声闷哼听得承熹心口一麻,他的呼吸是滚烫的,拂在皮肤上痒极了。

给她擦干净手,江俨又去冲了个凉水澡。回头一看,公主缩着身子紧紧贴在床里侧,只占了一小块地方,打定主意要离他远远的。

江俨不依不饶地贴上来,想把她换个方向面朝自己,转念又想到伺孕嬷嬷说有了身孕最好朝左侧睡,便虚虚搂在她腰上。

过了中秋,江俨每天忧心忡忡。

他脸上大多时候没什么表情,五官微小的幅度变化就能让人瞧出心思,比如现在这样蹙着眉,就是在发愁了。

自打怀孕以来,公主饭量越来越大了,先前承熹还能自己克制着吃个七分饱,可自从肚子越来越大以后,食量就控制不住了。

午膳那一顿跟江俨的饭量也差不多了,连一向“儿媳怎样都好”的江夫人都看得惊心肉跳,不由劝了两句。

两个伺孕嬷嬷瞧着不妥,委婉提了好几回,可公主总说饿,她们也不敢太拘着。问了问太医的意思,几个太医商量了一圈,有说能吃是福的,公主怀着双生子必须吃饱也有说肚子大了会不好生。

为求稳妥,只能把午膳和晚膳减了减量。

子时更声刚过,身边的人一动作江俨就醒了,“要起夜?”听见公主要坐起身,他忙伸手摸黑把床边小几上的烛灯点亮了。

公主却没说话,轻轻嘶了一声。江俨觉出不对,扭头一看,却见她脸色有点白,额上有汗,咬着嘴唇,江俨立马明白了,忙问:“哪条腿?”

承熹指了指右边腿,好像小腿上的筋络都扭成一团乱麻似的。这都已经好几回了,都是半夜开始抽筋,每天都喝骨头汤也没什么用,时不时睡到半夜就抽筋。

江俨按揉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缓过劲来。发凉的小腿在他两只温热的大掌间暖和了一会,总算有了温度。

“什么时辰了?”

“刚过子时。”她眼睛有点红,大概是刚才疼得狠了,江俨看着心口发酸,光是这个月就抽筋四回了。先前江夫人还跟他私下交待过怀孕有多难受,要是公主发脾气,他得好好受着。可公主别说发脾气了,她连自己难受都很少说出口,江俨倒是宁愿她打自己两下。

承熹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算了算上一回吃饭的时辰,太医说每回吃东西要隔两个时辰,下午申时吃了一顿,晚上戌时正吃了晚膳,这时已经够两个时辰了,便小声说:“我饿了。”

“又饿了?”江俨垂眸看她一眼,一时颇有些无奈,又不舍得让她饿着,起身叫丫鬟去了小厨房。

公主时常要添这顿夜宵,小厨房每天晚上都留着人。还不给多盛,那么大个食盒里头只装着浅浅一小碗蛋羹,不过三五口的量。用羊奶和西芹汁搅成的蛋液,还放了炒香的芝麻,香喷喷黄澄澄的一小碗,非但不能止饿,简直更勾人食欲。

一碗蛋羹很快见了底,江俨忧心忡忡地想:不算水果点心,一天吃四顿正餐,再加上这顿夜宵,一天吃五顿了,公主的肚子像吹气一样飞快大了起来。可她总说饿,饿得好像一整天没吃饭似的。

就比如现在,公主刚放下碗,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江俨就明白了,这就是没吃饱的意思。江俨蹙着眉问:“要不喝杯水?”

承熹抽了抽鼻尖,默默看他一眼,脱掉鞋子躺回床上了,还翻了个身背朝他。

看模样是有点生气了。江俨心里一突,放着碗筷没收拾,忙上床抱住她,声音低沉醇厚安抚道:“太医说了,得控制着食欲,孩子越大越不好生。”

“我怎么总是饿呢?”刚吃下蛋羹,胃里刚被熨暖,很快又觉得困了。承熹也知道太医说不能吃太多是有道理的,不然孩子怀太大了,将来难受的还是自己。她也分不清自己是真饿还是心里觉得饿,此时只能想别的事分分心。

先前两人成亲,江家五服内的亲戚来了不少,好些都是头一回来京城。见了京城的繁华之后,有几户再三思量,想在这里扎根,在江大爷的帮衬下买了宅子,时常来江家坐坐。

见了怀孕的公主,常有长辈夸她福相。

以前听过的奉承话多了,都是夸她大方得体,夸她容貌的,乍一听到这么个福相,承熹还没迷瞪过来。细细寻思好一会儿,一时啼笑皆非,什么福相,不就是在说自己胖了吗?

她自己照照镜子,确实如此。原先的下巴尖变圆了,双下巴也出来了,好像耳垂都肉乎了一点,看着就有福相。

此时江俨一只手臂揽在她腰上,腰上的软肉简直无所遁形,承熹戳戳自己腰上的软肉,声音有点颓:“我是不是胖了?”

江俨也在她肚子上摸了一把,确实胖了不少,起码腰比原来粗了两圈。不过比起原先几乎两手能握住的腰身,他更喜欢这样肉乎乎的手感,嘴上更甜:“不胖,正正好。”

双生子少见,多少人羡慕他一年怀俩,他们却都不懂江俨的忧愁。

最开始在虔城的时候公主孕吐,江俨愁回京路上一路颠簸,他也愁公主腰酸他愁,公主腿肚子抽筋他愁,公主吃得多又不爱走动,他更是愁得不得了。

何况怀孕还不止这些烦恼,还有一些不好启齿的不能说给太医听,简直愁肠百结。

夜里常常睡不好觉,一会腿抽筋,一会肚子里的孩子翻身,要起夜好几回,就没一回好好睡到天亮的。因为睡不好,公主白天头疼时还得喊太医来扎针,那么长的银针在头皮上斜斜扎进小一寸去,江俨都想跟着她一起掉眼泪。

有那么几回,江俨甚至想着把那俩折磨人的孩子塞自己肚子里得了,他不怕吃苦啊。

承熹俨番外(三)

二月初的天还不怎么暖和前两天柳枝刚发了嫩芽,今日不知怎的又飘了雪,冷得人牙齿都打哆嗦。

江家的丫鬟连往日的仪态都没了,一路小跑着前行停在正厅门口的时候踩到了石阶上的碎雪踉跄了一下,被门边的黑衣侍卫扶住了。

她也没空道谢刚走近里屋便匆匆跪下方要行礼,文宣帝便疾声问:“如何?”

“醒了醒了!”丫鬟忙说:“医女给施了针现在醒了。”

文宣帝慢慢吁出一口气,连多问两句的力气都没有,挥挥手让她下去了端茶的手都有点哆嗦,入了口都没察觉茶水早冷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江家来了信说承熹要生了文宣帝早膳都没顾上吃,就等着出宫抱孙子了却是来了江家才知道承熹还没生下来先前还疼晕过去了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虽说是同辈的亲家江家大爷却没敢说话,文宣帝的脸色实在太难看,连对面坐着的太子脸上都青白一片。江老爷子声音发紧地宽慰两句:“都是有了经验的稳婆,定出不了差错。”

文宣帝脸色稍霁,胡乱点了点头,见坐在自己膝头的皓儿也小脸发白,忙挤出个笑脸来逗了他两句。

皇后在江俨院子里的耳房坐着,痛叫声喧闹声离她只有一墙之隔,更是心神不宁。若不是稳婆说贵气太盛的人对小孩运势不好,她就直接进屋去了。

问了问时辰,皇后脸色越差。她还记得承熹头一回生皓儿的时候也受了些罪,医女都说第二回生就要容易些了,可这回竟比头一回生皓儿花的时间还要长。

里屋的江俨才真真是煎熬,他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怀孕什么样,分娩什么样,都从几本医经里头清楚了。之前妹妹生孩子的时候不到一个时辰就生了出来,他以为生娃都是这样的。

结果到了此时,他还是被吓傻了,不知道会疼这么久,也不知道会流这么多血。血水已经端走了两盆,他看得一阵阵眼晕,脸上惨白得没有血色,别的医女嬷嬷却面色如常,好像流这么多血该是正常的。

耳中充斥着各种乱糟糟的声音。

“参片呢?快拿过来!”

“闷?闷也不能开窗啊公主!”

鼻尖满满的血气堵得他呼吸不畅,江俨手脚发冷,僵硬地在原地站着,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他多年来所有的无措都是在与公主相关的事上,可没有一回像这回,一点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一刻钟前他还在公主的床边坐着,干坐了两个多时辰,他绞尽脑汁说了一篓子加油鼓劲的话。慢慢地,越来越难开口。

先前公主抓他的力气极大,喊疼的声音也响,听了嬷嬷的话尽量不大声叫来保存力气,还能吃下些东西。可熬了这么三个时辰,她的脸色比纸还白,声都成了气音,掐着他的手力道越来越手背和腕子上的青筋突起得吓人,右手食指的指甲劈掉了一半,那是刚才疼痛发作的时候在江俨手背上抓断的。

公主刚晕过去,江俨就被几个嬷嬷丫鬟挤到了一边,公主身边挤得满满的都是人,连他站着的位置都没有。

整个屋子都是人,乱糟糟的,江俨听不清她们说什么,只听见公主小声唤了他一声,他扑上前挤开了一个丫鬟,跪在她床边抖得不能自抑。

公主握着他的手在轻轻发颤,江俨反手紧紧握住了她,喉咙跟被屋里的血气堵住了似的,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她微微合着眼,只留了一条缝,江俨一时竟分不清她是醒着还是又疼晕过去了。他探指哆哆嗦嗦地在公主鼻尖一碰,气息微弱,好半晌才呼出一口气,腕上的脉搏跳得飞快。

“不生了咱们不生了”

产嬷嬷转眼就瞧见驸马爷哭得一把眼泪,声音都哽咽了,竟还一手揽在公主腰上把人抱了起来,像是把公主抱走就能不生了了一样。嬷嬷登时急得不得了,忙要上前去拦。

“你在这能做什么!还能替你媳妇生不成?”江夫人上前来重重呼了他一巴掌,江俨没醒过神来,脚下踉跄着倒退了两步,被拽到了门边,任凭江夫人和江家小妹怎么拉也拉不出人去,他脚下扎了根似的,挺着脖子往公主那边看。

仅剩的理智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什么忙都帮不上还会添乱。

可江俨看见公主手指微微蜷了一下,掀起眼皮朝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他倏地挣开江夫人和妹妹的牵制,跪在她床边抓着她的手。

承熹声音不稳,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挤不出来了,江俨几乎是看着她的嘴型分辨出来的“你别添乱,你出去。”

“我就不该回宫”江俨眼里猩红一片,捧着她痉挛的手指凑到唇边吻了吻,颤着声音慢慢道:“也不该做什么面首”

“能再见到公主,我就该知足了不该再生什么奢望”

江俨语序颠倒,几不成句,可几乎神智不清的承熹却听得很明白,他这是被吓到了,后悔两人行了敦伦之礼,后悔让她受这番罪。

承熹弯起手指在他下巴上挠了一把,留下两条血道道,费力地睁眼瞪了他一眼。原本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没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股力气,让她能撑下去。她忽然就有了必须撑下去的理由这才只是力竭,他就吓成了这个样子,万一她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江俨还不得把他自己逼死?

被她重重挠了两道,江俨反倒多了些生机,胡乱抹了抹眼中湿意,低声道:“想打我骂我都好,咱先把孩子生下来。”

听到独属于小孩子的“哇”得一身哭声,江俨只觉被这道声音从快要溺死的窒息中生拉硬拽了出来,终于得以大口大口喘气。

产嬷嬷脸上的焦虑丁点没少,见周围丫鬟面上都露了喜色,大声斥责:“分什么神!还有一个!”

听得此话,江俨眼前一黑。

承熹疼得已经迷糊了,浑浑噩噩中听见江俨说了什么,也没有听清,生怕他又说什么丧气话。很快地,听见第二声孩子哭啼的声音,她总算放心地晕了过去。

此处是承熹昏迷三天并做了个梦的分割线

正是日落时分,村子里处处炊烟。

小院里种着一棵枣树,院墙有些矮,一半爬出了墙外去。树底下坐着个身量挺高的男子,着一身洗得发了白的粗布衣裳,背朝着刺眼的夕阳,手中正在编一个竹筐。

别人一晚上编一个就不少了,他一双手却极巧,一晚上编三个,熄灯了以后摸黑还能编俩,以此补贴家用。

承熹扶着墙慢腾腾挪到门前,朝着院子里那个蹲在一棵树下的背影喊:“江俨,你过来!”

那个身影没回头,手上动作也没停,像是没听到似的。

旁边厨房里走出来一个农妇,忙迎了上来把承熹扶好,脸上的笑容里有一种老实人惯有的淳朴:“哎,妹子你赶紧回屋去,这外头晒!”

她手上力气大,承熹身子发软,半推半挟带地被这人带进了屋子。这妇人瞅了瞅承熹,小心措辞:“妹子咋的又认错人啦?那人不是什么江俨,那是俺家大柱呀!”

承熹眸光一凉,紧紧绷着嘴角,慢腾腾吐出一口浊气。临进门前又朝那坐在树下的背影瞅,那男子回头看了一眼,眨眼功夫又扭回了头。

承熹也分不清他视线到底落在谁身上,心里的委屈一个劲地往出冒。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半月前一个清晨她醒来,睁眼后发现自己全身都疼,腿上用纱布绑着两块夹板,抹了些黑乎乎的草药。

面前出现的就是这妇人,听她说自己从山上掉了下来,摔断了一条腿,被她家大柱捡回了家。

承熹虽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还是半信半疑地道了句谢。没等她问清楚这是哪儿,就有个身量颀长的男子推门进来了,她脱口叫了一声:“江俨?”

江俨愣了一下,脸上浮上两分迷惑,头一句话就是:“你都醒了,咋还没走?”

“大柱你咋说话呢?”那农妇瞪了他一眼,笑着跟承熹说:“俺大柱脑子不好使,以前上山砍柴的时候摔坏了脑子。”

承熹脸上的笑一僵。她用了三天时间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俨好像不认识她了,改了个名叫什么大柱。

“妹子你肯定是认错人啦!俺和俺大柱都成亲五年啦!”

刚听完这话的时候,承熹都以为自己小话本看多了,做了这么个荒诞无稽的梦。这明明就是江俨,她朝夕相处十几年的人还能认错?连他走路先迈左脚,手上哪儿茧薄哪儿茧厚她都清楚。她和江俨都成了亲生了娃,怎么突然冒出个娶了媳妇的大柱来?

可她在这儿一连住了半个月,这梦都没醒。

她花了半个月功夫才确定面前这农妇也不是什么会法术的老妖婆,真的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妇。

承熹没听过这村名,也没听过这县的名,至于这是哪个城辖下,哪个官管着,便是妇人听不明白了。她走过最远的路也不过是去县里,见过的身份最高的就是里正。

承熹想过了各种法子,卖掉了首饰请来县里的大夫给江俨看脑子,几服药喝了,江俨却还是不认识她。大概是被她弄烦了,刚开始耐着性子的客套变成了冷淡。他跟那妇人说五句话,也不跟她说一句,再加上江俨本来话就少,每天承熹费尽了口舌也不过得他应两声。

承熹从没想过在江俨脸上看惯了的寡淡神情和凉薄疏离的眼神放在自己身上时会这么伤人,她甚至想雇几个人把江俨绑回京城去。

可她又怕自己真的认错了人,转念再想,这妇人好心收留了自己,自己反倒恩将仇报,把人家相公掳走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她真的忍不了了!每天看到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默契白天江俨下地耕种,这妇人后院种菜空闲时候江俨编竹筐,那妇人做饭,时不时还说笑两句承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勉强让理智回笼,倒是觉出了一些蹊跷:江俨摔坏了脑子,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什么都由那妇人说了算那妇人说她和江俨成亲五年,两人却至今不同屋,也没有孩子,看着好像江俨跟她也不怎么亲近。

承熹俨番外(四)

趁着一位来串门的邻居上门时承熹拉着她到门口小声问了问,才知道这妇人去年守了寡,她口里说的成亲五年的大柱是半年前才来的。

救下江俨的是个猎户,他不想养江俨这么一个受了伤的拖累里正也不知道该把他放哪儿。江俨说要走,守寡的这妇人看他模样生得好人长得也高大就编了个说辞哄他,领回家当自己相公了。

这就对上了。

每每瞧见那妇人脸上憨厚老实的笑承熹恨不得啐她一口,这哪里是个老实的农妇,跟人牙子也没什么两样。这也不是什么民风淳朴的小山村救下了人居然就这样分配给寡妇了?若不是江俨心志坚定,指不定那这妇人孩子都怀上了。

那农妇也十分警觉每天尽量减少她和江俨的接触,若不是看承熹身上还有几件首饰大概直接把她打发走了。

今日那妇人赶集去了江俨干完农活早早回来了又坐在树底下编竹筐。

承熹扶着腿一步一步挪腾着走出门光是几步路就走出一身汗。

她静静看着面前的江俨,心里一阵酸楚,若是以前她摔折了腿,江俨大概会抱着她走,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她挪腾出来,连扶都不扶一把。

“江俨,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江俨抬头瞥了她一眼,又低头瞧了瞧她的腿,微微蹙了眉,搬过树下一个小凳放在了她身后,又坐回原位,闷不吭声地收回了视线,继续去编那竹筐,手下动作飞快,竹筐编得也极紧实。

承熹又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讲两人怎么认识,怎么相处,怎么成亲。

见他听着听着,脸上升起一丝怀念。承熹捕捉到了他脸上的这个表情,心头一喜,“你想起来了?”

江俨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定定看着他,黑黝黝的眸子里透着她的倒影。

“俺知道”这半年来跟人说话少,他话里也带上了一股子土气,可在这个姑娘面前,他忽然不想像村里人一样说话。

江俨慢慢措辞:“我知道她所说不可信。”村里头爱嚼舌头的多了去了,人人都那么说,自然不是空穴来风。

“虽然我没想起来,可我感觉我以前是认识你的。”

看到面前这个女子唇畔越来越深的笑意,她逆着夕阳,脸上的笑容耀眼极了。江俨不知怎么的,也想跟她一起笑,他慢慢说:“可她在我恢复神智前收留了我三个月,我得给她做够三个月的活,才算把这人情还清了。”

此处是梦醒的分割线

屋子里燃了炉子,暖烘烘的。公主盖着两床被子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整个人都埋在软绵绵的被子里。

江俨总忍不住隔一会儿就探探她的气息。她的睡姿端正,脸色苍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陷在精雕镂刻的红木床上,一动不动,连睫毛微微的颤动都没有,气息安静祥和,像是庄严的墓葬。

突然冒出来这么个不详的念头,江俨扇了自己一巴掌,打散了这个念头。

他只着中衣,越发显得脸色灰败。这三天不食不水,有点压不住的戾气冒出头来。江夫人连两孩子都没敢抱给他看,怕他看见难过,放在自己那边养着。

“驸马爷,奴婢送午膳来了。”红素带着三个丫鬟呈膳,见江俨点了点头,自己没动筷子却把公主抱进了怀里,红素忍不住劝道:“您也吃些吧,这回奴婢来喂公主。”

江俨摇摇头,叫她下去了。

怕卡到喉,小米粥里头的红枣、红豆、莲子都是碾碎了放进去的,舀起浅浅一勺粥,江俨慢慢吹凉了,凑到她唇边慢慢送入口中。因为她还昏着,咽下去特别费工夫,江俨要托着她的下巴微微仰着头,等她慢慢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