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碧急忙拿水给她口里喂,一边急道:“阿采怎还不带人回来?”

“她一个寺人,需要拦车,来回也需一段车程。”季愉一口气喝下几杯水浇灭嗓子里刚要冒起的火烟,说。

叔碧帮她擦掉额头的一片汗,看她似乎精神了不少,惊讶道:“哎,不烧了?”

“突染风寒,此法最好。”季愉答。

“何人教你医术?”叔碧问。

“此人字突。”季愉谈及阿突,语气中涌起复杂的情感,“他是好人,只可惜用情太深伤了心。”

“不懂。”叔碧听得一个糊涂,连连摇头,盘双腿翘着脚趾头,扮起翘首状是好奇起了这个阿突的故事。

季愉述说起信申君阿妹伯露跳河自杀的故事,最终总结道:“他爱之人死于医工之手,他未能挽救爱人性命。”

叔碧本来听她说伯露未婚先孕而自杀的事儿,也为当事人伤心不已。忽然季愉最后一句来个转折,她又是被绕糊涂了:“你说阿突喜欢伯露?伯露又死于医工之手?你是从何得知?”

“既是无血缘关系,兄妹之情怎可能用情如此之深?”季愉联想到当初自己与信申相遇,一方面感觉是冥冥中有什么在牵连他与她,另一方面乐芊的警告从来没有离开自己的心里。男女之情,必是有个界限。做不成情人,想做比情人更亲密的朋友,是不可能的。

“如此说法,也是有理。”叔碧同样想起了自己,在得知信申对季愉有特别的感情后,明知自己对信申有好感,也马上让自己避远了。没有人傻到让自己备受单相思的折磨。所以,结论只有一个,阿突与伯露实则是两人相爱。伯露之死,不可能是跳河自杀这么简单。

“我担心。伯露是先后惨遭两人毒手。”季愉黯然地说。

“两人?!”叔碧猛地直起腰背,季愉这一点点的暗示已经让她浑身发抖,不敢想象那事情的真相了,喘着气说,“或许你是弄错了。”

“我也想我是猜错了。然他并未放弃医术,反而钻研愈深,在毒物方面。吉夫人曾言,下毒之人唯有医工。——因而我才信任于他,知道如何必能防范被人下药。”季愉承认自己利用了阿突的这点心计。

叔碧默然,心头是忽然为这个叫阿突的男子哀痛,甚至眼眶涌出了一股酸痛的热感。

室内黯然。室外,阿采兢兢战战地不敢喊声。子墨那双举在门上的手停止不动,眼睛缩成了两个圆孔,因里面传出的这番对话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以至于他连头都不敢转过去望阿突一眼。

阿突是停在原地,把里面两人刚才的话全听完了,还跟着那两人一块默了会儿。总之,他的过于沉静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阿采不自禁地往后挪了挪。子墨感觉心快跳出了嗓子眼,吞着口水说:“阿——突——她无恶意——”

“你信她所言?”阿突开声,声音倒是像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

可子墨几乎要跳了起来回话:“不,不——”

阿突在他的连声否认中,手越过他一个用力,哗一声打开了门。

室内垂首的两人骤然听见门开的哗响,都不免被惊吓到。叔碧刚想埋怨对方怎么进来不出声,没有礼仪。季愉已急忙行礼,切声道:“突先生。”

叔碧愣然,见着眼前的男子一表清俊,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带了股阴暗的气息,可让人生畏。她便是立马又低下头,话也不敢说。只听对方的脚步声一步步走近,直到在她们两人面前停下。她敢笃定,她们刚刚说的话,他都一字不漏全听进去了。因此,他会想怎样?

“阿突!”子墨回神过来后,急急忙忙冲进来扯住他袖口请求道,“请看在我面子上,网开一面。”

“子墨,你不需要为她说话。”阿突轻轻拨开他的手,“只因她并未说错。”

子墨傻住了。叔碧怔住了。季愉深深地垂下头。

“我能瞒得住他人,但必是瞒不了她。”阿突倒是比谁都明白似的,一点也不意外,“若非她与太多人有关系,我必是不会救她。她心中也明白。”

季愉当然明白:他不喜欢她。应说她的某些做法让他痛恶。可是,她偏偏被公良喜欢,偏偏长得有些方面像伯露,偏偏还是信申与伯露阿妹、子墨阿姊。

“阿突?”子墨听他这么说,还是万分地担忧。毕竟她病着呢。

阿突为此是坐了下来,漠然地对季愉道:“我与你有约,必是守约。”

叔碧吞吞口水,心想若是自己,听一个医工这么说还敢让对方给自己看病,才是神经了呢。但她这个闺蜜,从来喜欢不按常理行动。

季愉安然地把手伸了出去,一边让阿突给自己诊脉,一边表示惊奇地问子墨:“子墨大人怎会到此地来?”

子墨被她突然的一问,像个孩子般尴尬了。他绷着脸皮,两臂交叉抱手,屁股着地,一本正经地说:“先生让我陪阿突来看你。”说到了公良,马上想起了公良刚说的那一番要退婚的话,他眉头皱成了老公公的样子,自以为是,画蛇添足地说:“先生未能来,是由于我想,不知你此次是真病还是装病。”

季愉眨眨眼睫毛,表现出迷惑的神态。以公良的智慧,会不知道她是真病还是装病吗?

子墨见她就公良的事似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烦恼不已。不知道怎么圆谎,他只好是尽可能安慰她,拍拍胸脯打包票:“你安心。我已向天子进言,天子应允了。秋猎过后我归国,必是迎接你回国。先生必会如期迎娶你,贵女伯怡之事你不需担心,她不会嫁予先生。”

季愉听他几句话牛头不对马嘴,却是能听出来怎么一个过程。她心里倒是信任公良的,只因若公良能妥协娶伯怡,早就这么做了,何必等到现在。她便是咧嘴一笑。

“你笑何事?”子墨对她的反应吃惊,担心她是不是病糊涂了,甚至要把手伸出去摸她的额头。

“我是笑,先生一句话将你送来到我身边了。”季愉摁下他的手,笑着说。

子墨经她这句话,想了会儿,才恍然:莫非公良说那话,是为了刺激他来见她?也确实,否则的话,他想有公良在,未必会马上来见她。然而公良这么一说,担心她为公良的事伤心,他不得亲自前来看她。这一想,他未免气闷起来,拧着眉头:“他所言是真——”

“你与先生相处已久,还不知先生品行?”季愉反问。

这个,他当时有想到,不过很快被愤怒的情绪掩盖了。子墨的眉头愈皱愈紧,处于反省中。

“先生了解你之深,是出于关爱你。”季愉意味深长地说,“先生为了你,希望我归国成为女公子。固然他原先并不愿意。然而事态愈演愈激烈,他担心你一人无法承担重责。”

“此——”子墨答不上话。

“先生待你如亲兄弟,兄弟之情与男女之情不同。”季愉对公良的想法一点也不意外,也不会心生埋怨,“对先生而言,你比我重要。”

听她这话,子墨胸口里一股热流淌过,抬头看着她时一句话很自然地从口里吐了出来:“阿姊——”

季愉听他这一唤,突然心口里沸腾起来,再也压抑不住从内心里吐出的话:“我与先生一样,你对我而言比先生重要。墨墨,不知阿翁阿媪可是如此唤你,或许你另有其字,可否告知于我——”

季愉听他这一唤,突然心口里沸腾起来,再也压抑不住从内心里吐出的话:“我与先生一样,你对我而言比先生重要。墨墨,不知阿翁阿媪可是如此唤你,或许你另有其字,可否告知于我——”

“子稽。”

77、柒柒.谋事

“还哭!”

仲兰听到吕姬不耐烦的这一喝,蓦地吸了吸鼻子,把涌出来的泪花慌张地咽回去。

“若大人不动心,你哭,挨人扯笑而已。”吕姬在盛怒之中嘴唇哆嗦,一时心火旺盛,剧烈地咳嗽起来,显得十分骇人。

仲兰被她脸色吓到,急忙帮她拍打背部,带着哭音道:“阿媪,是我错了。”

吕姬好不容易缓了气息,吩咐说:“切不可在熊扬侯面前哭。你哭,不过是涨他人志气。”

“我该如何是好?”仲兰不会忘记司徒走之时对她表露出的厌恶,恐怕司徒会对这桩婚事反对到底。

“此事待我向由姬大人禀明。”吕姬仔细考虑之后,认为还是须找由姬出面比较好。

别看由姬平时和气,又挂深居清廉的名号,其实这位堪称慈善夫人的老太婆,闭着双目也能知道天下事,多的是有人拜托她才能办成的事。

由姬尚在荟姬舍所。下午熊扬侯不给她面子,当着她面甩头离去。她对此,表达出老者应有的气度,不以为意地对荟姬笑呵呵说:“熊扬侯敢当朝质问天子,此次他不辞而别,为关照我是老人。”言下之意,熊扬侯没有当场骂她,已是给足她礼数了。紧接着,她又对吕姬说:“带贵女仲兰先回屋吧。”原因在于仲兰见司徒勋走了,抬着袖子啜啜泣泣,哭成了个泪人。吕姬只好歉意地把女儿带回去,于是有了上面那一段训话。

现在吕姬决定了,这个事必须找回由姬帮忙。因此她带着女儿来到荟姬房间里,向由姬不断地磕头谢罪。

由姬一只手伸给荟姬。荟姬帮她仔细修理指甲,给她指甲上涂一层在冬天能保护指甲的油脂。由姬闭目养神,一方面被荟姬惬意地侍候,一方面恣意地听吕姬讲述过去的故事。她本来以为,吕姬慌忙过来,除了道歉肯定是因为不安向她打听司徒勋的事情。没想到是,吕姬半字未提司徒勋,给她讲起一个类似题外话的话:她有另一个女儿叫季愉。

老目睁开条缝,由姬带了明显的疑问看向荟姬。

荟姬知会,心底有数呢。毕竟仲兰认亲这个事儿,到底吕姬通过她到了太房和由姬面前,是完全隐瞒了季愉的存在,因此太房与由姬的想法与她不同。事情发展到这个态势了,想必瞒也瞒不住了。她便是贴紧由姬的耳朵窸窸窣窣了一阵。

由姬听完完整的故事后,恍悟一声:自己和太房,俨然是被吕姬等人下了套。不过,即便她听了全部,也会和荟姬做出一样的决定。只因为那个叫季愉的,没有证据足以证明自身。恐怕也是这点,使得信申君乖乖地认了仲兰。所以,这个事错了,必得任着错下去了。而且为了不再一错再错,这个事无论如何得在认错的路上走下去,不能让人阻挠。

“夫人?”吕姬见由姬闭眼睛一直没有反应,担心地问了句。

由姬摆着头说:“我在想,昨夜太房听了熊扬侯与仲兰婚事后,十分喜乐。她曾让人探过天子口风,天子也是十分喜乐。想必此事能使得楚国对天子更加效忠。”

仲兰在旁一听,心里欢喜得欲要流下泪来。这意味由姬并不打算放弃她。她不会走投无路,成为楚后的前途仍然光明。

吕姬一方面欢喜,一方面忧愁未消去,道:“夫人,我唯恐我闺女季愉为受人胁迫,方才化身斓贵女,被迫嫁予公良先生。”

由姬两目一睁,见吕姬表露出的关切戏感十足,心头思想:这个女人,不是普通的狡猾恶毒呢。是那种绝对见不得他人比自己好,一作恶事要将对方绝无能翻身的阴险之妇。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最适合拿来利用了。

她身旁的荟姬跟了她许久,见她脸上假惺惺的慈善,荟姬便知道由姬心里头的打算了,想想,由姬的想法与自己的盘算刚好一样呢。低头在由姬涂上了保护油的指甲上吹吹,荟姬一边依照姑母指示向吕姬发话:“吕夫人,公良先生乃天子殿前贵人,你此话可是指责先生软禁你女儿?”

“不。”吕姬急忙磕头,道自己冤屈,“我只是想,如果季愉能自己站出来说话——”

“我却是听闻,此女对公良先生十分尽心。”荟姬打断吕姬说,“早在公宫时,当着王姬之面,此女直言非先生不嫁。”当然,这个事是她在认出阿朱之后,从阿朱身边的人打听来的,可信度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王姬?”吕姬心里一动,气恼地想这公良是什么人,居然王姬也看中了他?

荟姬能看出她心头想法,俏俏地笑了又笑:“公良先生除了身体弱,倒是十分能得女人欢心。可惜天子不让王姬嫁病弱之人,担心王姬嫁去后丈夫若去世孑然一身独自伤心。因此当先生主动提出自己婚事,也算是解了太房心中之忧。”想必这阿朱,在太房面前不像在天子面前,也是几次三番有过提出嫁公良的念头。

哦。吕姬扼腕。如果能让这王姬嫁了公良多好,能断绝季愉的后路帮她解决掉麻烦。但听荟姬说法,不仅天子允诺,太房乃至荟姬本人,也是允诺了这桩婚事呢。为此,她得另想个法子,在不得罪公良的情况下,除掉季愉这只虎患才行。

刚好在这点上,荟姬与由姬和她意见倒是一致的,赞同说:“诚如吕夫人所言,若你女儿愿意回到你身边,未免对各人不是皆大欢喜。”

吕姬连连称是。能得到大人们的首肯,也即意味能得到大人们的协助,想必除掉心头之患指日可待。这样一来,自己女儿与熊扬侯婚事上的潜在威胁,是绝对能除去了。接下来,只要让熊扬侯回心转意。

然而,她们没想到,不久宫里传来消息说。司徒勋竟是一气之下跑进宫里,向天子直言要悔婚。仲兰一听,脸色又不好看了。倒不是由于司徒勋一而再再而三地厌恶她,而是看来这个未来丈夫不是普通的执拗,很不好哄。

由姬一边听宫里传回来的回报,一边让荟姬进行实况转播。荟姬哎呀呀地叫着,对司徒勋的牛脾气很生气:“天子不在宫里,熊扬侯对太房言,否认与贵女仲兰有婚约之事。然太房示出了吾等昨夜带去之认亲之物,物证当前,熊扬侯无话可对,只能直言要悔婚。”

“父母之命可是能悔?”由姬摇摇头,“太房必是如此回话于熊扬侯。”

“是。”荟姬点头道,“因此熊扬侯扬言,要在秋猎里夺得头筹。”

“此话何意?”吕姬立马追问。

“夺得头筹者,天子会允诺其一个心愿。”荟姬解释,“此愿不能涉及朝廷国事,只关乎自己私事。”

但是,想在秋猎里一展雄风的贵族男子多着呢,司徒勋想夺得头筹,完全不是一件易事。而且据司徒以往的表现来看,凭他的箭术基本不可能。

因此只要在秋猎里给司徒点阻碍,这点小事不难办到。荟姬可以拜托自己的兄长姬晞。反正姬晞也是想在秋猎里得到天子一个允诺。

吕姬与仲兰两母女听到这里,似乎可以松口气了。即便男方再不乐意,父母之命不可抗。总之嫁了再说。

由姬能得太房欢心,在于做事慎密。这会儿歇下来回顾整件事,她不免对于此事的初始抱有一些疑惑,问起:“我记得,婚约此事是有人传于你知,吕夫人?”

“为信申君僚友,隗诚大人。”吕姬道,“他自称,也是为信申君道出心里话而已。”

“隗诚大人啊。”由姬摇头晃脑,那只撑着漆几的手沿边缘摸索,像在琢磨。

“夫人?”吕姬看她言形表示出了惴惴不安,莫非这个隗诚的话不可信?不不不,肯定是可信的,不然司徒勋面对那块【凤】不是矢口否认不成吗?

“此事蹊跷。隗诚大人与韩夫人关系甚好。而公良先生将贵女斓委托了隗静与韩夫人。”由姬顺着线索推理,“莫非,此事也是公良先生指意隗诚大人泄露,因想与熊扬侯争贵女斓?”

这事若这样追究起来,这个话,听得仲兰和吕姬都更不高兴了。季愉是什么人?不过是在乐邑一直被她们踩在脚下的人,配得起齐国和楚国两个贵族男子争着娶吗?

“贵女斓长相如何?”由姬问荟姬。

荟姬答道:“此女我也只见其一两面,貌似除了个子高,相貌自然不及仲兰。”

而听由姬关注起季愉,吕姬自是要赶紧提醒老夫人:“夫人——”

“哎。”由姬见她们一脸紧张的表情,咧开嘴露出保养得很好的白亮牙齿笑了起来,“知其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既然此女非以艳色获得男子欢心,必是有其非凡才艺。”

这话换成荟姬一听不怎么高兴了。听那天季愉在姬舞面前弹瑟,琴艺的造诣不浅,迟早会锋芒毕露,夺众人耳目,与她争其位。

幸好由姬已是帮她这点也考虑进去了,道:“此女不能留。”

由姬这个“不能留”可就比吕姬心里想的“除去”要严重得多。在座的三个女子忽然心头都一阵恶寒,看着由姬充满慈爱的笑容,背上爬上了层冷汗。

“夫人是想——”荟姬凝思道。

“事不宜迟。”由姬说,“此事待我向太房禀明,安排,汝等只需尽力尽事便可。”

即是说,要在秋猎动手。

话说司徒勋在天子面前求悔婚不成,气呼呼地出宫时,迎面遇到了进宫探望姜后的公良。

公良向他抱手,道:“熊扬侯进宫来了?”

对于公良的客气,司徒勋总觉得这个人很阴毒很虚伪,也就没有礼节地回复:“是。已见过太房,正欲回去。”

“可是为婚事前来?”公良像是听闻了消息,表示疑问地探问。

司徒勋满腹子闷怒,心想这人真是多事,莫非想要用传得已宫中皆知的丑事来取笑他,因此回道:“是又如何?”

“我是羡慕熊侯。”公良说。

公良这会儿来说羡慕他,不是变相表明笑他可怜吗?司徒勋冷冷地客气地驳回去:“据闻先生能娶自己心爱之人,我羡慕先生方是。”

“不。”公良慢慢地摇一下头,“我羡慕熊侯非熊侯婚事,乃熊侯直率之风。”

“我鲁莽之举,已是招众人笑之。”司徒勋没心思和他玩口头文字游戏了,愤怒地说完,摆头就走了。

公良望他离去的背影好一阵,才掉过身去。前面,见先进宫找到人的端木带乐芊站在那里,明显,两人都已听见他与司徒的对话。

乐芊认得司徒。公良也就不需多做解释,直走过去,笑道:“让夫人看笑话了。”

“先生,我以为先生刚刚所言是诚实,不过熊侯无法沟通而已。”乐芊屈腰向他行礼,边说。

这个老夫人与季愉一样,确实是了解他的。公良心头不免一热,扶起乐芊在其耳边说:“有你看着季愉,我安心。”

乐芊从他话里听出事情的严重性,马上让路:“先生是要见姜后吧。姜后正与舒夫人在屋内等候。”

公良答:“我要见姜后,也与你有言相告。”

“先生有何事吩咐?”乐芊问。

“夫人,我想让你在秋猎之时陪伴季愉。”

“此事——”乐芊表示出犹豫,在于自己还是舒姬的人。姜后这次也是要出席秋猎典礼,自己可能需陪舒姬出行。

“此事我会与姜后及舒夫人提起。”公良这话算是帮她什么都打点好了,又道,“夫人不是且有何事需要向天子进言?”

乐芊知道他消息灵通,怕是季愉一让人传话过来,他就让人去打听了,便笑笑地直接承认:“主公为九只编钟费尽心血,我怎可让与小人利用登上上位?”

“夫人若有安排,我不插手。”公良见她脸上显出胸有成竹之色,直率道。

“吾答谢先生为先。”乐芊屈身婉拒他援手。这个事属于乐邑内部的争斗,不能借外人之力,她会亲手解决掉乐邑的祸害。

公良明了她意思,不再议论此事。

两人一块向姜后接见客人的明堂走去。乐芊低声过问季愉的情况:“如今她可好?”

公良诚实地对她说:“她病了。应是小病。有医工与亲人去看她。”

“亲人?”乐芊语中不免露出惊喜。

“她为子墨阿姊。”

子墨是什么身份,乐芊在宫中呆了这么久可能不知道吗?因此,乐芊瞬间被震到了,胸口起伏,呼吸有点促。这么一说,季愉的真实身份是宋国的女公子了。这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因为危机四伏。

“此事知情人有多少?”乐芊因担心而哆嗦着问。

“子墨,信申君及宋国几位臣子,且有你我。”公良道,“天子也略知。太房不知。”

“天子为何不知会太房?”乐芊听出最令人疑惑的一点。

“不排除天子另有用心。”公良漠漠道。周满这人他很清楚,最喜欢借女人之手除去女人。所以,对于后宫的事,周满一概不管,才有了姜后流失孩子这个悲剧。

“天子莫非是——”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择其不得,便任其优胜。”公良道。周满渔翁旁观得利的这步棋,他早当着周满的面揭穿了。但周满这个人赖皮,你揭穿就揭穿,我不怕照着做。

“先生可有法子应付?”乐芊是真正的着急。若起战争,苦了的是老百姓。

“法子唯一是,只要信申君否认他阿妹非宋国女公子。”公良心里明白,为了让季愉顺利嫁到齐国,只能委屈掉司徒勋的婚事了。

“信申君啊。”乐芊感慨道,“我知道他对于季愉尽心尽力。”

公良至今还是对信申保留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