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小院,阿采打开门,看见了屋里四处的狼籍,又是吃一惊。

“阿朱不在。”叔碧像条狗一样嗅嗅屋里残留的气息,“刚刚她明明还在,一直装睡。”

阿朱与她的寺人通通都不见了,行李尚在屋内。地上随处乱撒有被子、枕头、衣物、还有破碎的瓷器,好像经历过一场怵目惊心的打斗。

季愉拿手揉着额眉,一时也是想不清楚这其中的联系。况且她这会儿被风吹得头疼。阿采扶她喝了点水,便侍候她躺下去睡。叔碧欲出去派个人通知大学里的官员,让其遣个医工来给病人看病。季愉把手伸出被褥,招呼她道:“哎——”

叔碧迈出门槛的脚缩回来,急急跑回来问病人:“需要我做何事,尽管言明!”

“派人,通知突先生。”季愉喘着气吩咐。她的身体特殊,这时候只能找阿突。

“突先生?”叔碧似乎听她说过这个人,但不知是什么人。

“他是医工。”季愉道,抓过她一只手在掌心上面划符,“他住在镐京此地。阿采认得他。让阿采去通知他便可。”

“哦。哦。”叔碧虽不明白她此举何意,但看得出来她非阿突不肯就诊,而且此事似乎慎密,便依她嘱咐让阿采亲自去叫人。

阿采比她们更急,一点下头,立马冲出了屋子。

叔碧边焦急时而探摸病人的额头,边对乱糟糟的屋子里咕哝:“阿朱是出了何事去了何处?”

阿朱在小獒跑了后,心慌意乱地坐上牛车,慌慌张张奔回了天子宫殿。紧接一顶四面盖布密不透影的肩舆,抬着她进到了天子的路寝。

周满正与兆公商议国事,见她突然从大学里回来,心里小小地被惊吓,问道:“王妹,出了何事?”

阿朱跪在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阿兄,我对不住你。”

“有话好好说。”周满最见不得女人哭了,何况是自己阿妹,急忙摆手安慰她。

阿朱仍是哭个不停:“我,我怕——”

“王姬畏怕何事啊?”兆公出于臣子的关心,插嘴问道。

“阿兄,太师。”阿朱吸住了眼眶里的泪花儿,说,“我恐是得罪了公良先生。”

“哎?”周满一只手轻轻地拍在漆几上,十分诧异,“你不是喜欢公良先生,又怎会去得罪他?”

阿朱不哭了,是心里恼了:好啊,你这只狐狸阿兄,都知道我喜欢公良,还让我故意去接近公良喜欢的女人,不是有心让我难受吗?由是她心底委屈,又哗啦啦掉落泪花。

“哎。”周满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歉意道,“王妹,阿兄是想,你早是对公良死心了,可不是?”

“阿兄所言有理,我才对先生死心。”阿朱咬字道,这事说到底是他一手促成,心里对他的恼火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熄灭的。

“好吧。”周满不和她顶嘴,心知道女人终究是要哄的,哪怕是自己的王妹,只问,“你是做了何事,为何称是得罪了公良先生?”

“公良先生送了一只小犬给斓贵女,而我不小心赶走了小犬。”阿朱一五一十讲述事情的经过。谈及那只不像普通狗犬更像狼豹的小獒,她谈虎色变一般,气只有出没的入,心想:只有公良这样的人会送女人这种可怕的礼物吧?

结果,博学广知的兆公也赞成,道:“小獒之父应是雪中之獒,兽性未泯,长大之后,不定会咬死主人。”

听到那条小犬连主人都会咬死,阿朱只差没晕过去。从此,她是不敢再喜欢公良了。

周满边轻声安慰王妹,又让寺人上来把王姬扶下去休养,自己接着与兆公说:“据你说法,小獒是危险之物,竟有奇女子愿意抚养此兽?”

“天子不是已见过阿斓。”兆公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反问他。

“是。”周满手枕着脑袋,是在细细回想那个在公宫广庭大众之下装病的贵女。,

兆公知道他在想东西,便提醒他:“昨夜由姬大人向太房进言,称此前寻到之女仲兰,不止为信申君阿妹,且与熊扬侯立有婚约。天子如何看待此事?”

“此事太房有让人告诉我。”周满对母亲统辖的后宫之事,向来不喜欢插手,只说事实如此。

兆公分析事态的脉络比他清晰,指出:“天子,我唯恐此女乃被冒名顶替。若是如此,真人出现时,此桩婚事如何是好?”

“嫁已嫁了,娶已娶了,焉能反悔?”周满胸有成竹地说。

兆公这才摸起了山羊胡子似有所思:“莫非已有人告诉天子何人才是真身?”

这事,公良要娶那名女子,自然是要先在他这里透个气,包括这名女子的真正身份。不过,这个秘密的事,他是连兆公都不轻易说出的。现听说司徒勋接到了消息向大学赶路,看来,有必要在事情决定如何处理之前,与公良再会一会面。

周满便伪装地笑笑说:“我怎会知道。几位臣子,都是喜欢在我面前假扮无事。”

“哦。”兆公拍大腿,道,“此事需让人查探。”

“太师所言极是。”周满假装点头答应,打发走了老臣。接着他当机立断,招呼宫人:“备车。”

再说了,出了大学后,端木派人带季愉的话给宫中的乐芊,一边自己是赶回去向主人报道。回到阿突居所,见子墨在门口徘徊貌似坐立不安,他照常眯起笑成条线的眼睛,问:“墨墨,你可是在等我?”

子墨看见他回来,确实在脸上闪过一丝高兴,说:“你回来便好。先生心里不痛快呢,我正想问你是发生了何事。你知道,阿突不说。”

端木与他一同回屋里,边道:“天下能让先生不顺心之人,你说有何人?”

子墨被他反问,思来思去,似乎只有那个季愉,心里忽地更烦恼起来。

两人脱去革履进了屋内,看见公良独自一个人在房俎上拿石子摆阵,脸上尽显出一片郁闷之色。

端木上前说:“先生,贵女让我带话给乐芊夫人。”

“嗯。”公良似乎没有什么兴趣,不答不睬的。

端木不好继续说,心里头也为主人别扭:主人在离开镐京的这段日子里,不是挺想念贵女吗?

子墨在一边跪坐,拧着眉斜着眼看公良的默不吭声。

时间,又是挪了一个时辰,三个人都枯坐着。有寺人在外头禀报:有大人暗访,自称满。

公良立即起来,推掉房俎上的石阵走了出去。

庭院里,走来的周满为悄悄地出宫,身边只带了几个随从。

公良向其拜礼,并未出声。

周满会意,跟随他走进屋内。里面端木已再打开一扇门,露出一间隐秘的会客室。公良在前头进去,周满走到密室门口,忽然招呼在旁叩拜的子墨:“子墨,你也来。”子墨接到命令,起来,在他们两人之后进去。端木把门关上,抱着剑像石神一般守在了门口。

室内,公良点燃了盆火,三人绕火盆围成一圈坐下。周满刚从外面进来,把冰凉的手搁在火上烤,边问:“阿突可是出去了?”

“不,他在。”公良抬抬头,望向右侧指意。

右侧的墙面一挪,露出的黑色窟窿里走进来的人恰是阿突。

“天子为何出宫?”阿突清秀的眉毛扬起表示出强烈的不满。他自来十分讨厌有人来扰乱他宅邸的清净,尤其还是大周朝的天子。

周满被他质问,可是有点儿畏怕的。话说起来,似乎没有人不畏惧阿突。周满咳咳两声,说:“我是想,汝等可知近来有桩喜事将近?”

应说,这个仲兰嫁熊扬侯的事爆出来,理应是公良急忙找他商量才是。所以,周满有种推测:莫非这家伙还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安排已经触礁了?

公良等三个人确实不知情。只因公良心里郁闷,连带另两个人陪着他郁闷,今日都藏在宅里不出去,也就没有听见满城风雨的消息。

子墨终究还存有小孩子脾性,探着头问:“天子,莫非汝又要娶?”

周满在公良面前勉强地干笑道:“子墨,你莫要陷害于我。姜后刚刚流失孩子,我伤心未好,多在宫中陪伴姜后,怎有心思想念其她女子。”

子墨瞅瞅没做声的公良,又问:“是何人有喜事?”

“熊扬侯。”周满道了出来。

这个人的名字果然够震惊的。三个人齐齐用不可置信的目光对着周满看。

谁不知道司徒勋是个古怪的男人,隔绝一切女人接近自己,只迷恋一个死去很久的女人。说他古怪不说他痴情,在于据闻这个男人迷恋的女人,是连对方的一面都没见过。

“莫非,此女死而复生?”子墨挠挠下巴颌,完全认为自己是胡说八道。

“是。”周满道,向着公良的方向。

公良胸口里的一颗心,忽然直落于海底:原来还有自己未能料到的事情。这可是信申君给他留了一手?他嘴角挂起苦笑。

“哎?!”子墨惊呼,直要拽着阿突问:真有死人能复生的吗?

阿突在他们一问一答之间,也略微猜出是怎么回事了。他坐到公良旁边的位置,正对天子周满说话:“如果此事是真,天子有何想法?”

“应问子墨是何想法。”周满狡黠地把问题推开了去。

子墨看着他们三人,眉头慢慢地打起山峰状的折叠,呢喃道:“莫非,传闻要嫁予熊扬侯之女乃贵女仲兰…”

“传出此言之人,我想是宋国人。”周满答他。

子墨由他此话,想起了上次信申来这里,以及之前信申一直对公良怀有的敌意。这种矛盾,他不是不知道。但他一直以为,终有一天信申能解开对公良的误会。不过,现在看来,远远不止信申一人——

“子墨。”阿突一只手安放在少年像是打抖的肩膀上。

“我一直知道此事。”公良缓缓开口陈述现实,不像是为了安慰少年,“知道某些宋国人不喜欢我。”

“哦,有宋国人喜欢你?”周满听出他话中所含另一个意思,目中烁烁,充满了探究的趣味。

“我此趟回国,是有宋国人与我亲近。我答应了对方。”公良平静地道。

子墨感觉是喉咙里头被突然梗了块石头,干噎着声音,大张了眼睛。上回公良是说起过上卿派人为伯怡向齐国提亲。公良没有接着说起这件事最终的结果,然他当时和信申都以为喜欢季愉的公良,必是会拒绝了这次的提亲。可是,如今公良的说法一变,让人惊讶。他心里恼道:怎会是如此?!公良如何思谋宋国的内部争斗都好,至少公良答应过了季愉要娶她为妻,不能为此而变卦,以他认识的公良不应该会这么做,何况,她为他阿姊怎可受此欺辱…

阿突的那只手仍压在子墨微耸的肩头上,但不知如何说话。

子墨垂下头,一拳捣在苇席上。

周满倒是开声了:“如此说来,公良,你向我声言要娶之女子,可是不娶了?”

“未说不娶。”公良说。

子墨仰起头直直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想让她沦为媵妾?

然公良两袖一拂,答话坦坦荡荡的:“我娶她,本与她是否为女公子无关。然,昨日进大学里与她会面,她言之话有理,让我改变了主意。若她非为女公子,我想,我大概是不娶她了。”

“何言?”子墨嘎声问。

“她言,应由宋国公迎她回国,她方是接受女公子之称。”公良曼声说。

子墨的胸口仿佛被挨了一击。他一口牙齿咬住的下唇渗出了颗圆滚的血珠子。她这句话,或许无心,但在他听来便是俨在责备他。责备他的懦弱与无力,才会造成她这样为难的境况。一个拳头,再砸了下去,伴随他向周满压低的蕴含愤怒的声言:“若天子同意,我想在秋猎之后归国!”

“可以。”周满以一贯皮笑肉不笑的天子之笑回复他。

“届时,我会带我阿姊归国。”子墨面不改色,咬道,“我阿姊婚事,届时再议,请天子恩准。”

这个话,大出意料。周满收住了笑,眉头蹙紧,脸上张弛显出相当的迟疑。齐国,他不想得罪。楚国,今后楚国是熊扬继位这点不需质疑,如果与未来的楚公交好,必能压制住势力扩张的楚国对镐京的威胁。鱼与熊掌,他两个都不想舍弃。不然,他这次也不会专程过来打探公良的口风了。他用询问的语气望向公良,然而公良一时对他不答不睬的。也不知这只姓公良的狡猾狐狸是穷途末路还是心怀鬼胎。他悻悻的,感觉得到这公良或许恼了他把消息爆到了这儿来,可见得公良对于司徒勋不是普通的讨厌。

“恩准吧。”公良道这话,也是不向周满看一眼的,嘴角还勾着淡淡的漠然,“若熊扬侯娶了贵女仲兰,宋国公更是要三思迎何人归国了。此婚事,且是太房促成。”

这前一句话是说给未来的宋国公听的:你呢,最好是学着点,千万别学“某人”。因此后面的话便是针对这“某人”:我知道你在看鹬蚌相持,想坐享其成。但是,这渔翁得利的活儿,向来是姜公的拿手好戏。我熟知这一套,还能陪你玩这套吗。

子墨听不太明白,自然不明就里,也就无言以对。周满则是面色愈来愈黑,然此刻自己驳话,不等于当着两国公的面承认了自己的诡计。

这时候,也只有阿突能置身事外,平平静静的,没有被公良的话受到影响。

屋外头,有一串急乱的脚步声,端木霍地站起来老远地喊话:“何人?”

“寺人阿采。”阿采着急得像要哭了的声音传进来,“端木大人,突先生可是在屋内?”

作者有话要说:注:(*^__^*) ,事情总得理顺了,才能往下写。O(∩_∩)O,不怕,不怕,日更很快的

柒陆.阿姊

子墨一个箭步打开门,出口便问:“何人病了?”一股子焦切明明白白地挂在他眉眼与口上。

阿采看见第一个冲出来问她的人是他,一时不由地怔怔的。她再伸长脖子往他身后望去,见继他之后走出来的人阿突,偏不见公良现身,莫非公良不在此地?

“何人病了?”见阿采不答话,子墨着急地走下台基,站在她面前追着她问。

阿采等了许久不见公良出现,心里不免为主人操心:公良是真不在,还是假装不在?若不在,她是否该赶紧追问下落,继而通知到公良。因此她心不在焉地答:“子墨大人,是贵女病了,望突先生前往看诊。”

子墨一听,立刻明白她说的是季愉,大声说:“带我去。”一边说,他一边已经边向前面迈了几大步。

阿采看他疾步往前走,只觉奇怪:他不是一直反感她家主人吗?这会儿阿突走上前来,她便是慌慌张张向其行礼,小声说:“贵女要我转告,务必请突先生前往看诊,贵女只信任突先生。”

阿突想起昨晚与季愉的交谈后自己所答应的,又见子墨走了许远。他心中挂心于少年不要闯祸,因而点下头说:“带路。”当然,离开前,他还是交代了端木:“我去一去,有事可先找阿香。”

“好。”端木满口答应下来,目送他们三人不会儿便消失在了门口。接着,他跳上台基,走进暗室内。

里面,周满探头看着他,显得十分好奇的:“端木,是何人找阿突看诊啊?”应说,他好奇的是什么人一发话,阿突会答应亲自出诊。阿突这个“大人物”,就是他天子本人,也是很难请到的。

“一名寺人来传话,是大学里某位大人病了,正好突先生认识。”端木捉拿字句,面对天子实乃谨慎又小心。

“可我刚刚听,那人答贵女。”周满有心指出。

“天子。”端木一口咬定,“天子必定是听错了。”

周满在他笑眯眯的眼角上刁钻地瞅了瞅,心里有些恼,站了起来道:“我也该回宫了。若太房寻我不在,我又是得挨训了。”几句话里,似乎透着被迫离开的无奈,脚步倒是挪得很快,不会儿便走到了门口。在门口上他还是顿了一下,看向公良。然对方懒散坐着像是闭目养神,只对他说:“天子乃暗访,臣相送恐怕不大好,会落人口实。”周满嘴角挂的笑便是僵一僵,答:“我自己走便可,汝等不必多此一举。”

公良不答话。

周满甩袖,带了一丝不甘离开。

端木送他出屋,一直呈叩拜状直至他脚步声离远不见了。屋子里的人都离开了,变得清净。他这才起身,小碎步地走到公良身边,带了焦急说:“主人,您真是不去大学看看贵女?”

“有阿突去,我可以安心。”公良仍闭着眼道。

端木心里哎叹,劝着说道:“主人,您明明没有在齐国答应上卿娶贵女伯怡,为何对天子说要退回婚事?”他不是担心季愉,是担心公良,明明公良就是喜欢季愉,不然,不会回来便急着答应了姬舞跑去见她,还费心给她带了样别致的礼物。

“她自称,子墨若不能迎她回国,她不认子墨。你说,可是能成?”公良闭目摇晃头,反问他。

端木仔细想了会儿,答:“我见子墨关心她,她应也是挂心于子墨。子墨必是要迎她归国。她即使不做女公子,并不是不忧心于子墨。因而她做出此言,是想子墨早一日成大器。莫非,先生此举是——”

“我并未说要迎娶贵女伯怡,不过是言有人欲与我亲近,我答应了而已。”公良道。

端木猛眨了下眼睛,脑袋这会儿才绕明白了公良的圈套。他几乎是要拿手拍一下自己脑袋瓜子,只能叹自家主人太喜欢捉弄人了。公良刚那么说,肯定听的人都想一个意思去了,都以为他答应对方要娶贵女伯怡。只有他这个跟在公良身边的,才知道压根没这回事。诚如公良说的,公良没接受提亲,但可以接受上卿表示合作的倾向。至于公良说暂不娶季愉,可能还是因为季愉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出了司徒勋此事,她心里应明白。若子墨不登基,她欲嫁我,恐怕也难。而她,始终是子墨阿姊,我也不愿意姊弟俩一辈子不能相认。”公良撑着额眉,眉峰挑动,却是没有忧愁,还是一贯的郁闷。

端木清楚他心中怕是已有自己的一套计算应付此事。因此,他刚刚故意没有纠正子墨等人的错误想法,应是有深意的。端木为此说好话帮他宽心:“贵女必能理解先生一片苦心。”

“她能理解,她聪明。”公良说着这话,脸色更是郁闷。他压根不觉得季愉会吃醋,因为她根本不像是会吃醋的那种女人,她有的,只会是如何更好地做好自己。喜欢上这样一个女人,属于给自己出难题。因此他郁闷的是,季愉看起来一点也不需倚靠他。

“先生,不然——”端木再次小心地建议,“您偷偷去大学里看望贵女。”

“我为何偷偷去?!”公良啪一下拍打漆几,郁闷地怒了。

端木闭上口,当然不能当着主人的面拆穿主人的心事。主人明显是担心,是想去看病人,但是碍着面子。

公良倒是在他一张白纸样的表情,仿佛照铜鉴一般看到了自己内心的焦躁。他长长地叹一口气,收住了胸头里的躁火,问道:“你说,她让你留言给乐芊夫人?”

端木看他终于恢复常态了,立马答道:“是。我想与乐邑有关。”

“备车。”公良把身体摆正,从慵懒转到准备行事的状态。

“先生准备去何处?”端木低声求教。

“进宫作为齐国臣子探望姜后。”公良起来,整整两边袖口与腰带,一副正式进殿的姿态。

端木知道他这是顺道去乐芊那里,然还是提醒:“可是,天子刚刚回宫?”周满可是亲口说了要回宫一心陪伴伤心的姜后呢。

公良冷冷地笑出一丝寒气:“天子之言若是能信,舞兄不必回镐京等待发兵,鲁公不必在镐京犹豫不决,子墨不必迟迟不能归国,我与熊扬侯也不必为自己婚事烦心了。至于陈国公,蔡国公可是在宫外等天子许久了,天子还在称病不能见呢?”

端木的感觉是:天子再狡猾,也是比不上自家主人的。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们要做的,只是放下条钩,总有人心甘情愿上钩的。

季愉感觉是在酷热里做了个流汗的梦。然后,她长呼口气,流了身汗心里反倒轻松了。叔碧是照她嘱咐,拼命把厚被子往她身上盖,让她闷出汗,又及时帮她擦汗。

“水。”季愉张开干瘪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