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维修员带进来了。”

  屋里的男人回过头来,点了个头——他身上穿着黑色的制服。

  原来是“黑色”是敌舰高级军官的颜色。

  军官的目光在傅落脸上停留了一秒,指了指一边亮着红灯的水源净化机,就不再理会他们了。

  修理这个并不难,地球也有类似的生活日用小机器,傅落估计,就算没有那个故障排除神器,她自己如果能有鼓捣半天的时间,应该也能磕磕绊绊地修理好。

  此刻,在修理神器的帮助下,她开始有余力分来观察敌军高级军官的办公室了。

  很快,傅落就发现军官正在指挥战斗——虽然都是光信号来来往往,但是她只瞥了一眼光屏,心就往下一沉,平剖图她当然是看得懂的,这是前线打起来了。

  多功能戒指忠实地把光信号都记录了下来,傅落一方面不想走,想多记录一些信息,一方面又急于想知道那些飞来飞去的光信号都有什么内容,心情简直比谈场恋爱都复杂。

  可惜,净水机修理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傅落也不敢让人看出她在故意拖延时间。眼看着机器上的灯由红转绿,傅落低下头收拾好工具箱,再没有理由逗留下去了,只好跟着带她来的人离开。

  结果那绿制服无耻地让电梯往下走了三层,就利用权限把直梯停了,这里大概是他工作的地方,傅落注意到这一层的标识也是绿色的。

  男人把她领到了楼梯口,神色怠慢而厌烦,甩了一条“自己从楼梯滚下去,别浪费电梯能源”的光信息,就指了指一圈一圈长长的楼梯,示意傅落不要在这里碍眼。

  傅落低着头,看似敢怒不敢言地没吭声,兀自走下了楼梯,楼梯口的男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往楼道里走去,就在这时,突然,他觉得后颈一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傅落借着他的身体掩住了自己的动作,有意无意地低下头,似乎是很亲热地跨上了男人的胳膊,把人拖走了。

  她其实暗暗有些肝疼,扳指里只有一根麻醉针,就这么浪费给这个人用了。

  尽管傅落家境并不贫困,她却不明原因地有一些说不清的小农意识,什么东西一旦只剩下一个,不管有用没用,她都会觉得宝贝得不行,一旦迫不得已地用掉了,就会十分没有安全感。

  傅落把男人给拖进了男厕所,把他扔在了隔间里,锁住门——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安全不受监控的地方了,而后她坐在马桶上,把扳指接在了顺来的光信号解调接收器上,方才刻录下来的几条光信息立刻被解读传入她的大脑。

  “现在还不是时候,对方主力并没有进入‘视野’。”

  “嗯,我知道,对方打开了‘漫反射式’通讯,大概是侦缉舰里有敏感的人注意到了通讯追踪,但是影响不大——真正应该担心的是太阳风暴。”

  “是……但是‘**’电磁脉冲场因为特殊原因,从未实验过,直接搬上战场,是不是太冒险了。”

  “是,长官。”

  “缩小攻击范围,减弱火力,引导敌军火力,把他们引入‘##’里。”

  由于光信息被解调后,直接接入傅落的神经系统,所以她本人不能理解的概念是无法被她的神经系统完全接收的。

  “视野”“漫反射式”这些加了引号的概念,是在她的认知范围里调出来的最相近的解释,而后面的星号和井号应该是她闻所未闻的概念了。

  但是星号后面的“电磁脉冲”四个字却傅落是熟悉的,古代就有电磁脉冲攻击这种被称为“第二核武器”的武器装备,地面应用虽然起源于美国,却很快被中国后来居上。后来几百年,在这个领域内,中国也一直是领先于全世界的。

  所以在军校里,电磁脉冲的概念是和“四大发明”一样,被第一个当做我军光辉历史灌输给学生,以提高其民族自豪感。

  可是到了这个战场上,电磁方面远远走在了前面的,显然不再是地球联军中的中国太空部队,而是他们共同的敌人——他星系人类。

  晚了就来不及了,傅落猛地站起来,冒险打开了自己耳朵里的植入式通讯器。

  请求接通的声音响起。

  傅落没闲着,她把腰间的激光刀抽了出来,做好了玩命的准备。

  一定快点接通,快点接通……

  她从没有觉得己方指挥人员的动作这么慢,而此时,傅落已经听见了卫生间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终于,漫长的煎熬后,杨宁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

  杨宁却没有容她说话。

  “傅落?你在哪里?不管你在哪里,立刻离开!”

  傅落把扳指里的光信号一股脑地传输了过去,在进度条只差了一点点的时候,卫生间的门猛地被人踹开了。

☆、第四十章

    一队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暴力撞开了卫生间隔间的门,只见一个穿绿色制服的男人,正将双肘撑在膝盖上,以一种异常深沉文艺的姿态坐在马桶盖上。

  先进来的两个人彼此对视一眼,快速交换了一条光信息,而后默契地一个掩护、一个上前,隔着手套抓起男人的肩膀。

  绿制服男人软软地顺着他的手倒了下去,还有呼吸,但是重重地摔在地上,居然毫无反应。

  这是被强力麻醉药剂放倒的。

  几个武装人员围了过去,七手八脚地在绿制服身上检查着,他们摘下了男人身上的通讯系统,经过技术追踪后,从中找到了一条内容已经被删除的通讯信息,是发往地球的。

  尽管做了粗陋的伪装——发了又删除,但他星系技术人员不是傻的,立刻弄明白了这个金蝉脱壳。

  有人利用这个他星系男兵身上的通讯系统,和自己的通讯系统做了一个简单的关联,建立了一个小型的“局域通讯网络”,通过近距离对通讯录的设定,仿照地球上早已经被禁用的代理服务器,等于把这个他星系男兵本人变成了一个活的代理服务器,通过他,阻拦了通讯追踪。

  仿佛早些年的古代黑客通过代理隐藏IP一样。

  武装人员们在交换眼神中彼此传递信息,很开就训练有素地从卫生间里撤了出去,他们决定要彻底搜查整个楼层——那个奸细肯定走不远。

  奸细同学真的没有走远,实际上,傅落就在卫生间的隔壁隔间。

  她双脚立在马桶盖子上,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可以立刻冲出去一个激光刀捅死对方的动作,屏息凝神地听着隔壁间的脚步声。

  直到脚步声走远,她才松了口气,低头查看工具扳指,方才打包的一连串光信息已经显示发送完毕。

  傅落大大地松了口气,一下子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一多半,现在看来,只剩下“逃出去”这一点点收尾工作了。

  这一次转移视线行动成功,让傅落尝到了一点甜头,她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一方面运气好,一方面也算是有几分智了。

  可惜物极必反,傅落很快就尝到“得意太早”的苦果。

  她每一步都能中五百万的好运终于负心薄幸地离她而去了。

  就在傅落蹲在马桶盖子上,把扳指接在自己的接收器上,仔细回顾着录下来的整个大舰的立体图像时。

  她抢劫来的眼镜片上弹出了这样一条信息:“各部门注意,有敌方奸细混入我舰,请各部门迅速清点人数并尽快上报,从现在开始,我舰将关闭一切负载舰艇停靠站,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完蛋,这是瓮中捉鳖的节奏!

  傅落心里冒着苦水,她开始盘算起来,如果自己真的不能靠近任何一辆小舰艇的停靠站,该怎么回去?靠太空行走溜达着吗?

  由于整个人类历史上都缺少这样作死的先例,所以傅落不能确定,如果她真的以肉体凡胎之躯,来一次炫酷的远距离太空行走,到底是会被太空流弹直接升华成气体呢?还是能幸运地饿死在半路上呢?

  人生境遇真是太反复无常了,这么一会就变得如此这般不友好了!

  当然,任何一个有尊严的士兵都不会坐以待毙的,哪怕遭遇的是绝境。

  傅落用扳指里的切割工具把卫生间的隔间门划开了一条缝隙,小心翼翼地探查了一下外面,确定卫生间里没人了,这才走了出来。

  她不敢从楼道里穿过,这种大舰上肯定多得是监控设备,别人在暗她在明,只有白痴才抓不住她,出于这点考虑,傅落往卫生间最里面走去。

  地球上一般会把恒温与换气设备装在卫生间的一角,傅落希望他星系人类能保留这个光荣传统。

  这一次可不是傅落运气好了,卫生间的设计肯定是要考虑空气流通因素的,因此他星系人类的舰艇卫生间构造与位置和地球并没有很大的差别。

  傅落欣喜若狂地撬开了设备间的门。

  其他就不清楚了,但是换气系统一定是每层连动的。

  傅落用她还带在身上的维修工具箱打开了换气舱外壳,而后捂住鼻子往后退了几步,她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拿出一颗氧气胶囊咬开了,用氧气胶囊形成的薄薄的防护罩隔开这种生化武器,一头扎进去,猴子似的爬了下去。

  她决定要去找给眼镜上发信息的那个信息总控室,在那做一个假链接,这样她再和地球方面联系,这艘飞船上的每个人都会变成她的“代理”,敌人不会再像刚才一样迅雷不及掩耳地找到她。

  傅落动作极快,仅仅用了十分钟,就壁虎一样地顺着通风舱爬了下去。

  她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犯了槽点无数的低级错误。

  一般这种客服中心一样的信息收发平台,都只是上下级的传声筒,地位绝不会高,如果整个大舰中,倒数第一层是维修兵,那么信息收发兵很可能在倒数第二层。

  傅落心里估算着自己攀爬的距离,而后,她用后背和双腿抵在舱壁上,掏出工具箱,卸下换气舱这一段的外壳。

  心算多少有一点失误,傅落打开这一段的换气舱时,发现“好运气”这种小妖精,真是反复无常得要命——此时的傅落几乎是紧贴着房顶的。

  她只好尽可能轻地一跃而下,尽管落地声轻如鸿毛,却依然不幸被人听见了。

  卫生间里,脚步声飞快地袭来。

  傅落眼皮一跳,刹那间,她已经听出了这是好几个人,脚步声近乎一致,整齐而毫无迟疑,绝不是上厕所的时候偶然听见设备间动静的人。

  而她跳下来容易,再爬上去却绝对来不及了。

  真是做什么也来不及了,傅落简单地思考了一下,认为自己眼下最实际的选择,应该是装出一个非常笃定并且高深莫测的表情。

  下一刻,设备间的门从外面被破开,三四个枪口同时对准傅落,迎接他们的,是一个面容笃定并且高深莫测的“维修兵”。

  傅落的内心从无比凌乱过度到了一片空白,但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竟然奇迹般地拼死保住了可以上杂志的“镜头前完美微笑”……可能也是生死之间人的潜能吧。

  七八条光信号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卸下武装!”

  “举起手来!”

  “别耍花招!”

  “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