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璟可不管姬晞怎么想,急切回复姬舞道:“此女是鲁国采邑女子,今年十七,字仲兰。”

“仲兰?!”姬舞诧异。自己的家臣平士前段日子经过乐邑耳闻仲兰的美名,向其求娶却是不成。听信申的解释,不是女方不要平士,是平士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难道,此仲兰非彼仲兰,是两名不同女子。否则,平士这一悔婚绝对是吃亏了。姬舞想到这,为自己家臣暗捏把汗。

“正是乐邑第一美人仲兰。”房璟一句话肯定了姬舞的猜疑,谈到美女两眼红心,“我走近去看,真是美人啊。”

姬舞对于美人兴趣不大,比较替平士惋惜好姻缘,问道:“可知此女是哪位大人之妹?”

房璟对此是先往四周小心地环望一圈,不巧与角落里的季愉撞上眼。季愉跪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冰冷的炫光在她眼珠子里旋转。他心窝口一阵是被她看得拨凉拨凉的,心想:奇怪了,有这样的乐师吗?这子墨也真怪,竟然敢养只可怕的兽物在身边。

“房璟?”姬舞等不及,出声追问。

房璟回头,应声道:“是,大人。我也猜着呢,究竟是哪位大人之妹。但此人绝对是大人与我想不到之人。”

“如此说来,你更是要告诉我。”姬舞知道他是在吊人胃口,小小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

房璟高兴了,兴高采烈地说:“大人,此人您也认得,是您家臣。”

“我家臣?”姬舞拧着眉尖愈是疑惑,竟会不知自己家臣的秘密。

“是信申君。”姬晞插话道,是由于自己忍不住也在猜想。

房璟一愣,心想这些大人真了得啊,只不过给点线索都能推断出来。当然,他立马叩头奉承姬晞道:“大人聪慧过人。我在门外站了许久才听见太房揣测。但太房未召见信申君。此事有待信申君确认。”

也就是说,仲兰不一定是信申君失踪多年的妹妹。

“太房如何得知?”姬舞伸了伸脖子,问。

这失踪多年的亲人要认亲,不容易。

信申君是申国国君的宗亲,宗长之孙,是他燕国公第一谋臣,地位比一般贵族要高得多,仅次于公侯。据闻天子有意要赐予信申候爵。如果此女转身一变,成为信申候唯一的妹妹,地位绝不是之前“采邑贵女”可以相比。为防止认错宗亲,必须讲求人证物证吧。

房璟点头答是:“大人言之有理。据我旁听,是有证物。”

几个人说到这里,门外有宫人禀告一声后将门打开。室内所有人迅速结束话题。

“请各位大人依次进入天子殿内。”宫人传话。

姬晞率先起来,眉色沉重往外走。想必因着妹妹隐瞒他这个事,心里头有点儿不愉快。姬舞像带小弟弟一样,向子墨嘱咐:“子墨,你随我身后入殿。”

刚刚他们几个在谈话,子墨一直没插嘴,耷拉的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姬舞见他像是没听见,大掌拍打他肩膀:“你可是担心信申君?”

子墨不答话,站起来默默地往前走。走到门口,他忽然记起,回头寻找季愉。在室内看了一圈没发现她人,他心里忽然急乱起来。匆匆跨到门外,却见着季愉跪在走廊里候着他呢。

“大人可是在找我?”季愉抬起脸对向他,举起手里的东西,道,“我发现大人腰带上少了件玉石,于是去请求命妇帮助。”

子墨低头看,右边悬挂的某串玉饰断了丝线,也不知是何时弄断的。

季愉走过来,跪在他右边,手脚灵活地解下那串残缺的玉石,重新挂上一串新的,微笑道:“端木大人切嘱过我,大人面见天子可不能失礼。”

子墨的眼睛凝结在她嘴边淡淡的笑容上,一刻愁眉不展。他本来是想,或许她听见信申认亲的事会伤心。至于为什么她会伤心,他其实想不明白,只是心里隐隐觉得。现在,她好像没事人似的。搞得他好像是误解了她与信申的关系?最该死的,自己为什么总是在意她!然后,她每次不与常人一般的反应,都能让他的在意变得“愚人自扰”。

在旁看着的姬舞感觉他们两人之间有点儿奇怪,想问子墨。子墨一提脚,头也不回往前走了。他只好沉思一下,问季愉:“可喜,你服侍你家主人有多久?”

“禀大人,不到一个月。”季愉低下头答。

不到一个月。姬舞琢磨这个时间的含义,似乎在这个月里发生的事情不少,尤其是曲阜那趟事儿。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乐师,为什么会带到天子宫中来,只因喜欢?子墨是小孩子心性,也不会做出如此轻佻的举动。或许,是某人的安排?这一想,他是要在季愉低下的脑袋上钻出个洞来,挖掘其真面目。当然,现在不能马上挖到秘密没关系,他可以让谋士去打探。总觉得这事儿蹊跷。

因此,一边思摸,姬舞一边往天子殿堂走去。

不是公侯,也非天子召见,季愉自然是不能随之进入殿堂。不过公良让她见识宫中的目的已经达到。而且,她听到了,或许心里想却是无意中获得的消息。

吕姬的目的俨然是露出了水面,显而召见。借助于这一次的攀亲,仲兰将会带着吕姬一家飞黄腾达。但是,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信申。事实上仲兰认亲,吕姬一家哪怕是攀上了天子一家,也可以与她毫无关系,只要不是与信申有关。然而,一切仿佛是命,她想躲都不能躲。

大腿上的两只手紧紧地攥着,咬合的牙齿间是要渗出一丝丝的血液。她没有特别的本事,不过是在忍耐与坚持这方面比他人稍稍强了点。眼下她需要的就是像条蛇,安静地守候,伺机行动。

一切真相还未明了。比如信申是不是仲兰的亲人,仲兰是不是吕姬的女儿?她未自以为是到:听见这个消息,就马上认定了吕姬是替包。或许有吕姬将仲兰冒充她认亲的可能,也有可能不是。毕竟,仲兰虽继承了吕姬的丹凤眼,但这世上多的是丹凤眼的人。是否是亲缘,在如今这个时代,最可靠的是生母的辨认。如果生母不在,谁也不能断言。

况且,姜虞在离开之前,千叮万嘱过她:此事只能告诉最可靠之人。最可靠,不止意味对方的口风严谨,而且对方要有能力相助于她,否则,没有意义。

她告诉了乐芊,也确实没有看走眼。乐芊比她更严守口风,连女君与主公都不告诉。除了乐芊,她知道尚有一个人可靠。此人便是师况。这个擅长摸骨玄术的乐师,摸了她的掌纹,得知她的命理,连她本人都不告诉。这个人,既然认了她为主人,肯定是把秘密守到棺材里去。

除此之外,尤其在这宫中,她实在不知道有谁能可靠?

只凭自己一人之力,想彻底调查这个事,谈何容易。她不自大,会寄望于乐芊。但乐芊究竟来到镐京没有?

起身走回室内,手刚摸在门框上方,听见侧方传来一声唤:“哎,可喜——”

知道她叫做可喜的人?季愉侧头,见到宫人带了两人过来。唤她的人,在宫人后面露出一张圆圆脸,是百里。一个是百里,另一个人自然是——

“宫人,请让我与家臣在此等候。”司徒勋站定在季愉那间室的门前,向宫人要求。

“既然大人如此要求,请两位楚荆使臣在室内静候天子命令。”宫人向他们鞠个躬身,请他们进室内等待。

季愉早是闪进了门里,等他们两人进来。

是祸躲不过。她等门合上,司徒勋来到她面前。未等司徒勋开口,她先是叩头道:“可喜叩拜前楚荆王次子,今楚荆王之弟熊扬大人。”

“贵女——”司徒勋看她伏拜不起,嘴角边渐渐勾起,“你我不需如此见外。”

“可喜——”百里走到她身边,是把她扶起来说,“先生与我都很关心你。得知乐芊夫人进京之后,先生将夫人接到了自己住处,并承诺一定会将你救回。现贵女叔碧等人也都在先生身边,等候你归来。”

季愉抬起头,在他们两人脸上巡视了一会儿工夫。司徒勋盘腿坐下,一副正经模样,表示百里的话句句是真。百里蹲在主人身旁,笑容与戴面具的端木神似八分。季愉有点儿脑涨,这两个人,竟然把她家人当成人质的话说得冠冕堂皇。

可惜司徒勋没能洞察出她心里的想法,以为她默然是太高兴。他有理由这么想,她是公良的俘虏,现在他到来能拯救她脱离牢笼,她怎能不高兴。所以她之前向他叩头,道出他的身份,是想让他当救命恩人。因此他清清嗓子,神清气爽,向她担保:“不用担心。只要你向天子禀明一切真相,我必是会保你安全,让你回到乐邑与家人团聚。”

“禀、明、何、事?大人,我从未与大人相识。知大人名号,是由于之前在此地听鲁国公向我家主人谈起,称天子欲召见楚荆使臣,正是大人。”季愉一字一语条理分明地说,也不避开与他面对。

司徒勋被她这话一震,面色由红转青,由青转赤,忽的跳了起来。他在室内疾步徘徊,一手还不时捏了捏拳头。

百里直瞪了她有片刻,向她摇摇头,苦口婆心道:“贵女若是担心自身安全,先生与我必以性命担保。”

然季愉仍是一脸木然地面对他们两个。

“为何?!”司徒勋激动地跪到她面前,两只手紧握住她两只肩膀,“你不是已经亲眼目睹,隐士与吉夫人等人被无辜杀害。若你不告诉天子真相,被杀之人如何沉冤得雪?”

季愉感觉他口里吐出的热气喷到了自己脸上,此人一腔热血,让她只觉得草莽。她若是疑问地吐出:“隐士等人被无辜杀害?隐士与吉夫人是——”

“隐士与吉夫人皆是我楚荆人士,惨遭屠杀。”司徒勋语含哽咽地说。

“楚荆人在曲阜隐居遇害,大人理应向城主鲁国公寻求公理。然大人口口声声并不打算声讨鲁国公,莫非大人已知道凶手是何人,也知道凶手杀人理由。”

司徒勋一时无语,这话他若是承认了,不是变相地表明了这是场政治阴谋。在阴谋中落败被杀害,与民众无辜被杀是截然不同的性质。所谓胜者成王败者成寇,愿赌就得服输,哪怕赌注是性命。

然而,季愉是代替他把话说了出来,叹道:“大人不说,事实真相便是如此。既然大人家臣愿为大人赴死,大人何必责怪于心,又何必牵连于无辜人士?”

“我牵连无辜人士?”司徒勋绝不会苟同自己与公良是同等恶劣性质的人。

季愉点点头,先是指向他握住她肩膀的手:“大人力气大,实乃神力。”

司徒勋蓦地缩回了手,想到她本来就是女儿身,刚才这么用力都不知有没有伤害到她。为此他脸上有点儿困窘,呐呐道:“除此之外?”

“大人家臣口中之乐芊夫人等人,皆我相识之人。想必夫人等人与隐士遇害毫无关系,大人强留夫人等人在身边,不是牵连无辜人士?”季愉此话以试探为多,因此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司徒勋面对她如此认真的表情,本是心软了下来。然很快,他心里浮现出另一个念头:她如此咬定,不可能是自己所想,肯定是有人怂恿。这个人,不作二想,绝对是公良。

这个时候,又有百里贴在他耳边咛道:先生,此事不能就这样随公良所愿罢了。而且,不定是公良所愿,且有可能是天子指使公良等人所为。若是如此,我们更不能妥协于天子。我们是握着筹码要来和天子谈判的。

司徒勋心里摇摆不定,为难一个弱女子,绝不是他所愿。但是,他肩上负的重任,又不允许他放任同情心泛滥。

因而只能由百里替他动手。

季愉见百里起身向自己走来,好心劝说:“你切勿鲁莽。我是跟随大人进宫,无论出了何事,大人必会追究。”

百里谅定她是吓唬他,执拗地说道:“我带你出宫,让你与贵女叔碧等人见面,不是囚禁你。”

话说得多漂亮,本质不会变。季愉爽快地答应:“我随你走一趟,只要你能把我带出宫。”

于是百里与司徒勋说,语气很坚定:“先生你先在此候着等天子召见。此事由我来办。”

司徒勋看看他,又看看季愉,眼中的犹豫与不忍,使得他一脸的迷茫神色。在季愉眼里,他真的很像一只只有身材高大的狗熊,有些笨拙,因此举步艰难。她可怜他,这时候真的可怜他,而不是他可怜她。

一个人,若常常心里徘徊不定,以为自己是个大圣人,始终是无法成就大事的。

季愉从他身上警惕了自己:她选择的只能是一条路。答应了公良,她就必须与司徒对抗。

百里打开门,向走廊里望望风,见没人,请她先走。他在她身后跟随,举止算是还客气。

两人一路走,遇及宫人,视而不见。若遇到的是有官阶的人,立马绕路而行。因此说是要从应门离开,但那路愈绕愈远,是在内朝里团团转,一时出不去。

季愉心里更是认定:这百里八成是与她一样为第一次进宫,压根连路都不熟悉。他想带她出宫,实在是痴心妄想。

在一个三岔口停住,百里终于想通了:这样不行。他仰起头,目测圈住内朝的围墙,心里谋算着若带她跳墙的后果。

然而,这时前面又来了群人。百里一见不好,把她往旁边使劲儿一推。季愉跌到了草丛里,只听百里笑声里略带慌张地说:“先生不是已进殿面见天子?”

作者有话要说:注:囧囧,公良的画啊,得给我多点时间想想,先画阿突吧。O(∩_∩)O~

肆柒.舒姬

“此人是——”公良惯来喜欢在淡漠的语气中加了丝调侃,让人下套。

端木是他戏台上最好的搭档,立马接话道:“楚荆使臣熊候家臣,百里。”

“哦。”公良吐出疑惑,“为何熊候家臣不服侍在主人身边?莫非是在内朝内寻找何人?”

百里答话,笑得有些僵硬:“我家大人听闻有友人进宫,特命我寻找。”

“将对方名号道来,或许我能帮上大人小忙。”公良诚恳地说。

“先生,你此话让我情何以堪?此等小事怎能劳烦先生大驾。先生不是正要前往天子殿内?”百里一句句谨慎地应付过去,侧身让路。

公良没有动脚,好像在望着宫中庭院里的花花草草,嗅着空气,叹道:“今日天气真好啊。”

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让百里站在原地僵成了块石头,公良还是一动不动的。

季愉被百里那一狠推,是几乎飞了出去。随之,她跌落的草坪在一块大石壁后方,有几棵大树遮蔽。再言,百里是跑上去迎接公良他们,因此他们说话的地点离她这至少有百步远。公良他们想发现她,一时不容易,除非她出声求助。但是,她跌倒后刚想起身,突然一只手捂住了她嘴巴。

司徒勋的头伸到她面前,与她的双目对上。看来,他还是放心不下,跟踪了她和百里。但是他无法放心的是什么呢?

季愉观察他的眼睛。他的眼眶里,像是被逼急的兽物染上了条条血丝。因此她呼吸急促,强作镇定地向他缓缓摇了摇头。

司徒勋心头乱糟糟的好像丛草。一不小心,恐惧加载在他身上的惊吓会一下子爆发,造成无可挽救的冲动。他小心翼翼观察远处的公良。只要哪个环节露馅,他会身败名裂。眼看百里与公良一边交涉一边引对方往反方向行走。他迅速又将季愉拉了起来,见对面有间空屋子,立即将她推了进去。

啪!门关上的轻微响声,却足以让他们两人都毛发竖立。

他怕她,她也怕他。在这个时候,两个人在漆黑的屋子里,寻找各自的目光,聆听彼此的呼吸。

默然了好一阵。他刚是上前一步,她咬紧了牙齿。他跪坐了下来。她手心摸到地板是不是干净,才跟着坐下。

这时候可能挨得比较近了,她能听见他的呼吸声一样轻微的急促,反而稍微安心下来。俨然,他比她更畏惧事情败露。

“季愉。”这算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叫出来自己都觉得有丝尴尬,而眼下两人的困境确实能使他尴尬与后悔。

“大人,有话请讲。”她答,从心底里渴望此事能速战速决。这个事愈是拖延,不是对她不好,是对他不好。

“我想知道——”他的声音里带了压抑的踌躇,“你为何帮助公良?”

“我并未帮助他。”她道。在这黑暗里,双方看不见,反而能开诚布公,将彼此心迹坦白。

“可你为何替他隐瞒杀戮?”他声声逼问,是想起了惨遭杀害的隐士与吉夫人,尤其是那个没有了父母的孩子。

季愉摇摇头:“此事非大人所想。”

司徒勋似乎没听清她的话,开始想象:“我明白了。是他拷打你!他对你严刑逼供,所以你被屈打成招!定是如此,他是险恶之人,宫中里无人不知他阴险行径。”他愈说愈气,义愤填膺。季愉可以肯定,如果他私下与公良面对面,说不定一句不合他一拳会打过去。但是,公良呢?会挨他打吗?恐怕不会,会是一刀捅回来吧。那个公良便是这样的男子。相处愈久,她愈是如此笃定。

司徒勋听她不答话,有些焦急:“不对?那必是你顺从他,只因他手中握有你把柄。”

季愉以为不把话吐明白,以他的个性永远猜不到原因。于是她沉低嗓音,道:“我答应了公良,会嫁予他。”

屋外,一股瑟冷的秋风撞上了窗户,砰一声响,司徒勋觉得是撞在了自己心窝口。他摸到怀里揣的【凰】,问:“你刚刚说是——”

“我要嫁予公良先生。”季愉重复一次,强调他没有误听。

“他逼迫你?!”这是司徒勋现在乱糟糟的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不是。”季愉的否认干脆利落,“我答应嫁给他,是自己心甘情愿。”

“你心甘情愿嫁予一个病瘫子?一个可能活不了几年之人?”司徒勋语气愈来愈强烈,是把拳头砸在了身旁的地板,“不可能!他必是逼迫于你。”

他说的话是常理,可他忽略了一件事,可以不是逼迫,可以是引诱。季愉静默地看着他,眼珠子里旋转着蛇一般冰冷的光。

司徒勋从她忽闪的眼光中读到了,浑身即打寒战:“你屈从是由于你贪图荣华富贵——”

季愉的缄默愈发深沉,无声便是承认。

“不对。”司徒勋一手捂在了双目上。他不想看她的眼睛,只想将她的印象留在当初相遇的时候,她与他说,她喜欢《绿衣》。“你爱绿衣。你所追求是《绿衣》深情,非荣华富贵此等庸俗之物。”

“不是。”季愉摇摇头,“世上不会有绿衣深情。要一个男子,一个上流社会男子爱一女子一辈子,只娶她一人,是梦,不会是现实。”

“不会。”司徒勋急切的声音脱口而出。

在季愉听来,他此话像是在劝说自己似的。

司徒勋果然不等她接话,着急往下说:“我等一名女子,等了十六年,一直坚信她会回来。”

“你可见过她?”季愉单从他的年龄推断,也觉得他与对方交往的可能性不大。

司徒勋神色复杂,逃避她的目光:“未曾。”

“大人不觉得此话可笑?”季愉推测他的心理,愈觉此人岂止是天真浪漫,是天天做白日梦,“一个女子,大人未曾相遇过,便说爱她。大人可是臆想此事?”

司徒勋张大口,喉咙却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一丁声音。她说的都是对的,都是说中他心里去了。

“大人。”季愉心想自己真是可怜极了这人,不得不说点儿安慰话,“我会祝愿您早日寻回失散恋人。”

司徒勋却是从她话里得不到安慰,只感到一股子绝望。她一番话,是彻底将他的幻想给击碎了。他深深地,是把头埋进了双手里。

话到此结束,想必他要怎样是不可能的,况且百里不在。季愉起身,走过去打开门,欲彻底结束此事。然而,在她刚走过他身边,他忽然是伸手扯住了她一只袖筒。她心里一个激灵,是感觉到他握她袖子的手在打哆嗦。

“你当真不和我走?”司徒勋这一声里含了丝悲切。

“不。”她斩钉截铁。

司徒勋好像被她这话点醒了,咬住牙道:“公良可以给予你之物,我一样可以给予你。你要荣华富贵,我便可以给你荣华富贵。你要地位,我可以给你权势。你要何物,我便能给你何物!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我不会愿意为你冒杀身之祸。你于我,不过是个陌生人。”季愉道出此话是平述,既不是狠心拒绝他,只是道出现实而已。

这已够了,足以让他心里翻滚一番。他想:她这话没有错。他与她,只是在曲阜有过一面之缘。然而,若与公良相比呢?她与公良莫非早就认识?如此一想,百里提醒过的话变成条冰冷的刺扎中他心间。若她是与公良一早便是同谋——他几乎是以捏碎骨头的力气要去抓上她的手腕儿。

啪,门被人一脚踹开!

“别碰她那手。她那手带伤。”

射进来的大束阳光刺痛了室内两人的眼睛。两人待眼睛适应了光线,见是一白衣少年倚靠在门框上,嘴角衔了丝嘲笑像是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们两个。

季愉心里一咯噔:这个子墨,不是进殿了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子墨捉住了她脸上闪过的疑惑,将小指头放到耳洞里抠抠:“可喜。我让你在室内等候我。然而,我未进殿你便是闹失踪。我与先生只能出来找你。结果,你却在此与楚荆人谈情。你说你该当何罪?”

原来,端木安排在她身边的探子,在她被百里带走时便向端木回报了。所以,这几个人没进殿,而是赶着来看她好戏。

眼看子墨带着一脸深沉表情过来,好像是要严厉处罚她。司徒勋忽的起身挡在她面前,双手护着她说:“此事与她无关。”

子墨对于他的话,冷笑:“你以为她需要你保护?”然后他是一手指到季愉身上,完全不给面子的:“此人铁石心肠,完全不是你所想女子。她杀掉一匹狼,不眨眼睛。我信她杀一个人,与我一样,也不会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