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曜因为与宫女厮混被斥,险此被关进冷宫幽闭,虽然事后有惊无险,可是太子知道后却打了他十板子,郑侧妃也又是哭又是骂地捉着他唠叨了一天一夜,于是伤好后这些日子再不敢乱来了,日日老老实实呆在乾清宫里,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段仲明进宫来请奏册封他为温禧王的时候,他正在乾清宫给皇帝整理奏折,段仲明说话的时候皇帝一声不吭,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就好像没这回事似的。而段仲明也有几分尴尬之色,也不知如何继续。殷曜其实是挺期待的,见皇帝这般模样,还以为皇帝为着上回的事记怪他,所以十分忐忑。

正想着做点什么让皇帝回心转意,皇帝忽然道:“准奏,赐温禧王府,择日搬出。”

殷曜还以为自己听错,抬眼看向皇帝,皇帝已命张珍去传行人司拟起旨来,段仲明这里便把奏折递上。张珍连忙冲他递眼色,他这才回神,赶忙绕到丹墀之下,伏地叩谢大恩。

ps:实在没想到一句话会引起这么多书友出面安慰,如此倒让我觉得有些不安了。其实这本书的确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我自己知道,也非常感谢大家的客观评论,只是我玻璃心,暴露了我的浅薄,让大家见笑了。

我一直很努力地想要写好这本书,哪怕是面临许多质疑的现在,我依然想让它呈现出一个较好的面貌,可是也许还是让大家失望,这也是我所不愿见到的,可是请相信,我不是在溥衍,每一个情节我都有我的思考,当然是不是大家想读的就不去说它了。

我感谢每一个认真提建议的读者,但是我偶尔也会有承受不住的时候,如果我昨天的话也无意伤害了那些认真写评论的亲们,请你们原谅玻璃心加身为天蝎座而情绪化的我。

真的非常感谢那些给予我安慰的亲们,忽然觉得有你们在,就是听过些不顺耳的话也值了。然后同时也提点小小的建议,希望在爱护我的同时,亲们尽量对其余的书友语气温和一丢丢,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最后,为了感谢,剧透一下,谢荣的结局在明后天。

正文、385 玉兰

钦天监请了日子,九月初九便是搬家的好日子。圣旨一下来,郑侧妃这里又喜又忧,喜的是儿子终于成人,有了正式的封号,忧的是殷曜这一出宫,她便就不能时常地提点叮嘱他,也不知道他将来一个人在外头成不成?只得又对郑铎夫妇左叮咛右嘱咐,让他们多多照看着点儿。

殷曜这里却是喜得快要晕过去了!

他终于可以脱离出去过自己的日子,也可以像殷昱一样招兵买马壮大自己的势力!更可以不受任何约束地想干什么便干什么!至于七先生,他们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能耐嘛,这次还不是没有斗得过皇帝,而乖乖地把殷磊交了出来?

他开始期待这一日早些到来!

殷曜的表现全部都落在谢琬眼里,同时谢荣那边也看得死死的。现在唯一不在控制的,是七先生。

所以她的精力主要也还放在七先生这边。

这日正好殷昱休沐回来得早,她替他更衣的时候便忍不住说道:“总这样干等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依我看,还是让骆骞他们强攻进去拿人吧,假若万一他又想法子逃走了,到时又得不偿失了!”

殷昱换上常服,“我已经下令给了廖卓,如果他们明日天亮之前还不见人出来,便开始进门搜查。

“逃走是不可能的,这宅子四处我布下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梢,就是挖地道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去!他既然不是朝堂中人,那么必然朝堂之中还有个人与他合伙,我还是想把他们所有人全都拿住,清洗清洗朝堂,以免再留下什么余孽来。”

谢琬点点头,没有什么喜色。

这件事悬得够久了。眼下虽说有线索,可是人没找到终究只是空话一句,只有把人擒在手里。那才叫稳操胜券。不过殷昱说的也是对的,如此贸贸然进去。就算抓到人,没有证据,对方也会抵死否认,说不定还会倒把一耙。

她也只得等着。

但是显然廖卓并没有让她等多久,傍晚才准备吃晚饭,秦方突然回来了!

“王爷,那宅子里有人出来了,先是辆马车。封得严严实实的,等我们派人追上去后,宅子里才又慢悠悠走出一老一少两个人来,徒步走到街上,雇了辆车往北去了!那年轻的男人看起来与七先生的形象极为符合!”

“当真?”殷昱将手上牙箸一扔,“可曾追上去?!”

“廖卓本来已经带人追了上去,不过跟到柳叶胡同的时候,他们进了间绸缎庄,然后再也没出来。”秦方皱着眉头说道:“当时我们也做好了他会趁机溜走的准备,只是还没有等我们包围那里。他就已经不见了。卑职回来是请示王爷,是不是把那绸缎店掌柜的捉拿审问!”

“还等什么?当然去捉了来!”

殷昱一拳砸在门框上,掩饰不住心里的气恼。

“慢着!”

秦方正要走。谢琬走上来,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说道:“现在先不急着拿,你等天黑入夜之后,再将那掌柜的悄悄地的提过来。别惊动任何人。

“另外原先七先生呆的宅子那里,立即多带些人进去搜查,将仍在宅子里的人全部控制住,再有就是仔细查找那些不起眼的角落,看看有无发现。动作要快。要稳,要不惊动外围任何人!”

殷昱愣了愣。不由叹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快按王妃说的去办,别让任何人知道。”

秦方走后。二人却再没有吃饭的心思。

谢琬走到右侧,打开斗柜取出张舆图来,看了看指着上方某处与殷昱道:“你来看,七先生那宅子是流星胡同,与柳叶胡同距离不过两条街。

“再从这些日子魏阁老送过来的那些产业可疑住宅产业的位置来看,这些宅子大都集中在城隍庙与东华寺周围,内至王府大街,外至青峰大街,整个北城这一片都是。而北城这片多是京官集中居住地,再从七先生往年所做的事情来看,可以猜测他的背景有可能来自住在这片区之中的什么人。”

殷昱凝眉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从住在北城的这些人里头下手?”

谢琬抬起头来,看着门外渐浓的暮色,“其实我们前期做了那么多工作,现在已经用不着再仔细查过。你只需要从之前你查找出来的那些年龄在二十五至三十五之间,不在朝中当差,但是又能够很便利地了解到朝廷内政的人里筛选两遍,范围便大大缩小了。”

殷昱沉吟着点头,接着说道:“这样的人家也不会很多,应该在三十家左右,最多三日我就能拿出这份名单来。”

“嗯。”谢琬点点头,“拿到了这些嫌疑人,我们就要开始第二遍筛选,这之中这些日子谁不在府里,做什么去了,有什么人证明,你如果是清剿乱党的大元帅,没有人能够阻拦得了你。在等待骆骞他们追踪七先生下落的同时,我们可以双管齐下,争取尽快把这事查出来。”

殷昱站直身,踱了两圈,点头道:“我本以为这是最不得已的法子,但现在看来只能这么做了。”

谢琬也站起来,走出几案,说道:“其实不光是这样,这些日子你查七先生,我这边还得防着谢荣。

“谢荣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去与七先生见面,他们之间肯定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这样也好,也省得我再去寻找什么理由去收拾他,不过他最近被调去负责修理通州河河堤这事,说明皇上也开始准备有打算了,我不能让他们如愿。”

说到这里她眼里陡然冒出缕精光来,接着道:“如今殷曜被封王赐府,有了这件事,七先生和谢荣之间一定会有联系,现在,我也要试试以逸待劳来逮兔子了。”

商量完后随即开始分头行动。

半夜时分秦方捉来了那绸缎店的掌柜,只是半路此人却就服毒自杀了。而店里的伙计全都是附近的乡民,对掌柜与七先生的事全然不知,听说掌柜的死了,而且还涉嫌与乱党勾结,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跪地不起。

掌柜的尸体在检查过后交给大理寺,不过在搜查绸缎铺的过程中,查到几包制干的花瓣。

“像是白玉兰。”靳永闻了闻,交给殷昱。

殷昱也跟着闻了闻,点头道:“果然是。骆骞那时在东华寺里无意发现的一张七先生的手札,上面也有这个味道。看来他在京中布下的暗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的多。——白玉兰是南方树种,京中种植这种树的人家不多,速去查访种着此树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倒没有多少时间,不过三五日,就把京中几乎所有种着此树的人家访遍了,而且把人带了过来。

不过审来审去,这之中没有一个人与这件案子有关联,因为大多是南来北往的客商,去到南方时便将之移种了过来。再扩大范围审其交际圈子,也没有条件相似的人在内。

“那这些花会是从哪里来的呢?”靳永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会是从南方带过来的?”

“有可能。”魏彬挑挑眉。

殷昱沉吟片刻,说道:“七先生不但爱香,还很爱花,平日里一定是个风雅之人,既是风雅之人,只怕还多少擅些音律,如此一来,咱们可锁定的目标范围倒是又小了一圈!”

绸缎店这里放下之后,因着庞白也拿来了早前查出来的那些条件符合的人员名单来,左勾右划,最后剩下三十四家,即日起由武魁领头一家家去查访。当然上门查访之前也该做些功课,如此才能有的放矢。

随着殷昱开始放大动作,锦衣司那边也配合着调查,于是许多官员都有些坐不住了,生怕自己没犯事也沾身灰,内阁于是出言安抚,交代绝不会出现冤假错案,一定要罪证齐全才会定罪,众人才又渐渐把心放回肚里。

最多两个月,七先生便要无处匿身!

谢琬估算着日子和事情进展,但没有十分关注这件事,一来因为殷昱甚少在府,二来也因为她也有她的事情要忙,不但要盯着谢荣和殷曜,又要忙着教训日渐调皮的殷煦,因此没什么关键的事情时,他们剩下的那点时间不会太过花费在这事上。

而日子一日日滑过去,殷曜所期待的搬府之日终于来临了。

作为东宫的长子长媳,殷昱谢琬当然会要去温禧王府恭贺落府庆典。这日不但谢琬他们会去,郑府合府都会去,谢琬虽然极不想去凑这份热闹,但是却又不得不去。好在窦夫人他们也会去,除此之外还有祈王妃和楚王妃等人,总算是不至于落单。

温禧王府跟安穆王府不在一个方向,却都在皇宫外围,与祈王府同在玄武大街上。而安穆王府则在青龙大街,与靖江王府以及恭顺王府在同条街上。两府一南一北,相距不远,往后在路上碰面的机会却也不大有。

谢琬一大早梳妆打扮好,先带着殷煦进宫跟太子妃请了安,看了看太子妃给殷曜的赏赐,才与凤栖宫的大太监冯祥带着赏赐往玄武大街来。

正文、386 压力

今日会有乾清宫太监与行人司的人颁册宣诏,流程跟当初殷昱受封时差不多,只不过今日是颁册和开府定在同一日。

颁诏之后便按顺序送上宫里的赏赐,皇帝给殷曜的也跟当初赏给殷昱的差不多。谢琬本以为按照皇帝的惯例,定会借此机会给殷曜格外隆重点的待遇抬举抬举他,如今看来,只怕也是在乾清宫跟明月那事让皇帝着恼了。

可是既然恼他就惩严点儿不是?反倒还把谢荣给勾搭出来,这就报让人无语了。

按照皇帝这般行事,逼宫也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她记得前世皇帝的结局尚算好,不过说到这里,算起来皇帝大行也就是明年的事了,前世他是寿终正寝,这世世道乱成这样,他还能以寿终正寝告终,也算幸事一桩。

仔细想起来,皇帝驾崩应是明年三四月的事,这么说来只要拖得这个时间过去,太子顺利登基,七先生被擒,朝局便可彻底稳定下来。但是前世里在她死前七先生一直没露面,只怕是殷曜最后当了太子的缘故。殷曜已然当了太子,皇位便被七先生他们拿到了一半,他们当然可以以逸待劳。

而这世这盘局全都搅乱了,七先生提前出来,殷曜至今没当上太孙,殷昱也已然在准备翻盘,那么情势还会如前世一样吗?

“想什么呢?”

正坐在后花园里与众宗亲吃茶时,殷昭发现了她的走神。殷昭本来亦可不来,是看在谢琬也来的份上,才打消了装病的念头。

谢琬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有着两世经历,看她在吃腌渍的杨梅,遂道:“你是不是有喜了?”

殷昭顿了下。摇摇头:“没有。我们采取了措施,暂时不要。”

谢琬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为什么?”顾盛宗是世子。殷昭是世子夫人,她无法理解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像他们这种情况。不是应该越快怀上子嗣越好吗?

“我才十六岁,年纪太小,这么早怀孕生子对身子不利。”殷昭认真地说道。“起码过了二十再生,那样对大人孩子都好。你是认识我太晚了,不然我也会早些把这个告诉你。像你如今暂时不再接着生还是有好处的。”

谢琬目瞪口呆,过了二十再生,她倒是沉得住气。

“你哪里学来的这套怪理论?”谢琬作为长嫂,不得不正色了。“你嫁过去了就是顾家的儿媳妇,传宗接代不光是为着夫家,其实也是为你自己。谁说二十岁以前生孩子不好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还有母妃和后宫娘娘们,她们生下子嗣的年纪可都不大。”

“可是几个又能享受到宫中那样的调理照顾?”殷昭笑了声,“你看看民间那么多女子,多少死于生育事上?又有多少人能活到花甲古稀?”

这倒也是。谢琬默然。前世她身边不乏这样的例子,只是因为大势所趋,她与殷昱之间又十分恩爱,所以没曾去想过这些事,倒是殷昭看得深远。

“那顾家会同意你这样做?”谢琬睨了她一眼。在她看来,如此懂得照顾自己好是好,只是若是引起公婆不满。导致未来日子艰难,便就得不偿失了。

“顾盛宗很支持我。而且,我公婆也都知道我四岁的时候病过一回,太医交代身子娇弱,急不得的。”殷昭冲她笑了笑,目光接而转过去看亭外的金钱菊,莫明有些回避的感觉。接着她又说道:“我那些日子不是在看太医馆的医书吗?于是我开始有了个理想。”

“什么理想?”谢琬轻瞪了她一眼,“难道是去号召全天下的女子都过了二十才生育?”

“差不太远。”殷昭竟然有丝兴奋,把搁在栏杆上的手肘收回来。说道:“虽然你说的这事不大可能,不过。我倒是想在京师开间专给女子看医治病,宣传宣传千金知识的医馆。甚至是定期举办一些医学知识的授课,使那些家境不好的女子也能得到这些医学常识的普及,如何去回避一些风险。”

谢琬默了下,抬头道:“这个想法倒是不错。”

殷昭笑道:“这么说,你支持我?”

“与民有利的事情,我为什么不支持?”谢琬微笑道,“胡沁这些年研究千金妇科方面也很有成效,我可以把他先借给你。”

“就知道你最好。”殷昭冲她笑了下,整个人都焕发出光彩来了。

窦夫人从旁见她们姑嫂二人说得热闹,便也出声笑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谢琬道:“昭丫头要开医馆做生意,跟我要胡沁坐镇呢。”

“哦?”窦夫人也起了兴趣,“公主殿下悬壶济世,胡大夫医术极好,能出医馆坐镇,那可真是百姓们的福份了。”

说到这里谢琬倒是又想起远去了广西的窦询,不由道:“四爷去广西这些日子,不知可还习惯那边的气候?”

窦夫人乍听此言,身子微微一震,看向谢琬,点头笑道:“南方气候湿润,习惯得很,前儿才让人捎了信回来,说是要在那里呆个一年半载才回来。倒劳烦你惦记。对了,我听说你们家那会儿有个茶庄在南边儿?……”

说到谢家茶园,谢琬含笑点头,顺着她的话又说起了别的。

今日的主角是殷曜,陪客是郑府的人,虽然这份职责理该谢琬来担当,但是他们压根没想过去揽这档子事儿,也就随便郑府的人在此喧哗闹腾了。好歹捱到用过午宴,谢琬便就带着殷煦告辞,殷昱他们有事做,且不回府。

出门时谢琬着意让邢珠留意了下来宾册子,只见上头有谢荣的贺仪,来的却是谢芸。

谢荣这几日深居简出,殷曜开府这样的大事他本来很该去的,可是犹豫再三,他还是只让谢芸代去。

他具体也说不清楚这样做是为什么,只觉得虽然他依然有雄心壮志,可是以往的信心却渐渐在流失,殷昱拿殷磊的性命换来了清剿乱党总指挥一职,这代表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指挥手下五千人的军队,五千人虽不多,但是这却发出来一个信号,如今朝堂的天平又一次在朝殷昱那边倾斜。

他开始有种末日之感。

如今全城已被封锁,殷昱又在以掘地三尺的势态搜查七先生,七先生就是再谨慎,也没办法应对这样的搜捕吧?于是即使他已经跟七先生达成了协议,这协议看起来也更像是同走在穷途末路上的两个人的最后挣扎。

他现在极希望七先生不要来找他,他更希望时间能够倒回去,让他把寻找七先生的这段给抹去!他如果没有去找过七先生,七先生也不会主动来找他!就算他来找他,他也还可以拒绝!可是现在,他再拒绝都没有用了,何况他压根就没有拒绝过!

他觉得现在状况就如同一块巨石顶在背上,每当他拼足劲想要往上顶一顶,以图获得一丝喘气的空隙,可是接下来他所面临的,又是更沉重的坠压,他简直都有些绝望了,如果七先生不在殷昱找到他之前奋起反抗,把形势变回主动,那他们就真的完蛋了!

他怎么能够完蛋,怎么能以这样的面目去见谢家祖宗?去见谢启功还有谢腾?

既然已经不能倒回原来,那他就只能咬着牙往前,他就是死在殷昱刺过来的刀尖上,也好过窝窝囊囊地坐以待毙!

“庞鑫,你去递个帖子到温禧王府,我要见王爷。”

他把头双手里抬起来,带着丝疲惫说道。

谢琬才哄了殷煦睡觉,周南走进来:“王妃,谢荣领着谢芸去温禧王府了。不知道做什么。”

殷煦听到声音从被窝里转过头来,眨着晶亮的眸子望着门外。谢琬毫不客气地把他的头拨回去,冲他瞪了瞪眼,走出来。

“再去打听,看他又出什么夭蛾子。”

周南再次回来的时候是翌日早上,其实并不太晚,殷煦自己坐在宁大乙送来的雕着小老虎的小餐桌旁吃饭,谢琬在旁边给他擦一会儿要戴的金项圈,但是周南觉得晚。

“谢荣居然把谢芸送到温禧王府做了长史,这跟谢荣留在殷曜身边有什么区别?小的们真该死,居然没早发现他有这样的打算!”

周南追悔莫及,一张脸揪到了一块儿。

谢琬擦项圈儿的手停了停,只片刻,又接着擦起来。

“你不用懊悔,我现在恨不得他多些动作。如果我猜的没错,他这样把谢芸送去殷曜身边,七先生应该也会有所表示了。你只要记得仔细盯紧着他就行。”

周南微愕,称是退下。

谢琬将擦好的项圈挂在殷煦脖子上,得到抬起头来的殷煦一个灿烂的笑。

也许到了明年,她就可以给殷煦怀个弟弟。

谢荣把儿子送到了温禧王府的事,七先生也在当日就收到了消息。

“他这是在传信息给我,让我开始行动。”

夜里点了灯在书房,他手拿着翻开的书卷说道。“刘祯,我让你查太子的病情查得如何了?”

正文、387 准备

“查出来了。”案前站着的老者颌了颌首,“据观察得出猜测,太子应该是原先胎里带有的心疾,这种病初时不显,多半是突发,而发病之后寿命就难说了。从如今太子的状况来看,他已经到了比较重要的程度,所以皇帝才会如此把着朝政不放手,而且还对册立太孙之事如此执着。”

“原来如此。”

他点了点头,站起来,“那你去准备准备,把咱们原先隐藏在宫里的那些暗线都联络上,必要的时候,咱们对太子下手。只要太子死了,殷昱与殷曜两党必然不可开交,朝中也就乱了,到时候,咱们再挟持皇帝立殷曜为太子,再等皇帝一死,殷曜登了基,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刘祯双目泛着异样亮光,郑重点头。

谢芸进了温禧王府,就证明着谢荣仍然坚定地在站在拥护殷曜的立场上,皇帝在谢芸入府的翌日宣召了谢荣父子进宫。谢芸已然寒窗苦读十数载,又经谢荣着意栽培,若不是前年那场变故,多半也早已中了进士。与皇帝一番对答下来,便得了皇帝亲赐的一方端砚。

谢芸喜难自胜。

皇帝顺便问起河工上的事。“通州河段至关重要,朕看这些日子多是请奏问治河工期的事,你还需要多长日子才能办下来?”

谢荣连忙躬身:“回禀皇上,通州河两岸损毁的河堤虽然不长,但是因为河下有急流,水势不佳,所以需要耗费些工时。臣尽量争取两个月内修复完毕。”

“两个月?”皇帝沉下脸来,“你可知道漕运每日行走往来多少船只?如今河面受阻,只能单线航行。两个月下来耽误的又是多大一笔数目?京师这几个月经营受阻,影响的便是民情!朕给你一个月时间,你必须办下来。”

谢荣不敢回驳。只得硬着头皮接下。

河工这种事他压根不懂,虽然靠着悟性高的天赋最近恶补了些皮毛。可是真正要靠的还是工部属下那些有经验的工吏,这样的差事皇帝很该交给其余人去办,偏偏皇帝急于重用他,把他一把推了上来,可他初来乍到,接手的又是第一个案子,稍不留意就是留下把柄让人弹骇,又怎么能够贪快?

出了乾清宫。他交代谢芸道:“你先回王府,我还得去工部衙门。”

谢芸站在阶下道:“河工这案子,父亲可有主意了么?要不要孩儿去跟王爷说说,请他去皇上跟前做个周旋?”

“得了,他不出面还好。”谢荣无语地看向远处在际,就殷曜那点脑子,放在吃喝嫖赌上还成,要他去办正事?他又不是嫌自己倒霉的不够快。“你回去跟王爷说,就说虽然离开了皇上视线,可他如今也正处在最要紧的关头。这些日子必然不能再犯错,否则的话,他这辈子都别想拿到皇位。”

谢芸听他说得严重。也不由凝重了面色。

夜里回了府,庞鑫跟着进了书房,从怀里取出个小竹筒来,“老爷,七先生来了信!”

听到七先生三字,谢荣立时震了下,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这里一动七先生也会跟着行动了。他伸手将放竹筒接过来,拿桌上的小刀去了火漆。从中抽出张小纸条来。

“傍晚的时候小的从外头回来,经过菜市口的时候有人在人群里把这个塞了给我。当时竹筒外还包着张纸条,说明交给老爷您。小的认的那人袖口上的标识。是七先生的人没错!”

等庞鑫说完,谢荣也已经从信上抬起眼来了。

“有没有别的人发现?”

“应该没有。”庞鑫说道。

谢荣凝眉沉默下来。

如果按七先生信上所说,那么离他们举事的日子就不远了,近日殷昱他们已经搜遍了城隍庙附近方圆三里内的所有官户,而且还在继续扩展搜索,七先生也急了,他再不动手,就只有等着殷昱来捉。如果是这样,他便要早做打算了!

“芸儿回来不曾?”

他忽然回过头问庞鑫。

庞鑫看了眼外头道:“少爷在天断黑时回来了,这会儿应该在后院儿。”

“把他叫过来!”

谢荣的语气含着几分急促,庞鑫不敢怠慢,连忙把谢芸给叫了过来。

“京师快要不安定了,你去安排下,让庞鑫带着你媳妇儿和睿哥儿老太太,还有你母亲,以及采薇,以祭祖的名义回清河去。如果京师没有消息传过来,让她们就在那里好好地呆着,只有京师风声不利,让她们就即刻带着财物去山西洪桐避避,我在洪桐已经置了宅院,没有人知道!”

谢芸听得此话,顿时郑重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七先生准备举事了,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总之早做打算。不过你不能走,你一走大家都会起疑。”谢荣看着他,目光里忽然有些不忍。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明明一直期待着能在朝堂叱咤风云一场,如今马上就可以实现了,他却又觉得有种末路英雄的感觉,他对这场仗没有把握,只是觉得到了此时此刻,他必须去拼一场,不管输赢,他没有退路,也不想给自己留有退路!

而他这一次,竟然还要捎带上他唯一的儿子!

“准备一下,明日就走。”

他摆了摆手,在椅上坐下来。

谢芸默站了片刻,很快出了门,往后院里张氏所在的房间走去。

张氏正在给谢睿剪手指甲,看见谢芸进来,谢睿欢快地从母亲膝上跳下来,跌跌撞撞地扑向他。

孩子还只有一岁半,不会说话,但是跟天底下任何一个父母心上掌中宝一样可爱,谢芸抱着他,不知怎地,眼角有些湿润,沾在那柔嫩的小脸上。

张氏分毫没看到这幕,微笑走上来,“不出去了吧?天冷了,晚上没事就少出去。”说着上来给他解袍子。见他死死抱着谢睿不肯松手,不由也起了疑惑。“你怎么了?”

谢芸埋首在谢睿衣服上抹去泪渍,深吸着他身上的婴儿香,抬头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抱着他挺暖和。”

张氏笑了下,小推了他一把。

谢芸稳了稳心神,抱着殷煦坐下来,说道:“对了,父亲刚才找我去,说是祖父的祭日快到了,咱们几年都没回去祭过祖,这次父亲复了官,怎么着也不能不去拜拜,你张罗一下,最迟后日一早就带着家里所有人回清河去。”

“这么快?”

张氏抬起头来,她其实更想说的是为什么这么突然。

“嗯,也是才想起来的事。”谢芸含糊地说,“我和父亲都走不开,只能交给你们了。你要仔细带着睿哥儿。”

张氏总觉得今夜的丈夫有些不寻常,可是算算日子的确差不多,于是也不说什么了,点头答应下来。

收拾东西一日下来就足够了,王氏对于突然要回去祭祖十分意外,但是听说黄氏张氏还有谢睿他们都回去,便也就安了心。而黄氏礼佛数年,突然听说要回去,也有半日的沉默,但是她终究还是谢家的宗妇,没有缺席祭祖的道理,翌日夜里便也收拾了几件行李。

这日大清早,就由庞鑫庞胜赶车,带着几名护院,载着两车人往城门去。

如今各处城门都被中军营的人把守着,大街小巷里都有安穆王手下的人,本来大清早行人就不多,眼下这段时间肯赶早出来的人就更少了。庞鑫知道谢荣所有秘密,对于这次事情的严重也十分有数,他也在紧张,如果谢荣和七先生的计划失败,那等待谢荣的就是抄家灭族了。

去清河的这一路上,但愿能够顺利。

庞鑫这样想着,拐了个弯,上了去南城门的大道。

只是才走了十来丈,前面左右巷子口忽然就走出来两队人,堪堪挡住了去路!

四叶胡同这里,谢荣目送着马车出门离去,心下渐渐安定,虽然极尽不舍,可是她们走了,他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那些都是他的妻儿老小,就是他失败,留得青山在,也不怕没柴烧。

他吐了口气,从庑廊走向正房,一路上静静地,没有了黄氏她们在,这宅子也陡然变得空寂起来了。

“老爷!不好了!”

正在沉吟之时,庞鑫忽然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来:“老爷,安穆王府的人把太太她们的马车给拦住了!他们不让我们出城去!”

“什么?”谢荣心下陡的一沉,殷昱怎么会知道黄氏她们要出城?“他凭什么?我是朝廷命官,我的内眷没有行动自由了吗?”

“谢大人的内眷当然有行动自由,不过,眼下是特殊时期,没有我们王爷颁发的手令,官户之中谁也不能出城去。”

开启的大门处,秦方带着一行人执剑站在门下,冲着庑廊下的谢荣说道。“人我给你送回来了。除此之外我们王妃还让在下告诉大人件事,谢老太爷的祭日在冬月,眼下还早着呢!等七先生这案子办完了再回去也不迟。”

廖卓撂下这句话,冷冷扫了谢荣一眼,便就大步转了身。

而谢荣站在原地,顷刻面如死灰。

正文、388 破灭

几车人被重新带引回府,张氏等人也隐约察觉到谢荣这次吩咐他们回去有了些不同,即使谢荣父子不说,一股莫明的不安也开始笼罩在四叶胡同上方。王氏最为惶恐,直闹着要自己一个人回清河去,而黄氏只是频频冷笑。

十年前他们拥有一个多么蓬勃向上的家,而十年后,他何以落得如此狼狈?

黄氏的冷笑像一根根尖刺扎在谢荣的耳膜里,他拔不出来也忽略不过去,他抱着脑袋坐在圈椅里,感觉秦方的到来便已经指给他前方的道路就是悬崖!

可是他有退路么?他的身后是油锅,是火海,是豺狼猛兽,他退回去也是必死无疑!

“老爷,该早朝了。”

采薇的声音在面前迟疑响起,谢荣抬起头来,一张俊秀的面容顷刻老了十几岁。

与四叶胡同同样透着萧瑟之气的,是七先生所在的院子。

随着深秋到来,院子里的花木已然渐渐枯黄,落叶像蝴蝶一样随风在半空飘荡。

“我真不喜欢这样的季节,别人都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可在我看来,却也象征着生命力的失去。”

七先生站在窗前,声音与这院子一般萧索。

谢府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早上的事,他晌午就知道了。从晌午到现在,他一直都没有说什么话。谢荣是他如今最有力的伙伴,他可以想象出来他的心情,步步为营,却步步挫败,谢荣的失败也佐证着他未来的险阻。

他该怎么办?二十九年来他头一次这样问自己。

他坚信自己这辈子是为复仇而生,所以从来不曾怀疑过要走的路,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会有失败的一天。从六岁起。他就开始计划,从十二岁起,他就开始真正布署。他这辈子欠的情太多,担子太重。他不能不把方方面面考虑到。

有时候只是为了一次简单的追踪,他也会反复地推敲十几遍,为了一次出行,他会在沿途设下无数个遇险脱身的方式和地点,他第一次感到事情出乎他意料之时是设计殷昱杀死谢棋那次,他没想到皇帝与殷昱暗中竟有勾结。

而后局势一再失控,直至最终由由季振元的死而暂停。

但是那样也不及这次重新出山来得被动和意外,如果没有殷昱他们布局劫走殷磊和丁峻。他依然会蜇伏在暗中,用以逸待劳的方式等待着最后的胜利。可是殷昱的招太损,逼得他坐不住,他一动,殷昱动作幅度就更大,他不得不应对,不得不寻找帮手。

现在,他每走一步都是在被殷昱推着走,除了被动的往前,他居然没有了可以选择的余地……

“谢荣已经被盯上。先生,咱们得尽快下手了!”

刘祯忧虑地说。

七先生拈起落在窗台上一片红枫,端详了两眼。转过身来,“这两日找个安全的机会传话给谢荣,让他把太子的病情悄悄散播出去!”

谢琬从温禧王府回来之后便推去了一切应酬,只为掌握谢荣这边消息。

武淮宁隔三差五就会过府来禀报一番:“皇上前几日让谢荣一个月内将通州河河段负责修复好,他这几日焦头烂额,四处寻找能力上佳的工匠赴任,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任务,只要咱们拖下去,他误了工期。那么不必王妃动手,他也定然会遭贬斥。”

“一个月太久了。”谢琬摆摆手。“我等不了那么久,他留多一日就有多一日的风险。再说河工上的事乃是民生大事,又岂可拿这个来作为拿捏他的手段?”

武淮宁惭愧低头,“是在下顾虑不周。”

谢琬看了他半刻,说道:“我知道你志不在此。等你观政期满,我会请示太子殿下,将你调去行人司或者翰林院里任个官职,你看可好?”

武淮宁惊喜地抬起头来,连忙撩袍跪下:“如若当真,那在下就谢过王妃了!”

谢琬笑着唤起。

武淮宁拂拂衣襟叹道:“不瞒王妃说,从政这条路真不适合我。研究研究音律学术什么的还成。”

谢琬点点头,敛了笑容,又道:“但是眼下谢荣这件事你必须得盯好。前不久户部不是拨了笔款子给他吗?你让他……”

“王妃!有好消息!”

正准备交代下去,秦方周南突然打门外风一样冲进来,手里高举着个竹筒,兴奋地道:“拿到七先生跟谢荣勾结的证据!王妃请看!”

听到这句话,屋里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谢琬紧随着把三寸长一个小竹筒接过,一看竹筒表面刻着七先生的微识,连忙仔细地挑开一头封蜡,屏住呼吸从里头抽出张纸来!

“果然是写给谢荣的!”谢琬声音微有抖动,这下好了,连设计让他往里头钻都不必了!而纸上七先生却是让谢荣把太子的病情给宣扬出去……“送信的人可曾捉到?”

“方才已经交给了王爷,谁知他服毒死了。王爷让小的们把这个交给王妃!”

“很好!”

谢琬点头,七先生已经探得了太子的病情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要谢荣在这个时候把事情宣扬开来,这个事如果传出去,必然会引起朝堂大乱,无风不起浪,到那时就算是避谣也晚了!看来七先生果然已经被逼急了,准备要趁乱摸鱼了!

而谢荣不在这个时候落网又待何时?

她让魏彬把他弄进工部,一是为了不让他随在殷曜身边撺掇行事的诡计得逞,二是为了河工上如今任务重,他稍有不慎就能有破绽露出来让她抓住,可是在任上破绽再多也比不上与七先生暗中勾结这条罪状!

她沉吟片刻,转过身来道:“周南看王爷在做什么,请他即刻回来,我有要事相商!”

谢荣才回到府里,庞鑫便迎上来,关了他的书房门与他压声道:“老爷,恐怕出事了!”

谢荣解袍的手势顿下,扭头往他看过来。

庞鑫吞了吞口水,惊惶未定地道:“下晌小的派了人在走处走动,看是否有七先生的人上前来传话,在胡同口的炒货摊子旁,发现有人突然被劫,而被劫的那人衣着极像是上回递信给我的那人!”

谢荣咬了咬牙,“你是说,七先生有信送过来,但是被人劫走了?!”

“正是!”庞鑫怆惶点头,“打劫的那二人小的猜测必然是殷昱的人无疑,这下他们肯定知道咱们跟七先生有往来了,怎么办?”

谢荣扶着书案,扑通跌坐在椅上。

怎么办?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本来他以为他至少还有一线机会,殷昱他们也许还并不知道他已经跟七先生有了联络,可是现在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殷昱他们早就知道了他跟七先生接触过,也许就是在他们被包围的那天夜里,他能够从重重包围中走出来,其实不是偶然,而是他们故意放马!

更也许,从他开始去到北里胡同打破了他们的计划,救出了殷曜那刻起,他就已经成了人家的目标物,这些日子他的起复,他的重用,看起来都像是一场回光返照,在为他这一生的奋斗和争夺作一场类似烟花般的终结。

“父亲!七先生有信给你!”

一屋子沉寂之中,书房门被推开了,谢芸快步走进来。

谢荣抬起头,看着他手上的竹筒,伸手接过来,缓缓地挑开蜡封,取出里面的纸条。

“七先生说什么?”谢芸双手撑在桌沿上,神情十分迫切。他还不知道庞鑫所说的事。

“他说,让我即刻去东华寺见面。”

谢荣把纸条卷起来,神情极平静。

谢芸默然。

庞鑫想说什么却是又没曾说出口。

谢荣站起来,对着窗外注视了片刻,走到谢芸面前,手扶在他肩上,看着他的面容,说道:“父亲这一生里最对不住的人,是你母亲,还有你和你姐姐。你姐姐成了曾家的人,不必再惦记。我出去后,你要想办法保护家里人,别害怕,父亲不管在哪儿,都会看着你们。”

“父亲!”

谢芸猛然一震,紧握住谢荣的手。这样的他让他害怕,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说出这些话来!

“听话。”

谢荣拍拍他肩膀,强笑了下,拿起袍子,走出门去。

庞鑫从后头追上来:“我随老爷同去!”

谢荣停下步,回头看着他,“不必。庞鑫,你去大奶奶手里支一千两银子,带着你的家人走吧。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

“老爷!”

庞鑫跪下来,号啕出声。

谢荣恍若未闻,一步步走向内院,走到琉璃院前,暮色下采薇在临窗出神,廊下的灯光映得她的侧脸带着几分阴郁。

“老爷。”采薇转过身。

谢荣扬了扬唇,没进门,径直往前走。走到黄氏所在的佛堂,推门进去,这里比起外间还要寂静。黄氏在这里住了多久,他就多久没曾踏进过这门槛,屋里的木鱼声在静谧的空间清晰又响亮。

黄氏在佛桌下颂经,许是长期静坐的缘故,她的身子已经微微发福了,两鬓也有些斑白,这使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可是他依然记得二十多年前他初见她时的样子。窈窕的身段,娇柔的笑靥,那时青丝如墨,像狼毫在心底划出来的一笔印迹。

正文、389 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