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恨想着,有四道杠的师傅也没什么了不起,要不是申航把云航买了,她也早就是机长了。

宁佳书是个功利又俗气的人,她的觉悟可没教员、霍钦这些人高,她就想比所有人都快地成为机长,过过威风八面的瘾。

她当初一时冲动选了这个职业,后来上大学了想想,一度也后悔的不得了,机舱缺乏水分,对皮肤不友好不说,职业生涯永远得复训,接受定期考试。云航的尺度还松些,申航两次测试不通过,是直接停飞的,压力一大,人自然老得快。

宁佳书时常瞧见那些年过四十发心已经稀稀疏疏的机长,都要警醒自己,保养事业不能松懈。

虽然抱怨多,可骂归骂,真要离开这个行业,宁佳书从未深想,因为飞行确实给她带来刺激和成就感,她满足于这种快乐中,些许的不顺意也就忽略不计了。

***

提前退休的飞行技术部副总经理令许多人唏嘘,连何西这么懒惰的女人都被刺激到,又去做了个全身的身体检查。

论技术,论资历,在申航鲜少有人能与他匹敌,猛地离开后,下面的人马上顶了他的缺儿,听说是某股东的上门女婿,一环扣一环,管理层又有新的职位空出来。

人事决定新的任命之前,一时之间,排得上号的几个候选人争红了眼。

霍钦也是一大热门。

霍钦平日在公司低调,可他的家庭不是什么秘密,背景早被姑娘们人口相传传遍了,加之上半年立下大功,成功避免了那起轰动的事故征候获得局方点名表扬。申航向来爱打培养年轻优秀骨干的幌子引进新机师,就算他年纪轻,资历不如旁人,这时候推他上去,明面上估计也没人敢站出来反对。

霍钦自己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宁佳书瞧着自己的肩章心里有点干着急。

这都还没追上,再升职那可不更难追了。

***

霍母可不知道宁佳书的心思,听闻消息,叫阿姨买了只母鸡,放当归熬了汤,眼巴巴等着儿子回来吃饭。

霍钦这天进门,只觉得母亲热情得可怕,脱制服的手一顿,“怎么了?”

“我这段时间还在想,你这个年纪还不成家,在天上飞来飞去这么辛苦可怎么办,机会这不就来了。”霍母春风得意、笑容满面,亲自给他乘了一小碗,“喝汤。”

“什么机会?”

“升官儿啊!我说钦儿,你可得抓紧机会,你爸爸再推你一把,这次务必不能落空了,等你把工作重心转到地面上来,有空儿了,多见见女孩子,成个家,我也就没什么可愁了……”

“爸,你也这么想的?”霍钦放下碗来。

霍父在看棋谱,闻言推了推眼镜抽空抬头,“我可没这么说。”

霍钦心放下一半,这才认真回道,“妈,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哪里不合适了?”

“申航又不是咱家开的,我占了这便宜事小,爸该为难了。”

“我儿子这么厉害,又立了这么大功,谁敢说什么?”霍母扔了汤勺不高兴了。

……

女人发起脾气来有时候是讲不通道理的。

晋升还不是时候,霍钦清楚这一点,当初以他的年龄升A330机长,本就是整个民航业内头一份,虽说他用实力证明了自己,但这样的操作没几年又再来一次,小股东们该对父亲有意见了。

更何况,霍母兴致勃勃提的那些建议,他丝毫不感兴趣,都不如蓝天白云的诱惑力来得更大。

有一瞬间,他犹豫过要不要现在和宁母说宁佳书的事情,可瞧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话到嘴边,还是又作罢了。

一来怕她迁怒,二来……

宁佳书的兴趣能维持多久,连霍钦自己都没有谱,现在坦白,最大的可能,是他妈先下手棒打鸳鸯把事情搞砸了。

霍母哪里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暗恨许久的小妖精,叫儿子落寞大半年的罪魁祸首,居然又和霍钦复合了,还在霍钦的帮助下,建立了和那个便宜弟弟的友好关系。

从前宁佳书一回家,那个讨厌鬼不是揪着她的袖子吐口水,就是扒拉着她哭,这回回家居然不哭也不闹了,或许是记起了宁佳书喂下去那碗苹果泥的味道,嘬着她的大拇指当奶嘴不撒嘴。

这么大的孩子,几天一个样儿,宁佳书不过是飞了几趟欧洲航线回来,眼看着居然又大了一点。

那眼睛黑黝黝水汪汪的,巴掌脸上占了一半儿,随妈,宁佳书的眼睛也随妈,从镜子里看过去,和她居然像了八九分。

这种被小孩子嘬手指头,宁佳书还是初体验,不过说实话——温温热热、酥麻酥麻的,挺舒服。

宁母从厨房出来吓坏了,“佳书!弟弟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闹呢,快把手拿出来!”

“他自己不撒嘴的,有本事你把它抱走。”

宁母试着把那肉嘟嘟的小嘴巴和宁佳书的手指头分开,便宜弟弟眉头一皱,凭空哇一声,马上开始哭嚎。

个头长大了,嚎啕的分贝自然也成正比增长,活生生的小人肉炸.弹,这下塞奶嘴塞手绢都不管用了,宁母锅上还热着菜,记得焦头烂额,宁佳书挑眉摊手。

怪我喽?

锅里要冒烟了,无可奈何,宁母最后又把孩子塞回她手中,叮嘱,“先去洗洗手,不卫生。”

“洗过了。”

第45章 Part 45

临近年底, 第二次大考在即, 申航上下的气氛不知从什么时候悄悄紧张起来。

在民航业内,上至检查员, 下到教员、机长、副驾, 统统要考试,不论岗位、不论资历,考试不合格便只能接受降级, 像宁佳书这样的副驾没得降,干脆直接停飞,直到重新补充完提高训练为止。

宁佳书习惯临时抱佛脚,直到最后一次飞完长途, 回到公寓才开始翻书。

何西最夸张, 她打小脑袋就不太够用, 上学那会儿还能混着玩儿, 现在考试和饭碗直接挂钩, 吃早饭都叼着三明治在背书,反正不出门,连澡也懒得洗了, 整日边幅不修油光满面对阳台发奋。

飞行员有飞行员的考核,乘务也有乘务的复训,何西已经是乘务长,复训要求还更严格些。而且她是典型月光族, 随着年龄增长不好意思问家里要钱, 工资花起来越来越捉襟见肘, 最近在准备法语考试,等级考过了,小时费也能再往上调一调。

因此,宁佳书早上每每还在睡梦中,便被她叽里呱啦一阵土里土气的弹舌音吵醒,跟她理论她还怪有理。

“我的级再考不过花呗就还不上了,到时候这房子你就自己租吧。”

宁佳书抱手冷嗤,环视客厅一圈,“你要是再不拿出你出门对待自己的劲头把卫生打扫干净,我倒是还真宁愿自己租。”

外边光鲜亮丽的漂亮女人家里往往一团糟,说的就是何西这样的人。

这段时间临近考试,她越发肆无忌惮。冰箱里除了面膜就是喝剩的啤酒和饮料罐,还有一堆过期的食材。外卖盒,衣服东一件西一件放在客厅,厨房水池里是上个星期的碗筷。

明明偌大的公寓,却走到哪里都塞手塞脚,在厨房再次踢翻一个茶壶,眼瞧着里面爬出一只母蟑螂后,宁佳书终于尖叫着发飙了。

“何西!快点带着你的垃圾滚出这道门!”

“房子是我租给你的,要滚你滚。”

宁佳书反笑,“那咱们去问问房东看,我出两倍房租,她让谁滚。”

何西怒目圆睁,“你犯规!你这个大骗子,把霍钦都弄到手了还想过河拆桥!”

她现在根本没钱找合适的新房子。

“不滚也行,我上楼坐会儿,回来时候希望你还我一个干净的生存空间。”

宁佳书将要打扫的地方,仔细理好条目交给她。

何西眼睛越睁越大,指着最后道,“洗手间的砖缝要用清洁剂消毒液擦也就算了,你房间凭什么也要我打扫?”

宁佳书隔手套拎着刚刚抓到的那只蟑螂触须,扔到茶几上吃剩的盘子里。

何西触电般退后两步,眼睛盛满恐惧。

“恶心吗?”

“家里发现一只指甲盖搭大的蟑螂,说明看不见的地方至少还有成千上万只蟑螂。”

宁佳书慢条斯理脱下手套扔进垃圾桶,振振有词,“既然第一只是因为你出现的,我的房间再干净,也难保不会受外边污染,我只是叫你清扫干净,还没叫你出稍后上门的灭蟑螂公司的费用。”

何西潜意识觉得那里不对,可宁佳书的话听上去却似乎也有道理,来不急细细思考又听她道,“还是你准备自告奋勇承担这笔费用?”

“我没钱!”何西立马捂住荷包,“你快上楼去吧,我会打扫的。”

宁佳书这才满意点头,“多用消毒液和清洁剂,瓷砖要擦亮。”

“我知道了!”那声音充满干劲。

宁佳书一路强忍笑意,抱着书上楼,到了霍钦门口唇角还在翘。

“高兴什么?”

“我就是觉得,何西这么笨,当初摇号是撞了多大的运气,才和我上一所学校。”

“摇号?”霍钦在做早餐,闻言回头看过来。

何西与宁佳书是中学同学,比霍钦小两岁,她们上学那几年,教育.局规定试行摇号搭配能力测试入学的学校就那么两所,再往下说,他们曾是校友的事情立刻就瞒不住了。

意识到说漏嘴,宁佳书马上移开话题,凑到灶前,“我好饿,快好了吗?”

霍钦以为她是真饿了,把煎好的一部分用铲子切开放进她盘子里。

宁佳书迫不及待下嘴,霍钦赶紧给她倒牛奶,“还烫,慢点吃。”

在楼上复习的效率高的不是一点半点。

专业书又厚又重,宁佳书以前大部分时间浪费在瞎翻上,在楼上不同,霍钦讲得比培训部的老师更精准。尤其他们俩驾驶的还是一个机型,交流上不存在障碍,基本上她能想得到的问题霍钦都能答得出来。

他上学那会儿就在附中名列前茅,不似宁佳书三天打渔两天晒网,霍钦对待学习的认真和严谨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如果不是因为家里的缘故上了航空大学,宁佳书估计会在哪本学术期刊上瞧见他。

宁佳书没定性,学了会儿觉得差不多,便腻味了,偏男人教得认真,怕她考试不合格,让她有点不好意思提休息。

加之这家里实在太干净了,连阳台上盆栽的泥土边缘线都擦得整整齐齐,几根绿萝赏心悦目地随空调传来的暖风摇曳,想起下面那堆蟑螂,宁佳书便打消了回去午休的心思。

饮饱思淫.欲。

宁佳书吃饱之后,发觉室内的暖风舒服得让人连毛孔都发痒,她拄着下巴,看桌子对面的霍钦。

男人低头看书,睫毛半垂,一边跟她说话,话里内容是什么宁佳书没细听,只是那温和低沉的嗓音,像是给小孩子讲故事一般,抓得人温痒酥麻,挠心挠肺。

即使在室内,他的领子也仍然系到最后一扣,外边套了毛衣,黑发落在额间,眼睛和眉形都生得漂亮,极简的精致,非要比方,那就是泼墨山水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天生带了股仙气飘飘,禁欲冷淡的味道。

从十来岁到二十来岁,无论什么时候,她最吃的颜果然还是这一口,仅看着,心脏就蠢蠢欲动。

她想扒他的衣服了。

“你平时跟豆豆这么讲课,她能专心听吗?”宁佳书轻声问。

霍钦抬头,似是不能理解女人的思维跳跃怎能有如此大的跨度,“她听课和你一样没定性,我一般拿卷子给她做,遇到不会的题再问。”

“那我也想做卷子。”宁佳书拉着凳子坐到霍钦这一边,手搭上他肩头,小声道,“老师,你出卷子给我做吧。”

霍钦的耳朵很敏感,被热气一染,便晕开了绯色,他试图让宁佳书坐正些,“你认真听课,不用做卷子。”

“可我没定性呢,你刚刚讲的我都没听进去。”

“那我重新给你讲。”

“我不。”宁佳书揽上他的脖颈,声音懒洋洋的又爱娇,轻咬他的耳朵,“听腻了,我就要做卷子。”

敏感点被柔软的热气包含,所有感官一瞬间被刺激顶峰,像是许多小爬虫在吮骨头。

“别闹。”霍钦试图保持理智,“现在还是清早。”

“窗帘拉起来就不是了呀。”

宁佳书眨眨她秋水湖光一样的眼睛,无辜又纯净,不像邀人共赴床榻,反而像邀人一起去上学那样坦荡。

霍钦的书房椅子没有软垫,硬梆梆地半点不舒服,宁佳书干脆起身,顺势坐在霍钦腿上,抬手解男人领扣。

霍钦喉咙动了动,捉住她的手,“佳书……”

宁佳书收回手,“既然如此,那好吧,我不动了。”

余光瞥见霍钦眼中忽而出现的怅然若失,她才翘起唇角来,“既然你不肯考我,那我考你好了,答错一次解一颗扣子。”

她回身哗啦哗啦翻书,挑了个重心包线图指给他看,“参考图4.18,该飞机以最大重量着陆时,其安全重心范围是——请一分钟内作答。”

这是个选择题,选项都在背后一页,霍钦伸手要去翻页,宁佳书故意倾身咬了下他的嘴巴,霍钦还要说什么,宁佳书的舌尖已经趁机灵巧地滑进去,与他缠绕。

直待一分钟过了,才在他脸庞边气喘吁吁提醒,“一分钟过了,你自己解扣子。”

霍钦愣了愣,手终于还是抬起来,解开领扣。

前极限0.8%MAC,后极限是26.8%MAC。

就算不看选项这答案他也记得,不过女朋友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宁佳书玩上瘾,又翻出下一题。

十来分钟过去,霍钦的衬衫解到最后一扣,阵地也从椅子转移到了书桌,脱下来的白毛衣滑落在地上。

“你这个人,整天就假正经。”宁佳书垂落的小腿在书桌边上晃悠,拿指尖戳他鼻子。

那些基础的理论考试指导教程,他都不知道在哪百八十年前就已经倒背如流,衣服怎么解到最后一扣,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霍钦苦笑。

宁佳书就爱这样,戳人最心底然后赤裸裸戳开,玩在掌心里。

他的眼睛似是蒙上了一层雾,黑沉沉的,急迫得可怕,宁佳书这会儿反而推搪起来,不肯脱裙子,磨人道,“我冷。”

“我去把空调的温度调高。”男声低沉又嘶哑。

“开空调也冷。”

霍钦就要抓狂了,他不想再让宁佳书看见自己的神色,下巴抵在女人侧脸庞,温柔得几近哀求,“佳书,听话。”

“刚才还说我胡闹呢,现在又叫我听话,我要听哪句好呢?”

两人的情况倒是和刚才来了个颠倒。

第46章 Part 46

宁佳书吊足了人胃口, 磨蹭的时间里, 还抽空把霍钦发心最长的一部分头发绑起来,编了小辫, 霍钦难得任她摆弄, 禁欲的脸搭配那小揪,简直是令人窒息的反差萌。

在男人答应她拍照留念的无理要求之后,宁佳书终于肯屈尊降贵反手摸索着去找裙子暗扣。

霍钦心肺都要堵着冒火了, 才见她眼睛亮起来,“找到啦!”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就在宁佳书话音刚刚落下,公寓的门铃炸雷一样响起来。

“谁啊?”宁佳书皱眉不高兴。

谁这么会挑时候?

“不知道。”

这栋楼里认识霍钦的人还挺多, 她前几天还给一个大清早来借调味料的邻居姑娘开过门, 门才开那姑娘就是一副遭遇晴天霹雳的表情。

宁佳书直接大方地把整袋香辛料都借给人家, 并温柔地叮嘱不用还了。

莫不是又来?

唇齿相依缠绕, 宁佳书试图朝门口看一眼, 又被霍钦扳回脑袋,百忙中拨冗,“都不知道是谁就别管了, 按够了门铃他自己会回家了。”

宁佳书也是这么想的,几分钟后,门铃声果然停了。

本以为门外的人已经作罢,霍钦刚刚抬手想将宁佳书抱回卧室, 茶几上充电的手机铃声接着唱起来。

“你还把手机号码都给人家了?”宁佳书皱眉。

霍钦反应半晌才意识到她发作的是哪回事, 宁佳书几天前就已经盘问过一次了, 事实上,工作这么忙,要不是电梯连碰过几次,他压根不知道那姑娘是他邻居。

清楚他在休假,会找上门,还知道他电话号码的人就那么几个。

“我去看看。”

宁佳书被扰得烦不胜烦,抱着他的腰线,最后又捏了一把,“那我在卧室等你,你要快点把人打发走哦。”

男人匆忙穿衣服的空儿,宁佳书拢上衣裙,路过时看了一眼茶几上的来电显示,眼睛瞬时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