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月只是无语地拍着她的背,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微月!”方夫人突然抓住她的手,“你知道整件事的吗?告诉我实情,告诉我…”

这不是要她将方汉玉的坏话吗?微月方奈地想,但看到泣不成声的方夫人,她又心软下来,只好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方夫人是珍珑心思,轻易就从微月的字句中听出这是自己丈夫的主意,若不是他想报复,又怎么会有她二十七年来和亲生骨肉相离的事情?

哭得更是伤心了。

“夫人,您是伤心这些年和十一少分离,可如今十一少就在你附近了,您应该高兴才是。别伤了身子,难道找回了儿子,不是该高兴嘛?

您怎么却哭了起来,这让十一少见了,他该多难受,这些年来他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今能够孝顺您了。却见你哭得这样伤心,他肯定是要自责了。”微月给方夫人倒了一杯温水,轻声劝着。

“你说得对,我不伤心,我不哭,我的大儿子没死,我该高兴才是。”方夫人激动地道,顿了一下,突然拍案而起,“可我生气,他竟然瞒了我这么多年,他竟然这样利用自己的亲生儿子…”

“夫人…”微月站起来扶住她。

“叫我娘,微月,你不知道,我盼了多少年。”方夫人的眼角又湿润了。

微月点点头,“是,娘,我看方大人也不是故意的…”

“他是有心为之!你和十一少都不许喊他爹,这种受亲不要也罢。”方夫人恕声道。

微月这话不敢应下,只是想着怎么方十一到现在还没回来。

“微月,你来跟我说说,我儿子的事情,我竟然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说着,又拿起绢帕拭泪。

“相公名字是亦震,字榆庭,因在方家排行十一。所以大家都叫他十一少,在十三行无人不晓得他的…”微月看了看门外,顺着方夫人的意思说起了方十一来。

方夫人听得很高兴,可是心里又觉得难受,这是他怀胎八月生下来的儿子,却从没喂过他一口饭…这种作为母杂的遗憾。是一辈子都弥补不了的。

“十一少回来了。”终来,外面传来金桂的声音。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亲倩

听到方十一回来了,微月松了一口气。侧眼看着表情复杂的方夫人,又是激动期待,却又紧张担心的目光让人心中生出几分同情来。

“娘,相公回来了。”微月在方夫人耳边轻声道。

方夫人一震,目光直直地盯着门外。

方十一昂然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见到方失人的时候,脸上滑过一丝惊讶。

“儿子!”方夫人立刻站了起来,伸出微颤的双手想要上前去抱住方十一。

方十一却看向微月,见微月轻轻地点了点头,剑眉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是娘对不住你,是娘对不住你…”方夫人的双手在方十一半米处停了下来,不敢再向前一步,只是一负梗咽地说着自己的错。

方十一心中动容,紧抿成一线的薄唇终于启齿,“不是你的错。”

“儿子!儿子!”方夫人终干崩溃,一把搂住方十一的身子痛哭起来。

一时之间,方十一竟有些局促起来。

微月眼圈一热,含笑看着方十一。

“儿子,您怪娘吧,是娘当并没有保护,你是娘的错!”方夫人的眼泪湿了方十一的衣襟,却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方十一叹了一声,抬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肩膀,艰涩开口“娘,不是你的错,不要哭了。”

“你,你叫我娘?”方夫人眼底凝着泪水,惊讶地看着方十一。

“您本来就是我娘,儿子这样唤您不对吗?”方十一露出温润如水的笑,眼底有温柔的光芒静静流淌着。

方夫人喜极而泣,“对,对,儿子,你是我的大儿子。”是她想了二十七年的儿子。

微月笑着走了过去,“娘,您怎么还哭呢,这应该是高兴的事儿啊。”

“不哭,我不哭。”方夫人急忙拭去泪水,紧紧地握住方十一的手。

方十一与微月对视一眼,轻柔笑着。

“坐下说话吧。”方十一扶着方夫人的手道。

小银的声音怜巧在外面传来。“十一少,少奶奶,方大人来了。”

方夫人脸色马上就沉下来,“不必去见他!”

“见一见也好。”方十一笑道,“娘与我一同去?”

方夫人迟疑了一下,伸手握住微月的手腕,“微月…”

“我扶您,娘。”微月笑道。

大厅上除了方汉玉,方树荣也在旁动站着,见到方夫人,马上就迎了上来,“娘…”

方夫人哼了一声,撇过头不去看方汉玉和方树荣。

“夫人,随我回去!”方汉玉冷冷地瞥了方十一和微月一眼,沉声对方夫人道。

刚刚他和儿子从书房出来,看到地上有夫人的绢帕,心中便明白他质问树荣的话被夫人听去了,他实在太大意了,不该在家里提起方十一的事情,本来还想再瞒一段时间的,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面对方汉玉的无视和冷漠,方十一只是淡淡含笑。扶着方夫人的手,“娘,坐下吧。”

方汉玉目光露出凌厉的冷光直视着方十一。

“好!”方夫人对方十温和笑着,十分高兴的样子,在首位上坐了下来。

方汉玉铁清着脸,“夫人,有什么话回家再说。”

“这是我儿子的家,难道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方夫人看也不看方汉玉一眼,白暂丰润的脸蒙着一层寒气。

“娘,您听到我和爹在书房的话了?”方树荣走到方夫人身边,小声问道。

“哼。若不是被我听到了,你们是不是要瞒着我一辈子?是不是要双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却不能相认,是不是要我将来死了也不瞑目?”方夫人瞪着方树荣,厉声问道。

方树荣哀怨地看了方汉玉一眼,嘟嚷道,“娘,不是儿小子不想说,是爹不让说…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爹和大哥的对话,你不信问大哥,儿子早就和大哥相认了。”

臭小子!刚刚还说没来见过方十一的!方汉子气得胡子都直了。

方夫人抬头看向方十一,方十一对她点了点头。她才露出一丝笑意,“算你还有良知。”

方树荣听到母亲的语气软了下来,马上哄声站到她身后,心中却又有些嫉妒,娘好像更加喜欢大哥。

“你们还想怎样胡闹?”方汉玉喝道,“回家去。”

“方大人,不送了。”方夫人冷冷道。

方汉玉一噎,忍住怒气,“你究竟想如何?”

“你是不是不想认我们的儿子?”方夫人反问道。

“我不是不想认。”方汉玉寒着脸道。

“那为何不与我说?这么多年来,为何要瞒着我不让我认自己的儿子,这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八月生下来的,你竟然跟我说儿子死了,在你看来是不是报复比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家人还重要?”方失人梗咽着,声音句句充满谴责。

“我的事你不必理会!”方汉玉挥袖道。

方夫人冷笑一声,“很好,那你更是不必理会我了。”

“这么说,你是不想认回这个儿子?”方夫人正色看着方汉玉,那表情就如保护幼仔母豹,正充满防备瞪着方汉子。

方汉玉看向方十一,冷声道,“你真不想再回去了?”

“我已有家。”方十一淡声道。

方汉玉又看向方夫人,“你也不跟我回去了?”

方夫人撇过头,看也不看他。

“哼!”方汉玉一甩袖,“那就随你了。”

方树荣看着方汉玉大步离开的背影,迟疑地看着母亲,实在很为难,不知是要留下,还是要跟上去,方十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回去吧,娘这些天就住这儿了。”

微月吩咐金桂,“赶紧去给夫人收拾房间。”

金桂和小银应喏退下。

方夫人仍然舍不得放开方十一的手,好像概一瞬间将这二十七年来缺失的时光补回来似的,要方十一跟她讲他小时候的事情。

微月笑着陪在他们母子身边,听着方十一用磁沉的声音说赶小时候的事情来,多是开心的事情,并没有跟方夫人说赶方汉德妻妾之争的那些。

方夫人听得很认真,眼底有欣慰也有遗憾。但更多的是激动的高兴。

接下来的日子,方夫人就住在方十一这边了,每天就抱着瑞官逗玩着,怎么也舍不得给别人抱,待茂官回来了。也要和茂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愿意将他放回屋里去看书。

她似乎想将留在儿子身上的遗憾补偿在两个孙子上面。

不过这种情况在她见到微月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安排年节的时候,终来有所改变,开始教微月这边的习俗和该准备些件么。

微月有了方夫人的指点,事情的安排上也顺利了许多。

转眼到了小年这一天了,是腊月二十三,是祭灶的日子。

按照普宁县这边的习俗,每年腊月二十三都要祭拜灶王爷。因为灶王爷这一天都要上天向玉皇大常禀报这家人的善恶,让子皇大常赏罚。

方夫人指点微月,要在灶王像前的桌案上供放糖果,清水,料豆,乍抹草。

后三样是为灶王升天的坐骑备料。

这里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讲法,因此祭灶王爷的时候,是有方十一带着茂官去祭拜的,方夫人和微月几个女眷都躲在屋里了。

祭灶时,方十一照着方夫人的教导,把关东糖用火融化,涂在在灶王爷的嘴上,听说转眼他就不能在玉帝那里讲坏话了。

家家户户都忙着刷新房屋,过节的气氛很浓厚且温馨,这是微月在现代甚至去年在京城的时候感受不到的,现代人情淡漠,邻里之间很少互相串门,大家对过节也抱着可有可无的心理。去年在京城,她几乎是足不出户,更是感受不到外面热闹喜气洋洋的气氛。

去年,她还和章嘉谷杭一起打边炉的,虽然那时候方十一不在身边但她也过得很高兴。

远在苗疆的谷杭,过年的时候又该怎么过?

还有章嘉,已经去信让他来普宁县过节的,也不知件么时候到。

正感叹着,就见到王氏挺着个越来越大的肚子教步走了过来,“大嫂。”

微月轮她点了点头,“要回去了吗?”

这几天,方树荣夫妇轮流来劝着方夫人回家,只可惜方夫人是铁了心思,说不回还真的不回了。

王氏撇了撇嘴,对微月的态度并没之前的热络,“是啊,不过还是不愿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嫂你这边有宝。”

“可不就是有茂官和瑞官两个宝嘛。”微月笑着道。

王氏脸色一黑,“我那儿也有三个娘的孙子,你得意什么。”

呃?微月一怔,王氏对自己的敌意很明显,是觉得自己抱了她在方夫人心中的位置吗?“大嫂,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知道娘现在疼着你们这一房,不就是儿子吗?难道我相公就不是了?”想到一旦认为方十一,那她就不是长房嫡妻,将来分家产拿的也是份少的,心中就堵着一口气。

微月皱眉看着她,“娘和相公二十几年都没见过,如今能相认了,难免会想要多亲近些,二嫂,你当多体谅才是。”

“用不着你教训我。”王氏扶着丫环的手,哼声从垂花门出去了。

微月只好无奈一叹。

第二百五十章 惊喜

近了年关,官道上的路人日益增多,黄土尘烟滚滚的官道,有个身姿英挺面貌俊美的少年策马奔腾,衣襟在风中发出如裂帛的声响。

远处有若隐若现的城门,少年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教旁人心中忍不住感叹,也不知哪家公子长得如此俊逸,那一身锦缎绸衣衬得他面如冠玉,贵气俊美。

普宁县的几个大字终来清晰印入眼帘,他翻身下马,笑眯了眼。

“东家,东家,等等小的。”后面赶着马立的小厮大声喊着,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少年身后。

“怎么慢吞吞的。”少年悠哉悠哉地问着。

那小厮苦笑,心中想着爷您单人匹马自然是快的,他可是赶着马车,里头还放了不少要孝敬少奶奶的东西。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几个月不见的章嘉,好像又长高了一些,即将十八岁的少年已经完全蜕变了,脸上英气逼人,眼底透着精明遗厉的光芒。

章嘉牵着马走进城门,看着不如广州繁华的街道,看着简单接小的房屋,剑眉越蹙越紧,心中想着要不要劝方十一他们干脆回广州算了。

同和行已经大不如从前,想要利用粤海关来压制方十一在十三行东山再起已是不可能,何必委屈自己留在这地方。

也不知他们住在哪里,得找个人问一下路才行,嘿,他们见到他,应该会很惊喜吧。

正想着,突然侧边飞来一道阴影,章嘉迅速喝停马匹,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在他前面两步的位置,一个青年鼻青脸肿在地上呻吟着,一双手还捂着胸口,张口就大骂,“小泼妇,你这个疯婆子,竟然敢打人。”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单手插腰站在酒楼的台阶上,指着那青年,“今日姑奶奶就要教训你,给我打!”说着,挥手让身后两个护院打扮的男子,去把那青年揪了过来。

章嘉嫌恶地看着那少女,想起了那个索婥罗敏佳,同样都是仗势欺人的刁蛮小姐。

“陈诗意,你要是再敢打我,我一定到衙门告你!”青年大声叫道,眼底透着惊惧。

穿着一身红衣的陈诗意冷冷笑道,“我还巴不得你到衙门去告我呢,你宠妾灭妻,我看到了衙门,是你有理了,还是我打得好!”

“这…关你什么事,碍着你什么了啊?”青年叫道。

“表姐夫,你说你打我侄儿,将我表姐赶出正房住小偏院,这还不关我陈家的事儿?给我打,别再打脸,打完了押衙门去。”陈诗意嘴角噙着讽刺的笑意。

“你这个泼妇,怪不得嫁不出去,你…啊,住手,住手!”青年还没骂完,身上已经连着挨了几拳。

章嘉皱眉看着,他听不懂方言,看着架势好像是这女子以多欺少,实在看不过眼,便忍不住低哼,“估势欺人!刁蛮不可理喻。”

陈诗意杏眼瞪向章嘉,是个生面孔,应该是外地人吧。她低声以官话提醒,“公子不知原情,还请不要多管闲事。”

“救命,救命啊!这小泼妇是这里附听的恶婆,专门欺负良善之辈,公子救命。”那青年抓住章嘉的衣摆,哭着大叫道。

章嘉抬脚踢开两个小厮,将青年扶了起来,“我陪你上衙门去,可以同你作证,是这女子仗势欺人。”

青年缩了一下肩,在章嘉看来却是以为他害怕那女子的势力不敢告官。

陈诗意沉着脸,“上衙门?那敢情好,现在就去。”

“还怕你不成?”章嘉哼道。

“不,不必了,我没事。”清年急忙摆手。

“看到没,他自己都不敢去衙门,你替他着什么急,你若是真想管闲事,也先打听个清楚,谁才是理亏的,别以为自己是路见不平行侠仗义的大侠。”陈诗意冷声道。

章嘉一阵气结,“你…”

“如何?”陈诗意扬着清秀娇美的脸庞,冷笑睨着章嘉。

“好男不与女斗,我们去衙门。”章嘉拉住青年的手腕,冲动之下真想往衙门去。

青年挣脱开章嘉的手,大步地退后,然后惊惧看了陈话意一眼,对章嘉道,“多谢公子相助,衙门…就算了,告辞!”

“喂!”章嘉错愕看着那青年的背影,顿时有些没好气,自己这算是哪门子的打不平啊。

陈诗意轻笑出声,看着章嘉的目光充满讽刺。

章嘉有些恼羞成怒。

“章嘉少爷!”突然对面街传来惊喜的呼叫声。

“是宝信”章嘉身后的小厮叫道。

陈诗意却是愣住了,那不是方家的管家吗?和这爱管闲事的男子是识得的?

“章嘉少爷,您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说一声,小的能去接应。“宝信过来替章嘉牵住马匹,十分惊讶,他可没听十一少和少奶奶提过章嘉少爷今日会来普宁县。

“我想给十一少他们一个惊喜。”章嘉笑道。

“这可真是喜事,少奶奶一定很高兴。”宝信道。

陈诗意听着他们一人一句粤语,半句都听不明白,对两个护院奴了奴嘴,正准备往街道另一边走去。

宝信却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她,急忙作揖,“陈始娘。”

陈诗意干笑几声,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看也不看章嘉一眼。

“你认识?”章嘉侧头问宝信,跟着宝信往下草铺路走去。

“是陈家的姑娘,十一少如今和陈家在合作生意,方才的见你和陈姑娘相谈甚欢,莫不是…”宝信的表情多了几分的暖昧。

章嘉狠狠剜了他一眼。“别胡说八道。那种刁蛮不可理喻的女子不敢高攀。”

宝信笑道,“陈姑娘是真性情了些,少奶奶却很喜欢。”

章嘉露出一个吞了苍蝇似的表情,“什么?”

宝信忍住笑,“看来章嘉少爷对陈姑娘是有什么误会了。”

“我看姐姐也有识人不清的时候。”章立嘀咕一声。

很快到了下草铺路的四合院。章嘉面含笑意。己经将刚刚在街上的不愉快抛之脑后。他走进大门。让小厮跟着宝信去打点他从广州带回来的手礼。自己则同垂花门走了进去。

微月正在天井上,指挥三小丫环除尘。

章嘉眉眼带笑,目光如湖面上的辰星看着微月,“姐…”

微月身子一僵,以为自己是幻听了,转头看向垂花门边的时候,唇角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扩大,最后所有的惊喜和激动化成一声笑骂,“臭小子!”

“还以为你会高兴,没想到还骂人了。”章嘉抓了抓头,一副很伤心的样子,在人前他是手段精明的隆福行当家,只有在微月面前,他还是几年前那个差点无家可归的别扭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