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阿姨怎么了?”

“她脑出血,有中风症状,左边半身活动不便,医生说目前没生命危险,只是需要静养。”

“那小宝谁在照顾?”

“还是在我父母那边,他们肯放我过来已经不错了。”

很快到了地处郊区的祁家工业园,两人都大吃一惊,只见工业园大门紧闭,大门一侧至少聚集了几百名工人,但都是静静地排队,场面并不算混乱,旁边停了不少看似属于政府的车辆和警车,有警察正在维持秩序。

莫敏仪将车开到大门口,保安正在严词拒绝放两个拿着相机的人入内:“现在工人正在排队领工资,供应商也在经理那边登记;如果您是记者,请直接找开发区领导谈。我接到的指令是不放任何陌生人进去。”

莫敏仪探头出去鸣一下喇叭,保安开启了伸缩门,车子穿过前方的院子,居然没看到一个人,整个工业园里静悄悄的,生产车间看上去已经完全停工,透着萧条气息。

她们两人下车走进办公楼里,里面同样安静得诡异,只有走廊左边尽头一个房间门虚掩着,透出灯光,挂着会议室的牌子。她们走了过去,只听室内传来一个喑哑的男人声音,听得出来是祁汉明在说话。

“公司其实出口形势不错,订单不断,只是有交货问题。如果能恢复生产,还有希望。目前我们急需一笔流动资金。”

“是吗?”一个低沉的声音轻轻一笑,“不过就我现在看到的情况是,官司什么时候了结遥遥无期,银行随时可能收回工业园,公司人员流失严重,供应商集体停止供应原材料。恐怕这些问题不是一笔流动资金能解决的。”

任苒一下定住,她不会弄错,这个声音是祁家骢——或者说陈华的。她马上想到,祁家碰到这样大的变故,陈华过来也说得过去。

只听祁汉明急迫地说:“所以我才急于恢复生产,只要重新开工,工人情绪稳定下来,开发区领导许诺可以负责协调银行进行债务重组。”

“不好意思,祁总。”陈华的声音仍旧平淡,“我今天看家母面子过来,祁家的生意一向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的同情只限于替祁家解决最急迫的几笔债务,发放工人工资,别激起变故,让供应商跟律师核对合同,确定付款期限和金额,你们抵押的房产,我乐意替你们赎回,不至于让你们一家三代真给逼到去租房子住。剩下的事情就是自助者天助了。”

一阵沉默后,祁家骏的声音响起,“算了爸爸,这种时候还求人有什么意思,这段时间你还没受够吗?”

“阿骏,这个工业园是你爷爷一生的心血,我也为它操劳了半辈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它完蛋。”

任苒猛然伸手推开了门,小小的会议室里面坐了祁汉明、祁家骏与陈华三个人,祁家父子明显憔悴消瘦,迎面而坐的正是陈华,他穿着白色衬衫,脸上带着淡淡厌倦靠在椅背上。两人视线碰到一起,陈华明显有些意外,却也没说什么。

祁家骏一下站起了身,“小苒,敏仪,你们怎么来了?”

“我送小苒过来的,我这就去医院照顾妈妈。”

祁汉明连忙说:“敏仪,这些天辛苦你了。”

莫敏仪勉强一笑说:“爸,您别这么说。”

“敏仪,替我问阿姨好,让她安心休息,我今天恐怕赶不及去看她,很抱歉。”

莫敏仪点点头,匆匆离去。任苒与脸色明显憔悴的祁汉明打招呼,“祁伯伯,不好意思打搅了,麻烦让阿骏出来一下,我耽误他一会儿时间。”

两人走到走廊另一端,祁家骏脱下西装外套给任苒披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还穿这么少,当心着凉。”

“我看到报道了,现在情况怎么样?”祁家骏犹豫不语,任苒着急地说:“阿骏,不要瞒我。”

“你都看到了,工厂停产,除了自家人的官司没有了结,很可能马上面临好几起诉讼。如果你早一点过来,还会看到供应商封门、工人讨要工资的场面。可是陈华突然出现,拿钱救急,现在正在发工资,算是过了一关。”

任苒想,以陈华目前的实力,如果肯出手,那么局面应该能够挽回,然而以陈华一向对祁家视同路人的态度,似乎不会热衷于扮演救世主的角色。她还是问,“他只肯帮到这个程度吗?”

“按以前他落难时我妈妈的态度,他这样做已经算是非常宽宏大量了。”

“现在重新开工需要多少流动资金?”

“初步估算一下,前期至少需要300万以上,如果再接订单,可能会需要更多。”

任苒松了口气,“这个数字并不惊人,应该可以筹到啊。”

“小苒,这谈何容易。”祁家骏痛苦地将头扭向一边,“现在根本不可能指望银行发贷款,能借的地方我们全借到了,家里的几处房产已经全部抵押,勉强维持运作到现在,再要筹钱,恐怕只有去借高利贷,以现在出口加工的微薄利润和不确定因素来讲,那才是找死。”

“你马上跟我去一趟银行。”

“小苒,我怎么可能去拿你的钱?我们家生活没问题的,我姐姐明天会带一笔钱回国,你别担心。”

“我现在可以提30万现金给你,接下来几天,我会处理手头的基金和债券,应该能套将近200万现金出来,你把账号给我,我全转给你,多少能解决一点问题吧。”

祁家骏大吃一惊,“小苒,你才工作不到两年,哪来这么多钱?”

“基本上全是投资收入。”任苒蓦地想到了会议室中坐着的那个男人,不禁涩然,马上收回思绪。

祁家骏断然摇头,“我不能要你的钱。小苒,这件事你别管了,你现在就回香港去。”

“阿骏——”她生气地瞪着他,“你是要我自己一个人去银行取了现金再拿过来交给祁伯伯吗?那好,随便你。”

她拔腿要走,祁家骏只好拖住了她,“小苒,我家面临的情况太复杂,哪怕拿到这钱恢复生产,也不能保证就此转危为安,后续还有一系列官司要打。这些天我已经焦头烂额了,我准备明天等姐姐回来后,跟她商量一下,劝爸爸放弃。”

任苒愕然,“你知道放弃意味着什么吗?”

“宣布破产,等待清算转让。”祁家骏干巴巴地说,“这样也许才是一个解脱。官司也不用再打下去,根本没意义。”

任苒没想到祁家骏已经如此意气消沉,“阿骏,按照祁伯伯的说法,事态没有到最悲观的时候。”

“还要怎么悲观,小苒?眼睁睁看着亲人相互欺骗,反目成仇,以前的朋友纷纷闪避,敏仪的哥哥甚至也来找我,要我尽快抽时间去澳洲跟莫敏仪办理离婚手续,同时一定要转出足够的生活费用保证他们母子的生活。”祁家骏惨淡地一笑,“你看,之前我求而不得的事,现在不等我提,他们已经在催促我了。”

“这只是敏仪哥哥的说法,不代表敏仪这么想。她天天去医院照顾阿姨就是证明。”

“是的,我完全没有埋怨敏仪的意思,她这段时间做得很好,我和爸爸成天在外面奔走,妈妈全靠她照顾,的确很辛苦。而且她也说了,不会在这种情况下离开我。不过她怎么想都没关系,我当然不会拖累她。处理完善后,我可以把父母接到澳洲去,在那边找份工作,养家糊口、付赡养费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是祁伯伯不过五十来岁,你让他去澳洲养老,他能甘心吗?”

“他当然不愿意。现在就是他在坚持,我希望姐姐能说服他,她一向不理会家里的生意,肯定会同意我的建议。我实在是烦透了这一切,越早了结越好。”

“阿骏,你这是在逃避。”

“没错,我是想逃避。我从来就没有对这份生意有过兴趣。有时我甚至想,这样很好,我可以解脱了。”

“你忘了我们在墨尔本亚拉河边说的话吗,阿骏?”任苒直视着他的眼睛,“不管走多远,我们最多只能离开,没法逃避。”

“小苒,你又要来给我励志吗?我确实觉得,我很失败。”

“我没励志,阿骏,我知道你从来就不在乎钱,钱在我看来,也不是衡量一个人成功失败的标准。不过这是祁伯伯一生的事业,也是你一直打算回国接手的工作,谁也没权利要求交到自己手里的就是现成一份不用付出只需享受的产业。就算你能让祁伯伯、赵阿姨去异国了结余生,可是你还有儿子,你连他也要轻易放弃吗?那生活里究竟还有没有一样东西是你珍惜并愿意付出代价坚持的?”

祁家骏一下子默然。

“阿骏,不要跟我争,我们现在马上去银行取钱,我已经订了晚上七点的返程机票,今天还得赶回香港,明天要上班。快走。”

她一转身,却看到陈华正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走廊上光线昏暗,他的脸隐在暗处,看不清楚神情,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她没有理会他,拉着祁家骏的手疾步往外走。

第二十六章

从银行出来,任苒坚决不让祁家骏送她去机场,让他回去处理公司的事情。她乘出租车到机场,时间还早,她长长吁了口气,这时才觉得头痛,鼻子也有些堵塞不通了。

她知道恐怕是穿着单薄的衣服,受不了两地过大的温差着了凉。她先找到机场附设的药店,买了感冒药吃下去,再找一家快餐店,草草吃了碗汤面。换登机牌进去后,时间还早,她在登机口附近找张椅子坐下,将祁家骏的西装搭在身上,闭目养神。

广播里不时响起登机通知,她先还警惕着,后来药力发作,便有些听而不闻,打起盹来。

突然一只手轻轻拍她,“到时间登机了。”

她慌忙睁开眼睛说谢谢,然而却马上吓得呆住,坐在她身边的人竟然是陈华。他若无其事地替她捡起滑落下去的西装,交到她手里,然后站起了身,向登机口走去。

任苒脑袋昏昏沉沉的,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起了幻觉。她核对一下自己的登机牌,确实是这个登机口,广播也再次响起她这个航班的登机提示,陈华已经顾自走了进去。她无暇再想什么,提起背包走过去。

上飞机后,她一眼看到陈华在前排公务舱坐下,她装作没看见,向后面经济舱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系上安全带,再次合上眼睛,希望感冒药的余威犹在,可以避开对于飞行的恐慌。

可是见到陈华登上同一架飞机带来的冲击似乎让药力消散了。

随着飞机起飞,她仍然陷入了紧张得全身绷紧的状态,两只手紧紧绞在了一起。到飞机爬升到一定高度开始平稳飞行,她仍然没法松弛下来。

一条毛巾轻轻覆到她额上,擦去了她额角沁出的冷汗,她悚然睁开眼睛,发现飞机起飞时坐在身边的中年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陈华,他正倾过身体看着她,她退无可退,好在他马上坐正,拿开毛巾,递给她一瓶水。

“放松,喝点水。”

她接过去,大口喝着,放下水瓶后,心神不宁地问:“你去香港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坐在直飞香港的航班上,这当然是一句纯属多余的废话,可是陈华认真地点头,“对。还是害怕坐飞机吗?”

“一直怕,明知道这恐惧很病态,就是克服不了。如果不是赶时间回去上班,我情愿坐火车。”

“你现在在香港工作吗?”

“嗯,受银行派遣过去参加八个月的培训。”她实在太需要谈话转移注意力,哪怕谈话的对象是陈华,“你是去出差吗?”

“算是吧。你从澳洲回来就在北京工作吗?”

“对。”

“刚才和你一块过来的那位女士是祁家骏的妻子吗?”

“嗯,他们的儿子小宝今年三岁了,很可爱,你没见过吧?”

“没有。”

陈华简短回答,然后默然,似乎在凝神思忖着什么。这样的一问一答让任苒觉得怪异,她一时不知道怎么让谈话继续下去。她不喜欢这个沉默,但残存的理智提醒她,与他交谈下去,也许更可怕。不过有个认识的人坐在旁边,多少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的恐惧感稍微淡去,开了阅读灯,抽出座椅前放的杂志信手翻开,连广告都仔细看着,终于再度催来一点睡意,重新开始打起盹来。

飞机平稳降落在香港机场,任苒走出出入境大厅,正要走向正前方月台,陈华拦住了她。

“我朋友的司机等在外面,我送你回家。”

她的头仍然沉重,可是安全回到地面,便再没坐在飞机上的慌乱不安,平静地说:“谢谢,不用了,我坐机场快线再转地铁很方便。”

陈华点点头说:“那好,我陪你去坐地铁。”

她皱眉,可是实在再没力气与他争执,只默默走向月台,由得他站在她身边。

隔了几年时间,在这样最不可能的地方,重新并肩站到一起,她看着延伸出去的铁轨,茫然地想,人生的聚合离散实在是怪异无常。

机场快线12分钟一班,很快便驶来新的一班。车厢内空空荡荡,她坐上去,到中环再转地铁去上环,两人一路保持着沉默,直到步行到了公司为非本地员工租住的公寓楼下。

“我到了,再见,陈先生。”

她转身准备走,陈华低沉的声音叫住她。

“任苒——”

她站住,长久以来一直收藏在心底的记忆突然之间争先恐后地翻涌起来,她的喉咙有一点哽住了。

他从认识她之初,就这样连名带姓喊她,哪怕在亲密的时候也是如此。她曾撒着娇让他叫“小苒”,他却只捏着她的鼻子,带着调侃说:“我叫你宝贝好了。”她满心欢喜地期待着,然而他再开口,叫的仍是她的全名。

五年前,她从北海离开那天,没有让他送,跟着阿邦走出房门,他也在后面这样叫了她一声,她停住脚步,他却什么话也没说,她那时决心维持一个洒脱的姿态,站立几秒钟后,只轻轻再次说了一声“再见”,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隔了将近五年时间,再次感受到他的目光在她身后凝视着她,时间飞逝得如此迅猛,又恍然静止凝固于这一刻。

任苒抬起头,四周全是耸立的高楼,只看得到一片狭长的微带暗红色的夜空,提醒她,这里是香港。

“你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也许我能生活得更快乐。”她缓缓转身,看着陈华,“我真的已经忘了你,偶尔碰面,转身走开,两不相扰。你何必又要刻意出现在我面前?”

隔着阑珊夜色,陈华发现,站在他面前的任苒依然年轻,一双眼睛澄澈如故,乌黑的直发及肩,白色衬衫配深灰色套装,丝袜加7公分的高跟鞋,背着一个超大尺寸的Gucci,是他去香港出差时常常见到的标准白领女性打扮,一天下来,淡淡的妆容已经褪得七七八八,并没去刻意补妆,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可是更重要的是,她再没有把所有喜怒哀乐坦然写在脸上给他看的意思,她现在有一张镇定的面孔,只在声音里透露出了少许的疲惫与无奈。

“可是我没能忘记你。”

“呀——我该感到荣幸吗?”任苒笑,用手拢住被夜风吹得飞扬的头发,“不过对不起,我想说的只是:Sowhat.”

陈华嘴角勾起,笑得没有什么温度,却显然丝毫不在意这个无礼。“这是我欠你的,你完全可以对我说得比这更狠,我是活该。”

“你欠我的,早用200万摆平了,我不贪心,从来没期望过比这更高的投资回报率,既然自己写下了委托书,肯定欣赏别人履约时的契约精神。所以,再见,我们不用再特意见面了。”

任苒回了公寓,匆匆洗澡,再吃一次药,然后将自己放倒在床上。空中往返奔波的劳累和药物作用让她直睡到第二天被闹钟吵醒,觉得全身酸痛不已,根本不想起床,却也只多躺了五分钟,照旧爬起来洗漱化妆,赶去上班。

她在进银行工作后,便开始留意打理自己的账户,来香港之前,预料到再无多少时间关注国内市场动态,除了留下流动资金外,其他全投入了稳妥的基金与债券,现在她全部赎回,等钱到账后,马上转到了祁家骏的账上。

祁家骏跟她恢复了联系,差不多隔一两天会跟她简短通话,谈一下他家公司的进展情况。

祁家钰已经由悉尼回来,然而出乎祁家骏的预料,她坚决站到了她父亲这一边,力主坚持下去,将私蓄投入公司,并开始主管财务运作。

陈华当天便离开了Z市,但让助手留下来,出乎大家意料的又提供了一笔流动资金借款——数目恰恰能让公司短期周转,却已经是雪中送炭了。

祁家骏与父亲祁汉明负责恢复生产,供应商半信半疑,结算周期被压缩到最低限度;工人人心浮动,流失极大;海外客户很不容易通融,因为延期而附加各种苛刻条款;官司仍在继续;赵晓越失踪的妹夫被警方正式通缉,受心情影响,她并不配合治疗,病情反反复复极不乐观……

“我知道姐姐这么做是为了让妈妈安心,可怜妈妈一生要强,拼命维护我跟姐姐的利益,倒弄到今天这一步。”祁家骏苦笑,“你看,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我好意思开口,也是被否决的少数派了。”

任苒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阿骏,你现在还在公司吗?不要做得太晚,还是要注意休息。”

“你不一样还在办公室吗?”

“这边银行工作就是这样的,没人早走,我已经习惯了。”

“小苒,我一向以为我能照顾你,可是现在我才发现,你把自己安排得很好,从来不抱怨,倒是我需要你来鼓励,甚至还要接受你的帮助。”

“这是什么话?阿骏,难道我要回忆当年你帮我的时候吗?我可是接受得很坦然的,甚至从来没跟你说谢谢。”任苒笑道,“而且千万别对着我检讨,我听着很害怕。不知道是应该拍下你的肩膀以示鼓励,还是绷着脸说继续努力。”

她轻松的语气让祁家骏也笑了,“你一个人在香港,要照顾好自己,上次看你,实在瘦了好多。”

“我知道,对了,不要再把报表发给我看了。我对这个行业不熟悉,提不出意见,家钰姐是澳洲持牌的会计师,她处理得肯定专业。”

“姐姐主张这样做啊,她说你现在是公司最大的债权人之一,我们当然有责任详细汇报。小苒,哪怕只是为了你,我也会尽全力的。”

祁家姐弟的郑重其事,让任苒略微惆怅,她想起了另一个男人对她说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把一份感情和钱扯上关系,再蠢没有了。”

她与祁家骏之间的感情算什么?是她一向认为的友谊、亲情,还是祁家骏默默固执守着的爱?

祁家骏对她的爱,又有多少基于男女之情?

她与张志铭这样平淡的交往,算不算恋爱?

这些都是她不愿意去细想的问题。

更叫任苒困扰的是,陈华隔了一段时间,突然出现在香港。

他头一次打电话约她吃饭,她正在办公室里加班,尽管愕然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号码,但马上谢绝了,“不好意思,我实在没有时间。本来你来香港,我应该做东请你吃饭,不过我觉得我们勉强坐在一起未免会不消化,你也应该不缺饭局应酬,所以不会介意我失礼。希望你在香港玩得愉快,再见。”

他也并不多说什么,便挂了电话。

第二天中午,她正和往常一样,坐在香港国际金融中心的四楼平台吃自制的三明治时,陈华不声不响地来到了她身边。

浩荡的海风扑面而来,他穿着T恤与深色长裤,衣着明显比周围人随便,身形高大得十分醒目。

她在澳洲时,有时一个人独自去墨尔本海边,会回想起在双平的情景,心底存着自知不可能的奢望,期待他奇迹一般突然出现陪坐在自己身边,看向大海。然而此刻,同样对着大海,这个人意外地站到她的面前,她却只觉得荒谬而烦恼。

“午餐只吃这个未免太单调了。”陈华在她身边坐下,看一眼她手里的三明治,语调平平地说。

“我习惯了。”

她早就习惯了澳洲那边相对简单的饮食习惯,读书时多半都是带自制三明治到学校当午餐,倒很少像其他同学那样一边抱怨中国胃饱受虐待,一边去泡方便面。

“你的感冒好像还没好。”

“还好。”她说话还带着鼻音,因为无暇休息,感冒反反复复,的确没好彻底。

她吃得很慢,陈华也没有打搅她。她起身准备回去工作,他突然握住她的右手,她一惊之下,回过头来。

“我们重新开始吧,任苒。”

任苒的手快速一缩,却被他牢牢握住,他微微抬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深邃的眼神专注地凝视着她。

“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不是祁家骏吧?”

“这与你何干?”

“当然不是祁家骏,以你对你妈妈的怀念程度,你肯定不会跟一个有老婆有儿子的男人搅在一块儿。不管他是谁,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把,任苒,我很有诚意。”

任苒垂下眼睛看着他,干干地笑了,“愚人节还没到,提前开玩笑未免没什么意思。”