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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子渊笑起来:“那你什么都没问他?”

“这不是个明智的做法。”

“虽然我好奇心比较重,但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不是个明智的做法,”蒋子渊点点头,“我略知一二,你想听吗?”

“不用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那些都过去了。”

“我觉得安梁多幸运,能遇上你。”

“别再夸我了,我最近快膨胀到不行了。”

“我是高兴,看来你的祈祷终于被听见了。”蒋子渊伸手指指天上。

夏耳笑笑,不理她。

蒋子渊突然又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诱惑太多了,感情什么的,比起来很廉价吧,大家都拼着命要往前挤,要走得更高更好,来不及回头,而回头的时候还有多少人会留在原地等你?”

“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一点都不像你了…”

“我只是正好在看一本书。”

“什么书?”

“恋爱谈何容易。”

“我以为结过婚的女人是不会看爱情小说了。”

“不不不,这是本严肃的书,一个心理学家写的。”

星期一的早上,夏耳一起床就觉得不对劲。

她想刷牙,但是发现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怪怪的,有一种淡淡的腥气,令人作呕。她把水龙头开着放了很久的水,没想到不仅没有好一点,反而越来越严重。

最后她只好放弃,用矿泉水刷牙洗脸,然后去上班。

地铁里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到了公司,同事也纷纷在抱怨,一边猜测是城市的自来水出了问题。公司的水也用不了,餐厅提供的午餐有股怪味,很多人吃一口就吐了出来。夏耳连一口都没敢吃,出来时正好看到电视上新闻里发出的紧急通告,吴城的水源被污染,大面积蓝藻爆发。餐厅里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有种世界末日来临人人自危的感觉。

手里的电话在响,夏耳挤出人群去紧急通道口接电话。

电话里安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你看了新闻没?”

“刚看到,很严重吗?”

“很严重,”他难得说话用这么肯定的语气,“从来没这么严重过,城里所有的自来水都不能当生活用水用了,而且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转的事情,现在新闻里不敢放消息怕引起恐慌,你尽量去买些纯净水,到明天不仅水价会涨,而且会引起疯抢。”

“好,我知道了。”她手握着话筒,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喘不过起来。

“不要太担心,大家都在一起,会渡过难关的。”他的语气轻松了一些,“我还要去现场,晚些时候再联系。”

她因他这句话觉得安心了很多,下了班就去买水,超市里果然已经挤满了人,货架上的纯净水没一会儿就空了,队伍从货架头排到货架尾,还转了个弯。夏耳观察了一圈,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挤出人群,打114查到了纯净水公司的电话,让人送水上门。那边估计是忙到不行,打了十来次才打通,又磨蹭到晚上八九点才把水送过来。送水的人忙着下一趟送货,蛮横地不肯把水搬上去,一副她要就自己搬不要就拉倒的样子。

“不是我恐吓你,你现在不要到明天想要也没了,我们纯净水公司每天的存量也有那么多,今天下午到现在,就全部卖空了,明天估计还要去外地调水,到时候大家都抢着要水,谁还送货上门?”

现在是纯卖方市场,夏耳没有跟他争执,只是看着这二十几桶18.9升的纯净水不知如何是好。安梁总说她无所不能,现在她也有搞不定的时候了。同一栋大楼里的人进进出出,也都是忙着搬水和买水,竟没人提出要帮忙。夏耳想了想,决定打电话给安梁。

她打电话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他一口答应,很快赶了过来。

两人一起把纯净水搬到电梯里,然后送到她房间,累出了一身汗。她找杯子给他倒了杯水,问起最新的情况。

“在查污染的源头,好像是因为风向的关系,把上游其他城市工厂的污水都排到了这里,也可能跟上次化工厂的泄露有关…总之,事情很麻烦。”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她看他的神情有些疲惫。

“不了,记者还在前方,这回可真的要随时待命了。”他苦笑一下,“前段时间太安逸了,不突发事件一下,好像就没法考验我们新闻工作者的耐战性。”

夏耳有些舍不得用这些辛苦搬上来的水煮饭,只用吐司和西红柿对付掉晚餐。安梁在凌晨快一点的时候又来了一次,夏耳还没睡,躺在床上读有些晦涩的俄文原著,电话突然响起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嘿,你还好吗?”她打开门,看到他的样子,有点担心。他站在门口,走道里昏黄的衬得他的脸色有些暗淡,衬衣的领子被扯开了,看起来皱巴巴的,头发也有些乱,他总是干干净净的,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模样。

他微眯着眼睛,看起来有些抓狂:“其他还好,就是彻底受不了又脏又臭的自己了,我是不是看起来很糟糕?”

“是有点…”

“能不能先借你的地方洗个澡?我好像一秒钟都忍不下去了…”他手里提着个纸带,里面装了衣服和毛巾。

“好。”她忍住笑,没有水这对一个有严重洁癖的人来说,恐怕真的是世界末日了。

他搬了两桶水进卫生间洗澡洗头,夏耳翻了翻冰箱,找到一袋速冻的汤圆。她等水开了,把汤圆放进去,第一遍滚之后,又加了点凉水。正盖上锅盖,回头看安梁从卫生间出来,站在她背后,用毛巾用力地擦着头发。

“洗好了?我帮你煮了点汤圆,你吃不吃芝麻味的?”

他没有说话,侧头看着她,只是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

“不喜欢吗?可是冰箱里只剩下这袋汤圆了…早知道我应该再买些干粮的,今天去超市就看到有人开始囤积泡面和饼干了,我从来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情况吗,在莫斯科的时候,就算地铁爆炸了,大家都还是若无其事地正常上下班…”水再次沸了,她转过身去把锅盖打开。

背后还是沉默,过了一会,他的手轻轻按在她肩膀上。

他身上有她沐浴露的香味,独有的蜂蜜和柠檬调和的味道,她愣一愣,转过身:“你怎么了?”

“…没事,”他笑了笑,很快松开手,“谢谢你也在这里。”

隔了两天,情况并没有好转一些。整个城市因为污水和缺水陷入一种失序的状态。没有干净的水洗头洗澡、洗衣做饭,没有人敢吃外面的东西,没有人不是愁眉苦脸。每天有大堆的人在纯净水指定供应点排队接水,或者去各个超市排队买水。官方声称会控制水价,门店的纯净水却已经涨到了50块一桶。沉寂了两天的新闻媒体终于在早新闻里让官方发言人露了下脸,宣称目前的水煮沸了仍可使用。

蒋子渊打电话来慰问:“没想到我不过出差48小时,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到现在都有点无法接受。”

“你还是留在外地别回来了。”夏耳好心劝她。

“这么严重?怎么感觉像得了瘟疫封城一样?”

“乌鸦嘴!”夏耳哭笑不得。

“我也不想回来,不过我爸妈住的那个区也被污染了,总不能让他们一把年纪了还人挤人得去排队扛水吧,谢新海那家伙八成管了自己爸妈就不会管我爸妈了…对了,我打算从外地送一车水回来,顺路给你带一些。”

“谢谢了。”虽然夏耳目前的纯净水还够用,昨天安梁有朋友给他送水,他给她搬了10桶过来。可是谁都不知道,这场危机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六、(1)

隔天下午夏耳去了一趟机场收货,错过了一条大新闻,回来看办公室里叽叽喳喳,因为经理不在,所以大家都肆无忌惮。

“什么事这么热闹?”夏耳有些意外,这几天因为水危机,不仅是他们公司,整个写字楼里都死气沉沉的,偶尔在电梯里吵闹一阵,也是一起在抱怨。

“大事大事,简直叫振奋人心,”小满最兴奋,“你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今天咱们电视台的男主播在午间新闻直播时拒绝播报新闻帮有关部门蒙骗市民,最后离席而去…哇塞,简直帅呆了!”

“男主播?是哪个?”夏耳头皮一麻,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是主持那个什么新闻的…哎呀,我说不上来,总之是熟面孔,很帅的那个,你们谁知道名字?”

“好像姓安,”有人说,“是不是叫安梁?对了,网上有视频了,你要不要看看?”

夏耳看了视频,果然是安梁。他依旧穿古董白的衬衫,袖口洁白,打水蓝色的领带,依旧是她熟悉的干净整齐的模样,前面的新闻一切如常,到第八分钟的时候,播完一则新闻,他突然停下来,神情有些严肃。左边电脑屏幕上的新闻概要已经打出来了“经过强化处理,市疾控中心检测结果显示,目前供应的自来水除嗅味指标外达到国家《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无毒无害,煮沸后可饮用。”

他放下稿子,“且不说老百姓不懂国家《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是怎样一个标准,疾控中心的检测结果在这里,我们没法质疑…但是作为一个无法忍受嗅味不达标,并且每天晚上回家都要用纯净水洗头洗澡的人,白天的我没有脸播这条新闻…”

瞬间的无声之后,屏幕很快被切换掉,换成一个绿茶广告。夏耳关掉窗口,心里乱糟糟的,过了很久才想起要打电话给他,结果却一直是关机。

晚上的时候,夏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敲了安梁的房门,等了很久都没有回应,正要放弃,门却从里面开了。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运动裤,头发有些乱,像是刚睡醒,看到她的时候,抿了抿唇,淡淡笑了下:“你怎么来了?”

“炒饭炒多了,你吃晚饭没?要不要分你一点?”

“进来吧。”他侧身让她进来。

夏耳把保鲜盒搁在流理台上,安梁关上门,问她:“我正在煮咖啡,你要不要?”

“好,我要拿铁。”

“可是我没有牛奶。”

“那算了,”夏耳摇摇头,“给我白水吧。”

她喝着纯净水,很佩服他居然能就着黑咖啡把炒饭吃下去。

“你看到新闻了?”他终于问她。

“嗯,”她也没打算含糊,“我给你打了电话。”

“我把电池卸了,”他指指丢在茶几上的手机,“这样睡觉能清净点…这几天一直在连夜开讨论会,已经很久没有睡的这么踏实了。”

“你就睡了一下午?”

“也就才回来三四个小时,刚睡醒你就来了,怎么了?”他抿着的唇略带笑意,仿佛并不放在心上。

“我看了新闻后担心了一下午。”

他像是有些意外,咳嗽了声:“我以为…”

“什么?”

“没什么,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意气用事太任性了?”

“不会,我觉得你勇气可嘉,”她脸上露出笑容,“能在四五百万人面前任性,真的是太过瘾了。”

两人一起笑起来。

“虽然不太像你会做的事,一开始也很意外,后来却觉得,大概也只有你,才做的出这种事吧。”

“怎么说?”

“虽然有时候说话也不太正经,有时候又摆出公事公办的距离,但我觉得你是个正直的人,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不容易被别人左右。”

“为什么你夸我的时候总不忘了顺便损我两句?”

她只是笑,他看着她不说话,好一会才叹了口气:“好吧,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我曾经一度,想去当不良少年。”

她眨了眨眼睛:“别告诉我你曾经也是一方恶霸…”

“电视看多了吧,我看起来有那么凶神恶煞吗?”他配合得直起腰板起脸。

她端着下巴琢磨了一下:“你可以演个军师,在背后出谋划策,出门也可以狐假虎威的那种…”

他做了一个拿她没办法的表情。

“那后来呢?”

“后来没当成,一不小心还成了所谓的精英,很讽刺吧,”他笑了笑,“当时有个人跟你说了差不多的话,他说我虽然有脾气,其实是心里有正义感的人,没办法看着冷漠独自嚣张…后来…果然就没当成…”

夏耳突然想起宋迟,那个从来不把谁放在眼里的人,恐怕就是,看着冷漠独自嚣张吧。

她也没办法看着冷漠独自嚣张,所以面对生活,她最终选择了自己迎难而上,而不是自暴自弃。

“如果你不说,我真的猜不到你也会有这样的叛逆期。”

“我们家三个,也许天生都是骨子里都叛逆,大姐游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老外,私奔去了德国,生完孩子才敢回来;二姐当了未婚妈妈,直到现在跟家里的关系还有点僵,说起来,我应该算最正常的一个。”

“你妈妈一定对你们很头疼。”

“她大概已经习惯了,估计她现在就在骂我,你信不信?”

夏耳笑了起来。

“嘿,”安梁突然问她,“想不想洗个热水澡?”

“咦?”夏耳有些反应不过来。

“去拿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驶上了城际高速,夏耳没想到晚上的高速竟然还有这么多车,似是了解她心中所想,安梁微微一笑:“今天是周末,想这些肯定都是赶着去乡下洗澡的。早知道要带个相机,明天让报纸登头条。”

“你还真玩上瘾了?”她笑,“原来还有干净的水,我以为整个吴城都被污染了。”

“只是市区比较严重,还有几个片区没有被影响,几个县级市还有另一个区,自来水厂的取水口不同,而且当地还有溪水跟井水。”

“我们去哪?”

“去东区,我奶奶住在那。”

即使有路灯,她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车子会驶向哪里,窗外只有成片的树影,刷刷得在眼角飞过。他把车顶打开,车子变成敞篷的跑车,夜风一下子灌进来,把她的裙子整个吹起来,她吓一跳,赶紧伸手按住,听见他在一旁笑得像个恶作剧的大男孩。

然而很快乐极生悲,车子从高速匝道下去后,遭遇了一场雷阵雨,雨势来的又急又大,打在马路上,激起一阵阵白雾,前方没一会就雾气蒙蒙,两人猝不及防得被淋个湿透,等合上车顶后,只好狼狈地相视大笑。

安梁找了块毛巾给她,忍俊不禁:“这下好了,就当洗了个免费的澡。”

“这水也是从湖里蒸发起来的,说不定酸性、嗅味什么的都超标?”夏耳报复他刚才的恶作剧。

他头皮发麻:“别说了,我觉得就好像有一条条寄生虫黏在我身上一样。”

“还是会蠕动的那种。”

他瞬间面色惨白,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夏耳终于也捉弄到他,哈哈大笑。

车子停在一座民居前,三开间的独栋小别墅,一层高,楼前有个小院子,安梁让她呆在车上,然后下车去按门铃。好一会儿,有个中年阿姨出来开门,安梁跟她说了几句话,回来把车熄了火,然后带夏耳进去。

“这是我一个远方的表姑妈,在家里帮忙,我奶奶已经睡了,咱们最好别吵醒她,不然老人家罗里吧嗦的最麻烦了。”他低声凑到她耳边解释。

夏耳被他一说,不由就屏住了气,连走路都不敢用力,侧头看他唇边带笑,才知道是被耍了。

他笑着,拉住她的手带她进去:“你先去洗个热水澡。”

“你呢?”

“我在外面洗。”

卫生间里有个很大的浴缸,夏耳拧开水龙头,没一会,有热水出来了,水很干净,并且没有任何异味,她放了一大缸水,泡在里面,第一次觉得有热水洗澡居然这样幸福。

她洗了很久,出来时在院子里找到安梁,他站在井边,打了一桶桶的井水冲凉。雨后的空气很清新,月亮又在云层里露出了脸。他光着上身,下面穿一条运动裤,淡淡的月光照在他颀长的身上,肌理流畅,背部的线条很性感。

像他这样的人,吴晓云怎么会舍得离开他?

六、(2)

他回头看到她,笑一笑,用手抹掉脸上的水珠:“这么快就洗好了?”

“洗很久了,”她抱着臂,“你这样会感冒。”

“不要紧,读书的时候就老是冲凉水澡,”他拿毛巾擦头发上的水,“我再去用热水冲一下。”

他出来时换了干净的衣服,上身套了件圆领的T恤,这样让他显得更年轻了些。他递给她一瓶绿茶饮料:“只有这个了,将就一下。”

“谢谢。”

“今天在这里住一晚吧,明天早上回去。”他在她身旁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