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马车己满目苍夷,众人坐上备好的另一辆马车。因为此地离商丘尚有一段距离,众人便在最近可以落脚的地方寄宿,试图先安置下来救治伤者。

明堂里升起了烈火,伤者皆被一一抬进了里屋内。在巡看了曹悠和阿露的伤势皆无大碍之后,季愉将里氏的手放进被子里掖一掖,方才推开本内容首发于55ab社区门走了出来。

堂内唯有一人,乃上卿羸牧。他坐于火边,左手捧着碗酒酿,细细品味,不发一声。

看起来,似乎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季愉心思。

“不坐?”上卿羸牧把碗搁下,垂着眼说。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季愉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到了他左手边,她不像女子跪坐,而是如男子盘腿。火盆上悬了个铜锅,里头有热羹,便是自便就近取了个木碗,边勺边说:“上卿大人许久之前便己认得我?”

“未曾见过,听说居多。”上卿羸牧道。

就近看,季愉能见他长长的睫毛似鬃毛一般密集,一双明眸浮着雾气,朦胧优美。此人年岁不大,三十有余至多。据此推断,他当上上卿时,也就十多岁而已。少年有成,又手握重权,心机必定十分慎密。她便淡淡地道:“既然听闻之多,上卿大人必是知我为何人。”

上卿羸牧听她如此一说,搁着的碗酒便是举起本内容首发于55ab社区又放到了一边,似有斟酌:“汝多次死而复生,以易名化身。”

“吾有宋主之物。”说着,季愉拔出怀里藏着的短刀,双手捧上。

关于这刀,上卿羸牧本已听曹悠派来的使臣口述过,些有怀疑。在于宋主为人谨慎,向来不会让身物随意送人,何况为刀具。然,如今亲眼所见,不得不信服。他的长指拂过刀末的凿字,正眼望向了季愉:“宋主认了你?”

“是。”季愉与他说话,一边轻松自如地饮用羹水,“然,宋主认了我,若国内之人不认,我想归宗认祖也未必是件易事。”

“你所言有理。”上卿羸牧将刀插回刀鞘,对于她的冷静沉着些有留意,“若我扶持于你,必担负风险。”

“未必。”季愉挑起眉,道,“上卿大人若不扶持我,让太师欲扶持之人上位,方是全盘皆输。不然,上卿大人何必亲自前来营救吾等?”

上卿羸牧端起的酒喝了半口,差点因她这话喷了出本内容首发于55ab社区来。他抬袖擦拭嘴角,心里暗道:这女人,知道的事不少啊。搁了碗,他拱起袖子说:“吾不过是担心吾夫人阿妹安危,方是带兵前来。”

躺在里屋的曹悠虽受了伤,却是一直无法安睡的,隔着门板在听他们俩说话。听到这里,她实在按捺不住了,推开门拖着伤腿走了出来。季愉见她出现,急忙起身扶她。

上卿羸牧面戴了些爱怜的责备,道:“伤未好,再受寒,吾归去便要听夫人训话了。”

曹悠坐下来,摆摆手说:“大人,向来只有我阿姊听大人训话。”

“是因夫人温柔可亲。”上卿羸收表露出对自己妻子的赞许。

一个与妻子相敬如宾的男子,应是属于通情达理之人。季愉看到这,以为自己投靠上卿之事,应该不算难事了。

然曹悠为她的事情一直都是很积极的,没能得到上卿的应许,她一直不停地游说:“大人,请听我言。女公子失而复得,乃我等之幸事,能应本内容首发于55ab社区付太师之计谋。据闻太师也手中有人,我等该即刻返回商丘,紧密筹划让女公子进入宫中之事。”

上卿羸牧听她一直不断地讲话,眯着眼微微地噙着笑意,时而晃晃头冠,倒是不急着打断她讲述似的。直到曹悠自己说得口干舌燥了,他才慢慢地开了口说:“此事非能急。宋主未至宋国。即便宋主到了商丘,若女公子不知我国深浅,怕是上位后立马遭惹欺辱。”

“大人!”曹悠听到此言,欣喜若狂的,“大人是想清楚了,该如何让女公子回商丘。”

在季愉听来,上卿羸牧这话可不是让她舒舒服服一回去就坐上高位,相反,是要试炼她能否进入宋国贵族的社交界。由此可见,上卿决意先袖手旁观她的事情。因此,她不可能像曹悠这么高兴,对于上卿羸牧这个人,又深入了解了一分。

上卿羸牧,圆滑至极,此点,恐是太师所最忌讳的吧。

“大人。”屋外忽然有武士喊。

本内容首发于55ab社区“言。”上卿要对方隔着门答话,因屋内有伤者,不想因开门而让伤者受寒。

武士听命后,跪在门外答话:“大人,吾等发现,戎人首领尸首未能寻到。恐怕是被戎人带走了。”

当时宋兵围住了戎人,但无法全面剿杀。因戎人身后还有应援,有些戎人便杀开了血路突破包围,可能就此带走了玡的尸身。

“那带戎兵在吾等兵马之后,接应戎兵之人貌似是周人。”上卿羸牧回忆着战场上的情形,记得那是一个看似斯文的男子,而且面容似有些印象。

“隗诚。宫中医师大人隗静侄子。”曹悠深深地皱眉道,“然此人,与韩夫人交情更深,不能让人不怀疑。”

“若是我国之人,还真是必须让人寻其来路。”上卿羸牧思摸道,又端起碗喝了口酒。

曹悠于是贴近了季愉告密:“大人乃酒鬼。一日三餐若无酒,无法入食。”

季愉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高贵的本内容首发于55ab社区上卿喝酒那优雅的姿态,回复道:“上卿大人乃酒神?不会醉酒?”

“岂会不醉酒。待会儿就清楚了。”曹悠点点下巴说。

季愉眨眨眼。上卿羸牧喝完碗里的烈酒,忽然长长的睫毛合了合,起身:“该休息了。”然后他也不再与她们多说一句话,慢悠悠地走进了自己屋里,轻声地合上房门。季愉她们安安静静地再等了会儿,就听见他屋内传出了十分酣甜的呼噜声。

这般优雅的酒鬼?!季愉深深地钦佩折服了。

在侯馆,由姬等人望着被人抬回来的玡的尸首。

“呀——”仲兰第一次看死人,而且是自己认识的人,只得使劲儿压住喉咙里的尖叫。吕姬赶紧将她推出了门。

结果由姬说:“汝等都出去吧。”

于是吕姬与韩姬也都依次走了出去。

把玡带回来的隗诚留在了屋内等候问话。

由姬的手在玡没合上的本内容首发于55ab社区眼皮上轻拂,手臂轻轻地打摆着,说道:“可是知道何人杀了吾儿?”

“上卿羸牧。”隗诚直言道。

“杀了他!”由姬这句话是愤怒地从无声的唇里吐出来的,因此她直起腰身,恢复以往那张笑融融圆脸对隗诚说的话是,“隗大人,何时汝有闲空,可让老妇瞧瞧你那被称为神鬼之毒计?”

隗诚只是跪坐着,谦虚的,一直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番外,汗,到时候会被正文替掉的,所以才放最后。囧了。

第108章 商队

周王为了一再安抚殷民,不断地派出使臣,并与商王族交流。可是,殷民贵族们并不因如此便认定了周王的仁心。相反,周王私底下不停鼓励宋国周围诸侯国强大的事儿,并不能逃过殷民贵族们的眼睛。

季愉在镐京已经见过周满。老实说,对于这个风流倜傥的周天子,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一路前往宋都商丘,曹悠与季愉谈及镐京人事,道:“此太房为人风流,已成为民间野闻,可以称是受人扯笑之事。”

“曹夫人可是去过镐京?”季愉听她的说法以及以前她所说的一些事里,能体会到她对于镐京人文地理的熟悉,不禁寻问。

“曾与阿姊一同去过,在宫中拜见过了太房、姜后等宫中要人。”曹悠道出许久之前的这趟旅程,脸上露出明显的不高兴。

“为何事而去?”季愉看得出她暗藏的情绪,心思肯定有缘由便追问。

“为了阿姊婚事。”曹悠说到这真的掩不住愤怒了,“上卿大人为迎娶阿姊之事,不知何时被镐京得知。太房派使臣召了我两姊妹到天子宫中做客。表意是亲切问询,实则欲扣押我阿姊为人质,威胁上卿大人屈服。”

季愉心里叹道:这样的事情,以太房这个人的品性真的是做得出来的。她追询道:“如何?乃上卿大人搭救汝等出京归国?”

曹悠摇头,又点头:“当时情形,非上卿大人一人能办到之事,借助了他人之力未免。如今,上卿大人自称仍欠了那人一份人情。”

“何人?”季愉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以上卿羸牧的手腕,还有什么人能帮助到上卿羸牧?

曹悠高深莫测地笑道:“乃吾国英明宋主啊。”

哎——季愉听到此,不禁也跟着微微露出笑意。若曹悠不说,自己确实未想到会是子墨。子墨一直是个毛头小子,粗手粗脚,横冲直撞,让人替他担心为多。所以是很难置信他能用计替人解围的时候。

曹悠从她表情便能想到她所想的事,伸着头说:“吾国宋主年纪虽小,然心事慎重。”

“何人说法?”季愉不以为这话是曹悠能说出来的评语。

“乃上卿大人如此评价吾国主公。”曹悠不会否认,道是。

上卿羸牧对子墨有这么高的评价,是在阿谀奉承吗?季愉心里打了个大大的疑问。

于是曹悠说出那一次的镐京人质事件作为佐证:“上卿大人当时已到镐京,屡次求见天子宫中。然宫中之人以诸种借口,将上卿大人远拒,其乃下马之威。同时,周天子委派数个使臣又暗访上卿大人下榻侯馆,欲让上卿大人臣服交出手握重权。上卿大人在家事与国事之间,必须做出生死抉择。”

季愉能听出在当年,上卿代表的殷民陷入的是一个如何恶劣的陷阱里。曹悠说的表面是,周天子要上卿羸牧在情人与国家重权间做出选择。实际上,只是一个未婚妻,怎么可能威胁得了上卿。所以,曹晚与曹悠这对姐妹,在宋国内肯定也代表了一定势力的象征。上卿羸牧一旦屈服于周天子,等于宣告殷民告败。然若失去了曹晚她们,说不定自己会失去在宋国内的某些势力支持,导致自己的一派瓦解。到时候得利的又是周天子暗中支持的庞太师一派。

“在上卿大人几乎走投无路之时,吾国英明宋主现身了。”曹悠的声调里含带了激昂的情绪。

季愉的脑子里浮现出子墨那副闹别扭的小孩子面孔,与曹悠的戏剧化陈述形成截然的对比,不禁莞尔。

曹悠在激情难抑之中往下讲:“主公言,今夜鸡鸣之时,吾便会将上卿良人送回上卿身旁。”然后是奇迹出现了。等曹悠和曹晚在被囚禁的房间里睡着,再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上卿驾着马车送她们两个在回国的路上了。

季愉一时听得相当诧异:这样在天子眼皮底下偷出人来的绝妙之事,单凭那个小子墨,能想得出来吗?不是她小看自己的弟弟,是子墨确实年纪尚小,有些事情肯定做不到。

上卿羸牧的白马这时候落到了她们乘坐的马车尾巴,好像是被她们有趣的谈话声吸引而来。他骑着骏马在车旁慢行,慢悠悠似是闲情逸致地说:“曹悠,在贵女季愉到达商丘之前,汝便该与贵女详言商丘之事。”

贵女季愉?曹悠带着不大肯定的问号看一眼季愉。

季愉爽快地点下头:“上卿大人对我来历必已经有一番追寻。我长在鲁国乐邑,被乐氏赐名为季愉,养我之人明面上乃乐邑世子一家。然对我有厚恩乃乐邑主公与夫人乐芊。”

从对方短短几句话,曹悠能听出的却是一段曲折坎坷的经历。紧接她心中一惊,是想起不久之前刚在侯馆遇到的那群客人,在那次遭遇之后她们便遭到了追杀。这一切都证明了,莫非乐邑世子的夫人一直也参与其中密谋追杀养女?其实一想并不奇怪,如果得知了自己的养女是什么身份,来个调包之计,使得自己与家人荣华富贵,只要是心里有一点邪念和贪欲的人,大概都会这么想的吧。所以,这个吕夫人与她的女儿仲兰打的是什么算盘,以及她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似乎都一目了然了。

这时季愉是心里又佩服起上卿羸牧了。上卿羸牧以这个话引出她的话,起了抛砖引玉的妙用。这一来,曹悠更快地审清整个形势,便能更快地完成他的目的“在贵女季愉到达商丘之前,汝便该与贵女详言商丘之事”。

果然,曹悠一改刚才戏谈的轻松神态,果决道:“贵女。到了商丘之后,请以阿斓为名,此为夺人先声。”

季愉说:“吾在镐京时,已以阿斓为名行事。”

“行何事?”曹悠追问,是想知道越多关于她过去的事,才能更好地出谋划策。

“入公宫学习,参与天子秋猎典礼。”为此,季愉不会隐瞒。

“公宫?”曹悠稀奇地上下打量她,“公宫乃何地?贵女不知?”

季愉抿嘴,搁在腿上的双手交互绞紧。

“公宫乃——出嫁女子前学习之地。”曹悠一点点像是引导地说,因为她没有忘记季愉向她坦承过自己有失去一些记忆的迹象。

上卿羸牧在车旁静默地听,其实一只手的手指头已经在敲打着,眉毛轻轻挑衅:哎,她真是把那个人给忘记了吗?这可就,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了耶。想之前,他还费尽心机给那人送美女,结果那人一口把他拒了。后来得知那人有了意中人,他又绞尽过心机想把那人的意中人给害了。现想想,幸好没害成。在曹悠把信和画像送到他手中时,他一眼看中的可不是找到女公子了,而是这个女人正是那人的意中人。当时,马上乐得他猖狂大笑,以至于他夫人都以为他疯了。

自古,哪个男人真能过得了美人关呢?哪怕是那个自诩天下为己有的周天子,当年一见到举止面容好比天仙的姜后,不是神魂颠倒的,才使得太房对于姜后这个儿媳一直耿耿于怀。

由是,季愉一刹那以为刮过自己耳边的是鬼哭的风声,竖起耳朵仔细一听,怎么貌似是男人笑声?她便是偏过头去看,见着上卿羸牧骑的白马又落到了马车尾巴。

曹悠见她转头,也跟着伸长脖子:“贵女见着何物了?”

“未有。”季愉回过头,道,“夫人所言未有错。我只知道那人自称为公良,但他为何人,实在不大清楚。”

公良?!曹悠吓一跳。公良,向来在镐京与众贵族权要中属于传奇色彩的人物。知道公良来历的人,只有与公良关系十分复杂的人。但难保——她向马车尾巴的上卿羸牧望过去:这个人应该知道内幕。

上卿羸牧见两个女人都把视线放到自己身上来了,俨然自己暴露太多了,立马扬起马鞭。瞬刻之后,白马擦过车旁而去,留下两个车内面面相觑的女人。

“我以为,上卿大人不喜谈论此事。”季愉对上卿羸牧的反应很有感慨。

曹悠对于自己的姐夫了解比较多,道:“否也。上卿大人应是太喜爱此事了,方有如此避嫌之举。”

“哦。”季愉笑开了嘴。其实她想说的是,很高兴自己在落难之后能遇到这么多有趣的人,让她的旅途不再寂寞冷清。

人,最重要的还是快乐。能遇到带给自己快乐的人,是非常需要珍惜的。所以,她从不抗拒里氏。

曹悠于是问起:“汝想如何安置里氏?”

“我想带阿姊出席于殷民贵族之中。”季愉信心地道。里氏绝对有小聪明,更可贵的是,里氏绝对有常人难以羡慕的福气。

曹悠联想到里氏的大难不死,倒是可以理解季愉的想法了,点了点头。

说了有一阵子话了,想到曹悠的伤未好,季愉便暂停了对话,掀开帷幔去看外头的情形。见那天色放晴,已是没有下雪的天象了。但这同样意味了,雪会暂时融化,造成雪路更为难走。

马车几乎是在雪地上寸步难行。随着天色渐晚,气温进一步下降。马车里的温度,好像与冰窖一般。季愉不得与曹悠挨靠着,披着被褥取暖。

上卿羸牧派出尖兵查探能夜宿的地方尚有多远。如今他们是翻山越岭中,不太容易找到好地方休息。

“前有路室,然旅人多。”尖兵在去了半个时辰后回来答话。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一般老百姓都会居在家中不会出行。上卿羸牧听到路室里旅人多,心里不得存有些戒备。一面命队伍前往路室,一面他再详细打听:“旅人来自于何处?为吾国之人?”

这个尖兵便是把自己短短时间内看到的情报禀报上来:“商队,然不太似为吾国商队。”

殷民之所以被称做商人,就是因为善于贸易而起家。但到了现在,懂得做生意已不止殷民一家。而且生意做得最红火的,可以算是那半路杀出来的姜太公养的一批子民。自诩为善于做生意的殷民贵族上卿羸牧,在听到商队一刻,脑子里立马蹦出的就是姜太公:莫非是齐国商人?只因为他做过几趟失败的生意,都是和姜太公的子民交涉的,对于姜太公一族很感冒。

不管如何,他现在是掩盖了上卿身份秘密出行之中,所以呢,可以有机会会一会某国的商队。

季愉与曹悠两个女子,在冰天雪地里却已是冷得不行了。听见有路室可以休息,哪会像上卿羸牧一听商队就那么多顾虑,急命车前进。

路室设在山脚下,孤零零的楼宇在黑暗的山色中点着一抹光,照着旅人的路。

季愉扶着曹悠下马车。里氏在另一辆马车上扶阿露下来,望着眼前破旧的房子,骇异道:“不会风吹便塌吧?”

阿露立马:“呸呸呸。”要她赶紧住口这些诅咒的话语。

季愉抬头望这房子,与里氏一样的忧虑。

这个房子,建在荒山野岭中,也算是为难它了。因此房子年龄应该有了久远的历史,有千疮百孔的容貌。只有一层楼的面积,不到十间的客房,招呼不到一百个客人。若遇到像今晚忽然云集大批的旅人,路室的寺人们都会很抱歉地说:“请各位在此地备齐粮草,仍继续前行。”

有些旅人对此是很生气的,尤其是那些养尊处优的,甚至会一鞭子打到寺人身上:“吾乃何人!岂可在荒山之中过夜?!”

季愉她们刚走进到路室里的大堂,便是看见一个男子鞭打一个奴隶的景象。四周围观的人声鼎沸,局面混乱。曹悠拧眉,暗地紧张地攥手。只因放眼所及,旅人多是百姓之众,此贵族男子身边不过两名寺人陪同,竟然如此大胆肆意而行。若一旦引起了众怒,此男子恐怕会遭众殴。连带的,为了毁灭罪证,这些人,会一概把这里的贵族都杀了。

季愉能感受到曹悠过度的紧张,思考的是深一层的顾虑:莫非,宋国今年收成不好?

曹悠见她的面色跟着自己而拘谨,不由反来安慰她道:“有上卿大人在,由大人做主便可。”

眼看,上卿羸牧的家臣拨开了围众,两个武士上去,生硬地将那趾高气扬的贵族男子拖下场。

“汝等是何人?!”看来,那贵族男子是喝醉了酒,看不清现状而怒气乱泄,既然连上卿的人都打。

家臣拎了桶冰水,从头到顶撒了那男子一身。那男子没有酒醒,而是被当场冻晕了。那两个武士便把那男子拎起来扔到了一边关押,准备押送回商丘再做处置。

这场骚乱这才被安抚了下来。围众们都看出了上卿他们一行人来路不小,纷纷让开路。

路室的寺人们在见过上卿出示的路节之后,马上腾出最上乘的两间房给他们休息。

为了不给一般旅人造成过多麻烦,上卿命令众家臣带领一部分士兵到它地寻找寄宿之地,自己身边只留了几个可靠的兵。

路室的寺人在他们房间升火的时候,上卿羸牧问:“听闻有商队在此地留宿?”

“是。大人。”寺人对于他突然的问题感到惊讶,“大人是要盘查此商队之人?”

不不不。上卿羸牧摇摇手,带了一脸的和蔼道:“然,若商队里有人愿意接受吾之邀请到此地与吾饮酒作乐——”

寺人明白了他的意思,尽责地答道:“吾马上将大人美意传达予商队。”

“哎!”在那寺人急着要跑开帮他办这事时,上卿羸牧举起手叫道,“上一瓮好酒过来!”

实在因在路上的时候太冷了。季愉她们在隔壁房间里拼命地喝热羹和吃热食暖和身体,听到上卿羸牧要用好酒招呼客人,季愉问曹悠:“可知大人要招待何人?”

曹悠便命里氏到外头问那寺人。里氏问了后回来答话说:“是商队之人。”

“何国来之商队?”

“不知耶。”

没人知道那是来自何国的一支商队,果然是很怪的一支商队。

商丘之地,乃灵杰之所,先人中有诸多出于商丘。商丘为商朝祖地,居住于商丘中的多为被周所灭的殷民们,如今却在故往古都被周王封为了宋民,他们心中的那种灭国恨,也可以说是属于人之常情,其中以殷民贵族为最。

佰零玖.玉簪

里氏实在按不住好奇。看屋里的主人都在用食,她偷了个空蹑手蹑脚来到门边,悄悄挪开条门缝窥探。走廊里,一前一后走来两名男子,前面的男子为上卿羸牧的年轻武士,后面的男子年岁稍大,应有三十余几,一身葛衣的农户装扮。此人是商队的头目,里氏脑子里蹦出一个大问号。因为一般而言,做生意的,非油嘴滑舌的头脸,便是一本假正经的。这个人,脸额方正,两眉粗浓,衣装朴实过头,迈的步子大大咧咧的,给人一种老实人容易吃亏的形象。

然而,很快里氏推翻了自己的假想。只见那男子突然间把脸转向了她这边,裂开嘴儿露出两排白灿灿的牙齿,过于热忱的笑容使得里氏吃了一惊。这人,似乎一早就发现她在偷看他呢?

“里氏?”屋内的曹悠瞅见了她鬼祟的动作,知道她又在偷看,不禁把眉一皱叫了一声。

里氏立马缩回脑袋合上门,转个身向曹悠回话:“夫人,吾在呢。”

“汝看见何人了?”曹悠蓦地提高了声调,语气里含了不满。自己的下人没有规矩,到时候被人说闲话的可是她这个做主人的。

里氏低着脑袋,眼睛悄悄往季愉的方向漂过去,一边答话说:“回夫人,吾未见到何人。吾是替夫人望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